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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31章 文 / 瘋狂的豬頭

    第29章

    嘉培變了,這是湛鳴經過一夜相處後得出的結論,第一次見到她,只是匆匆一遇,沒有過多的交集,但是,仍然能從那身得體,合身,幹練的職業套裝中看出了她的成長。第二次見到她,她穿著雪紡的小洋裝,低著頭吃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眾人的問話,渾身上下,有一種抽離的氣息。而昨晚的經歷更加讓他明白到,當初那個楚楚可憐,讓人想去呵護的小女生已經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熟,穩重,堅強,大氣的都會女子,她和那些做起事來風風火火的職業女性沒什麼區別,一樣的優秀,一樣的世俗。這樣的女性他看多了,部裡就有無數個版本可供他查看,平時他看到這樣的女子總會心生敬畏,覺得不靠別人,只靠自己只手空拳的和男人爭天下,是很不容易,很讓人佩服的事,但是,仍然難免覺得怕怕,做同事或許不錯,若真要像朋友般相處下去,只怕讓人吃不消。所以,對她們他總會敬而遠之。可是,昨晚一遇到沈嘉培,以前的感覺彷彿分崩離析了,他居然會心疼,看著她現在的樣子,想起她以前的樣子,居然會心疼,這麼多年了,要經過多少的磨礪,要進行多少的摸爬滾打,才能成為現在這樣獨當一面的女人。這麼多年了,她的身邊有誰?有誰來為她打氣,有誰來為她療傷,有誰在她傷心失意的時候和她牽手漫步在北京街頭?

    下班的交通有點擁擠,湛鳴的雪鐵龍塞在了半路上,動彈不得。時間久了,也覺得無聊,於是朝著窗外四處望去,然後發現,人行橫道上居然有人在賣棉花糖。在這麼一個商業區裡,生意居然也紅紅火火的,不少白領正圍在旁邊,耐心地等候著屬於自己的那一支棉花糖,這其中就有沈嘉培。剪短了的BOB頭,黑色的粗框眼鏡,白色的短袖襯衣和筆直的黑色西褲,手裡挎著一個紅色的漆皮挎包,一身標準的OL打扮,可是手上卻拿著一支新鮮出爐的棉花糖,一邊走路,一邊美滋滋的吃著。那麼奇妙的衝突,可是卻並不覺得突兀,看著她一臉滿足的樣子,湛鳴坐在車子裡,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他一直都覺得她變了的,變得幹練,精明,成熟,獨立,可是就在此刻,他發現她或多或少還是保留著一點孩子氣的,這樣的孩子氣,在她的少女時代,他經常看到。

    坐在湛鳴旁邊的楊安看到他笑,覺得好奇,於是問:「笑什麼。」湛鳴搖了搖頭,此點小事,不足為外人道。楊安朝車窗外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奇怪地說:「怪了,我沒看到我姐啊。」

    湛鳴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話給弄糊塗了,一臉疑惑地問他:「什麼意思?」

    楊安於是解釋道:「這樣的笑容,是只有在看心愛的人時才會發得出來的。」

    湛鳴聽了,失笑起來,於是一臉促狹地問他:「那你呢?你發出過這樣的笑容嗎?」

    楊安不再做聲,低下了頭來,湛鳴看他這個樣子,也只好歎一口氣,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段不能言說的傷,想遺忘卻欲蓋彌彰,外人不是天上的白月光,照耀不到的。

    此時車龍開始移動,湛鳴一踩油門,車子就開始前行了,他再次望了望車窗外的世界,嘉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班回到家,楊清已經回來,窩在沙發裡看《SPL》,鐘點工正在廚房裡忙進忙出,準備晚飯。像往常一樣,打過招呼就鑽進書房打開電腦上BBS,看各式各樣的時事評論了。忽然,他又遇到了那個「不要骨頭只要肉」的ID,不知怎地,網上千千萬萬無數個ID,他卻偏偏對這個ID留有印象。於是,他竟回復起那個ID來。

    「親愛的老弟,上次加入五毛黨的事情考慮得如何?最近人手緊缺,BOSS意欲大肆招兵買馬呢。」

    那邊很久也沒有答覆,他看到了,想,或許那人已經離開了這個帖子,或許那人壓根就不記得這事了。也怪自己自作多情,人海茫茫中,竟對一個不知是男是女的ID留心起來。

    那天晚上,吃過晚飯後,幾個好友在後海的酒吧裡聚會,胖子王滔滔不絕地說著蜜月裡的趣事,臉上彷彿很幸福。湛鳴在旁邊細細的聽著,偶爾也打趣付和幾句。此時,他抬頭看到不遠處的一桌上,正坐著嘉培一行人,還有若梅。嘉培已經換了白天的OL打扮,穿著墨藍色的棉布T恤,五分的牛仔褲,少了一些硬氣,多了幾分女人味。那邊的人似乎沒有看到他們這一桌,正嘻嘻哈哈地說笑著,湛鳴扭過了頭,望向楊安。楊安正專心致志地聽著胖子王在侃大山,一點分心的跡象也沒有。湛鳴覺得奇怪,胖子王的蜜月就真的這麼好聽嗎?讓人如此著迷。

    過了一會,湛鳴無意地往那邊的一桌女士們掃了一眼,然後看到她們似乎遇到了麻煩,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正拉著若梅的手,而嘉培等其他幾個人正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們。湛鳴心裡一緊,知道她們又惹到麻煩了。於是他站了起來,說了聲上洗手間,就往酒吧深處走去。

    不一會,酒吧的主人和兩個保安走到了嘉培那一桌去,對著幾人好說歹說了一番,那幾個男的終於肯回到自己的桌上。等到湛鳴回來之後,一場風波已經平息。又多坐了一會,嘉培那邊的幾個人就包袱款款地走人了,她們前腳剛走,那幾個男人後腳就跟了出去。湛鳴暗叫了一聲不好,就站了起來,往門外走了。同時離去的還有楊安。湛海看到他們離去,就在背後大聲的喊:「有什麼事打我手機。」

    旁邊的胖子王取笑他:「打你手機也沒用,就你一人,還不如我的噸位來得有威懾力。」

    「切」湛海恥笑他道:「我找我老子,搬個軍隊過來。」

    「好你的,軍區司令的兒子就這樣?」

    「我這叫為民除害。」

    「那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本身就一禍害?」

    出了酒吧的門,果然看到那幾個互相糾纏的人,湛鳴和楊安走了上去,一臉嚴肅的問:「有什麼事嗎?需要報警嗎?」

    若梅看到楊安,馬上心虛地低下了頭,那個正拉著若梅的手的男人,也放開了手,然後一臉下流相的說:「原來楊公子在啊,我說若梅,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不是說早分手了嗎?怎麼現在又糾纏上了?怪不得哥哥我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的時候,你老不肯呢,原來那張長期飯票沒丟啊。」

