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水落石出 文 / 唐達天
在森林公園假山旁茂密的樹叢中,宋傑打開剛買來的錄音機,裝進電話錄音帶,從頭聽了起來。剛才,他逃出來後,順便走入到一家繁華的商場買了一個小型的錄音機,又買了一包吃的。有了上次的經驗,他知道,越是人少的地方越是不安全,往往人多的地方才容易隱蔽自己。錄音帶中突然傳出了劉國權的聲音,宋傑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這個案子與劉國權有關,難怪雲障霧罩,阻力這麼大。他一口氣聽完了苟富貴分別與劉國權、於又川的對話,腦子裡便形成了一個較為清晰的線條。這就是說,劉國權與於又川的交易被苟富貴錄了音,苟富貴原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敲詐勒索,而是為了報復劉國權,只想讓他出出洋相,或者是把他擼掉,來報他的一箭之仇。但是,沒想到他們的黑幕交易觸目驚心,於是,苟富貴便也改變了主意,想先嚇唬嚇唬劉國權,給他一點壓力,然後再見機而行。於是便給劉國權打了一個匿名電話。沒想到劉國權聽出了他的聲音,然後,劉國權又指示於又川殺人滅口,消除隱患。於是,於又川便給苟富貴主動打去電話,想把他的錄音帶買回來,進行了一番討價還價後,以一百萬的價格一錘定音。其實,苟富貴雖說也有所提防,留有餘地,但是,他並沒有真正認識到這是一個預謀,是要要他命。
毫無疑問,這盤電話錄音帶非常重要,它對整個案子的偵破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僅憑這些,完全可以對劉國權進行立案偵查,對於又川依法逮捕。但是,現在又處在一種非正常的特殊時期,他是通緝犯,劉國權卻是大權在握的市長,公安局長又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同夥,立案偵查談何容易?所以,只有找到更有力的證據,才能將他們繩之以法。而這個最有力的證據,就是苟富貴搞到的錄音、錄像帶。顯而易見,那些東西已經被於又川拿走,問題的關鍵是於又川拿回去後立即銷毀了,還是保留著?另外,苟富貴是不是還有複製品?有的話,他放在哪裡?剛才,他混入苟富貴的辦公室還沒有來得及搜查,趙偉東就趕來了,他還以為趙偉東發現了他的線索來捉拿他,其實並不是,趙偉東是來查封辦公室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去查找兇手,卻來搜查被害人的住所,其目的就是來銷毀苟富貴的複製品。這只能說明這樁血案是他們早就密謀好的,他早就知道內情,同時也不難看出,這些罪證是多麼的重要。如果能搞到這些第一手的東西,無論是於又川還是劉國權,無論他的官位有多大,他的金錢有多少,都難逃法律的制裁。
宋傑已下了決心,今晚再去冒一次險。只要我還沒有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把罪證搞到手。想起剛發生過的那一幕,真令他感動萬分,要不是林中飛捨命相救,要不是杜曉飛扼住了趙偉東,他早就完了。林中飛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哪裡來的動力,竟能為他去獻身?杜曉飛又是怎麼跟來的?她是哪裡來的勇氣,敢把槍對準趙偉東?此情,此義,放在心裡感到沉甸甸的,它是信任,是希望,是生命的囑托,是留在他心裡的永遠的感動。唯其如此,他才要把自己的生命變得更有意義,要徹底剷除那些黨內的腐敗分子和社會上的黑惡勢力,為死去的兄弟姐妹們報仇雪恨,讓邊陽的老百姓過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林中飛走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生命他還是沒有留住,最終從他的眼前消失了。她臨危時,還沒有忘記告訴他,石楠願意為他幫忙。這就是說,自從那次與林中飛分手後,她一直在默默地關注著他,盡她的所能,為他做通了石楠的工作;又盡她的所能,在默默地保護著他。一想起這些,他的眼睛不由得潮濕了。
