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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胎死腹中 文 / 熊學義

    戴子慧很理解丈夫要振興家鄉的苦心,但她身為華財集團董事長,也不能不顧及公司的利益,否則如何能得到股東們的信任與支持。這當然是春子可以料想的,因此,他在香港經過深思熟慮後,又飛回高峰與縣黨政領導詳談合作事宜,盡量找到一個能使雙方互惠共贏的合作辦法。

    蔡學良盼的就是春子能助他一臂之力,今見春子有意合作,當然喜出望外。至於春子提出要謀求互惠雙贏,蔡學良當即表示會認真研究,一定讓投資方也有利可圖。因此,經過雙方多輪磋商,終於達成了由華財集團投資15億元對高峰縣主景區秀峰山進行環境改造的初步協議。協議規定,環境改造後的秀峰山的10年旅遊經營權歸華財集團所有,以後的經營權也優先歸華財集團。

    意向性協議達成後,卻沒有在華財集團股東大會上通過,有股東說,高峰縣的旅遊前景只是人們擬想出來的,沒有多大開發價值,10年的經營很難收回投資。尤其是段恩義在會上持強烈反對的態度,他說春子用心險惡,為了讓自己家鄉得利,不惜出賣股東們的利益。

    股東們意見不一,特別是不少人持反對意見,讓戴子慧這個做董事長的也很難下決定,因此協議暫時擱置。這讓春子寢食難安。戴子慧心疼丈夫,對此事也很心急,她知道主要是表哥段恩義在從中搗鬼,便決定親自去找他好言相勸。

    此時的戴子慧已有了七個月的身孕,當她挺著大肚子來到段恩義家,讓姑父母很是吃驚。戴子慧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姑父母也表示理解和支持,但段恩義卻堅決予以抵制。段恩義還罵春子:「他一個鄉下佬,一旦攀上高枝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他以為華財集團是他說了算嗎?」

    戴子慧聽了很生氣:「你怎麼能這樣罵他呢,他進入華財集團後,一向盡職盡責,就算他有振興家鄉之心,但也是謀求與公司合作共贏,他有什麼錯呢?」

    段恩義輕蔑地一笑:「是的,他沒有錯,都是我的錯,我錯就錯在當初沒將他扔到海裡餵魚,免得今天還在我的面前作威作福。」

    「你?!」戴子慧站起身來揪著段恩義的衣領,罵道:「當初你用最卑鄙的手段污辱春子,他都沒有記恨你,你今天還有臉說這樣的話,你還是人嗎?」

    段恩義父母見勢不妙,趕緊過來勸,但並沒有止住悲劇的發生,只見惱羞成怒的段恩義用力一推,戴子慧一不留神,竟然跌倒在地。

    一個有七個月身孕的女人,哪經得住這樣的重創,疼得她頓時昏了過去。姑母戴安萍看見戴子慧下身淌出鮮血,嚇得驚呼:「子慧,你怎麼啦,你醒醒啊!」不停地喚她。段恩義也慌了神,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他的父親憤憤地瞪著兒子,罵道:「你這個畜生,知道你闖多大的禍嗎?」說著,顫顫巍巍取出手機,拔通了醫院的急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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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碼頭視察工作的春子,得知妻子出事的消息,趕緊驅車來到了醫院。見姑父母、段恩義等人在急救室門口候著,春子忙問戴子慧到底怎麼啦,當從姑母口中得知是段恩義失手所傷時,春子的氣不打一處來,他用手指著段恩義質問:「又是你,你怎麼連懷有身孕的表妹也不放過?」段恩義忙辯解說:「是她對我先動手的,我沒有辦法,只輕輕一推,誰知她就跌倒在地,真的不關我的事。」春子掄起拳頭對準他的腹部就是一下,段恩義想還手,但被父親拉住了,「算啦,別打啦,子慧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段恩義忍住沒有還手,春子這才作罷,但也放出狠話:「段恩義啊段恩義,你這個毫無情義的傢伙,如果子慧和孩子有什麼閃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過了許久,急診室的門開了。春子趕緊拉住醫生詢問戴子慧的情形如何,只見醫生歎息了一聲,說:「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只保住了母親。」言下之意,孩子沒了。春子悲痛不已,掄起拳頭又要去揍段恩義,不想那廝一聽孩子沒有保住,嚇得趕緊溜了。春子也顧不得去追他,而是轉身拉著推出急救室的戴子慧的手,不停地呼喚著她。

