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文 / 鄧葉君
熊天寶來到辦公室坐到椅子上。袁紅軍站著結結巴巴說，大王寨鄉黨委書記華挺秀和招商局副局長嚴紅麗在市裡談招商引資的事，晚上喝了點酒，在一個房間休息。本來無事，人家城關派出所檢查，罰他倆3000元，嚴紅麗說掏，華挺秀死活不掏，巧辯說兩口子在一起，指責人家派出所幹警狗逮耗子多管閒事，吃了飯撐的，敲詐勒索來了。人家派出所幹警跟他較上勁了，說他倆不是夫妻，要往市紀檢委驗證。他倆軟了，齊說交錢。可那倆幹警不幹了，非逼他倆交代真實身份不可。他們無可奈何，如實講了。兩個幹警還好，給他倆面子，不給紀檢部門上交了。但得讓縣委書記來領。昨天他倆被幹警抓住，直到今兒個中飯才與我聯繫，他倆不敢直接與你說。
熊天寶騰地站起來生氣地說，華挺秀狗改不了吃屎，你袁紅軍輕描淡寫還給他們遮掩。啥在一塊兒休息，分明是在一塊兒搞腐化，被人家摁住屁股了。什麼他倆軟了，他倆害怕了，華挺秀見色起意，嚴紅麗勾引男人，丟人現眼，我不會去領他倆。要去，你袁紅軍一人去。
袁紅軍戰戰兢兢試探地說，我去也行，得打你的旗號呀。熊天寶雙手背到身後，咬了咬牙，長出了一口氣，我輕饒不了他倆。你去吧。
袁紅軍得了熊天寶的令，才很不自然地滿臉堆著笑走了。
彰明市華挺秀和嚴紅麗住的賓館房間，派出所的兩個幹警正在守著華挺秀和嚴紅麗，等縣委書記來，晚上還想和縣委書記攀談一下，弄個大酒場兒。畢竟逮著他手下的人，這也算他平時管教不嚴造成的，也負有領導責任。
見來了個副縣長，便向袁紅軍攤牌，罰款1萬元。袁紅軍有點兒想不通。乜斜著眼睛說，要是縣委書記來了，你們罰多少？
兩個幹警牛起來，趾高氣揚地說，你終歸不是書記啊！書記來，一分錢不罰。書記不來，表明人家旗幟鮮明。他們畢竟不是見義勇為的英雄嘛。
袁紅軍心想，還是一個縣裡的一把手有面子，來一趟就價值1萬元。但不管花多少錢，自己能把華挺秀和嚴紅麗領回來，就算自己的勝利。抿了抿嘴就說，好，1萬就1萬元吧，不多，不多。
兩個幹警趁機半真半假地說，不多，再加1萬元。
袁紅軍上前拽住兩個幹警的手說，不能加，不能加，謝謝。晚飯，我請客。
兩個幹警笑了，赤裸裸地說，就等你這句話了。這頓飯本來該你們的書記請了。你來替也算。這事，我們就不向外張揚了。
袁紅軍見自己成功了，趕緊拉著兩個幹警的手說，你們定地方。
兩個幹警毫不掩飾地說，一邊交錢，一邊走人。票據1萬元。只能開個二聯單。開正式發票你得親自交到市公安局。
袁紅軍心裡明白，這也不是辦啥正事的，還要發票，越不露痕跡越對華挺秀和嚴紅麗有利，就說，二聯單也不要了。能這樣快叫走人，他倆就感謝不盡了。
兩個幹警收了錢後，不客氣地說，那就按縣長大人的意思辦了，二聯單也不開了。
儘管袁紅軍知道這是兩個幹警明吞了1萬塊錢，但為了趕快讓華挺秀、嚴紅麗擺脫困境，也沒再多說什麼。只說，晚飯是不是也叫他們在場一塊兒吃，兩個幹警說，隨你的安排，都是一見如故嘛。
袁紅軍心裡說，真的厚顏無恥，一見如故，還要1萬塊錢幹啥？但嘴上卻說，算你倆夠朋友。
熊天寶這邊已想好了處理華挺秀和嚴紅麗的意見。第二天上午，一見到華挺秀，熊天寶上來先數落了一頓後，說，鄉黨委書記免了，當縣長助理吧。看你以後見了女人還動心不動了。
華挺秀臉紅得像豬肝，含著淚說，再給我個機會吧。我以後絕對不亂搞了。
熊天寶臉一沉嚴厲地說，不要再講什麼了，吃虧在於不老實。
華挺秀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下乞求說，熊書記饒了我吧，我再當一年書記，你說讓我幹啥我都不打折扣。
熊天寶一拍桌子說，起來，立即走。再不服從安排，連縣長助理都不讓你當。華挺秀見熊天寶這裡沒了討價還價的餘地，只好站起來，悻悻地走了。
他邊走邊想，要是熊書記連縣長助理都不讓干了，他的政治生命就算徹底結束了。
熊天寶又通知嚴紅麗來見他。嚴紅麗一進門，熊天寶心裡算明白了勾引兩個字的含義了。也明白了母狗不擺尾，公狗不上來的所指了。
你瞧嚴紅麗這個騷樣子，恬不知恥，低領子襯衫，深深的乳溝和短裙下雪白的大腿明顯地露著，滿臉的脂粉氣刺鼻子，難怪華挺秀和她上床了。這種女人給誰一笑，一扭屁股，誰都會心猿意馬的。所以，熊天寶立即說，你一星期後到縣宗教局報到，平調，任副局長。
熊天寶心想，叫你和一些清心寡慾的教徒打交道，看你還浪不浪了，騷不騷了。
沒想到嚴紅麗打著高腔說，國家幹部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黨的宗教政策也得有人去貫徹落實呀。
堵得熊天寶一時竟沒話可說。半天，熊天寶才刺了她一句說，那也不是你想叫誰搬你就叫誰搬你。
嚴紅麗這才臉紅脖子粗地走了。
片刻之後，趙紅英來為嚴紅麗說情，說別讓她到宗教局去了。她不適合那裡的工作。實在不行，還讓她回婦聯或者團委吧。
熊天寶虎著臉說，那你來當縣委書記好了。
一句話把趙紅英嗆走了。
63隔天上午，杜天順給熊天寶打來手機，說晚上黃鸝黃蹈姐弟宴請郊區的書記、區長，主要談房地產開發征地的事。他參加作陪，他想讓熊天寶也作陪，以為這樣效果會更好點。熊天寶琢磨黃鸝並沒有與杜天順說透他倆的事，若說了，杜天順肯定不會讓他去。便回話說，有杜天順在場，什麼事情都好辦，全市的縣處級領導都尊重杜天順，他去了反顯得太露了，傳出去讓社會上知道一個市委常委與他的妻子共同宴請區委書記、區長，反而對征地不利。