其實,他不需要讓石楠冒多大的風險,只讓她為他打個掩護,晚上把於又川約出去就行了。他正考慮用什麼樣的方式同石楠聯繫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打開一看,杜曉飛已經給他發過幾條消息了,他都沒有注意到,第一條,是報信的,他正好在趕往南郊舊鋼廠的路上,他沒有感覺到。第二條,他正好從苟富貴的樓上跳下,他也沒有感覺到。第三條上寫道:「你是否擺脫危險了?急死我了,請回話。」宋傑看完,一股暖流從心頭湧起。在這種生死關頭,友誼是多麼的珍貴啊,即使是一句輕輕的問候,感受到的卻是整個世界的溫暖。
她現在在哪裡?還好嗎?在剛才那個緊要關頭,杜曉飛讓他快逃,但是,他沒有。他知道,他逃脫了,杜曉飛必然受到危險,於是,他便拉過趙偉東做了擋箭牌,把眾人的精力吸引到了他身上,好給杜曉飛一個逃脫的機會。現在,不知道她怎麼樣了。他迅速地給她回了一個信息:「我已脫離危險,方便嗎?能否直接通話?」信息剛發過去,杜曉飛就打來電話,杜曉飛說,急死我了,你沒有給我回信息,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宋傑說,不會的,曙光就在眼前了,我絕不能倒下。你現在安全嗎?杜曉飛說,我沒事的,現在還不是他們的通緝對象,隨便在什麼地方就可以躲起來。宋傑說,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拿到了苟富貴的電話錄音帶,這雖然不是唯一的證據,但是,也不失為一個證據,它為我們繼續偵查提供了很好的幫助。杜曉飛說,你在什麼地方,我想同你見一面,行嗎?宋傑說,我在森林公園,你必須注意安全,不能讓人盯了梢。杜曉飛說,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安全對我們來講是多麼的重要。
下班之前,石楠接到於又川的電話,說晚上劉市長做東,要特意請我和你一起去,下班後,我來接你。石楠心裡咯登了一下,心想,劉市長這麼忙,為什麼還要特意請吃飯呢?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答應了。
這時,石楠的手機響了,他一看號碼,就猜到了是宋傑打來的。不知怎麼搞的,她一接到宋傑的電話就十分激動。她關切地問,你還好嗎?宋傑說,我還好,今天見到了林中飛,她說你答應了。石楠點了點頭說,我也見到她了,可是,她已經……宋傑說,所以,我的心裡非常難過,就是想請你幫個忙。石楠說,你說吧,我能做什麼?宋傑說,我想讓你晚上把他約出去,讓他十一點之前別回家,不知道你能不能辦得到?石楠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如果出現了意外,我會打電話告訴你的。掛了電話,石楠的心裡反倒感到了一種平靜和解脫。這樣也好,可以早一些做個了斷。如果於又川真的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他就是躲過今日,也未必能夠躲過明天,遲早總是要暴露的,與其如此,還不如早暴露的好,對他對我都是一種解脫。倘若查無實據,也可以解除宋傑的疑慮,也好還於又川一個清白。
她現在能做的,也只能如此。尤其是今天當她目睹了林中飛的死,給她的心靈上造成很大的衝擊,一個江湖中的女子,尚能為捍衛心中的正義,為報答知遇之恩捨出自己年輕的生命,難道為捍衛正義,為了不讓這些無辜的生命再遭到傷害,她就不能捨棄一點自己的情感嗎?
晚上六點半,她跟著於又川進了「金海岸」大酒店十二樓的「榮華閣」,周怡已經到了,劉國權還沒有來。周怡起身向於又川打了一聲招呼說,不用董事長介紹,我就認出這位是石楠小姐了。石楠點了一下頭說,不用介紹,我也知道你就是周怡周經理了。周怡笑著點了一下頭說,你真漂亮,要比電視上還要漂亮。石楠說,你不僅很漂亮,而且,還要比一些漂亮的女人多一份氣質。周怡一聽就高興地笑著說,我哪裡能跟你比呀,要是有你這麼年輕漂亮,我的自信心將會更強一些。於又川說,難道你的自信心不強?不強你也算得上女強人。怎麼樣,現在生意不錯吧?周怡熱情地說,托董事長的福,現在挺好的。於又川說,你還是有本事呀,沒有本事,托誰的福都不行。然後又問,劉市長什麼時候能到?周怡抬腕看了一下表說,應該快到了,話音剛落,劉國權就來了。周怡說,說曹操曹操到,你來得可真巧,剛說你,你就來了。劉國權笑盈盈地說,趁我不在,你們說我的什麼話呀?周怡笑著說,說也是好話,誰敢說你市長大人的壞話?