    楊安看著那個男人,眼睛裡燒著一把火,她一把拉過若梅,然後說:「杏姐,我送你和若梅回家。」然後就朝停車場走去了。

    嘉培幾人看到若梅已經脫險,於是也鬆了一口氣,然後準備轉身走了。可是,此時,那個男人又出聲了,一臉淫笑地說:「這又是誰家的姘頭呢?你們這群女人真是了不起啊,公子哥兒的,是一找一個准啊,怪不得剛才對我們是那麼硬氣了,原來是上面有人,還很硬啊。」話剛說完,那男人身邊的幾人就跟著笑了起來。

    嘉培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氣得渾身發抖,她趁著對方不留神,一個箭步走上前去,伸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讓四周頓時安靜了不少,那男人摸著臉,不肯置信地看著嘉培,臉上已是陰雲密佈:「你個臭娘們,敢打老子。」說完,伸出手來正欲朝嘉培的臉上打去。

    湛鳴看到了這個情況,馬上眼明手快的抓住了那隻手,然後陰嘖嘖地威脅那人說:「你試試看,這一巴掌甩下去,我保證你吃一輩子的牢飯。」

    那男人聽了後,把怒氣轉到了湛鳴的身上,他甩開了湛鳴的手,用食指點著湛鳴的心口,一臉挑釁地說:「你哪個道上混的?什麼來路?居然敢管起老子的事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就在此時,一輛警車開著警笛,一路呼嘯而來,一直站在旁邊密切關注著事情發展的曹媛大喊一聲:「警察終於來了。」

    那男人一聽到警察兩字,氣焰馬上低了不少。他狠狠地白了幾人一眼,說了句:「你們都給我記住了,山水有相逢。」就馬上轉身走了。

    幾個警察從車上走了下來,問誰報的警。

    曹媛馬上說:「我報的,我報的。」

    那警察又問怎麼回事?

    曹媛於是就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個遍。警察聽了之後,有點生氣地說:「不是說有人要打架鬥毆嗎?怎麼不是這麼一回事?以後不要謊報軍情,小心受到治安處分。」

    曹媛在旁邊不好意思地笑著,安撫著警察說:「警察同志,我們這不是怕你們不來嗎?我們這幾個弱女子,還得靠你們保護。」

    那警察白了曹媛一眼,說了句以後少來這些容易惹是生非的地方,就走了。

    警察走後,嘉培和曹媛,姒凝三人也打算走了,湛鳴擔心那幾個男的還潛伏在她們的四處,等警察離開後上來滋事,於是就說:「我送你們回去吧。」

    幾人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一路上幾人都沒有說話,就連貧嘴貧慣了的曹媛都沉默是金,一直到姒凝和曹媛都下車後,湛鳴才開口說話:「你以後做時不要這麼衝動,別人說你一句你就上去打人。」

    嘉培坐在他旁邊,一直看著窗外的夜色想心事,冷不丁的被他這麼一說,才回過神來。然後,忽然想起許多年前,似乎也有這麼一個人,是這樣子說她的。於是,在心底,一把無名的火就悄悄地燒了起來。她正打算張開嘴對他冷嘲熱諷的時候,湛鳴又說第二句話了:「要是真想打的話,就忍忍,等到警察或者有男人在場時再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嘉培沒有料到他會補充這一句話,愣愣的看著他,他以為他會和那個人一樣,嘲笑她,甚至和她吵架。可是,卻不是這樣,而是婉轉地對她說,其實你是可以打他的。

    湛鳴看到嘉培一臉呆滯的樣子,於是就好笑了起來:「要你忍這一口氣幾乎是不可能的了。算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以後到這樣的地方留心點,不是每次都這麼好運遇到我們的。必要的時候把你們的男朋友帶上。」

    「我沒有男朋友。」嘉培低聲地說。

    湛鳴莞爾一笑,然後有點促狹地說:「所以我才說是你們,不是說你。」

    一路送到嘉培家門口,嘉培下了車,又再回過頭來問:「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晚了,會打攪到你家人睡覺。」

    嘉培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剛走沒多遠,湛鳴就在背後說:「到家打個電話給我。」嘉培聽了,點了點頭就大步跑回家了。

    五分鐘不到,嘉培的電話就到了,湛鳴接了過來,就聽到嘉培慌慌張張地說:「你還在不在樓下?我有事要麻煩你。」

    不一會,就看到了嘉培心急火燎地下了樓,懷裡抱著一團白色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饅頭。一上車,嘉培就說:「快,找獸醫。」

    湛鳴看了看車裡的時鐘,半夜11點多了:「怎麼回事?」他一開發動機,一踩油門,銀白色的C5就像一支箭一樣衝了出去。

    「不知道,回到家就躺在地板上,尿了一地的血尿。」剛說完,眼睛裡就開始湧出淚水來了。雖然知道這隻貓陪伴自己的時間沒多少年了,可是忽然這麼一來,還是接受不了,想起以往它纏著自己撒嬌的樣子,心裡就一陣難受。

    湛鳴看她這個樣子,心底裡也不好過,於是就安慰她說:「沒事的,饅頭不會有事的。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不用擔心。」

    「你還記得它叫饅頭啊?」嘉培抬起頭來看他,眼睛裡充滿驚訝。一隻微不足道的貓咪,他居然還記得它的名字。

    「我還記得它是我送你的呢。」湛鳴笑著說。

    嘉培聽了,又低下了頭,把手放到饅頭的脖子處,輕輕的揉了起來,它最喜歡她這樣揉它了,每次這樣一揉,它就會滿足地瞇起眼睛來享受。難得他還記得這貓是他送她的,可是她卻已經不大記起這貓的出處了,這麼些年來,它陪伴著她,戀愛,失戀,又戀愛,又失戀,已經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至於是誰送的,已經不再重要了。就算是她仇家送的,她也會一樣地愛它,疼它,捨不得它。或許這樣的愛才是最純粹,最本質的,沒有那麼多的考慮和顧慮,也沒有那麼多的傷心與難過。

    夜已經很深了,一連找了好幾間寵物醫院都已經關門了,湛鳴開著C5,找了小半個北京城,才找到一間正打算關門的獸醫店。當嘉培匆匆忙忙地跑了進去,意欲就診時,那獸醫擺了擺手,直說:「關門了,有事明天請早吧。」