杜天順覺得熊天寶說的在理，別暴露熊天寶與黃鸝的關係。他自己一人就可以了。現在的縣處級官兒不是怕他杜天順本人，而是怕他這個檢察長的位置。況且他們有貪圖之事犯在檢察官手裡，他們知道該求誰寬恕。想到此，杜天順就沒堅持讓熊天寶來，反誇熊天寶做得對，萬一有變故，他好推脫。黃鸝也不是笨人，她思忖，熊天寶暗地裡與她分了手，表面上不介入她的事，她要在彰明市混，就得有靠山，便選中了表兄市檢察長杜天順。她覺得把耿玉龍給她的3000萬元花出去再回攏過來，再掙錢就有她和弟弟的份兒了。有了錢與杜天順共同花，再利用他檢察長的特殊身份會掙更多的錢。
馬天柱給她講明，他在房地產開發公司只當個樣子，讓她儘管放心大膽地施展抱負。所以黃鸝就想盡快進入角色，在短時間內收到成效。搞房地產掙大錢的捷徑很明顯，壓低征地地價，沒建成房子就有人預購。當她提著50萬元給杜天順提出來讓他打通各方面的關節時，杜天順毅然決然地答應幫她從中穿針引線。當天就與被征地的地方頭兒見了面。杜天順也機警過人，他沒讓表妹表弟出席宴請，而是讓馬天柱露頭，並把馬天柱說成是省高檢某領導的親戚。馬天柱也逢場作戲，假惺惺地點頭附和。征地談得很順利，每畝以20萬元的價格商定了50畝。杜天順明白，這比市場價便宜了一半，50畝地少掏1000萬元。
初戰告捷，黃鸝興奮不已，又給了杜天順50萬元。杜天順與黃鸝賣關子說，這錢會原封不動地給了人家書記、區長。這年代，沒有白用的人。黃鸝明白表兄怕將來有變，自己出賣了表兄，就說，天順哥，感謝你了。這錢是我自己花了，跟任何人無關。我這錢又不用下賬，只要最後賺了錢，誰知道裡邊的曲裡拐彎。這100萬元錢的事，連馬天柱、黃蹈都不知道，更不要說耿玉龍了。我曾與他談過，我幹事情，你別問過程，只看結果。耿玉龍也答應過我，這3000萬元是我的學費，就是要我學會闖市場經濟大潮的本領。
杜天順放心了，又當場表態，幫黃鸝處理掉50套房子。這50套房子賣給市檢察院幹部職工，每套房子總造價要比外面社會上的人買優惠10%。黃鸝受感動了，晚上又給杜天順送來100萬元現鈔。黃鸝盤算著將來有事還得靠表兄周旋。不如早給人家進貢。這年頭，人都不傻，再近的關係，誰不得點好處誰也不會替你出力。
杜天順畢竟是干檢察工作的，經他手查的經濟案子，涉及的縣處級幹部也不少，行賄者大都是宣誓般發誓般立誓般向受賄者保證過將來絕不外傳。但一旦有事查到誰了，經不住三天的折磨，都會竹筒倒豆子般的倒出來，叫受賄者無地自容。於是收到黃鸝的100萬元錢後，他隨即詭秘地讓黃鸝給他寫了個今收到杜天順200萬現金的條子，弄得黃鸝莫名其妙。杜天順把條子疊了疊放起來說，表妹，到時候你就明白我叫你寫條子我留下的用意了。
黃鸝停了老大一陣子，才悟出了其中的奧妙，表兄還是怕將來一旦有變故，好金蟬脫殼。她覺得人家這一招就比熊天寶高明，既收了錢，又可以說沒收。空口無憑，有字據為證。
黃鸝沒想到杜天順還有更高明的手段。次日，他把200萬元現金讓一個鐵哥們兒私營企業老闆提走，讓老闆給他出了個收據。半月後他說他急需用錢，他答應給老家建所學校。老闆不敢怠慢，立即給他送還200萬元現鈔。他不說給老闆收到條，老闆也大大咧咧不說要。之後第三天，杜天順親自駕車回老家一趟給了村裡60萬元，其中直白白地提出來支書得10萬元，剩下的50萬元給村裡建個兩層小學教學樓。然後，請支書寫收到200萬元白條收據並扣上村支部的公章。有了10萬元的好處費，還能給父老鄉親辦件好事，讓支書寫300萬的收據他都干。
狡兔三窟，為了將來平安無事，杜天順煞費苦心，謀劃好了自己的退路。
其實，杜天順的心是多了。黃鸝她壓根兒就沒有揭發表兄的念頭，送罷100萬元的當天晚上，黃鸝就曾思慮過給表兄送錢的事只能爛到心裡，世界上關係再近的人都不能說，就連熊天寶也不能說，即使將來面臨殺頭的危險境地也不能往外露。
熊天寶進城開會，藉機在賓館開了房子來叫黃鸝，雖然內心沒有從前一見面就想上床的感覺，但表面上還努力裝出親和的樣子。
他面帶喜色地問黃鸝，有啥困難沒有。黃鸝與熊天寶反應正相反，內心還像從前一樣見面就想抱著熊天寶親兩口，然後熱切希望熊天寶給她褪了褲子做愛。但表面上卻帶出冷漠的情形。她撅著嘴說，自由了，沒困難。熊天寶便只好說，沒困難，沒事了，你走吧。
其實，熊天寶要說句你坐吧，黃鸝就準備撲過去摟住他，還像過去兩口子一樣親熱。此時，黃鸝卻得一轉身向外走。
熊天寶叫了一句黃鸝，也沒說第二句。要是再說你別走，再聊會兒話吧。黃鸝也會停下來不走，黃鸝只扭了一下頭，依然踉踉蹌蹌地走了。熊天寶瞅得很清楚，黃鸝眼裡噙著淚花。此時，熊天寶要是上前拽一下黃鸝的胳膊，黃鸝也會轉回來與熊天寶和好如初。
熊天寶原想把黃鸝叫來，只要她能主動和他親熱，他就把她留下過一夜夫妻生活，現在看她沒有快樂的意思，也就鐵下心來不再進行夫妻間的事。本來他想開罷會晚上在賓館裡住一宿，清閒一下，黃鸝走了，他也就下午回林河縣了。
64回到機關就有事。華挺秀被免去大王寨鄉的黨委書記職務，按慣例，鄉黨委副書記、鄉長自然該接任黨委書記一職，鄉長自然該管組織的鄉黨委副書記接任。金建設拿出任免方案向熊天寶匯報，熊天寶沉思一下，對金建設的方案否定了一半。同意了鄉長接任鄉黨委書記一職，但鄉黨委副書記接任鄉長一事，熊天寶建議調整一下大王寨鄉班子主要領導結構，讓大王寨鄉教辦主任王洪亮任鄉黨委副書記、鄉長職務。理由是王洪亮過去為大王寨鄉的穩定工作立過汗馬功勞。金建設清楚，官場上主要領導給一般領導談建議，就是指令，只不過是有水平的主要領導講的一個客氣詞。金建設當場就表態按熊書記的意見辦。
大王寨的鄉長提成書記，鄉教辦主任提成鄉長，二人上任之初，思維方式卻相反。新任鄉黨委書記以為自己鄉長改任書記，是自然升格不是誰提攜了他，工作應該按部就班，不慌不忙進行，不需要馬上就有啥大動作電閃雷鳴般的開展。而新任鄉長王洪亮卻以為自己原是個股級幹部，一下子破格提拔了個正科職，應該新官上任三把火，給全鄉廣大幹部群眾做個樣子，為老百姓實實在在辦幾件摸得著看得見的好事，讓老百姓嘗到甜頭。他決計先給每個村裡打幾眼機井和建幾十處沼氣池。他的兩個同學，一個是縣農業局局長，一個是縣水利局局長。他親自跑到縣城見他倆，求他們看著老同學的面子，給點特殊照顧。每個局先給撥幾十萬元，二位局長驚詫了。農業局局長說，前兩個月就撥給你鄉10萬元，就是讓你們給老百姓建沼氣池的。縣水利局局長說，前兩個月也撥給你鄉10萬元，要求就是讓你們給各村打機井補貼用的。