石楠急忙站起來說,劉市長好。劉國權笑呵呵地說,好。大家坐,坐下。大家落座後,劉國權回頭對石楠說,每天都能在電視上看到你,坐下來吃飯,這還是頭一次吧?石楠笑著點了點頭說,不是哪一個人想同市長吃飯就能隨便吃的。劉國權說,真不愧是主持人,說出的話就是別緻。好,只要於董事長不介意,以後我就隔三岔五的請你,怎麼樣?石楠笑著說,好呀,只要您有時間,我們一定奉陪。劉國權也玩笑說,只要你們奉陪,我沒時間也要擠時間。然後又瞅了一眼於又川說,你瘦了,可別只忙了事業,不顧身體呀!周怡說,主要是沒有人來關心董事長的生活,等以後有人關心了,會胖起來的。周怡的話中有話,於又川就看著石楠笑,石楠莞爾一笑說,你別指望我,我其實也不會關心人。劉國權說,有時候,心靈上的撫慰要勝過生活上的關照。周怡說,你要是三天吃不上嫂子做的酸湯揪面片,就說心裡乾焦乾焦的不舒服。經周怡這麼一說,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劉國權也忍不住咧著大嘴笑了起來,笑完才說,沒辦法,我生來就是這個窮命。
在說笑聲中,酒菜一一上齊。劉國權舉了酒杯說,今天我也沒有多叫人,就咱們四個,一來我們好久也沒有聚過了,也應該輕鬆輕鬆。二來嘛,我一直很關心又川的生活,可又愛莫能助,聽到和石楠小姐有緣,我感到非常高興。今日做東,也是一個態度,表示祝賀。來,為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乾杯!四杯相碰,大家都喝了杯中酒。在邊吃邊聊中,石楠覺得劉國權其實挺隨和的,挺平易近人的。周怡也很活潑,不時說出幾句逗樂的話來惹大家捧腹大笑。石楠表面上也跟他們又說又笑,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卻很抑鬱,彷彿壓著一塊石頭,沉重得令她透不過氣來。她不由想起了林中飛的死,想起了昨天晚上同她在一起的快樂,她又想起了宋傑,想他現在在幹什麼?今晚會安全嗎?
在森林公園裡,杜曉飛一見宋傑就說:「你知不知道,剛才沒有收到你的信息,我是多麼擔心。早上,當你一把扼住趙偉東,責令我逃走後,我一直不敢想像將會怎樣的一種結果,我們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宋傑自信地一笑說:「這不是有了嗎?想起早上的那一幕,如果沒有林中飛的以死相救,如果沒有你的突然出現,我怕早就完了。此情,此義,讓我沉重得喘不過氣來,所以,我只有以命相搏,獲取最後的證據,才能對得起你們。」
杜曉飛說:「你不是已經拿到證據了嗎,為什麼還要去冒風險?」
宋傑說:「不錯,它是證據,但是,它並不是唯一的。」
接著他便把他怎麼發現於又川,怎麼跟隨,以及後來發生的一切情況向杜曉飛簡單地說了一遍後,才把錄音機交給杜曉飛說:「你聽聽,這就是他們的電話錄音,真是令人觸目驚心啊。」
杜曉飛接過去聽了起來,聽完不由得吃驚道:「原來如此,難怪我總覺得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這一切,連郭局都顯得無能為力,原來是劉國權在其中搗鬼。宋傑,我看有了這些證據,足夠把他們送上法庭。你再沒有必要去冒險了,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處境相當危險,處處都有眼睛在盯著你,一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險。」
宋傑說:「不。這只能是一個依據,還不是唯一的證據。那個唯一的證據,就是他們今天剛剛交換過的那盤錄音、錄像帶,那才是置他們於死地的真正證據。所以,我必須拿到它。今天,我當著全體公安幹警承諾過,讓他們給我兩天時間,就兩天。兩天後,我會主動到公安局去自首,我要以我的行為,來履行一個人民警察的諾言。曉飛,這盤電話錄音帶我就交給你了,你一定盡快地轉交給郭局,萬一我有什麼不測,請你代表我去看看我的爸爸媽媽,我就感到滿足了。」
杜曉飛聽到這裡,淚水早已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擦了一把淚水說:「不,宋傑,你不能這樣。你知道嗎,林中飛,一個職業殺手,她為什麼能夠為了保護你而獻出她年輕的生命?因為她相信這個社會還有正義。你知道我為什麼置個人的安危而不顧,敢把槍口對準堂堂的公安局長?因為,我也相信正義。你應該相信,正義畢竟是主流,我們完全可以憑借現有的證據,充分依靠組織的力量,戰勝這些邪惡勢力。不該冒的危險就別去冒,你應該珍惜你的生命,因為你的生命是別人用犧牲換來的。」