    「醫生」嘉培一把拉住他的手說:「我家饅頭病情很危急的,等不到明天了。」

    那獸醫正不耐煩地想打斷嘉培時,幾張百元大鈔遞到了獸醫面前,然後一把低沉溫和的聲音說:「醫生,你就幫幫忙吧,這貓對我們很重要的。」

    獸醫看到那幾張百元大鈔,搖搖頭,於是就抱過饅頭,開始細心地檢查了起來。嘉培站在一旁,提心吊膽地看著,眉頭糾結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十多分鐘後,獸醫檢查完畢,嘉培緊張的問:「有事嗎?會有生命危險嗎?難治嗎?」

    獸醫拿出一瓶點滴來,開始為饅頭輸液:「可能是尿道結石,先給它輸瓶吊針先,明天再做一個詳細的檢查吧。」

    「醫生,你一定要救它。」嘉培抓住了獸醫的手,就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獸醫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說:「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希望治死它,砸了我的招牌。」說完,就坐到一邊看起報紙來了。

    嘉培坐到饅頭旁邊,憂心忡忡的看著它。忽然,她想起還有一個湛鳴在旁邊,於是就轉過頭來對他說:「這麼晚了,你還是先回家吧。這裡我來照顧就好了。」

    湛鳴搖搖頭,婉拒了:「不了,這裡很難搭計程車的。我晚點回去不要緊的。」可是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了過來,嗯嗯啊啊的說了幾句就掛了。然後一臉抱歉地對嘉培說:「小清有點事,我先走了。我叫我哥過來照顧你。」

    嘉培一聽,更是過意不去了,連連搖頭拒絕說:「不用了,你有事還是回去吧,你女朋友要緊。我一個人可以的,我有的士公司的電話,可以叫車過來的。」

    湛鳴搖了搖頭,又打了個電話給湛海,然後一直等到湛海來了才回家。

    湛鳴回到家,楊清已經睡下,聽到他關門的聲音,才從床上爬了起來。湛鳴看到她,就問:「怎麼回事?不是說肚子疼嗎?」

    楊清點點頭,湛鳴走了過去,摸了摸她的肚子,問:「怎麼回事?白天吃了什麼東西?」

    楊清歪頭想了一下,才說:「幾個冰淇淋,幾個芒果,還有中午吃了四川火鍋。」

    湛鳴聽了,沒好氣地點了點她的頭,然後說:「你呀,活該。吃藥了沒?」

    楊清搖搖頭,一臉討好地對他說:「我要你餵我。」

    湛鳴聽了,有點生氣了,拿出藥箱,找了幾味藥,裝了杯溫水就給楊清服下了。楊清服了藥後,又歪歪膩膩地上床睡覺了。

    湛鳴服侍完楊清後,想起了什麼似的,打開了電腦上網。他記得常去的那個社區有個寵物版塊的,那裡常有獸醫出沒其中,問問他們或許會知道饅頭的情況。

    剛進到那個寵物版塊,就看到「饅頭」這兩個熟悉的字眼,再一看ID,不要骨頭只要肉。於是好奇的點了進去,然後看到好幾張饅頭的照片,以及一兩張女主人手部和饅頭的合照。他認得這一隻貓,更認得這一雙手,他只感覺天下之大,竟有如此巧妙的事情,他剛想為這巧妙而笑的時候,就聽到楊清在房間裡喊:「湛鳴,快來,我快疼死了。」他聽了,心神一斂,馬上把那顆要出軌的心收了回來。他發現,這是一個危險的訊息,他的心不能再這麼散漫下去了。

    湛鳴走回了房間,在楊清身邊躺下,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問她:「要不要去看醫生?」楊清沒有答他,卻忽然說:「今天我爸打電話過來,問起了我們的婚事。」湛鳴躺在她的身邊,沒有說話。楊清看見了,有點生氣:「你就不關心我怎麼回答的嗎?」

    湛鳴抬起頭來,看著她:「你以前不是老是說自己還年輕,要多玩幾年嗎?」

    「那是以前,你今年都29,我總不能耽誤你吧。」

    湛鳴笑笑:「你呀,操心什麼呢?男人29歲沒結婚很正常的,你要是還沒做好準備的話,就先放一放吧,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我可不願意娶個心不甘情不願的老婆回家。」

    楊清嚴肅的看著他:「如果我說我準備好了呢?」

    湛鳴也回看著她的眼睛,眼神銳利:「你確定你真的準備好了嗎?不是因為一時的賭氣?」

    楊清被他看的有點心慌,眼神開始閃爍:「我有什麼好賭氣的?」

    「也是」湛鳴意有所指的說:「你有什麼好賭氣的呢。」話音剛落,電話鈴響,是嘉培:「喂。」

    「湛鳴嗎?我是嘉培,今天的事,真是謝謝你了,你明天有空嗎?一起去吃個飯吧。」

    湛鳴回頭望著在一邊生悶氣的楊清,想了想,拒絕了:「不了,最近很忙,沒有時間。」

    「那改天吧,哪天有空?」

    「算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那……那就謝謝了。」

    「對了,情況怎麼樣?要緊嗎?」

    「還不清楚,要等明天詳細檢查過後才知道。」

    「那這樣啊?晚上小心一點回家。」

    「嗯,再見。」

    掛了電話,楊清無意的問了句:「最近很忙嗎?」

    「不是很忙,只是不想出去應酬而已,最近心太雜了,要收收了。」

    「怎麼收法?」

    湛鳴望向她,眼神無限溫柔:「抽空多陪陪你。」

    楊清聽了,心情愉快起來,所有不快,煙消雲散。慢慢的楊清不再說話,肚子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不少,人也漸漸地進入了夢鄉。她睡著以後,湛鳴就回到書房,坐在電腦前一支又一支的抽煙,煙霧繚繞中,思緒陷在了回憶裡。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和楊清在一起,都快要忘記以前的種種了,就在他以為就這麼樣天長地久下去的時候,沈嘉培忽然殺了出來,措手不及,可是,這又能怎麼樣呢?經歷了這麼多事,他們都沒有信心能夠回到過去,更何況他早已有了身邊人。有些人既然已經注定錯過,那就不要再糾纏,有些人既然已經在身邊,那就要好好去珍惜,誰能和你天荒地老,自己最清楚。