王洪亮興高采烈地回到鄉里找鄉財政所所長落實這20萬元的去向，沒想到所長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讓他的心一下子涼了個透。所長說，20萬元早被現任書記和老書記支配了，半眼機井和半座沼氣池都未建。
王洪亮追根刨底問他們花錢幹了什麼。現任鄉黨委書記曾給財政所長許過願，如果他當上大王寨鄉黨委書記，管組織的鄉黨委副書記提了鄉長，讓財政所長提成鄉黨委副書記。現在財政所長的副書記夢成了泡影，他便如實向王洪亮端了底。原來，新任書記弄了10萬元飯費票報銷提走10萬元現金，口稱他當書記花了十幾萬元，除用飯費票沖了，還賠錢了。老書記華挺秀弄了一張10萬元的汽車修理票報銷，也提走現金10萬元，說是某縣領導的車壞了，錢沒法處理，讓鄉里給報了。
王洪亮義憤填膺，立即找熊天寶匯報了此事。熊天寶讓王洪亮回去，兩天後聽消息。
熊天寶把金建設先找來，讓他說實話，到底圖了大王寨鄉新任書記多少賄，金建設愣了半天說，如果我得人家一分錢，就讓我住監獄。熊天寶放心了，讓他走了。隨即又把袁紅軍叫來，問他圖了華挺秀多少錢，袁紅軍一時也悶了，呆了半晌說，如果我得了他的錢，把我的職全撤了。熊天寶放心了，讓他也走了。
熊天寶有譜兒了，不能心慈手軟，立即召開常委會責成縣紀檢委採取措施對華挺秀和新任大王寨鄉黨委書記實行雙規。
紀檢委查證很順利。新任黨委書記的內弟開著飯店，給他弄了10萬元餐費報銷票。內弟留了1萬元現金，他得了9萬元現金，自然定性為貪污。
華挺秀的一個朋友開著汽車修理廠，華挺秀通過朋友弄了張10萬元的汽車修理報銷票。華挺秀給了朋友1萬元現金，自己留下9萬元現金，自然定性也算貪污。
熊天寶掂起筆毅然決然在紀檢委的上報材料上批示，移交檢察院立案處理。
紀檢委查處案件移交給檢察院，就意味著由輕到重的查處，更意味著由追究政紀責任到追究刑事責任的轉變。無疑貪污9萬元公款要蹲監獄的。
檢察院把新任鄉黨委書記和華挺秀批捕了，在大王寨鄉引起強烈的反響。縣委讓王洪亮暫時主持鄉里的黨政工作。鄉幹部找王洪亮又反映了一個大問題，鄉計生辦和鄉殯改辦都有小金庫，每年坐收坐支幾百萬元。王洪亮把計生辦主任和殯改辦主任找來詢問查證，確有其事。王洪亮自己是初來乍到，不摸深淺，怕再捅出來啥窟窿，引起熊書記的不快，自己的鄉黨委書記畢竟還沒有縣委的紅頭文件任命。王洪亮找到熊天寶匯報了此事，請熊天寶作批示。熊天寶聽了後，沉默了會兒說，小金庫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把錢塞了腰包，肥了自己，吃了活人吃死人，可惡！第九章鐵腕第九章鐵腕暗香浮動65熊天寶詳細詢問了大王寨鄉兩個小金庫的來源。王洪亮把瞭解到的情況逐一作了回答。計生罰款上邊規定超生一胎罰1萬元，大王寨鄉土政策罰2萬元。1萬元上交，1萬元留到小金庫供大王寨鄉領導支配；殯葬罰款上邊規定人死必須火化，大王寨鄉土政策罰款5000元可以土葬。
熊天寶聽了後，沉默了會兒說，小金庫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把錢塞了腰包，肥了自己，吃了活人吃死人，可惡！洪亮，不用你動，我讓縣紀檢委與縣檢察院派人前去聯合查處，給你下一步工作創造一個寬鬆的環境。
王洪亮很滿意地走了。他明白，熊書記有意讓他少樹對立面，自己卻不怕得罪人。這年頭種花的多，栽刺的少。熊書記愛憎分明，扶正壓邪的氣度委實讓人敬佩。
王洪亮回到鄉里立即召開了鄉領導班子會議，有意給大家透露了上邊要來查處小金庫問題的消息，如大家因公花了小金庫的錢，只要有正當手續，他會幫大家捋順，也不會追究大家的啥責任；如大家自己花了，現在早點說出來，他也幫大家解釋，只要主動退出來，也不會追究大家啥責任。
大家很感激王洪亮有情有義的做法，紛紛表示在上邊沒來人查處之前把手續完善，把屬於自己的開銷退出來。縣紀檢委和縣檢察院聯合檢查組下到大王寨鄉，只三天時間便把兩個小金庫查得一清二楚。兩年兩個小金庫共收入800萬元，支出700萬元，還余100萬元。其中正當開支由書記、鄉長批條子的共有500萬元，有200萬元白條開支沒任何人批過，錢就被個人取走。人員涉及百餘人以上，最大的五筆都是幾個副縣級領導白條支走的。
情況反饋到熊天寶這裡，熊天寶簡單對複雜，餘下的100萬元上交縣財政，將來返還大王寨鄉50萬元。200萬元白條取走的錢，限三天時間交到縣財政局，不再追究任何責任。縣領導取走的五筆限五天時間上交到縣財政，過期縣委將移交市紀檢委和市檢察院處理。
熊天寶作罷指示，又開始琢磨，一滴水見太陽，見微知著，大王寨鄉是因為換了個正直的鄉教辦主任當鄉領導，發現了兩個小金庫問題。其他鄉儘管沒有暴露出來，但不等於沒有。如果一個鄉一個鄉去查處，全縣將會涉及更多的幹部有經濟問題，全縣上下隨之而來的是軒然大波，出現新的不穩定因素。法不治眾，必須有個快刀斬亂麻的辦法，才會全盤皆勝。
熊天寶立即召開縣委常委會，決定各鄉鎮如有小金庫，三日內必須如數把剩下的錢交到縣財政局。縣財政局將按金額的50%返還原單位。有不上交的，一經發現，鄉黨政兩個一把手就地免職，並給予紀律處分；凡屬於個人行為在小金庫內報銷，限兩天時間上交縣財政局，一概不予追究；反之將移交縣檢察院追究刑事責任。方法是先自查自糾，然後逐鄉鎮驗收。