宋傑說:「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對得起林中飛,也要對得起你,更不能貪生怕死。生命是可貴的,誰不想活?我也想好好地活,想活得比別人更幸福,想清本正源,把那些真正的犯罪分子送上歷史的審判台,然後,再把我一直默默愛著的杜曉飛娶回家做老婆。這些,難道我不想嗎?我也想。但是,為了人民的利益,為了黨的利益,需要我冒險的時候,我也絕不能當縮頭烏龜。」
杜曉飛說:「既然如此,那我就與你同往。」
宋傑說:「不需要。有田七和石楠就夠了。林中飛在臨別前對我說,石楠願意為我幫忙。」
杜曉飛立刻生氣地說:「難道在你的心目中,我還沒有石楠和田七那麼值得你信任?」
宋傑無奈地搖搖頭說:「不,不是這個概念。你想過沒有,如果他們中有一個人不可靠,是個叛徒,那我就完了。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咱倆必須要保住一個。你懂嗎?所以,我不能讓你同我一塊兒去冒險。」
杜曉飛說:「正因為如此,我必須去。」
宋傑說:「正因為如此,我不能讓你去。」
杜曉飛說:「別忘了,你我可是最佳搭檔。」
宋傑說:「正因為我沒有忘,所以,我一人就夠了,用不著你去冒險。」
杜曉飛說:「為什麼要去冒險?我們就不能來個裡應外合,將危險減去一半?」
宋傑說:「裡應外合?」
杜曉飛說:「對,裡應外合。」
宋傑說:「你怎麼這麼固執?」
杜曉飛說:「你比我還要固執。」
宋傑說:「將來成了家,誰聽誰的呀?」
杜曉飛嫵媚地一笑說:「那我就聽你的。」
下午五點二十分,省廳派去廣州執行任務的張翰和韋燕返回了邊陽,她們將犯罪嫌疑人馮愛華順利押送回來了。張子輝高興地對劉傑說,你負責讓她們先吃點東西,吃完了開始工作,爭取今晚有所突破。吩咐完畢,他就迅速打電話又向陳廳長做了匯報,陳廳長說,好,你們一定注意保護好馮愛華的安全,讓張翰和韋燕也留下來,讓她們兩位女同志照看好馮愛華。如果你嫌人手不夠,我再給你派人去。張子輝說,謝謝陳廳的關懷,讓她倆留下就差不多了,如果再需要人,我會給你打電話求助的。
為了單獨辦案的需要,省廳調查組專門在公安局附近的一個招待所租了一層樓,裝了專線電話和電腦。自從張子輝第一天來到邊陽市局,拒絕了趙偉東的晚宴之後,他就明顯地感覺到趙偉東對他的排斥性很大。這也不難理解,你來複查他們的工作,他能高興嗎?今天早上,在南郊舊廠房裡發生的槍戰,就足以說明他對省廳調查組的成見有多大。張子輝所得到的這些情報還是市局的一個情報員從電子信箱中發來的,苟富貴的身份已經非常明瞭,無需再查,就是那個女的很神秘,她是什麼人,她怎麼要以命相救宋傑?他必須要搞清楚,他立即把她的照片發到省廳,讓他們查找一下,那女的到底是什麼人?不到半個小時,有了回音,答覆是這個女的叫林中飛,年齡二十六歲,職業殺手,曾有過命案。她這次潛入邊陽,很可能是受人之命來殺宋傑。張子輝感到很是奇怪,她來殺宋傑,為什麼又捨命來救宋傑?看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這其中肯定另有文章。
晚上六點二十分,張子輝坐鎮對馮愛華進行審問。
馮愛華一進門就大嚷了起來:「我抗議,你們怎麼隨便抓人?這是對我人權的侵犯,我要告你們!」
張子輝等她一陣歇斯底里地發洩過後,才說:「發洩完了?還要不要發洩?要發洩你就發洩,給你一個發洩的機會。」
馮愛華說:「你們憑什麼逮捕我?你們這樣做通過市公安局沒有?」
張子輝說:「我告訴你,我們是省廳調查組的,我們沒有義務向市公安局匯報。如果你是馮愛華,是戒毒所的馮愛華馮醫生的話,我們就沒有抓錯人。如果你不是,我就馬上放你。」
馮愛華一下老實多了。
「說吧,姓名?」
……
「年齡?」
……
顯然,馮愛華具有反偵查的能力,以不吭聲來表示對抗。
