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28章 文 / 瘋狂的豬頭
第26章
這麼些年了,嘉培並不是完全沒有湛鳴的消息的。兩年前,陸老爺子去世,《新聞聯播》裡哀樂陣陣,那些經常看到的熟面孔依次出現在葬禮上,湛鳴就站在家屬席裡,一身黑衣,神情哀傷。嘉培看到了,心裡一陣發疼,那個記憶中一直堅強,勇敢的男人,此刻流露出的脆弱讓她心酸。於是,她就一路追著下去看,《新聞聯播》,《中國新聞》,《晚間新聞》,首播,重播,不斷的看,然後是上網,在網頁裡,在BBS裡去看陸老爺子的消息,林林總總的信息中,總會有他的隻言片語。後來,她和陳瓷開始了斷斷續續的聯繫,再加上一個若梅,她有大把的機會可以向她們打探他的消息。可是沒有,偏偏沒有,除了那一次陸老爺子的去世觸動到了她的內心深處之外,她再也沒有主動打探過他的什麼了。都已經分開這麼多年了,還問來做什麼呢,徒添煩惱罷了,她知道得再多又如何,最後陪在她身邊的,注定不是他。有些東西,一旦放手就注定錯過。回憶是晚上的月光,只能看,不能抓。你握緊,是一手的黑,你放開,會看到冰涼的白。
只是,在她們偶爾的隻言片語中,她還是不能避免地知道了關於他的一些事情,比如知道了楊清的存在,也知道他從海外留學回來了,頂著個博士的頭銜,在外交部工作且仕途春風得意,大受重用,年紀輕輕,已是科長。這樣的知道很稀,很薄,遠遠不能滿足一個對舊情人餘情未了的女人的胃口,可是她對湛鳴餘情未了了嗎?沒有,所以她已經很滿足了。或者說,她從來都沒有奢求過,所以對於這樣的消息,也就聽過就算了。
陳瓷也曾經問過她,要不要回到以前的圈子裡,和大家見見面?她聽了,笑笑,低頭喝咖啡,星巴克的咖啡,味道不怎麼樣,可是賣得死貴,她極少來喝。陳瓷見她不說話,也就不再過問了,大家的心底都明瞭,已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怎麼可能再談得攏呢?所以,即使嘉培沒有吩咐過她什麼,她也很有默契地不在院子裡的那撥人面前提起她,既然別人有心如此,她何不樂意成全。
當嘉培知道楊安是楊清的孿生弟弟時,還是嚇了一驚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世界竟然這麼小,小到即使她一心逃離,也仍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捆綁著她,把她和從前的世界聯繫在了一起。若梅的為人,她不放心,所以一再地對她說,不要在那些人面前提起她,至於她有沒有執行,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的能力有限,哪怕那邊的世界因她翻了天,她也懶得去理了。
湛鳴一直等她,等她想通,等她轉過身來,可是,等來的是什麼,只是她舅舅電話裡的一句:「忘了她吧,重新開始,對誰都好。她已經不想再見到你了。」放假回家,急匆匆的去到她家,發現已經人去樓空。去學校,偌大的一個學校,已經成為空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累了,乏了,於是,他轉過身,走了。
楊清是他的第二個女朋友,當初兩人是怎麼在一起,已經記不起了,只記得最初總是一大幫人在一起玩鬧,到後來慢慢的變成單獨行動,他們都取笑他倆是一對,楊清也沒有反駁,湛鳴見她如此,也只好順水推舟。反正,楊清也沒有什麼不好,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和他彷彿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時,嘉培和他已經徹底的斷了關係,緲無音訊多年,許多人都勸他,重新開始,從頭再來,總不能抱著過去一輩子,於是,楊清出現,一段新的感情開始了。剛開始,他問過自己,這是自己要的感情嗎?他是把楊清當成了寂寞的伴侶還是感情的救生圈?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都一團迷霧,找不到答案。和楊清在一起,他找不到愛情的激情,但是卻有細水長流的溫暖,剛開始,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嘉培的影子,但是越到後來越清醒的知道,這個身邊人不是沈嘉培。後來,終於在某一天,他大病一場,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之後明白,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曾經困擾著他的問題,找到了答案。只是,有時仍然會困惑,自己的激情呢?那些曾經為愛不惜一切的激情呢?哪裡去了?為什麼有時會覺得自己是心如死水,波瀾不經呢?是因為自己長大了,連帶著連心態都老了?