此意見一傳達，全縣各鄉鎮雷厲風行響應。鄉鎮主要領導為保住自己的烏紗帽，迅速落實了縣委意見。只三天時間，全縣15個鄉鎮上交現金5000萬元，返還一半，縣裡淨落2500萬元。
熊天寶高興極了，引進人才的20套買別墅的錢不用籌了，還餘錢；黨政辦公大樓買辦公用具也不缺資金了。他為自己的果斷決定而感到欣慰。前幾日社會上對他的一些議論他已聽到耳朵眼兒裡。說他步子邁得太大，鋪排太大，手兒太大，林河縣的錢都叫他花光了。他並沒有著急，但卻對今後請求開支的項目謹慎起來。新黨政辦公大樓原定國慶節搬遷，舉行慶典儀式需要120萬元的開支。他一筆勾銷，廢除了這種表面轟轟烈烈不產生任何經濟效益的形式主義。
66昨天晚上熊天寶睡得早，今天早晨起得也特別早。天剛明他在辦公室簡單洗漱了一下，準備到大王寨鄉看望王洪亮，並趁機再給他鼓鼓勁。從某種意義上講，提拔王洪亮當鄉長是提拔對了，儘管得罪了一部分人，使一部分人在經濟上受到了極大損失。但畢竟是由於王洪亮發現，林河縣才意外地有了較大的收穫，同時也加強了全縣上下黨風廉政建設。他決定到大王寨鄉看了王洪亮後，再找部分鄉領導座談一下。如大家對王洪亮基本上滿意的話，下步就盡快把王洪亮扶正。讓王洪亮既任鄉黨委書記又兼鄉長，在全縣鄉鎮搞個黨政一把手一肩挑試點。
熊天寶早飯未吃，想早一點趕到大王寨鄉和王洪亮一塊兒吃早飯，同時也看看鄉幹部有多少人在鄉機關食堂吃飯，他們的精神面貌怎麼樣。
熊天寶沒有事先讓縣委辦公室給大王寨鄉通知。從政幾年，他最討厭的就是一些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事先發個通知，要求誰誰作陪，還帶電視台、報紙、電台記者，身邊工作人員一大幫，興師動眾，吆五喝六地下來，一點真實情況摸不住。這年頭，不是親眼見到或者深入到老百姓中間，怎會掌握第一手材料呢？
熊天寶鎖了辦公室門，叫上司機，坐上車直奔大王寨鄉。20分鐘就到了大王寨鄉機關大院門口。熊天寶讓司機停住車，自己下來準備往裡步行走。驀然，冷不防斜刺裡蹦出一個五十來歲的滿臉絡腮鬍子邋邋遢遢的人，「撲通」一聲躺在熊天寶的小車前，大聲高喊，青天大老爺啊，快替俺老百姓做主呀。大早起，四周無人，熊天寶的好心緒並沒被打破，反而覺得這人好逗。便隨口說，我也不是啥青天大老爺，論年齡，你該叫我弟弟。你起來，我才能替你做主呀。
那人很利索，一骨碌便站起來。熊天寶問他事由。那人急忙說，他是鄉政府所在地大王寨村的村民，兒子去年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同桌女同學也沒考上大學，二人兩情兩願想結婚，遭到女同學家長的強烈反對，女同學的家是大王寨的東鄰村。他兒子和女同學一氣之下便私奔了。跑了半年，昨天剛回來。女同學以為自己懷孕了，生米煮成熟飯了，她爹總會同意的。便領著他兒子一同先奔娘家。沒想到，回到娘家，便進了牢籠。女同學的爹糾集本家族親上百號人把他孩子和女兒雙雙用繩子捆在家裡，不讓出門，然後通知他去談判。他覺得這是一起綁架案，就給縣公安局報了案。縣公安局陶局長親自率十多個幹警前去解救，也被女同學的家人扣下當人質了，一夜都不讓出村，還把人家公安局的槍下了，手機也搶了。這是他東鄰村一個親戚跑來告訴他的，讓他趕緊到鄉政府找王洪亮求援，不想正碰到一個比王洪亮官大的人。他看出來熊天寶比王洪亮坐的小車好，王洪亮坐著個桑塔納，熊天寶坐著個帕薩特。
熊天寶笑著說，你也會以車取人，是，我比王洪亮官大，我是林河縣的縣委書記。
那個人「撲通」一下又跪下來，連連作揖說，那俺可碰到大救星了。俺兒子有救了。
熊天寶邊拽他邊說，你再磕頭，我可就不管了。那個人就站起來說，俺聽您的話。熊天寶說，你回家吧，我親自去給你把兒子要回來，行吧？
那人連說中中中就走了。
熊天寶上了車，讓司機掉頭朝那人指點的村子開。他心想，這明明是一起民事案，你公安局攪和啥，聽風就是雨，也不問問詳細情況就前去解救，肯定去咋呼老百姓，老百姓急了，把他們扣了。這事放到誰頭上誰不發怒，閨女沒結婚典禮，和他同學跑了半年，回來挺著個大肚子，在街坊鄰居面前咋給大家解釋。人家女方家長是讓男方家長來說事的，男方家長滑頭，怕女方家長向他要什麼，不敢去，便向公安局報了案。公安局局長陶四清是個蠢豬，瞎撞。扣住你，活該。這是多簡單的事，雙方家長自行處理，兩個村的幹部調解處理，多好。你陶四清把簡單的事弄複雜了，殺雞焉用牛刀。一個稱職的領導碰到矛盾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之小事弄大，大事把天戳個窟窿，誰也不好補救。這也好，叫你陶四清知道你還離不開縣委書記的救助。而且在你受困的情況下，意想不到的救助，瞧你服不服。
事情也果然像熊天寶預料的那樣順利，前後不到20分鐘熊天寶就化干戈為玉帛，讓女方家長服服帖帖放了人，並服服帖帖按照熊天寶指的路走。
熊天寶一下小車就直奔女方家去。面對女方家族的上百號人，先自報身份。女方家大吃一驚，第一次有這麼大的官走進他的家門，接下來看見蹲在屋地上的以陶四清局長為首的十幾個縣公安局幹警無精打采的狼狽相。受了委屈，熊天寶還得剋他們，說他們狗逮耗子多管閒事，聽風就是雨，錯把民事當成綁架案，不辨是非，一幫糊塗蛋。這話令女方家族人聽得順耳舒服。接下來，熊天寶與女方家長商議，把自己留下來幫女方家長解決問題，讓公安幹警走。女方家族人自然同意，要不是公安局的人進村就說要解救人，還要抓人，小題大做，誇大問題，誰也不是吃了豹子膽敢扣縣公安局的幹警。陶四清率其他公安幹警灰溜溜地走了。陶四清臨走時還咬住熊天寶的耳朵小聲說，回去得組織大批幹警把女方家長抓了。熊天寶瞪了他一眼，嚴厲地說，沒有我的話，你再任意妄動，一切後果自負。陶四清不敢言語，沒趣地走了。然後，熊天寶試探性地瞭解到女方家長並不是不尊重女兒的意見，而是想讓男方的家長過來求女方家長，以便趁機與男方家長索要聘禮。熊天寶心想，這就好解決了。熊天寶大包大攬，答應負責把男方家長叫過來，並答應女方家長他女兒沒有准生證懷孕，可以不罰，結婚典禮時還要叫縣婦聯前來祝賀。這話打動了女方家長的心，一直誇熊天寶是天底下的好官。女方家族的人散了，熊天寶順勢說，他還沒吃早起飯呢，女方家長為熊天寶烙了油餅炒了雞蛋。熊天寶明白，這是農村人招待上等客人才做的飯。