    戴子慧躺在推車上,還在昏迷當中。看著她蒼白的面容,春子心如刀絞。忘不了妻子懷孕時的那種幸福和滿足,忘不了自己耳貼母腹傾聽動靜的那份好奇與喜悅,可所有這些,卻在瞬間成為了泡影。春子越想越心痛,他拒絕姑父母一同前往病房,大罵道:「都是你們,是你們養了一個人渣,禍害無窮。子慧這麼善良,她也下得了手。」姑父母自然也很心痛,但見春子情緒激動,不敢逆行,便只得告辭。可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只聽春子恨恨地說:「請你們轉告段恩義,我一定告他故意傷害,讓他等著坐牢吧!」二人聽了,心裡一寒。

    春子同時質問負責董事長安全的李傑,為什麼不跟在戴子慧身邊。李傑一臉的委屈,說董事長這次出門根本沒有通知他。春子又叫來打電話告訴自己戴子慧出事了的那個司機,司機也是一臉的無辜,說戴子慧上樓之前讓他好好在車上等著,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會出事。春子知道不能怪他們,只是心中煩惱,無處排解。

    過了有兩個多小時,戴子慧醒了。醒來的她見自己躺在病床上,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一摸自己的肚子,驚呼:「我的孩子呢,快抱我的孩子來給我看看。」春子眼含熱淚,拉著妻子的手說:「孩子在嬰兒房,等你養好了身子就可以看到了。」

    戴子慧不信:「幹嘛要等我養好身子,我現在就要看到我們的孩子。」她看了看春子,又說:「你怎麼哭了,怎麼流眼淚了,是不是孩子沒了?」

    春子假裝笑臉,說:「沒事的,我沒事,孩子更沒事。你現在看不到孩子,是因為孩子在你肚裡只待了七個月,屬早產,身體很虛,醫生說需要治療一段時間才能抱出來。」

    戴子慧這才信:「哦。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來就好,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我表哥。」

    春子聞聽,心痛至極,但沒有辦法,面對身體虛弱的妻子,他只能暫時騙她。

    身體逐漸康復的戴子慧,最終還是得知了胎死腹中的噩耗。失去孩子的痛苦,讓戴子慧盟生了對段恩義無盡的恨。而姑父母幾次三番的哭勸,又讓她和春子感到為難。戴安萍幾次跪在戴子慧跟前,請她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務必高抬貴手,不要控告她唯一的兒子段恩義。

    春子當然知道,如果這次控告段恩義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至使胎兒死亡,他一定身陷牢獄,永難翻身。但一個母親幾次三番的哭述,又讓他懲治仇人的決心遲遲難以下定。

    這天,一位自稱是春子故友的老者來找春子,讓春子感到很意外,他仔細看著秘書遞給來的那人名片上的介紹:香港富佳集團董事局主席潘光耀,一時想不起什麼時候和他打過交道。少頃,他通知秘書將潘光耀請進自己的辦公室。

    老者神態自若地走進了總裁辦公室,春子一看,原來是在淨林禪寺教自己打坐的那位潘先生。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您就是潘光耀先生!」春子趕緊迎上去,請潘光耀坐,並親手為他泡茶。

    潘光耀還似先前那般容光煥發。坐下後,他問:「不知牛總裁的禪坐之功練得怎樣了,我可是你的一日之師,特來討杯茶喝的。」

    春子說:「歡迎,歡迎,您是我請也請不到的貴賓。只是說來慚愧,我整日俗務纏身,竟無遐學習禪坐之法。真不知以您這樣的身份,是如何忙裡偷閒,勤加練習的?」

    潘光耀說:「在繁忙的工作和生活中堅持禪坐確非易事,但它其實並不與工作和生活相矛盾,禪坐的本身也是提高我們的警覺力、判斷力,從而幫助我們決策問題、解決問題。所以,我是把它作為一家公司負責人的一項本職工作來完成。不過,我今天來找你,並非要與你探討禪坐之法。」

    春子問:「不知潘先生還有什麼重要的事,請予賜教。」

    潘光耀說:「你是不是想控告段恩義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為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報仇?」