他記得兩年多以前,他剛從國外回來,為了給楊安慶祝生日,一群人聚在蓬萊唱K。結果,楊安的女友無意中提到了嘉培的名字,然後被耳尖的胖子王聽到了,生性喜好熱鬧的胖子王於是嚷嚷著要楊安把嘉培找來,好重拾舊日友誼。那時,他坐在沙發裡,和湛海,陳瓷幾人玩色子,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早已漏跳了一拍。結果,那個叫若梅的女生就真的跑去找嘉培了,結果,嘉培就真的答應來了。來的過程是那麼漫長,漫長到他都可以感應得出他的心跳是如何從波瀾不驚,慢慢的變得雀躍的了。然而,命運似乎總是愛開玩笑,若梅出去了一趟之後,就空著一雙手回來了。他記得當晚她是這樣說的:「培姐是來了的,就快要到門口了,結果姐夫衝了過來,死活不肯讓培姐進來。我有什麼辦法,只好看著他們夫妻雙雙把家還了。」坐在旁邊的陳瓷幾不可聞地低咳了一聲,彷彿想要暗示什麼。他低頭看了看色盅,然後開蠱,再然後輸了,再再然後把旁邊的一杯伏特加當成了啤酒,一飲而盡,算是輸色子的懲罰。
那個晚上,他沒有喝醉,可是楊清卻死活不肯讓他開車,然後他就乖乖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楊清喋喋不休地訓他。他記得那個晚上,天空是如此的黑,天上面連一個月亮都沒有,星星也少的可憐。一路上夜風從車窗的縫隙裡吹了進來,吹拂著他的臉龐,讓他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清醒,直到楊清送到他回家,正要驅車離去回她家時,他忽然低下身,一臉認真地說:「小清,我們搬出來住吧。」
湛鳴的名片依舊靜靜的躺在嘉培的名片卡中,她從來不會主動拿出來看它,但是卻一直放在最上面,每當需要拿名片的時候,她都會看到它。一直以來,每當她想起當年自己的決絕,總會覺得,那樣是對的,現在,一見到他,尤其是身邊衣著光鮮的楊清時,更加肯定了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我,他會過的更好!嘉培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偉大過,可是這一刻,她竟覺得自己像粵語殘片裡的女主角一樣,生的偉大起來。
後來,陳瓷和她打電話聊天時,她順道地提及了一下和湛鳴重遇的這件事,陳瓷聽了,一臉興奮地問:「後來呢?」
嘉培在電話的這頭笑了笑,說:「沒有後來。」後來是尼斯湖裡的怪獸,不是人人都有幸能遇到的。
陳瓷在電話那頭小聲地哦了一聲,語氣裡帶著幾分失望。嘉培聽了,好笑起來,她打趣陳瓷道:「要是有了後來的話,楊清怎麼辦?」
陳瓷一聽到楊清這個名字,所有的遐想都煙消雲散了起來。是啊,楊清,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個名字,怎麼可能輕輕鬆鬆的忽視不看呢。
「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想過他?」陳瓷在電話的那頭,小心翼翼地探詢道。
「說沒有想起,是假的。哪怕是薄倖之徒,在心底也總有那麼一兩個記掛的人吧。可是,想又有什麼用呢?他不會回來,即使他肯回來,我也不願見他的了。那又何必多想,自尋煩惱呢?」
「那麼就是說,你現在已經不怎麼去想他了?」她問。
「對,時間久了,就不會想了。」她答。
「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不再想起他嗎?」她又問。
「可以,真的可以。」她又答。
「可是,我一個表妹說不可以,她說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人。」她反駁。
「那你信誰?」她反問。
「我信你。」她選擇。
「……」
「嘉培,我要結婚了,和胖子王,你會來嗎?」
嘉培沒有問為什麼陳瓷會和胖子王結婚,沒有必要。這個世界分分合合,誰又比誰幸福,誰又比誰不幸?他們也只不過是普天之下的一對怨偶而已,她沈嘉培還見得少麼?自己身上的故事就已經足以把他們給比下去了,不是麼?