張子輝一拍桌子說:「馮愛華,你放老實點,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把我們難住?我告訴你,你就是不說話,我們照樣可以給你定罪。你以為你幹得神秘,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你以為有人支持你,你就可以膽大妄為,以身試法,嫁禍於人?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別再心存幻想了,別再指望別人來救你了,誰都救不了你,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誰要能救你,他不早就救了?也不至於把你派到廣州去躲避。邊陽市不是誰的一統天下,它是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版圖中的一塊,無論是誰,只要他犯了罪,都逃脫不了法律對他的制裁。」
經張子輝這麼一說,馮愛華頓時一陣虛汗淋漓。
張子輝趁此給了她一個冷不防,厲聲說:「說,你是怎麼殺死羅雄的?」
馮愛華一個冷戰,哆嗦了一下說:「我……我沒有殺羅雄?」
張子輝說:「他不是你殺的是誰殺的?」
馮愛華戰戰兢兢了半天,才說:「反正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張子輝一看馮愛華招架不住了,知道擊到了她的疼處,就說:「羅雄不是你殺的,你說是誰殺的?」
馮愛華一陣哆嗦過後,突然冷靜了下來說:「邊陽市公安局知道,案發後,他們當場進行了勘查,你去問他們好了。」
張子輝說:「我早已問過了,現在是問你,你必須老實回答。」
馮愛華顯然冷靜了許多,她想了想說:「好吧,你們問吧。」
問:「姓名?」
答:「馮愛華。」
問:「年齡?」
答:「三十八歲。」
問:「單位?」
答:「邊陽市戒毒所。」
問:「職業?」
答:「醫生。」
問:「你在本月二十三日下午,具體干了哪些事?必須老老實實向我們做出回答。」
答:「二十三日下午二點三十分,我準時來上班,大概三點三十分左右,黃所長讓我把羅雄帶到詢問室,說要接受宋傑的詢問。我把羅雄帶進去就交給了宋傑,我就出來了。大概到了四點十分左右,我聽到一陣吵鬧聲,來到詢問室一看,羅雄已經死了,黃所長也來了,宋傑看上去很緊張。黃所長讓我打電話報警,我就給刑警隊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他們就來了四個人。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破的案,後來,他們認定是宋傑干的,要逮捕宋傑時,宋傑逃了。」
張子輝突然一拍桌子說:「馮愛華,是不是還需要我給你提醒一下,三點三十分,你到羅雄的病房裡去應該說還端著一杯水,出來的時候你把它放在了羅雄的病房裡,把羅雄交給宋傑後,你回來端走了水杯。四點十分,羅雄中毒死亡後,你又回到詢問室,黃心潮讓你打電話報警,你到辦公室給白髮禮打完電話,黃心潮已把宋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你趁機在羅雄用過的紙杯中下了毒,從而製造了一個假現場。是不是還需要我給你提醒?」
馮愛華的虛汗又冒出來了,身子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張子輝想,機會來了,這一次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一舉攻破。於是厲聲說:「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不說,我就說。」
馮愛華一下支持不住了,連聲說:「我說我說,羅雄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我是被黃心潮逼著干的。」
張子輝說:「說詳細點,他是怎樣讓你幹的?」
馮愛華說:「二十三日早上,我在辦公室裡看報,大概十點鐘的時候,黃心潮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裡說,下午宋傑要來詢問羅雄的情況,等宋傑到來後,你讓羅雄吃點藥,免得毒癮發作。吃完藥後,你把他帶到詢問室。然後,他給了我一個小紙包說,把它放到水杯中。我說是什麼東西?他說也是藥。記住,不要在水杯上留下你的指紋,也不要讓別人發現了。你帶羅雄來的時候不要帶水杯,等把羅雄帶回來後,你再取回水杯,把它扔到垃圾桶中。等那邊出事後,你要趕到詢問室來,我讓你去打電話,電話打完,你趕快在羅雄用過的紙杯中下毒。當時我一聽就有點害怕,就說,這……這不是讓我去犯罪嗎?他說,你別怕,這是上面的意思,絕對不會讓你出問題的。你要按我說的做成了,就算咱倆扯平了,你的那點事兒我就徹底把它忘掉。我一聽他說要同我扯平,不再提我的事兒了,就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了下來,但是,心裡還是緊張得要命。他又說,沒事的,這是上頭的意思,你別怕,會有人給你撐腰的。記住,別人問你的時候你什麼都不知道。」