    那天晚上,他卻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還是許多年前的那個少年,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寫著毛筆字。午後的陽光不太熱,透過窗外繁茂的柿子樹葉,照耀在白色的宣紙上,映下了斑駁的光影。嘉培靠在他的旁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摹帖子,她問他:「你摹的是誰啊?」

    「米芾。」他低著頭,認認真真地摹著帖子,橫撇豎捺,一下一下,稍不滿意就重來。

    「米芾啊,那個奸臣。」她嗤之以鼻,似乎不喜歡他臨一個奸臣的帖子。

    「每一個壞人的身上都會有他的閃光點。比如沈嘉培,你。」

    「好啊,你說我是壞人。」嘉培聽了,作勢撲到他身上去,然後扭打他起來。

    扭打到最後,就是情侶之間的親熱,可是總是在最後那一刻,他會噶然而止。

    「為什麼?」她問,一臉天真。

    他看著她微紅的一張臉,低頭偷笑:「你還小,別問那麼多個為什麼。明白嗎?」

    「我不小了。你才小呢。」

    「還說你不小,你看你,胸部倒還沒發育完整。等你長大了之後再來勾引我吧。」

    她聽了他的話,低頭看著自己的胸部,然後小小聲地說:「人家已經發育完成了的。要是想大一點的話,只有做手術了。」

    他聽了,哈哈大笑,這笑聲太過大聲,竟把自己吵醒。他睜開眼,看著枕邊一臉安詳的臉龐,忽然之間,總算明白了小時候看到的那首閨怨詩: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第30章

    自從上次在寵物醫院一別之後,整整兩個月,嘉培再也沒有見過湛鳴了。饅頭的情況在一次手術之後就痊癒了,嘉培打了個電話過去告訴湛鳴,湛鳴在電話那頭隨口應付了幾句客套說話,兩人就掛機了。臨掛機前,嘉培聽到了電話那頭楊清的聲音,衝著湛鳴大聲地問:「你說我哪件衣服合適?白色那件還是黃色那件?」

    她掛了電話,就想,他們或許正要趕赴一場約會呢,怪不得湛鳴那麼迫不及待地收線了。想起饅頭是湛鳴所送的就唏噓不已,原來有的東西,一旦脫了手,就真的不再關心了的。回憶當年,他曾經說過,我不在的時候這貓陪你,她就覺得好笑,原來在多年以前,他就看到她的命運了,到最後,什麼都不剩,只剩下一隻貓陪她。其實,也不能怪他對饅頭的冷漠,一隻是貓,一個是女朋友,孰輕孰重,早見分曉,要怪只怪自己太過天真,竟期盼他會對一隻貓關懷備至起來。

    這期間,若梅找過嘉培幾次,嘉培問她,那天晚上,從酒吧送完兩人回家之後,楊安有沒有再找她?若梅搖搖頭,說沒有。嘉培歎了一口氣,心想,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連回頭的可能都沒有了。

    倒是湛海,找過她幾次,跑前跑後的為她張羅饅頭的事情。她心底很感激他的熱情,打算請他吃飯,算是答謝那幾天的跑腿之恩。誰知他一口就拒絕了:「我可不是隨便誰就能請得到的人,要不是看在我弟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

    嘉培聽到他的話,眼睛裡,有一瞬間是明亮的,可是隨後,就馬上滅了下來。她想問他,湛鳴有沒有說過什麼?可是後來仔細一想,自己似乎已經沒有資格這麼問了。

    湛海看到嘉培這樣,歎了一口氣,想起湛鳴每天晚上必問的饅頭的情況,就覺得頭大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次寵物醫院一別之後,嘉培開始有意無意地想起湛鳴起來。不會刻意地去想,可是總會在某一個瞬間,湛鳴的現象會忽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然後,她就會陷入往事的回憶之中。某天晚上,她路過一家賣個懷舊用品的商店,店的門口貼著大大的《羅馬假日》的海報,美麗的公主和英俊的記者手拉著手在西班牙廣場上一臉燦爛的笑著,完全沒有想到一天之後,兩人將會心碎神傷。《羅馬假日》這部哀而不傷的影片,她記得在很多年前他陪著她看過,她因為隱隱預見了兩人的結局,於是對這電影心有同感地悲傷著。許多年後,東方南也陪她看過這部電影,可是這無聊的陳舊文藝片並不適合他的胃口,開始不到10分鐘,他就無趣地走了開來。而現在,她站在這門口,看著這海報卻只想大笑三聲,原來她的結局是和公主一樣的,那兩個陪過她看《羅馬假日》的男人,一個比一個離開得快。

    那天晚上,她去到若梅家,和若梅兩人一起喝酒,最終酩酊大醉。她記得她醉了的時候,抱著若梅問:「為什麼?為什麼?」若梅沒有答她,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所問的為什麼是什麼意思,這又要別人怎麼答她呢。那天晚上,幸好還有一個若杏,死也不肯和她們一起喝酒,所以能把她們照顧到最後一刻。後來,嘉培想,心無牽掛的人真好,連醉酒都不需要了。

    年底領導人有一個出訪要安排,所以隨著11月越來越近,湛鳴的工作也越來越忙,可是本來應該心無旁騖的心,卻開始走神,總是在某個不經意間,想起某人。理智告訴他要好好對楊清,可是情感卻在拉扯著,讓他想起了另一張面孔。煙抽是越來越厲害,煙草的芳香能讓紛繁的心事在片刻得到安寧。心情像空氣中的塵埃,飄忽不定。

    湛鳴開始逃避,開始逃避回家,開始逃避楊清,即使楊清對於這一切是一無所知,但是,因為自己那可恥的精神出軌,面對楊清變得心虛。於是,開始加班,沒日沒夜的加班,沒事找事的加班,把自己累的像頭牛,然後回到家裡,倒頭就睡。有時,免不了在想,嘉培的出現到底預示著什麼?是要讓他們回到過去,還是要他徹底了斷?