陳瓷在婚禮之前就說好了,不要嘉培的禮金,只要她送她一隻戒指。嘉培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然後花費一半積蓄,送了她一隻小小的鑽石戒指。那天在新娘的休息室裡,只得陳瓷和嘉培兩人,她看著她,戴上了那只戒指,然後又除了下來。嘴角是微笑的,眼睛是流淚的。嘉培知道,這戒指本不應是她送的,只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太多太多的遺憾,到最後我們也只能借別人的光,來溫暖自己的心。那天,陳瓷伏在她的身邊,嗚咽著說:「嘉培,只有你會懂我。」嘉培聽著,不言不語,她不是她肚子裡的那條蛔蟲,怎麼可能懂她呢。這個世界,誰會懂得誰?哪怕親密如愛人,也未必懂得你的心底裝的是什麼。夜已涼,情漸淡,婚宴開始進入高潮,新郎敲了敲門後,站在門外,隔著個門板說:「兩位美女,婚宴就要開始了,新娘子出來迎賓吧。」
那是一場盛大的婚禮,漂亮的新娘子站在胖胖的新郎身邊,顯得分外的小鳥依人。婚紗是從巴黎購回的,鑽戒是專門定做的,3克拉的大鑽石鑲嵌在白金戒指上,分外的璀璨耀眼。
晚餐嘉培是和院子裡的那撥人人一起坐的,之前陳瓷問她,願不願意和以前的老朋友坐一桌?嘉培沒有多想,只是隨意地說了句隨便。反正,最不該見的人都已經重遇上了,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餐桌上,她的左手是陸湛海,右手是楊安。楊安沒有帶若梅出席,其實也不奇怪,這場婚姻,出席的人,哪一個不是非富即貴的呢?若不是陳瓷念舊情,若不是自己仗仰著以前風光時打下的基礎,這個豪華的地方,哪裡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晚餐的時候,湛鳴一直很細心地照顧著楊清,幾乎所有的菜式上來的時候,都會先夾一塊到她的碗裡,然後替她挑殼去骨。楊清似乎不喜歡吃動物的皮,一般這個時候湛鳴都會先把皮剔除下來,再把肉夾到她的碗裡。飯桌上的眾人似乎對此都習以為常,一句打趣的說話都沒有說過。倒是對嘉培興趣蠻大,三不五時地問起她的情況。嘉培對於他們的問題似乎有點意興闌珊,不願多談,有人問了,就簡單明瞭的打發過去,若是問到深入的問題的話,乾脆笑而不答。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生活,但不是每個人都樂意和別人分享他的生活的,尤其是那些窮困潦倒者,更是如此。
晚餐才剛開始沒多久,飯菜都還沒上到一半,嘉培的手機就響了,她接了過來,嗯嗯啊啊的應了幾聲,就笑著對眾人說有事,要離席了。
一出道餐廳門口,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一把把那個懶人鬧鐘關閉了,然後昂首闊步地往電梯走去。是的,她把手機的鬧鐘打開了,然後裝作電話溜走了。她來,那是給陳瓷面子,但這並不代表她要一直呆在那個讓她感到尷尬的飯桌上,如坐針氈。之前她以為見到湛鳴,她會像一個月前的那天一樣,心裡是也無風雨也無晴,但結果,今晚在飯桌前抬頭看到他的一剎那,她就知道,自己要調手機的鬧鐘了。
走出了酒店的大門,遠遠地看到一個人隔著一條馬路,望向這燈火輝煌的酒店。她的視力不算好,200度的近視,再加上這夜色這麼的黑,更是讓人看不真切,可是,偏偏她知道,她無比肯定地知道,這個人是梁寶生,那個本應把鑽戒戴在裡面的新娘子的手上的人。她沒有急著走,就站在酒店的門口,她想看看,這個人會等多久才離開。
五分鐘,十分鐘……一輛雪鐵龍駛到她的面前,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要不要我送你?」他問。