張子輝說:「你是什麼事兒?」
馮愛華說:「我……我……」
張子輝說:「痛快點,究竟是什麼事兒?」
馮愛華說:「我就如實說吧,反正我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顧忌的了。就在這個月的月初,我負責進了一批解毒藥,從中得了一筆回扣,一共是五千四百多元。結果那批藥質量不過關,被黃心潮知道了我得回扣的事,他說要上報到局裡讓局裡處理我。我知道,這事兒要是上報到局裡,我就完了,搞不好,我的飯碗就保不住了。我就求黃心潮給我網開一面,只要他把這事兒給我壓下來,他讓我怎麼著都行。黃心潮說,他要跟我好,我答應了。我們有了那種關係後,我還是很擔心,怕哪天他不高興了給我抖摟出去。後來,他讓我去幹那件事兒,我心裡很怕,但是,更怕自己的事兒捅出去,就答應了。」
張子輝看了看手錶,現在正好是晚上九點四十分,用了三個多小時就把她拿下來了。
張子輝說:「好吧,你還算老實,說了實話,你先休息休息,想好了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隨時可以提出來。」
劉傑讓她在筆錄上蓋了手印,由張翰和韋燕把她帶了下去。
張子輝對劉傑說:「你負責馬上傳訊黃心潮。注意,不要讓他知道我們已經掌握了他的情況,就說請他來商量一下工作,態度盡量要溫和一些,讓他沒有戒備心,等他一來,馬上拿下,先從心理上摧毀他,然後再審訊。宋傑現在還很危險,我要馬上向陳廳長匯報一下,怎麼盡快解除對宋傑的通緝。」
晚上八點四十分,劉國權這邊結束了晚宴,石楠隨於又川上了車,於又川說,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太高興,是嗎?石楠說,是的。今天遇到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心情一直不怎麼好。於又川說,那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好嗎?石楠說,也好,就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吧。要不,就到湖心廣場那兒,那裡比較安靜。
湖心廣場在市區的西面,與於又川的住地正好相反,石楠之所以選擇了這裡,自有她的道理。
夜晚的湖心廣場美景如畫,湖邊燈火闌珊,各種霓虹燈如火樹銀花,流光溢彩,閃爍著萬紫千紅,為這座西北偏北的邊陽市平添了幾分妖嬈。來到湖心廣場,石楠的心情好多了。在一個冷飲攤旁坐下來,於又川要了石楠平日愛喝的可口可樂,又要了他自己愛喝的西涼牌啤酒,才開口道:「說吧,有什麼不痛快的事兒說出來我聽聽。有人說,把高興的事兒告訴給了你的朋友,等於兩個人分享,高興就會增加一倍;如果把痛苦的事兒告訴你的朋友,由兩個人分擔,痛苦就會減輕一半。如果可能,我願意將你的痛苦全部承擔。」
石楠淡淡地一笑說:「謝謝你,那我就告訴你,讓你為我承擔一半。今天早上,我的一個朋友死了,她死得好慘,身上挨了兩槍,倒在了血泊中。今天一天,每每想起那個場景,我的心情怎麼都好不起來。」
於又川疑惑地說:「你的朋友,他是誰?」
石楠說:「她叫林中飛。」
於又川禁不住有點驚慌,吃驚道:「林中飛,你怎麼認識她的?不,我是說,過去怎麼沒聽你說過這個人?」
石楠說:「她是我昨晚剛認識的,她救過我。」
於又川越發有點疑惑不解地問:「她救過你?怎麼救你的?你遇到了什麼危險?」