    嘉培依舊在另一個世界裡過著她自己的生活,朝九晚五,生活規律,工作,玩樂一樣不落,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的某個缺口被打開,前塵往事呼嘯而來,毫無還手之力。像天下間所有的母親一樣,沈母依舊在操心著嘉培的人生大事,開始問她要不要相親?要不要介紹對像?她手底下有好幾個博士研究生,品行相貌都不錯的。嘉培總是笑,不做聲,心裡頭卻在哀傷自己竟然要淪落到相親的地步。

    偶爾,她也會和陳瓷一起,見見面,逛逛街,打發一下無聊的單身時光。陳瓷婚後就已經辭了職,專心致志地做起了家庭主婦,這個據她說很有前途的職業。有時,她會自嘲地說:「幸好當年死活不願出國留學,所以現在當起了主婦來也不會覺得太過的可惜。」

    那時,她們正坐在星巴克裡喝咖啡,一室的咖啡香氣,窗外是燦爛的初秋的陽光。嘉培吃了一口奶油蛋糕後問陳瓷,為什麼要辭職?陳瓷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說:「你不覺得一個青年企業家的妻子是個居委會大媽,這樣的事實很讓人幻滅嗎?」

    嘉培聽了,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來,那本書上說,所有的婚姻都是架構在結構上的,老祖宗幾千年形成的門當戶對的文化,還是有它的道理的。她想,剛剛在咖啡館外挽著楊清走過的湛鳴,看到這句話會不會心有同感呢?至少她會。

    湛名每天晚上都會到論壇去,點擊不要骨頭只要肉的回復集,靜靜的透過屏幕去感受對方的氣息。那一陣子,嘉培似乎很少上論壇,一整天下來,也就寥寥無幾的幾個回復,有時甚至沒有。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架車到了她工作的大廈樓下,彼時已經下班,高聳的大樓裡只有幾間房子閃著微弱的燈光,他看著那星星點點的燈光,幻想著某個人就在裡面工作。於是就從那一天開始,他總是會在下班的時候驅車到她公司附近,然後看著她從裡面走出來。有時一個人,有時三三兩兩,有時低頭走路,有時談笑風生。她走出大門口後就會向左轉,一直走到不遠處的地鐵入口,消失在人流中。

    晚上和楊清看電影,竟然是《羅馬假日》,湛鳴說:「這樣的老電影有什麼好看,換了吧,老套的情愛。」

    「咦?這不是你的碟片嗎?怎麼不喜歡了?」

    「這是我媽買的,我搬過來的時候隨手拿了。」

    楊清笑笑,沒有多言,繼續看她的電影。湛鳴坐在一旁,猶豫不決,最後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坐了過去,抱著楊清看下去。

    時光彷彿回到了7年前的那個下午,天真單純的少年和年少可愛的少女,相擁著看一部黑白色的黃金電影,最後,那女生入戲太深,淚流不止。

    耳邊彷彿傳來了哭泣聲,湛鳴拿了一塊紙巾給楊清,楊清抬頭一看他,面目乾淨:「你怎麼了?」

    湛鳴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剛才是幻聽了:「我以為你在哭。」

    「傻瓜才會哭呢,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這樣的結果顯而易見,我看過這麼多次都沒哭呢。」

    傻瓜才會哭,也許吧,在那個午後,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命運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一直睡不著,當年看那部電影,還年少,對未來,對愛情都充滿信心,所以即使面對這樣一部心碎神傷的電影,還是置身事外的旁觀。到後來,經歷了一些事,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可遇不可求,錯過了就錯過了,從此不會再來,也沒有其他人代替,於是,開始學會看戲,開始學會入戲,故事裡的一個舉動,一個錯過都會讓自己唏噓。

    有時,他回想起席慕容的一句詩句:我只是一個戲子,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自己的眼淚。他覺得做戲子是很好很好的,至少下了戲,眼淚一擦,就可以笑逐顏開了。哪裡像有些人,悲歡都由不了己。

    第31章

    到了9月中旬,若杏的學校準備開學了,在若杏回校的前一晚,207的幾個人按照慣例,跑到明堂居去聚了一聚,席間觥籌交錯,喝到最後,幾個人都酩酊大醉了。就連一向酒量極佳的曹媛,也不能倖免於難。

    鬧騰到最後,是姒凝和曹媛的男朋友來接她們回家的,臨走前,這兩人的男友都說要送嘉培和若杏這兩個單身的女士回家,結果嘉培抱著若杏,大笑著說:「不要你們管,我和若杏能夠走回家去。」說完,也不管兩位男士焦急的眼神,和若杏一起,在北京深夜的街頭,大搖大擺地往家裡走。

    「怎麼辦?若杏,從今以後我們真的是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了。」嘉培回過頭來,看著那兩輛絕塵而去的出租車,心有慼慼焉地感慨到。

    「哈哈,要不,咱兩相依為命吧。」

    嘉培歪著頭,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

    此時,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嘉培掏出來,餵了半天,發現手機仍在響著,然後,旁邊的若杏咯咯地笑了起來:「笨蛋,是我的手機響。」

    一接過電話,不到半分鐘,若杏的臉色就風雲變色起來,彷彿隆冬時節的烏雲,陰沉沉的,讓人感到害怕,擔憂。整個電話若杏只說了一句話,那就是:「我知道了,你們不要傷害她。」

    接完電話之後,若杏望著一臉不安的嘉培,問:「你的戶頭有多少錢?能不能全部都借給我?」

    嘉培聽了,二話不說的就拿著銀行卡往自動提款機裡走。只可惜,嘉培也不過是個出來工作不到5年的小白領,她提完了所有的卡,也不過湊出2萬多元而已。她拿著這2萬多元,問若杏,夠不夠。若杏搖了搖頭,說:「不夠,遠遠不夠。」

    「我可以問我媽借。你等等。」

    「不行了,再多的錢也沒用,銀行的自動提款機有提款限制的。我要另外想辦法。」說完,就拿出手機開始翻電話本了。

    嘉培站在一旁,憂心忡忡地問:「若梅怎麼了?她這次是怎麼回事?」

    若杏沒有說話,可是眉間的「川」字是越結越深。這時,一輛計程車從路邊駛過,她把手一揚,就截停了下來,臨上車前,她對嘉培說:「謝謝你的錢,你回家吧。晚上睡個好覺。」

    「我跟你一起去,彼此有個照應。」嘉培急急地說。

    若杏嚴肅地搖搖頭:「不了,這事你最好不要摻和進來。我走了,拜拜。」說完,計程車司機就在她的示意下,一踩油門,呼嘯而去了。

    嘉培望著那輛計程車的背影,心底的不安漸漸地擴散開來。她忽然想起香港黑幫電影裡的劇情來,她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不簡單,而若杏就是電影裡的孤單女英雄,將要單刀赴約。然而,這樣的念頭很快就被她熄滅了,不會有事的,她想,現實不是電影,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是,這年頭雖然被她趕走了,可心底的那份恐懼與不安仍舊沒有消失,此時此刻,她只想快快的回到家裡,回到了家裡,她慌亂的心情才會逐漸得到平復。