「不用。」她答,眼睛卻依舊看著馬路的那一邊,那一個人仍舊沒有想離開的跡象。
「我單位有點事要回去……」
「我們未必同路。」
「那好吧,路上小心點。再見。」
「嗯,再見。」就在此時,那個人終於走了,嘉培看了看手機的計時器,12分29秒,連13分鐘都不到。幾年的感情,換來的不過是13分鐘的等候,真是諷刺。她看了看車廂裡的那個人,想,自己或許是該知足的了,至少他等了她不止一個13分鐘。於是,在這燈火璀璨的夜晚,她站在車水馬路的路邊,冷冷的笑了開來。
「你笑什麼?」本欲離去的湛鳴看到了嘉培的笑容,於是好奇的問了起來。
嘉培看他,眼睛裡滿是嘲諷,她說:「我笑對面的那個人,居然只肯等13分鐘。」
湛鳴順著她的視線,往對面馬路望了過去,只看到一個孤單的背影。他想都不想就知道,這是誰了。他又回過頭來望著嘉培,眼神複雜,半晌,他才開口緩緩地說:「或許在你看到之前,他已經等了許多年。」說完,駛車離去。
第27章
最近關心災區,都沒更新了,家裡糧倉裡的儲備糧也用完了,哎,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所以停止更新幾天,不好意思了。其實,關心災區必看我的無聊YY文更有意義,嗯,嗯!
PS.結局不變,所以大家可以放心使用了。
沒有具體內容。下文28章是承接26章的。
第28章
事情的發生,來得有點突然,那天已經很晚,嘉培都一早睡下了,手機卻在半夜裡發出了突兀的刺耳的鈴聲,嘉培睡眼惺忪的接過來:「喂?」
「培姐,快來,我出事了。」
一聽到是若梅的聲音,睡意就全無了:「怎麼回事?快說!」
「我跟人打架了,快來保釋我,我不要在這鬼地方呆著。」
頭痛,卻不得不在這深夜匆匆的穿上衣服,打的來到派出所。這麼多年了,她仍舊學不乖,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做起事情來還是那麼任性妄為。在這以前,或許還有個楊安替她收拾爛攤子,但現在好了,連楊安都嫌棄她了,她這個前度保姆,又得重新出山了。
派出所的民警正在盤問著若梅,那個年輕的女孩,面上寫滿了飛揚跋扈,桀驁不馴,面對著民警,滿面的挑釁。嘉培看了,歎了口氣,走到一邊,開始辦理保釋的事宜。
「你好,我要保釋董若梅。」
「你等等,等筆錄結束再說。」民警頭也沒抬的說。
嘉培只好坐到一邊,等了起來。期間,有幾個民警進進出出,眼神古怪的看著若梅,嘉培看見了,有點心慌。嘉培本來就不喜歡深夜,因為她的記憶中,關於深夜的不快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而偏偏派出所又是一個是非之地,進來的人,沒那個不是惹麻煩的,這就讓嘉培本就慌亂的心,更是虛得沒底了。
半小時後,盤問結束,嘉培站了起來:「警察大哥,我可以保釋了吧。」
「還不行,事情還沒了結,不能保釋。」民警態度粗暴的說。
「那要什麼時候才能了結?」
「什麼時候,這可難說,你現在是鬥毆致傷,問題很大,要看傷者什麼傷勢才行。」
「什麼傷勢」若梅在一邊拍著桌子叫囂起來「能有什麼傷勢,他牛高馬大一人,能這麼弱不禁風嗎?啊呸,不就臉上破了相而已嘛,我還能把他宰了不成?」
「你給我住口!」嘉培半夜被叫出來就已經有氣了,再加上若梅這樣不知悔改的態度,更加火上加油。
「安靜,你們都給我安靜!」一旁的民警似乎也被惹毛了,大聲地呵斥了起來。
「警察同志,傷者要多少醫藥費我們陪就是了,先把若梅保釋了再說吧,這大半夜的,我們也不好意思打攪你們明天上班。」
「我倒是想放人,可是人家不肯,你們還真是有眼光,哪個不挑,專挑市領導的家人來打。」