石楠說:「昨天晚上,我一個人到孤獨者酒吧去喝酒。你一定會問,我有什麼想不開的,為什麼要到那種地方去?我順便告訴你,也不是沒有什麼想不開的,女孩有個週期性的壞毛病,有時候心裡煩,就想一個人找個清淨的地方解解悶。我在孤獨者酒吧要了一瓶葡萄酒,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喝了起來。不知不覺,喝得有點偏高了,有兩個混混兒過來要拉我陪他們玩去,我不去,他們就硬拉。我就大叫了起來。這時,在另一個桌子邊單獨坐著的一個女孩過來,三兩下就把那兩個混混兒打翻了。剛過了一會兒,他們又糾集了四五個小流氓,有的還拿著刀,我想這個女孩真是把禍惹大了,急忙掏手機想打電話報警,沒想到一個大胖子要來奪我的手機,那女孩手疾眼快,身手非同一般,連屁股都未抬,就伸過手來,一把扯過那大胖子的手,只一腳,就把他踢翻了。其他幾個一看這女孩身手不凡,一窩蜂地上來要擒我們倆。那女孩忽地一轉身,一個騰空鴛鴦霹靂腿,就像武打片中的女俠一樣,一會兒就把那幾個混混兒打趴下了,其中有個拿刀的還被她打得嘴裡冒血。打完後,她還說了一句非常粗野的話,她說,老子今天比誰都煩,你們要想逃命,就趕快溜走,要再惹怒了老子,我一個個滅了你們。我從來還沒有聽過一個漂亮女孩說過這麼粗魯的話,可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我覺得特別灑脫,一點兒都不嫌粗魯。」
說到這裡,石楠喝了一口飲料,又接著說:「後來我倆聊到一起了,我始終認為她是一個便衣警察,結果她說她是個職業殺手,她是替人來殺另一個人。」
於又川有點驚慌道:「她是替誰來殺誰?」
石楠說:「她是來殺宋傑的。」
於又川急問道:「她是替誰來殺宋傑的?」
石楠一看於又川有點反常的樣子,心裡不覺疑惑了一下,他為什麼這麼緊張呢?莫非他……她還是沒有往深裡去想,就說:「她沒有告訴我,她只說她來殺宋傑。」
於又川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我就像聽說書的一樣,聽得太緊張了。來,喝點水慢慢講。」說著,他將飲料遞到了石楠的手中。
接著石楠又把林中飛怎麼追殺宋傑,怎麼墜落懸崖,宋傑救了她的過程講了一遍。她把該省的都省去了。末了說:「沒想到昨晚還活脫脫的一個人,今天卻死了。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的那個場面,我心裡難受極了,人的生命,為什麼這麼脆弱,她還那麼年輕,後面的路還很長,沒想到說走就走了。」
於又川沉吟良久,才說:「死的死了,活著的人還要活著。想開一點吧,她畢竟是一個職業殺手,她的過去有多複雜,她的身上沾滿了多少人的鮮血,你瞭解嗎?你一點都不瞭解,你與她僅僅是一面之交,犯不著為她這麼難過。奧斯特洛夫斯基在他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書中,有一段至理名言,人們只記住了扉頁上的那段話,卻忽視了另一段話,那段話的意思是『天災人禍隨時會發生,所以,要抓緊時間好好活吧』。石楠,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純潔無瑕的女孩,但是,這個社會並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美好,甚至,有時候還很可怕。」
石楠說:「是的,有時候我真的感到很可怕,我既無法逃避,又不敢去面對,所以,我只能痛苦。」
於又川一怔,非常敏感地說:「是不是遇到了令你難以抉擇的事?石楠,你說吧,如果相信我,你就告訴我。」
石楠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沒有。我只是心裡憋得慌,也許,過兩天就好了。」
正說間,於又川的手機響了,他打開一看來電顯示,就說:「對不起,我接一個電話。」說著就接聽了起來。他先是坐著聽,聽了不到兩句就站起來離開了座位,到旁邊接聽去了。
石楠抬腕看了一眼手錶,時針正指向十點二十分。心裡咯登了一下,是不是宋傑被他們發現了?就在這時,於又川一臉慌亂地說:「石楠,對不起,公司裡出了一點事,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石楠說:「什麼事呀,搞得這麼緊張?」
於又川說:「現在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回頭我再告訴你,麻煩你打的回去吧。」
石楠心裡一急,想著是不是宋傑那邊出事了?馬上給宋傑發了一個信息:「請注意,他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