67熊天寶來到鄉里已是上午9時整，一打聽，鄉黨政辦主任說王洪亮下村去了。他想問清王洪亮到哪個村了，好前去找他。才要開口，突然接到陶四清打來的手機，一聽就是悲哀的消息，昨天深夜辛莊鄉虎丘莊村支書、村委主任兩口子四個人被殺死在家裡，那場面真是慘不忍睹。村支書和村主任被刺了百十刀，滿身都是血窟窿，而且都是死在當院裡，看來是四個人死前與兇手搏鬥過，兇手至少在三人以上。
熊天寶心裡很沉重，回話說，保護好現場，立即組織精幹力量破案。局長要帶隊住到村裡，同時立即向市公安局匯報，他馬上就往虎丘莊趕。
半個小時熊天寶就來到虎丘莊。先到支書家，陶四清和幾十個公安幹警在現場，支書和妻子都躺在當院地上，已用被子蓋住了身子，但院子裡的血跡還是一片一片的，令人痛惜。兇手真狠，如果支書家孩子兒媳在一塊兒住，被殺的人會更多。圍觀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有上百人，嘰嘰喳喳，被幹警擋在院外。為了穩定群眾的心，熊天寶故意高聲說，一個月時間必須將兇手緝拿歸案，否則，拿你公安局局長是問。陶四清點頭哈腰答應了。熊天寶離開支書家，又步行來到附近村委主任家的當院，陶四清後面緊跟著。面對被遮蓋的兩具屍體，熊天寶又重複了剛才的那句話，限一個月時間將兇手緝拿歸案，否則拿局長是問。說罷，低頭瞧見兩具屍體露著頭髮，頓時毛骨悚然，不寒而慄。陶四清湊上前靠近熊天寶說，給撥點破案經費吧。熊天寶隨即表態，先撥30萬元。樂得陶四清合攏不住嘴。但隨即熊天寶黑沉著臉又說，經費不夠，我還可以讓縣長給你們撥，但必須盡快找到線索破案，把兇手繩之以法，越早越好。到時候，縣委、縣政府還可以獎勵你們。陶四清點著頭，嘴裡嗯嗯著。
人命關天，命案至上。熊天寶走後，市公安局副局長和市刑警隊長及五名幹警就趕到了現場。下午，省公安廳副廳長也率刑偵技術人員趕到現場。經與市縣公安局共同分析案情，現場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連兇手的一個腳印都沒找到。在場的刑偵人員的結論，兇手既殘忍又狡猾，腳與手都套著東西作案。省公安廳副廳長最後作指示說，把附近村莊的可疑人員和有劣跡的人先認真地排查一遍，像過篩子、翻燒餅一樣排查，不信找不出一點線索，再狡猾的狐狸也逃脫不了獵手的手心。此外，由省廳出面邀請公安部的刑偵高手來，兇手終會落網的。不然，老百姓會罵我們公安部門的幹警是大笨蛋。
68省公安廳副廳長的話，最後還真應驗了。公安幹警在虎丘莊落了個大笨蛋的稱號。
十天時間，市縣公安局的幹警，不但把附近20個村莊上百名可疑之人及有劣跡的人過濾了一遍，而且把全縣乃至全市上千名有劣跡的可疑人員排查了一遍，最後重點關押了100名嫌疑犯進行審訊，依然沒有審出個子丑寅卯來。公安部派的刑偵人員也沒有捋出個頭緒來，案子陷入了僵局。
公安部、省公安廳的人走了。市縣公安局的人繼續偵破。又過了十天，還是沒有摸住線索，幹警士氣非常低落。虎丘莊兩委辦公室大院裡，盤了兩個火爐，支了兩口大鍋，60多名幹警吃住在此，挺招眼的。見天有老百姓來詢問破案進展，弄得幹警們很窘。
為穩定幹警情緒、鼓舞士氣，熊天寶同縣長、縣政法委書記專門前來慰問，給他們送來兩頭豬、十箱白酒和一小客貨車新鮮蔬菜。熊天寶當場給幹警們作了三點指示：一、肯定成績。大家不辭勞苦，日夜奔波，查找線索，精神難能可貴。二、充分發動群眾，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罪犯在作案之前、之中、之後不會不留下痕跡的。有時候，事物就是複雜中有簡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也許，我們走後，你們就會把案破了。三、繼續努力。自古以來，中國無頭案就有，但時間有時是最高級的偵探，說不清哪一天罪犯就會碰到我們手上。所以，你們不能產生任何厭戰情緒。要發揚不怕疲勞、連續作戰的精神，勝利永遠屬於不斷前進的人。
熊天寶最後的一點等於告訴陶四清，破案時限寬了，給他留下了餘地。陶四清便帶頭為熊天寶鼓起了掌，其他幹警也跟著嘩嘩地鼓起了掌。
熊天寶走了。陶四清遵照他的吩咐，率領幹警深入群眾收集情況。但又過了一個月。依然摸不著北。老百姓譏諷的順口溜就給他們編出來了：公安局，來破案，白天睡，夜裡轉；豬肉吃了四扇半，就是不見兇手面，你說笨蛋不笨蛋。
這還不算刺激，那一日上午，陶四清從虎丘莊村東頭往村西頭走，走到街當中，見一老一少父子倆正在堆街門前的土牆。兒子堆了二尺高，土牆倒了。父親一著急把兒子的鐵叉奪過去，嚷道，看你那樣，比公安局的人還笨蛋。陶四清臉紅脖子粗，快速地離開了。
69三個多月了，案子一點線索都沒有，全市上下都在關注啊。前幾天，又根據群眾議論，說兩委主要領導與辛莊鄉煤礦矛盾最深，仇氣最大。對全礦1344名礦工逐一排查，也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就陶四清的外貌狀態來看，真如沒頭的蒼蠅，說不清往哪找是好；就陶四清的心情來講，如坐針氈般難受，生怕熊天寶發怒了，把他的局長撤了。索性，他乾脆寫好了辭職書，親自跑到縣城面見熊天寶。沒想到，熊天寶當場給他把辭職書撕了個粉碎。因為此時的熊天寶已兩天兩夜沒閉上眼，已洞察出案件的眉目來。他眼珠子一瞪，厲聲說，你真是一頭蠢豬，眼看就要立功受獎了，辭職不幹，等於前功盡棄。