轟隆一聲,五雷轟頂,嘉培望過去,若梅整一臉心虛的看著她,嘉培看著她這幅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了:「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一個字都不許漏。」
別彆扭扭的吱唔了半天,若梅終於開口了:「不就是在迪吧裡喝多了,然後發生了口角,然後打了起來,然後就出事了。」
「就憑你?」
「不是,還有其他人。」說完朝一邊努了努嘴,嘉培看過去,幾個一臉匪相的男人正在一邊接受盤問。
「培姐,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在這過夜。」若梅似乎怕了,一把抓住嘉培的手,苦苦地哀求起來。
嘉培看著她,無力的說:「救你?怎麼救?我是有錢也沒地方使,人家是領導,一句話就能把你打進大牢,你要我怎麼救你?」
若梅看著自己搬來的救兵救不了自己,開始慌了:「培姐,你認識人的對不對,你在北京長大,肯定認識不少關係的,對不對?」
嘉培抬頭望著天花板,隱隱作痛,對這個屢教不改的傢伙她早就想甩手不理了,可是一想到若杏托付她給自己時的叮嚀,一想到若杏和自己的交情,總是狠不下心來。
「傷者是什麼人?請問。」
「市局的公子。」
得,還沒我爸的官大。自嘲的笑了一下。腦海翻騰著自己所能想到的做官的人,想到最後,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培姐,怎麼辦?我該不會真的要坐牢吧?我姐知道了,會傷心死的。」
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我會想辦法的。」伸手看了看表,3點多,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會不會打攪了呢?本來想找的是陳瓷,可是偏偏度蜜月去了,後來又想到了楊安,可是看看若梅這幅狼狽的樣子,多少有點不忍心讓她被他看見,到最後,只好翻出名片卡裡最上面的那一張了。
手機響了很多聲湛鳴才從睡夢中醒來,拿過來一看,一個陌生的號碼,懶得理會,掛了。剛睡下,電話又響了,有點生氣了,接電話的聲音都帶點不耐煩:「喂,誰?」
「……」
「誰啊?說話,不然掛了。」
「是我,沈嘉培。」
忽然之間,睡意全無,一種莫名的喜悅竄上了心頭:「嘉培?」
「對,是我,我有件事要麻煩你。」
「什麼事,你說吧。」
「我一朋友鬧了點事,在派出所,現在不能保釋,我想,能不能麻煩你……」
「你等一下,我馬上來。」說完翻身起床,穿衣服。
走的時候,楊清醒了,問了句:「怎麼回事?」
沒做任何猶豫的:「單位出了點事,要回去處理,你先睡吧,不用再等我了。」
楊清不疑有他,「嗯」了一聲又睡過去了。
去到派出所,就一眼看到嘉培抱著若梅坐在角落裡,她怯怯地挨著她,頭低低地聳著。時間真是奇妙,他印象中總是受人保護的嘉培,現在居然去保護別人了。或許是他太過天真了,總想著美好的過去,卻忘了人總是要長大的事實。
走了過去,叫了聲:「嘉培。」
嘉培抬起了頭,一張睡眠不足的臉蛋,看到他,不好意思的笑著,侷促不安。
「怎麼回事,跟我詳細說說吧。」
嘉培看到他來,就知道事情能夠解決了,感覺這種東西,真玄,隔了這麼長時間,都已經淡忘他了,沒想到一到危難時刻,看到他還是會覺得心安。
嘉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湛鳴,湛鳴一直聽著,不做聲,完了站起來,走到一邊,打了幾個電話,和派出所當值的民警說了幾句話,事情就解決了。嘉培交了錢,領著若梅出去,都還覺得神呼,就這麼了結了?自己折騰了半天都沒解決的事情,就這麼幾通電話就行了?權利真是個好東西啊!