    回到家時,已是半個多小時之後,她又打了個電話給若杏,結果是忙音,嘉培頭一次覺得,這急促的「嘟,嘟」聲,竟像一道催命符一樣,攪得人心煩意亂。後來,又一連打了幾次電話,要麼是忙音,要麼就不接,若杏那麼有交代的一個人,從來沒試過這樣子的。嘉培抬頭看了看鐘,已是半夜12點多了,她走出了陽台,想藉著這微涼的秋風去驅散心頭的鬱悶,卻看到,天上飄來一朵烏雲,遮住了那皎潔的月亮。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湛鳴跟她說過的一句印度諺語,每一朵烏雲的旁邊都鑲著金邊。她抬著頭,看著天上的這一躲烏雲,她想,它怎麼沒有金邊呢?要有多久,它才肯離去,還她一個光明的世界?神使鬼差的,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手機才響了兩聲,那邊就結通了。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她就問他:「你記不記得那句印度諺語?每一朵烏雲的旁邊都鑲著金邊?」

    「記得。」

    「那要是是晚上的烏雲呢?怎麼辦?」

    湛鳴聽了她的說話,走出了自家的陽台,抬頭看著天空,天空上漆黑一片,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在晚上的話,是沒有烏雲的,因為烏雲已經與黑夜融為一體了。」

    「你有沒有錢?能不能借給我?」沒頭沒腦的,嘉培這樣問他到。

    「你要多少?」湛鳴雖然被嘉培的說話嚇了一跳,可是也沒有過多的去推脫,疑問。

    「你能給我多少我就要多少。」

    「你什麼時候要?」

    「現在,馬上。」

    嘉培抱著滿滿的,兩個編織袋的40萬現金,坐在湛鳴的C5里,默不作聲,她一次又一次地打若杏的手機,得到的還是忙音。

    「你不要急著打電話,先把手機閒一閒,說不定對方現在也正在打電話找你。」坐在旁邊的湛鳴提議道。

    嘉培聽了他的話,稍稍放寬了一下心,然後死死的捏著手機,盯著屏幕看。

    「怎麼回事?是不是若梅又惹事了。」

    嘉培聽到這個疑問,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對於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她本人都還是一知半解的,她又如何去給別人答疑。可是她的第六感卻告訴她,今天晚上的事情不簡單,她的第六感一向很準,比如許多年前,她討厭楊清,而許多年後,她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討厭楊清。

    「我建行的卡裡只有這麼多了,農行和中行那邊還有一些,不過這麼晚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別人的休息時間了。你要是不夠的話,我回過頭再給你取。」

    「謝謝。」嘉培坐在她旁邊,低聲地答謝到。她又看了眼手機,屏幕上仍舊漆黑一片,毫無動靜,她怕手機沒電,於是又按了一下鍵盤,長方形的手機屏幕馬上亮了起來,電池容量那裡三格滿了兩格半。

    「客氣什麼。現在去哪裡?」

    「回家,等若杏打電話給我。」

    就在此時,嘉培的電話終於響了,刺耳的手機鈴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嘉培急忙把它接了過來,然後就聽到若杏在電話那頭問她:「嘉培,你公司附近是不是有個廢棄的舊工廠?」

    「對,怎麼了?那麼偏僻的地方,……」

    「怎麼走,快告訴我!」若杏急急忙忙地打斷了嘉培的說話。

    「順著我公司門前的那條大路,一直往前走,300米左右有一個十字路口,你往左走,然後大概500米左右,就會遇到一條荒廢了的很狹窄的小路,往內一直向前走就是了。」

    「謝謝。再見。」說完,就掛了機。

    若杏一掛機,嘉培就急忙打過去給若杏,結果鈴聲一聲都還沒響完,那邊就直接掐掉了。嘉培還想再打,湛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然後說:「若杏現在一定急著找人,你不要佔了她手機的通訊。」

    嘉培聽了,更是急得不得了,她一把反握著湛鳴的手,問:「那我怎麼辦?」

    「報警。」湛鳴乾脆利落地說道,然後用力地回握著她的手,十指緊扣。

    「我怕像上次酒吧那樣,最後是虛驚一場。」

    「不怕,有事我來解決。」

    那一天的夜很深,路很長,彷彿沒有盡頭,即使湛鳴下足了馬力來開車,兩人趕到嘉培公司附近的那間廢棄的工廠時,也已是將近一個小時之後了。他們剛走到小路的路口,就看到好幾輛警車停在了附近,還有一輛救護車。嘉培看到那輛後門大開著的救護車,兩腳幾乎要軟了下來,湛鳴一把扶著了幾近虛脫的她,然後說:「還不趕緊上去看看。」

    嘉培一聽他的話,意識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然後就往小路的深處衝去。湛鳴也跟著她跑在了後面。

    當嘉培趕到工廠裡某個車間時,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都往腦袋裡湧了上來,就在一瞬間,她整個人就癱在了湛鳴的懷抱裡。

    她看到了什麼?她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若杏,靜靜地躺在擔架裡,白色的床單已經被她的血染成了紅色,還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暈開成了一朵朵血紅色的圓點。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血,更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蒼白的面色,簡直比她身邊的救護人員的工作服都還要白。若杏的身邊,圍著好幾個醫護人員,有的給她包紮傷口,有的給她的鼻子插上輸氧管。若梅就癱坐在她的身邊,神情呆滯,眼睛已經失去焦距。一個醫護人員走了上去,正準備把若杏的擔架抬起來。忽然,若梅的手伸了過來,死死地拉住那個醫護人員的手,說:「你要幹什麼?你要把我姐弄到哪裡去?」

    那個醫護人員粗魯地拉開了若梅的手,大聲地說了句:「別阻礙我們救護傷者。」然後,另一個醫護人員走了過來,和原來的那個人一起,把擔架往外抬去。

    若梅看了,瘋了一般往前衝去,撕打著要搶回若杏,旁邊的一個民警馬上走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她,就在此時,若梅哀嚎一聲,馬上暈厥過去。

    若梅的那聲哀嚎叫醒了嘉培,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擔架上隆起著的東西,然後,死死地握著湛鳴的手,跟他說:「這是誰?我不認識對不對?」

    湛鳴往她肩上拍了拍,然後說:「培培,還等什麼?還不快去看看。」

    嘉培聽了之後,馬上衝著擔架走去,然後和湛鳴一起,坐上了救護車。

    剛上救護車,她就看到,車裡還有另一個人,滿臉都是血,頭部纏著厚厚的繃帶。

    一個民警走了過來,問道:「你們認識傷著嗎?」

    嘉培沒有說話,她握著若杏尚存著餘溫的手,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管其他事。她旁邊響起一把聲音:「認識,女的是董若杏,當事人的姐姐,男的是楊安,當事人的男朋友。」