    春子很吃驚,問:「潘先生如何知曉此事?」

    潘光耀說:「牛總裁遭逢這樣的變故,我怎會不知,因為我受人所托,要時時關注你的。」

    「受人所托?」春子不解。

    「是的。而所托之人就是了絕和尚。」

    「我爸爸?」春子兩眼直愣愣地望著潘光耀,眼神中寫滿重重的疑問。

    「了絕讓我時時關注於你,在你遇到挫折之時,或者是遇到不可化解的難題時,叫我以佛法的智慧加以點拔,讓你得到覺悟和解脫。」

    春子感慨父親的良苦用心,但段恩義之仇不可不報,否則如何消減心頭之恨。他問潘光耀:「難道潘先生是想讓我放棄控告段恩義?」

    潘光耀點點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實此前我已找過段恩義,他對自己所做的事已充滿悔意,你還是給他改過的機會吧。」

    春子聽了有些氣憤,說:「潘先生似乎是受段恩義那混蛋所托,是想粉飾他的罪行吧。」

    潘光耀搖頭說:「你誤會了,我的確是受了絕師傅所托,來減少你的憎恨心,以求得你內心的解脫來了。」

    「難道讓我放棄對惡人的控告,就可以求得內心的解脫嗎?」

    潘光耀說:「是的。佛教常說從此岸到彼岸,現在的這個充滿煩惱、五濁惡世是此岸,如果能夠斷除煩惱,得到清淨解脫便是到達彼岸。我們修持佛法,便像坐上了一條船,努力從俗世間的此岸,度過一個波濤洶湧的苦海,到達解脫的彼岸。至於能否度過苦海,便要看船本身是否能夠堅硬和人的鬥志。因此我們要修習佛法,而且要以正確的方法,努力不懈的修持,就能夠度過苦海,到達彼岸。而六波羅蜜多,就是六種度苦海的方法。對了,六波羅蜜多知道是指什麼嗎?」

    春子雖不十分注重佛法修為,但父親贈他的幾本經書,他還是偶爾翻過,因此對於六波羅蜜多,還是略微瞭解的。春子說:「六波羅蜜多不就是六度嗎,包括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什麼的。」

    潘光耀微笑著點頭:「看來你還是有一定修為的,至少你瞭解一些佛法的智慧,只不過難於在現實生活中運用而已。其實你當前最重要的就是做到『忍辱』二字。我們雖然很難做到可以完全忍受外來的侮辱、迫害和苦惱,但只要能做一分便有一分的好處,倘若做得多,便有極大的好處。」

    春子說:「我不知道我若忍受段恩義對我和子慧造成的傷害,會有什麼好處?」

    潘光耀為開釋春子仇恨的內心,特意給他舉了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例子。潘光耀說,台灣有一位證嚴法師,一向慈悲為懷,在世界各地做了很多好事,就好像再世觀世音菩薩一樣。有一次,證嚴法師的母親向她哭訴,說證嚴法師的弟弟在跟別人爭執時被對方誤殺了。母親很傷心,準備在法庭上指證兇手。但證嚴法師請求母親說:「弟弟已經不在人世,無論怎樣也不會再活。」她希望母親在傷心難過之餘,也能體諒兇手母親的感受。她相信,兇手的母親一定也不好過,覺得對不起被殺者的家人,也擔心兒子會受到很重的刑罰。證嚴法師勸母親:「既然如此,即使出庭作證,讓兇手得到制裁,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其實發生這件不幸的事,可能是他們兩人以前的糾葛,或者是因為前世恩怨所結的果。如果你能放過兇手,一方面可以為死去的弟弟積福,也為自己積福,種下善緣。」其母親接受了證嚴法師的意見,在法庭上不僅不指證兇手,反而為兇手辯護,說自己的兒子或許也有不對,希望法庭輕判兇手。得到被害人母親的幫助,兇手得到了較輕的刑罰,兇手和他的母親為此都很受感動。

    潘光耀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即使受到別人的傷害,也不要老是想著以牙還牙,相反,如果能以德報怨,可能會得到更好的結果,自己的心境也會更舒暢一點。」

    春子聽了,默默無言,他想起段恩義母親那痛哭流涕的神情,確實有些於心不忍。又聽潘光耀說:「如果你放棄對段恩義的指控,最理想的結果就是,你決定投資高峰縣的計劃能得以實施,無數人將從中受益。」

    春子問:「此話怎講?」

    潘光耀說:「段恩義逃過此劫,必定心存感激,而他的父母更會被你的情義和大度所感動,那麼在股東大會上,他們還會設法阻撓你的計劃嗎。」

    春子聽後,心中不禁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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