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門外停著一輛雪鐵龍C5,湛鳴打開了車門:「我送你們吧。」
上了車,嘉培就對若梅說::「到我家去住一晚吧,我先給你下碗麵,你泡吧泡的,肯定沒吃飯。」
若梅老實的點了點頭,沒有做聲。嘉培看著她,就覺得生氣:「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總是弄點事情出來讓人操心,你再這樣子,你叫我怎麼向你姐姐交代?」
「……」
「董若梅,別老想著會有人給你收拾爛攤子,所以為所欲為。我不是有通天本領的人,我也有我力所不及的時候,等到那一天,你不要後悔。」
「……」
「還有,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是你的誰,我沒這個義務,你明白嗎?」
湛鳴從後視鏡裡看著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嘉培,不由得笑了,嘉培看著他,有點莫名其妙。
「我只是覺得你變了,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麼咄咄逼人的,現在卻像一個管教女兒的媽媽了。」
嘉培「刷」的臉紅了,想起以前在他心目中公主似的寶貝形象,再想起自己剛才的落魄樣,無地自容。
湛鳴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有點懊惱自己的多言了,趕緊改口到:「其實這樣也好,人總要長大的嘛,原地踏步的人是傻瓜。」
這時,一直低著頭讓嘉培訓的若梅,忽地抬起頭來,期期艾艾的說:「那個,小陸哥,那個,我想知道……嗯……」
一直開著車的湛鳴,坐在駕駛座裡,頭也不回地說:「楊安很好。」
若梅一聽,臉轟的紅了。
「若梅,你們之間的事我從不過問,但是,現在我想問你一句話,你後悔分手了嗎?」
若梅低著頭,半天才說:「這事你不能問我,你得問他。」
「如果你不想以後後悔的話,那就從現在起振作起來。」
「怎麼振作?」
湛鳴聽了,說:「路,你知道怎麼走的,就看你願不願意罷了。」
說完這話以後,三人開始沉默起來,只得音箱裡的音樂在輕輕的流淌著。
whereveryougo
whateveryoudo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whateverittakes
orhowmyheartbreaks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嘉培聽了,不由得冷笑了一下,這一聲冷笑,聽在湛鳴的耳朵裡是分外的刺耳,他一個煩躁,就把音樂關了。嘉培聽到音樂噶然而止,猜出了湛鳴心底裡的不如意,於是挑釁似的問他:「你幹嘛要關它?」
「夜了,回家還有一段路,你們還是在車上睡一下吧。」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服不了眾,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咄咄逼人,在這個晚上:「我睡了,誰給你指路?你是怕吧,對不對。」
湛鳴從後視鏡了看了他一眼,然後意味深長地說:「我做錯了什麼嗎?我要害怕?還是說,有人不甘心?」
嘉培語塞,他做錯了什麼嗎?有嗎?沒有吧,誰規定的,一個人說等你就真的等你。這麼多年來,她給過他機會嗎?沒有,明明那麼多的機會,她都一一地堵死了。可是甘心嗎?不甘心,在她的心底他一直是要等她的,可是一朝醒來,猛地發現這事實並非如此,你一直以為那個對你念念不忘的人,其實早已忘記,唯一記得,恐怕還是你自己。面對著湛鳴這個說等她的舊愛,她就像看待一件櫥窗裡的奢侈品一樣,即使自己買不起,也不希望別人擁有,只巴望著他天天在那裡,靜候著自己偶爾的經過,欣賞,好讓她心血來潮時,還有地方可以憑弔。可是誰願意把這樣的心事說出口來,把自己變作一個怨婦,重新在舊愛的面前出現,誰願意?
