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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06節 文 / 周嘉寧

    5.

    這是升五年級前的暑假,三三的游泳頭已經慢慢地長長了。後來她看到過那時候的照片,穿著白色藍色條紋的圓領短袖棉布連衣裙,雙手插在耷拉著的口袋裡面,頭髮乖乖地覆蓋在耳朵旁邊,劉海上夾了一枚陳舊的黑色鋼絲發卡,被曬得很黑,鼻樑兩側閃著淡粉色的光芒。她拘謹地站在一個野草叢生的兒童樂園前面,似乎在左顧右盼地躲避著鏡頭,又有些微微的得意和高興。旁邊標著日期:一九九二年七月二十日。她總是會記住一些年份,比如說一九九九年她第一次騎著輛二十四寸的破自行車到百樂門電影院旁邊的麥當勞跟男同學約會。她把車子鎖在麥當勞門口的欄杆上。後來這輛自行車她一直騎,直到大學的第二個暑假返校時舊宿舍拆遷,所有的舊自行車都被集中到了五捨門口的籃球場上堆在一起,她再也沒有能夠從那堆廢銅爛鐵裡面把她的自行車給找出來。比如說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她結束了中考以後躺在外婆家的地板上吮一支赤豆棒冰。電視裡面播放著閱兵儀式的時候她昏沉沉地睡過去,棒冰在地板上化掉,醒來時有很多螞蟻浸在糖水裡面瘋狂而快樂地掙扎。比如說一九九三年她去一所市重點中學報到,在校門口的黑板上找自己的名字。她沒有進工讀學校不是麼?噢,一九九三年,一九九三年,她忘記了什麼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麼,要跳過去麼?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再說吧。高潮才剛剛開始,不能忙亂,不能在匆促中讓那些悲傷的歡騰的時光憑空略過。

    那麼先從一九九二年說起吧。這年夏天三三和阿童木和所有的人都在瘋狂地生長。她感覺自己在一個暑假裡躥高了三厘米,一定是因為幾乎每天下午都偷偷跟著阿童木去附近中學的露天游泳池裡面游泳的緣故。其實三三始終都沒有學會過游泳,她甚至都沒有一套像樣的游泳衣,但她總是很高興地穿著短褲和背心趴在池子旁邊看著曬得黝黑的阿童木像條泥鰍一樣在深水池裡面鑽來鑽去。有幾次她尖叫著被阿童木拖下水,引起對過在深水區旁抽煙的中學生的噓聲。那個夏天可真快樂,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不用去學校,簡單的暑假作業只需要花去早晨的半個小時就可以做完了。當然爸爸還給她佈置了很多額外的抄寫功課,但她總是找很多理由,她能夠瞬間就做出一副肚子或者腦袋疼得無精打采的模樣來,蔫蔫地躺在沙發床的竹蓆上睡覺,其實只是因為下午跟著阿童木在外面玩得太累了。三三總是能夠在傍晚到來前趕回家,在水斗裡把弄濕的短褲和小背心都洗了晾在天井裡面,再從冰箱裡面捧出半個西瓜來用勺子挖著吃,或者把光明牌冰磚浸在可樂裡面看那些奶油冒起泡泡來。她就坐在天井的小板凳上,看著那些綠油油的牽牛花、爬山虎,一邊曬乾自己的頭髮一邊隨手翻一本小說。她趁著家裡沒有人的時候翻遍了家裡所有平時爸爸不讓她看的書,比如那本阿嘉莎?克裡斯蒂的《孤島奇案》。她甚至從閣樓裡面翻出一頁從《少年文藝》上撕下來的封底,那是一張米開朗基羅的裸身大衛雕像照片。她記得爸爸騙她說那期的《少年文藝》寄來時就已經被人撕了最後一頁。那年太陽總是非常緩慢地跌落下去,天井外面的世界漸漸喧鬧了起來,大人們都回來了,自行車聲和菜場裡面傳來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但是大人們都不知道他們倆在這個暑假跑遍了萬航渡路和嚴家宅周圍的每個小弄堂。阿童木發現了一個秘密:一條弄堂通到底就跟學校的兒童樂園緊靠在了一起,從牆上的洞眼裡可以看到那邊一蓬蓬被太陽照得晃眼的雜草,還有半個蹺蹺板。阿童木試圖爬過去的時候被隔壁二樓一個正在看報的老頭呵斥了下來,於是他們倆趕緊朝老頭吐著唾沫翻著白眼逃之夭夭。有天他們甚至還跑去紅都電影院,趁著收票阿姨心情特別好的時候偷偷溜進黑漆漆的冷氣十足的放映廳,坐在最後一排高高的凳子上看了一場講淮海戰役的電影。黑白的屏幕上炮火轟鳴,看了半天屁股就坐不住了,再跑出來時直感到外面的白晝刺目晃眼。阿童木從他爸爸口袋裡拿了五塊錢,在靜安寺的新華書店裡給三三買了一塊電子手錶,是紫色的,上面有兩隻繫著蝴蝶結的小白兔。