    說完,拿起手機就往楊清家裡打電話了。打完電話後,他又拿過嘉培的手機,找出姒凝和曹媛的電話,打了起來。

    到了醫院的大門口,遇到剛剛趕到的楊安的家人,楊清看到湛鳴,馬上跑到他身邊痛哭了起來,湛鳴鬆開摟著嘉培肩膀的雙手,抱起了楊清來,然後低聲安慰她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楊清不說話,繼續在哭。

    嘉培的心思已經放在了若杏的身上,她跟著她的擔架,一路走到9樓的手術室裡,連湛鳴是什麼時候離開她的都沒有注意到。

    若杏抬進手術室後沒多久,幾個醫生也陸陸續續地進去了,臨近去之前,嘉培看了一下那幾個醫生,年紀都不算太大,沈母本來就是一個醫生,常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嘉培自然明白,一個醫生的年齡意味著什麼。她想起若杏那一身的血,就覺得心底一陣發虛,哪怕是有醫生在場,那樣的年紀也給不了她一點踏實感。

    就在此時,她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叫她,她抬頭一看,是母親,於是疑問起來:「媽媽怎麼會在這裡。」

    「我更奇怪你怎麼會在這裡,一個領導的家人出了狀況,我被半夜叫來急救,做手術。」

    嘉培聽了,心想,權力真是個好東西,同樣是受傷,只因傷者是個有後台的人,自然能夠享受更高級的待遇,連自己媽媽這樣的權威人士也被半夜叫了起來,救死扶傷。

    「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我要去消毒了。」沈母說完,就往樓上楊安的手術室趕了。

    不擔心,是假的。如果若杏的主刀醫生也是像母親這樣的人的話,她或許還會稍微鬆一口氣,可是若主刀醫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生呢?原來人命還真的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手術室裡陸陸續續有人進去了,嘉培在手術室前的椅子裡就坐了下來。初秋的夜晚,氣溫有點低了,醫院的白瓷牆壁,久久不能溫暖嘉培的背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湛鳴和一個滿頭白髮的醫生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湛鳴在嘉培身邊坐了下來,那醫生就往手術室裡走了。

    湛鳴拍了拍嘉培的肩膀,低聲地安慰說:「別擔心,沒事的,我給你找了個專家,有他在就不用擔心了。」

    嘉培看著他,想扯個笑容回應,可是卻發現自己的臉部是僵硬的,無論她怎麼努力,臉上的皮膚都是紋絲不動。忽然之間,她覺得很累,很累,此時此刻,她什麼都不想做,她只想坐在這裡,靜靜地等待著手術的結束。此時姒凝和曹媛終於趕了到來,嘉培看到她們,就像抓到救生的浮木一般,緊繃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她馬上站了起來,抱著她們就痛哭。

    湛鳴陪了她一會就回10樓了,過了5個小時後他下來,告訴嘉培楊安的手術很成功,頭顱內的淤血已經清除,腦部神經什麼的也沒有被傷及到。嘉培聽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她和楊安不熟,他脫險的消息並不能撫慰她對若杏的安危的牽掛。

    這期間若梅醒過一次,可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又被護士注射了鎮靜劑,然後睡下了。

    2個多小時後,若杏的手術也跟著結束了,那個滿頭白髮的醫生一臉凝重的走了出來,只說了句:「情況不容樂觀,這兩天是危險期,能不能度過就要看病人的意志力了。」

    次日下午,若杏一家千里迢迢地從廣西趕到了北京,然後把若梅從加護病房裡趕了出去。若杏的母親,那個純樸而強悍的農村婦女指著若梅的鼻子罵道:「你給我滾,你闖過的禍還少麼,你現在連你姐姐都不放過了,我就當從來沒有養過你這個人,你給我滾,越遠越好。」

    三天的危險期已經度過,但是若杏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嘉培問醫生,到底什麼時候醒來,醫生也說不出確切的答案,於是也只能等。

    楊安倒是一早就醒了,每天都處在花團簇錦當中,探訪的人是絡繹不絕。嘉培也去探望過他,雖然楊清並不喜歡這個和湛鳴和若梅都有瓜葛的人,但是看在她母親的份上,也沒有為難她。

    楊安看到嘉培的表情是迷惑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嘉培,問:「請問你是?」

    嘉培和楊安還是見過幾次面的,所以,楊安斷沒有不認得自己的可能,而他的迷惑又是那麼的真實,不像是假扮,嘉培看見了,心底一涼之後竟是替他鬆了一口氣:「一個普通朋友,以前有個幾面之緣。」她淡淡地說。她沒有撒謊,她只是選擇沉默而已,這樣的沉默,對誰都好。

    從病房裡出來之後,她在轉角的角落裡看到抱成一團痛哭的若梅,她沒有走上前去,而是轉了個身,快步離開。她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她照顧了若梅這麼多年,早已身心皆疲,若是以前,她或許還會指望若梅能從這一次又一次的教訓中學乖,但現在,她清楚的知道,這絕無可能。就像癮君子絕不可能戒掉毒癮那般,絕無可能。所以她不再希冀,自然也不再會去安慰開解她。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是她的劫數,她沈嘉培絕不會傻乎乎地替她化解掉,躺在床上的若杏,比她更需要她。

    不但董家人和嘉培不肯原諒若梅,就連一向和她稱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慣了的曹媛,也不肯原諒她,而姒凝提起她來,更是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大卸八塊。

    這個教訓太過深刻,即使若梅有心要改,也是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一夕之間,若梅是眾叛親離,就連她想知道若杏的情況,也得躲過家人和嘉培她們,偷偷摸摸地去問醫護人員。

    半個月後,這件案子審理結束,據說罪犯就是上次泡吧時遇上的那幾個人,因為販賣的一批毒品失蹤,懷疑是若梅做的好事,於是把她劫持起來,要求若杏拿出100萬來贖人,還不許報警及告訴楊安他們。若杏哪裡能湊到100萬這麼一個天文數字,於是權衡利弊之下,還是找上了楊安,然後兩人拿著這一堆的人民幣,在這麼一個晚上匆忙赴約了。