陶四清頓時目瞪口呆，明明案子還如墜五里霧中，不著邊際，怎麼會立功？他吃驚地張著大嘴問，啥呀，還立功呢？
熊天寶說，聽我的，就會立功。
陶四清說，只要能破了案，你現在叫我吃屎我都干。
熊天寶說，好。我不讓你吃屎，讓你立即拘捕辛莊鄉煤礦礦主耿玉龍！
陶四清又是一驚，迷惘地問，怎麼會是他呢？他哥是市人大常務副主任呀！
熊天寶反問，怎麼不會是他呢？我不還是市委常委嗎？怕啥？你只管逮兇犯，不要管他有啥關係。要說關係，他當礦主還是我任副縣長時引過來的呢！
陶四清說，他現在還是林河縣的房地產大開發商呀！
熊天寶說，囉嗦，地球離了誰都能轉圈。立即抓他。我告訴你他的手機號碼，你以購房者的名義與他聯繫，你定時間約見他，然後讓幹警佈陣抓他。
陶四清見熊天寶態度如此堅決，定性又如此肯定。即刻精氣神來了，行了個軍禮，說，是，我回到縣公安局就部署幹警，要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他。
熊天寶定性耿玉龍是殺人兇手，或者說是主謀有因由。一、耿玉龍過去曾多次說過要殺村支書、村主任的話。二、最近耿玉龍一反常態，再也不主動與他聯繫了。表明耿玉龍怕見他。三、表弟馬天柱向他報告，近期耿玉龍精神恍惚，沒精打采，常是前言不搭後語，辦事沒了主見，售房隨意降價，還常常仰著臉對著天空發愣，並提出了把全部家當移交給馬天柱接管。種種跡象表明耿玉龍如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惶惶不可終日。所以，熊天寶斷定耿玉龍辦了啥傷天害理的事，感到自己長久不了，有安排後事的念頭。
抓捕耿玉龍很容易。當陶四清率全副武裝的六名幹警按手機約定去耿玉龍的房地產開發辦公室找他時，還沒等陶四清開口，耿玉龍便主動伸出雙手讓幹警給他戴上了銬子。
熊天寶知道陶四清把耿玉龍送進看守所，立即下令，不准對耿玉龍變相搞逼供那一套，連一根毫毛都不能動他。要對耿玉龍實行優待，好吃好喝，從精神上感化他。
陶四清回話，堅決照辦。並安排副局長以上的局領導成員輪流值班，絕對不准出現任何意外。
陶四清沒想到，抓人容易審訊難。陶四清安排看守所給耿玉龍住單間，讓耿玉龍好吃好喝，每天還給耿玉龍頭等水果，誰知耿玉龍對審訊人員默不作聲。要不就是吃飯時絕食。一連十天，沒個結果。這天陶四清親自上場，給耿玉龍打開腳鐐、手銬，不說事，只和他比著喝酒。但耿玉龍喝了二兩酒便再也不喝了，向陶四清提出來見熊天寶一面。陶四清也沒說中，也沒說不中，耿玉龍就讓陶四清給他戴好腳鐐和手銬，又一言不發了。
70陶四清無奈只得來求救熊天寶。
熊天寶爽快地答應，並吩咐陶四清買兩瓶20年窖藏的茅台酒和2斤牛肉、一隻道口燒雞，買好在縣看守所門前等他。
半個小時後，陶四清辦妥來到縣看守所門前，熊天寶沒停10分鐘也趕到了。他要過陶四清手中的東西，單獨面見耿玉龍。
耿玉龍已是顏面憔悴，形容枯槁，和從前判若兩人。熊天寶見到耿玉龍時大吃一驚，動了惻隱之心，眼中不由得還泛出幾顆淚花。但很快他又調整了情緒，落落大方地把酒和肉放到耿玉龍面前，緊挨著耿玉龍坐下。沒等熊天寶開口，耿玉龍倒先直白白地說，感謝您提著東西在我最悲傷的時候來看望我。虎丘莊的村支書、村主任兩家四口人是我主謀害的。我僱用南方三個地痞流氓干的，詳情我會向公安局交代的。現在我只想向您交實底，因為您是我走南闖北經商辦企業遇到的最好的官。我這二十來年，千方百計千辛萬苦掙錢，可也正是錢把我害了。但我要求見您也是為了錢的安排。我清楚我犯的是死罪，不會出去了。我手中還存著5000萬元錢。我下步的打算，由您來監管使用，拿出1000萬元給我老家的妻子和兩個女兒，這足夠她們花一輩子了。拿出1000萬給我的情婦王娜和她的兒子，也算我的兒子。她得到錢會自己想自己今後的路的。再拿出500萬元給我哥耿金龍，他這人跟你不一樣，貪財貪錢。他得著這筆大錢了，也不會來追查我過去賺的錢和財的數量了。剩下的2500萬元，由馬天柱和黃鸝支配。下步，虎丘莊的煤礦移交給當地鄉政府，交給黃鸝炒房地產的底墊資金我也不要了。我到現在終於明白了，錢這東西像娘兒們的×，看著是包兒面，其實是閻王殿。它是把雙刃劍，能幫人也能殺人。我也終於明白了我父親臨死時給我說的幾句話的深刻含義，酒色財氣四堵牆，人人都在裡面藏，有朝一日跳出去，不是神仙也壽長。酒色財氣把我的精神和肉體擊潰了，我不會把錢看得太重了，過兩天，請您費心安排我再見馬天柱一面，我會把5000萬元錢的用途當成遺言交代他的，由他具體出面辦這些事。您畢竟是縣委書記，還是市委的官啊，這事您出面是不大合適的。您提來的酒和肉我單獨享用吧，在這裡我與您一塊兒喝，也有損您的形象。
熊天寶想，真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耿玉龍要是早有這麼高的悟性，哪會發生殺人案呢？誰叫你幹這種喪盡天良、殘害生靈的事。熊天寶心裡默默說，落到死地，活該。誰也救不了你。但嘴上還惋惜地說，唉，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用這種低等的法兒去解決仇怨啊。好吧，我會盡力暗中幫助馬天柱了結你的心願。說罷，扭頭邁出鐵門走了。
縣看守所門旁，熊天寶見了還在翹首以待的陶四清，下命令說，快讓辦案人員去審耿玉龍吧，他全招了。
陶四清一時高興得手舞足蹈，連聲說，還是熊書記高明，高明高明。