銀白色的轎車奔馳在北京的大街上,夜風呼嘯而過,被吹亂的不止是頭髮,還有心事。
湛鳴送到了樓下,問她:「要不要送你們上去?」
嘉培搖了搖頭:「不了,不麻煩你了,今天真是多謝了。」
湛鳴笑笑:「沒事,朋友之間客氣什麼。回到家裡打個電話給我。」
嘉培點點頭,為他的細心感動。
回到家,走出陽台,一邊朝他招手,一邊打電話:「到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湛鳴在車廂了看著樓上的他,微笑著說:「看到了,晚安。」掛了電話後就馬上驅車離開了。
凌晨的北京街道,路況極好,寬闊的大街上偶爾才看見一兩輛車出現,這樣很好,可以讓司機有片刻的時間來分神,來把緊繃了一夜的神經放鬆。是誰說過的,最好不相見,免得我相戀;最好不相知,免得長相思。他竟覺得,是他的愛的箴言。
直到車輛消失在小區門口,嘉培才轉身回房,放了開水,隨便下了碗麵給若梅吃,看看表,已經將近5點了。沒過多久,手機響了:「我到家了。一路都很順利,你早點睡吧。」
「嗯,知道了,你也一樣,今天真的多謝你了。」
「客氣什麼?」
掛了電話,湛鳴就把嘉培的號碼存到了電話本了。雖然自己未必會去找她,可是他竟覺得這舉動很有意義。此時,他看了看鐘,再看看天色,似乎就要天亮了,回去睡回籠覺,已經不現實了,索性上網,看看新聞,瀏覽一下BBS。
上了MSN,看到秦子揚居然在,面對著這個以癡情著稱的師弟,他忽然很想問他一個問題,於是就點開了MSN的對話框來。
湛鳴:你試過等一個人等了多長時間?
子揚:差不多一個小時吧。
湛鳴:我不是說那樣的等待。
子揚:你是說……許多年,有時我都會在想,我的出生是不是就是為了等待她的出現。
湛鳴: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了,她的身邊或許已經有了另一個人呢?
子揚:想過,以她這樣的年紀,身邊有另一個人並不奇怪的,或許,她已經有了孩子都說不定。
湛鳴:那你為什麼還是要等?一個注定得不到的結果。
子揚:可是你不等的話,你怎麼知道這個結果是得不到的呢?
湛鳴:你不累嗎?你就不怕有一天自己後悔了這樣的等待嗎?
子揚:累啊,可是是我挑的。如果我等的話,有一天我後悔了,還可以回過頭來結婚,娶人。可是如果我不等的話,有一天我後悔了,怎麼辦?難道是離婚?
湛鳴:那萬一她的身邊有另一半了怎麼辦?難道你要做金岳霖?
子揚:為什麼不?金岳霖能做到為什麼我就不能做到?
湛鳴:……
子揚:不過,我想告訴你,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讓我等到了。
湛鳴:恭喜你。
說完之後,他匆匆下線,然後點燃一支煙,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子揚等到了,這麼多年的等待終於有了一個結果,真好。可是他呢?他其實也是等到了的,只不過是不同的結果。等到了的人當然可以鐵口錚錚地說一輩子,因為這樣的一輩子早就在那人到來的一剎那化為烏有了。可是沒有等到的人呢?怎麼辦?繼續等還是轉身走?繼續等是一個賭注,稍有不慎,滿盤皆輸。而轉身走則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或喜或悲,就看你的造化了。其實,這樣看來,轉身走何嘗不是一種賭注,只不過這樣的賭注怎麼輸都會留有一點餘地。他不是冒險者,他的人生總是穩打穩扎地走過來的,所以他選擇了最安全的做法。他不是怕輸,他只是太累,人不是石頭,總會渴望身邊能有一個對你噓寒問暖的人。他現在閉上眼睛都能回憶得起兩年多前那一晚的伏特加的滋味,明明是透明的烈酒,他竟當成了啤酒來喝,只因若梅說了句:「夫妻雙雙把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