    案子從立案到判決都是速戰速決的,楊家人到底是有後台的,且剛巧是法院裡的人,自然不肯放過那個傷害了自己兒子的人了。主犯判處的是死刑,幾個從犯都是無期徒刑。審判的那天,嘉培陪著董家人去旁聽,審判結束後,楊清狠狠地盯著董家人,然後一臉恨意地從他們身邊走過。湛鳴站在她的旁邊,摟著她的肩,看到嘉培時候說:「注意保重身體,有什麼事情隨時聯絡。」然後和楊家人一起,走出了審判庭的大門。

    這是嘉培第二次來到法院這個鬼地方,一次是7年前,她還年少,呆在母親的身邊,承受著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一次是7年後,她已經長大,站在別人母親的身邊,給與別人振作的力量。而這兩次法庭經歷,她都遇到了湛鳴,且他都遠離她身邊,不能給她安慰。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跑到了酒吧喝悶酒,本來她想越好姒凝她們,三個女人一起買醉一場,結果她們的男朋友都不許她們酗酒,說是傷心人喝斷腸酒,傷身又傷心。於是,她也只得一個,泡在酒吧裡,看著四周的人歌舞昇平,吃喝玩樂。所謂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以前讀了只覺得透著一股世態炎涼的諷刺,而現在她切身感受了才明白,何止是諷刺,還有悲憤,還有痛。

    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她想起以前她喝酒,若杏總會羅裡吧嗦地勸解她,叫她少喝,保重身體,而現在,她的身邊有誰?以前厭煩那些制止她喝醉玩鬧的人,而現在卻極渴望能有一個人在此時站出來,一臉嚴厲地對她說,不許喝酒。可是沒有,她喝了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她想起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對若杏說過的那首詩,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沒想到,短短的一個夜晚,竟變成了現實。

    剛從酒吧裡出來,嘉培就跑到牆根底下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吐完之後,整個人就虛脫地呆坐在那灘嘔吐物旁。半晌,她看到有人走近她身邊,然後蹲了下來,一把抱住她,就往車裡走。混混沌沌的,她就在車上睡著了。次日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心裡立馬嚇了一大跳,再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心底總算鬆了一口氣。揣揣不安地走出了客廳,看到一到熟悉的身影坐在沙發上看新聞。那人聽到腳步聲,於是轉過頭來看她,然後露出一臉笑容地說:「早。」

    「早」嘉培也跟著他打了個招呼,然後問:「早天晚上是你送我回來的?」

    「嗯,本來想送你回家,但是忽然想起來我不知道你家怎麼走,於是只好把你抱到我這裡了。」

    「謝謝你,湛海。」

    「謝什麼謝呢,大家老朋友一場。好了,梳洗一下出去吃個早飯吧。順便送你去上班。」

    嘉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而她的整個人不用想,肯定是篷頭垢臉的了,幸好此時剛到月底,部裡的工作還不算太忙,於是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回公司,請了半天假。

    兩人在麥當勞那裡匆匆吃過早餐後,湛海就送嘉培回家了。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一來嘉培心情不好,二來兩人身份尷尬,可以這麼說,是嘉培的朋友導致了湛海的朋友受到了傷害,或多或少,嘉培的心裡都有點愧疚的。所以,此刻兩人要像老朋友般輕快熟絡地聊天,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可是,長時間的沉默也不是個辦法,於是嘉培找了個話題來聊。

    「那個,楊安他怎麼樣了?」

    湛海開著車,目視著前方,然後稍稍分神地回答嘉培的問題:「情況還算好,骨裂的那塊頭骨恢復得很健康。」

    「有什麼後遺症嗎?」

    「嗯,選擇性失憶吧。不過還好,只是失憶而已,沒有變笨。」說完,湛海苦中作樂地笑了一下。

    嘉培聽了之後沉默了起來,她扭過頭,看著車窗外飛馳的景物,一排又一排樹木在她眼前掠過,還沒來得及留下印象,就已消失在遠方。一個可以選擇性失憶的人多好,把所有不愉快的東西想刪除電腦文件那樣,放進歷史的垃圾箱裡,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到你心。若是回憶太過沉重,為什麼不選擇失憶減負?

    沒過多久,湛海的車子就到了嘉培家的樓下,他坐在車裡看著她走進了家門,然後馬上打了個電話出去,只簡單的說了句:「兄弟,你叫給我的任務完成了。」

    那邊只是簡單地說了句:「謝謝。」就掛斷了電話。

    嘉培回到家後,看到母親在家,於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昨晚喝多了,在朋友家過夜了。」

    「哪個朋友?」沈母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可是嘉培卻有點驚慌了起來,她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和陸家的人又太過深入的牽扯,於是她決定撒個慌,:「姒凝那裡。」

    「昨天給我打電話的是姒凝男朋友嗎?」

    「是嗎?昨天有人打電話給你嗎?」

    「有個男人打電話給我,說你有點不舒服,在他家住下了。」

    「然後呢?他有沒有說他是誰?」

    「沒有,我忘了問了,當時正準備一個急救。」謝天謝地,幸好媽媽沒問,要是讓她知道自己和一男的糾纏了一個晚上,肯定氣死了。

    「不過那聲音蠻熟悉的,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沈母一臉疑惑地說。

    「呵呵,姒凝的男朋友你也見過一面的,熟悉他的聲音也不奇怪。」說完,嘉培匆匆走進洗澡間,把一身酒味的自己從頭到腳地清洗了一次。

    進了洗漱間,嘉培就把自己整個人都放鬆地陷入了大大的浴缸裡,四周水汽迷濛,她半瞇著眼,回想著昨天晚上的細節。昨天晚上,她在半夢半醒間,記得自己是進了一架銀白色的車子的,可是,今天她坐的湛海的車子卻是黑色的悍馬。她知道昨天晚上抱著她,送她到湛海家的其實是湛鳴,畢竟那樣的懷抱她太過熟悉,在過去的無數個日子裡,她都曾經在那裡或長或短的逗留過,昨天晚上,哪怕她酩酊大醉,但是只需一個擁抱,只需一個呼吸,她就知道是他,肯定是他,絕對是他。她可以這麼篤定的肯定,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個懷抱,太過熟悉,所以注定忘記不了。昨天晚上她就這樣的躺在他的懷中,有一種踏實的安定感,她有一瞬間迷戀上了這樣的安定感,竟忘了這現實世界中的一切煩惱,只希望自己長醉不起,而她就可以一輩子賴在這個現在屬於別人的懷抱中了。可是,只要你是喝醉,那麼就會有酒醒的一天,酒醒過後,你就得面對現實,然後裝瘋賣傻。湛海不說,她也不說,既然對方有心隱瞞,那就表明心底裡會有顧慮,她是一個識趣的人,怎麼做,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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