熊天寶瞅著陶四清這得意忘形的樣子，心裡說，這小子，下步又該陞遷了。他拾了個蹦棗，便宜他了。熊天寶想，說忙也真忙，忙就忙在吏治上。如果全縣的縣科級幹部都能有高超的自我保護意識和高明的應變能力及高級的創新能力，我還忙什麼？第十章運籌第十章運籌暗香浮動71過了四個月，正是春暖花開、鶯飛草長時節。果然，陶四清因破無頭案有功，被提拔為彰明市公安局副局長兼市刑警支隊支隊長，成了正縣級。臨上任前一天，專門與熊天寶告別。陶四清清楚，全是熊天寶成全他的。不是熊天寶下令指名道姓抓人，至今虎丘莊的殺人案依然是個難解的謎。他會遭到上邊領導的歧視，下邊百姓的嘲罵，鬧不好就得引咎辭職。現在他對熊天寶應該是感恩戴德，他永遠不能忘了提攜幫他的人。所以一見熊天寶就主動先說，熊書記，我雖然離開了林河縣，但我的根在林河，只要日後您用著我了，打個招呼，我會在所不辭，竭盡全力為您服務。
本來熊天寶想站起身來和他握握手，說聲祝賀的話，可他先開口了，還說有事找他。倒叫熊天寶心中產生了不快。心裡說，你陶四清充其量提拔了也不過是個正縣級，可我熊天寶是副市級，在行政上，還是高你一頭。我知道你陶四清在外頭肯定不會說這案是我熊天寶指導你破的，你也知道我在外頭不會流露半句這案子是我自始至終幫你破的。
熊天寶心裡說歸心裡說，想想這世界上沒有不用的人，沒有不走的路，嘴上便甜蜜蜜地說，將來在彰明市有事，肯定會找你的。四清啊，這裡是你的根據地，啥時來了，我們都熱烈歡迎。接著陶四清和熊天寶又客套了一番，直到有人來要匯報工作，陶四清才離開了熊天寶的辦公室。
陶四清走了，熊天寶也動了要離開林河縣的念頭，憑他現在各方面的實力，完全有條件向上再攀一個新的官場台階。說工作，林河縣哪方面與其他兄弟縣相比都先進；說政績，林河縣已甩掉貧困縣的帽子，過去林河縣都是靠上邊財政撥款救助，現在林河縣為上級財政作貢獻。去年年底，林河縣一下子向市財政上交了9000萬元；說自己的經濟實力，其他縣也無法比。而這個經濟實力自己完全有操縱權。前天馬天柱專門找他，說耿玉龍死前定的錢的分配原則處理後還留上千萬元流動資金，這些資金可以任他使用。馬天柱拿著一個500萬元的存折，說沒有他的引薦，就沒有自己今天的幸運。說這句話時，熊天寶看得出來，馬天柱是極誠懇、極帶感情色彩的。熊天寶擺了擺手說，你放著吧，房地產開發、煤礦運轉都需要資金，等我將來用著錢了會找你要的。
昨天晚上，黃鸝也來見他，說他啥時用錢了，吭聲。這大錢咱花多少也不會出事。
熊天寶心裡再清楚不過了，耿玉龍一死，黃鸝拿人家的3000萬元底墊搞開發，世界上就永遠不會有外人知道了。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是天意讓黃鸝、黃蹈姐弟二人發大財的。
熊天寶照樣擺擺手說，你用這些錢再擴大你的事業吧。開弓沒有回頭箭。我需要錢時，會跟你要的。黃鸝堅持晚上要和熊天寶過夫妻生活，熊天寶沒有拒絕。為了遮擋別人的眼睛，也應該與黃鸝在一起睡一次覺了。
馬天柱和黃鸝先後來找熊天寶讓他花錢的舉動，激發了熊天寶向上跑官的慾望。他覺得找羅振宇再要官，已經有些得隴望蜀了。羅振宇把自己從一個鄉黨委書記提成縣委書記還任市委常委，夠對得住他了。他突然想起弟弟熊天道春節期間回老家給他說過的話，弟弟的一個大學同學在省委組織部任地方幹部處處長，在部長面前很得臉，用著那處長了，弟弟可以從中通融搭橋。
這天上午半晌，趁無人找他談工作的時間，熊天寶與熊天道電話談了自己的打算，在林河縣工作已做到最佳時刻，此時離開，到彰明市平調任一個實職，或者到外地市任個實職均可。熊天寶反覆告訴熊天道，這年頭思想得解放點，可以給他同學留個承諾，只要給努力辦成事了，咱不會忘了官場鋪平台的人。
熊天道心領神會，立即回話，說他近日正巧到省城一所大學替校長說聯辦研究生班的事，順便把哥交代的事情辦了。
熊天寶一時很興奮，考慮得把縣長王太和叫來，要當面給王太和交代，今後工作要大膽點，該決斷的事情就決斷，該創新的工作就創新，該安排項目的就安排。不能事事、時時、處處來請示。王太和工作積極主動了，他正好騰出更多的時間去應酬上面更大的官，以便他盡快地離開林河縣，讓王太和接任縣委書記。
想到此，熊天寶就去抓桌子上的電話與王太和聯繫，正巧，電話響了，熊天寶拿起電話往耳朵上一放，正是王太和的聲音。
王太和求救似的請熊天寶快過來，到林河賓館經理辦公室。說一個廣東投資商，昨天已經與縣政府簽了投資5個億在林河縣建紡織廠的協議。晚飯，王太和和這位投資商喝酒，投資商提出來，夜裡給他找個靚女娛樂娛樂，放鬆放鬆。王太和聽話聽音，有錢人嘛，飽暖思淫慾，正常。喝罷酒後，立即吩咐賓館經理把投資商領進房間找一個漂亮的小姐服務。沒想到，半夜被新任縣公安局局長指示的巡邏民警逮了個正著。賓館經理聰明，知道這位投資商是林河縣的貴客，好說歹說，沒讓民警帶走投資商，並立即與王太和聯繫。王太和又立即與新任縣公安局局長聯繫，讓他下令放人，不了了之，還與他反覆說，別影響了林河縣的投資環境。縣公安局局長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而是很委婉地說了句，你讓熊書記給我打個電話吧。三更半夜，王太和不好意思打攪熊天寶，就懇求縣公安局局長說，明天上午上班讓熊書記親自與你談吧。投資商千萬不能帶走。縣公安局局長說，可以，你得負責明天上午把熊書記叫到賓館一塊兒商議此事的處理意見。
熊天寶想，自己還沒離開林河縣，不管怎樣也不能讓林河縣的形象受半點影響。這個投資商也和他見過面，很慷慨很真誠，已經看準了林河縣這塊風水寶地，決定要上大項目。惹了投資商，紡織廠的項目就泡湯了，一項上千萬元的稅源沒了。熊天寶當即回話，讓王太和在賓館等他，一會兒就到。
進了賓館經理辦公室，熊天寶沒讓通知公安局長來，而是先詢問賓館經理這幾天有無與公安局有過激行為的事。賓館經理拍了拍腦門，如實說，陶四清局長過去親自簽的單，欠賓館48萬元招待住宿費，陶局長調到市局了，新局長來了，我派人前去要過賬。
