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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文 / 吳言

    二十九

    在徐有福的領導和同事心目中,他突然成為一個有能耐的人。

    他可以在藍天大酒店簽單了。這項權力是總經理賦予徐有福的。局裡同志常去「聚」的那家酒樓,與藍天大酒店當然不是一個檔次。那個酒樓的大堂經理與總經理當然也不是一個層次:一個月薪五千,一個年薪二十五萬,這就是她倆「層次」的差別。人的「層次」也是用金錢這個槓桿來衡量的。大城市外企的金領白領們之所以令人羨慕,並不是因為她們會講幾句外語,而是因為她們掙的錢多。如果一個月給她們像藍天大酒店的服務員一樣掙六七百元錢,她們也許連「國語」都懶得說了。

    多少年裡,徐有福從未請同事們吃過飯,即使在那種街頭小店裡,哪怕是一碗涼皮。而現在他突然可將局長、副局長、喬正年、劉芒果、趙勤奮、許小嬌、吳小嬌帶進藍天大酒店,像做夢一樣。

    徐有福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傻呵呵的徐有福了。他變成了一個敏捷、周到、體貼的人。進包間時,他總是先將局長的衣服接過來掛到衣架上,再掛自己的衣服。他在不經意間可以將局長、副局長、許小嬌、吳小嬌幾個人招呼得無微不至。吃完飯走的時候,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門口,雙手從兩肩處輕輕拎著局長或副局長的衣服,笑微微地站在那裡。局長或副局長走過來出門時,手一伸就將衣服穿上了,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局長或副局長一邊扣紐扣一邊往出走,徐有福還會在身後用手背輕輕捋捋他們的衣服,或者將一點沾在上面的碎紙屑快速地以手揀去,動作就像在麥田里揀一個麥穗或在棉花田里揀一朵棉花一般嫻熟。他這些慇勤的作派,讓趙勤奮都看得目瞪口呆。

    在藍天大酒店富麗堂皇的雅間裡,每次吃飯,總經理都會笑微微地出現在大家面前。她得體的制服裡邊,那件考究的絲質內衣總是不停地變換:或淡綠、或桃紅、或魚白、或鵝黃。她長長的脖子下面露出的這截襯衣領,總是與她臉上得體的笑容同時躍入大家的眼簾。當然隨後躍入眼簾的就是她脖子到胸口那一帶了。她的胸口看不見鎖骨卻又不顯肥膩,是那種標準的「酥胸」,看到那一截胸口,你很難再不往下聯想。就像一部收視率很高的電視劇僅看了個開頭一樣,一下就能將你「抓住」,再不看下去你會像丟了一部剛買的手機一樣,有一種莫名的煩躁。

    總經理名叫白玉。趙勤奮獲知這個名字後,對徐有福講:她可真是像玉一樣潔白。徐有福則在心裡說:她的身子才白呢!比玉還白。

    趙勤奮當然注意到了總經理的大胸。他眼睛直勾勾地往總經理那兒挖一眼後,附徐有福耳上說:「像籃球!」

    每次徐有福請客,白玉進來並不多逗留,只是得體地將大家招呼一下。她對徐有福也沒有過分親暱的神情和舉止,只是讓人們覺得他們是互相十分信任的那種朋友。她很隨意地稱呼徐有福的名字,一點也不顯輕浮。最多叮囑徐有福「將大家招呼好」,然後便微笑著出去了。她出去時從不在包間內轉身,那樣對客人不禮貌。而是優雅地後退幾步,順手帶上門時再轉身。她轉過身後,更顯魅力:她的腰並不粗,後部肥突、沉重但不下墜,就像那種鼓鼓囊囊的炸藥包或者高級進口越野車後面背的那顆備胎,飽滿而不張揚。

    徐有福已經很會點菜。過去許小嬌請客時,徐有福最怕讓他點菜。每次將那個精製的菜譜拿起來,他頭上就冒虛汗。就像一個功課沒有溫習好的孩子,一進考場就頭大。看著菜譜上的一道道菜,他就像一個靦腆的小伙子走進文藝晚會的後台一樣,不知該和哪個美妞說話。除過點一盤「涼拌土豆絲」和「魚香肉絲」,他再難點出第三個菜來。就像一個傻孩子,除過爸爸媽媽之外誰都不認識。

    而現在的徐有福,點菜水平已與許小嬌不相上下,包括蝦的各種吃法:椒鹽還是白灼,一吃還是兩吃,他都能隨口告訴服務生。螃蟹的炮製方式和吃法,包括蟹黃是螃蟹的卵巢和消化腺,他也能老練地告訴大家。「大概動物裡也只有蟹的卵巢可以吃。」他這樣悄悄對趙勤奮說。

    一隻龍蝦八百八十元,過去看到這樣的價格,徐有福會被嚇傻的,看著菜譜的眼睛保準瞪得比銅鈴還要大。現在他早已不瞪眼了,並且熟知龍蝦的多種吃法:椒鹽、刺身、熬粥、頭尾做湯。各種吃法的優劣及其味道的不同之處,他也能條分縷析,一一道來。此外如鮑魚、鯊翅以及多寶魚、花螺、扇貝等的各種吃法,三文魚、生蠔、醉蝦這些生吃的食物的營養價值,徐有福都能做到如數家珍。他請客早不再以川菜為主,常常選擇數量少、價格貴的,比如粵菜、西餐、日本料理。有時也會詼諧地說,給大家來碗粉條(魚翅)湯。他已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美食家」。

    像很會點菜一樣,徐有福現在也特別會欣賞女孩子。他覺得許小嬌有點像錢鍾書筆下的「唐曉芙」。唐曉芙多可愛啊!唐曉芙即使「抓一把男朋友在手裡玩弄著」,也把「克萊登大學」的博士方鴻漸迷得東倒西歪。可愛的女孩是火,癡情的男人是飛蛾。千百年來飛蛾投火的愛情「定律」沒有絲毫改變。

    徐有福剛到局裡工作時,曾去參加過一位老市委書記的葬禮。老市委書記是戰爭年代參加革命的,在紫雪市擔任過十年市長、市委書記,經歷過多少官場的驚濤駭浪,但臨終時對這一切卻都很淡漠,而只記得初戀時女朋友的一件「紅衣裳」。彌留之際口裡還在含混不清地念叨那件「紅衣裳」。可見年輕美麗的女性對男性的吸引力有多大。

    許小嬌和吳小嬌對徐有福都有一種難以抗拒的萬有引力。但對許小嬌,他沒有多少信心,這個女孩子的心湖太幽深,徐有福覺得自己永遠走不進去。如果她是一個美麗的花園,也是那種私家花園,而不是任人遊玩的公園。

    吳小嬌也是一個私家花園。徐有福曾在心裡將她和許小嬌比較。單從可愛這一點講,她不亞於許小嬌,也不亞於唐曉芙。只是她好像比許小嬌更單純一些。許小嬌給人一種「曾經滄海」的感覺。好像一個陣地曾經被敵人撕開過口子,後來我軍又派一個連上來,將敵人打退了,陣地從此固若金湯。而吳小嬌則像一個一直防守得很牢固的陣地,從沒有人攻上來過,於是徐有福悄悄舉起了槍。當然即使在開始衝鋒的時候,他也並無多少信心,只是這個女孩子對他的引力太大了。他現在已找到了「肉的快樂」,卻沒有找到「靈的快樂」。吳小嬌若是一本書,徐有福認為必是此生安妥他靈魂的那本書。他揭開這本書的渴望太強烈了,他甚至願意做一隻撲火的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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