熊天寶點了點頭說，明白了。叫這位新局長來吧。王太和就用手機與縣公安局長聯繫。
須臾，縣公安局長來了。一推門，趕緊與熊天寶、王太和寒暄。
熊天寶沒有反應，突然臉一沉，說，局長，你做得好呀，淨化社會風氣嘛。請你立即組織公安系統所有幹警，用一星期時間，把林河縣境內各個旮旯所有賣淫嫖娼搞歪門邪道的人統統收網。從此，讓這些醜惡的現象在林河縣絕跡。
一番話，把縣公安局長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熊天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他很快又鎮靜下來，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容可掬地說，熊書記，您別著急，昨天夜裡的事確實不是我安排幹警來檢查賓館的。我聽一個副局長說有人舉報，幹警才來。
熊天寶依然厲聲說，我不聽你的解釋，我只問你能不能做到。做不到你說話，我以市委常委的名義要求公安局局黨委把你調走。
縣公安局長忘了熊天寶不是光任著縣委書記，還兼著市委常委的頭銜。儘管他清楚熊天寶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讓他放人，但沒正面說透，而是旁敲側擊，頓時又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正面回答，嘴裡繞著彎喃喃道，熊書記，我絕對聽您的指示，您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熊天寶見好就收，明白公安局長怯了，臉便由陰變晴，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現在你親自到投資商那裡賠情道歉，把財神留住。留住人家也就留住了你自己的局長帽子。至於陶局長欠賓館的48萬元，由縣財政替你們還。
縣公安局長雞啄米似的點著頭說，中，中，中，我現在就去賠情道歉，一定把投資商留住。
公安局長去見投資商。這邊熊天寶、王太和與賓館經理談48萬元欠賬問題。熊天寶、王太和改口說，縣財政出資一半，餘下的一半賓館減免。否則，縣四大班子今後不來賓館安排客人。賓館經理不是傻子，離開縣四大班子安排客人的吃喝拉撒睡，賓館就等於無源之水，很快就會枯竭，便立馬答應了。
中飯，熊天寶在賓館一個高檔招待間又專門設宴招待了投資商，美其名曰為投資商壓驚，又專門安排王太和、縣公安局長作陪。
席間，投資商喝到半醉狀態，紅著臉自己圓場說，熊書記，公安局長誤會我是台灣特務，才派人來查的。熊書記，我像嗎？現在是21世紀新時代了，不是五六十年代了，我當台灣特務幹啥？哈哈哈……
熊天寶心想，這是縣公安局局長怕投資商下不了台，故弄玄虛收場的。縣公安局局長也是半醉樣，藉著酒勁表忠心說，熊書記請放心，今後，我就是老闆的保鏢，誰動老闆一根毫毛，我就讓誰掉一斤肉，我說到做到。
熊天寶趁勢打著高腔說，為投資者保駕護航，是你們公安部門義不容辭的神聖責任。投資者是我們的納稅人，是我們的上帝。下不為例，像這樣的誤會今後再也不能出現了。
王太和也順著熊天寶的話，以教訓的口氣說，要從嚴治警，精幹隊伍，把陶四清局長留下來的光榮傳統、優良作風持之以恆地發揚光大下去，在林河樹好幹警的形象。
酒場在你一言我一語、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邊喝邊聊中結束。
72下午，熊天寶想到袁紅軍那裡轉轉。他覺得有必要再給袁紅軍一個承諾，也算慰藉。就是最近對住機會了，把袁紅軍的縣委常委再恢復一下，這也是自己離開之前應該做的事，畢竟袁紅軍過去曾追隨自己鞍前馬後好幾年。
熊天寶坐上小車讓司機往郊區袁紅軍那裡開。小車剛出了小院，縣公安局長打來手機，說有重要情況要匯報。熊天寶讓他手機裡談談，他說還是與熊書記見了面談為好。
熊天寶想，這物慾橫流，人慾橫流，短期行為，急功近利，人心焦躁不安，價值取向模糊的年代，突發事件隨時都會發生，也可能又有啥怪事或者棘手的事，公安局長解決不了，專門找他來請示的。於是，便答應公安局長到辦公室來吧，小車又掉回頭回到小院。
熊天寶下了小車，通訊員已為他打開了辦公室的屋門。
熊天寶剛坐好5分鐘，公安局長就氣喘吁吁地趕過來。一瞧，熊天寶便感覺出來公安局長有急事要匯報。
果然是新任公安局長遇到了他認為棘手的事。
辛莊鄉政府所在地辛莊集野味酒店汪老闆，今天中午因宅基地的界線劃定與東鄰居發生了矛盾。汪老闆糾集了一部分人把東鄰居家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還出手打了東鄰居家兩個上了年紀的人。鄉派出所所長聞訊率人前去抓汪老闆為首的打手。沒想到，汪老闆把鄉派出所的人困在他家不叫出門，讓局長去領人。還聲稱他與熊天寶是朋友，誰也奈何不得他。公安局長率刑警隊一行20人正準備前往辛莊鄉去解救派出所的人，汪老闆的東鄰居的親朋厚友50多人把縣公安局的大門堵了，強烈要求嚴懲打人兇手汪老闆。縣公安局局長拿不準，便來找熊天寶作指示。
熊天寶表面很冷靜，心裡很惱火。你汪老闆是有兩個錢燒的，胡作非為，想在本地稱王稱霸也就算了，還打著縣委書記的旗號扣公安幹警，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熊天寶立刻作出反應，用話激縣公安局長說，你是人民警察，還是人民幣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