    「我不能要這個,媽媽看到又要把我趕出去。」

    「我還欠你三塊錢呢,再說你手上那塊表太難看了。吳曉芸她們都戴著電子錶。」

    是的,吳曉芸手上戴的是一塊卡西歐的糖果色手錶,據說是她媽媽從香港給她買來的。就連邢可可手上的表也是一塊粉紅色的電子錶,雖然是地攤貨,可是誰在乎呢。媽媽卻會不屑地說:「這種手錶走三天就不走了。」所以三三就戴著一塊媽媽戴舊了的機械表,每天早晨都要擰發條,重新配了一根咖啡色的人造革表帶。因為她的手腕太細,不得不又在帶子上新打了洞眼。她一直嚮往一塊電子錶,而這塊五塊錢的電子錶太好看了,用手捂著放在暗處的時候表面還會有綠色的螢光。雖然她嘴上說著「不要不要」,眼睛卻怎麼也不能從上面移開。直到阿童木替她戴在了手腕上面,她才扭扭捏捏地接受下來。天哪,表帶是透明的,上面還描了一隻紫色的兔子腦袋,而且正正好好卡在她柴火妞般纖細的手腕上,漂亮極了。她簡直再也不想碰那塊難看的磨花了玻璃的舊手錶。

    可是那天真不應該遇見留級生的不是麼?他跟他那幾個愚蠢的小跟班大概也是剛剛游完泳,吮著一根鹽水棒冰,襯衫口袋裡面還塞著一包紅色殼子的牡丹牌香煙。那時候像他這樣十四歲的小流氓都已經開始抽煙了,正流行軟殼的牡丹和哈德門香煙。炎熱的中午,新華書店門口行人稀少,幾個懶洋洋的老頭坐在樹陰底下走象棋。知了隱沒在茂盛的梧桐樹上不厭其煩地摩擦著翅膀。沒有一絲風,空氣裡面充滿了令人頭昏腦漲的煩躁氣息。三三感到太陽簡直要讓頭髮燒起來,而留級生的薄襯衫濕漉漉地貼在背脊上。整個夏天他們和阿童木野在外面都被曬得像泥鰍一樣光亮烏黑,而且又都在瘋狂地長個子。三三看阿童木的跑鞋上已經被磨出一個小窟窿來,而留級生那條的確良長褲也短得露出腳踝來。她自己呢,她自己也是。他們在那個夏天都長得太快了,個個細骨伶仃,發了瘋的骨頭簡直要撐破皮膚,不停地做那些從高處墜落的夢,又不停地在鼻子狠狠砸在青苔水泥格子路的瞬間醒過來,望著窗戶外面希爾頓酒店樓頂一閃一滅的紅色飛行指示燈驚魂未定。

    那種對壞事情的天生預感讓三三把頭垂得很低,跟在阿童木後面與留級生狹路相逢。

    「嘿,手錶很漂亮啊,連吊牌都沒有拆掉呢。」就在擦肩而過的時候留級生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他不再是平日裡那個在走廊裡遇見阿童木就扭頭跑掉的該死的膽小的柴火流氓,此時,他身上無處不透著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就連邊上那群三三從未記住過名字和面孔的男生也像小狼一樣發出嗷嗷的叫聲。現在留級生已經裝了一顆假門牙,近看的時候才會發現那顆門牙顏色發灰,而且比旁邊那粒小了一圈,像是被委屈地擠在他那口參差不齊的爛牙裡。他說話的時候彷彿整個牙床都露在外面,唾沫星子噴在三三的胳膊上。

    「找死哪,快點滾開!」阿童木的臉上又露出三三熟悉又害怕的神情,那道像蓆子印似的傷疤泛著光潔的粉紅色。

    「你們出來談朋友,愛女生,不要臉。」

    「管你屁事!」他轉過頭來,一把拉起三三的手,說,「許三三,走。」

    如果是在平日裡,留級生一定只是哼哼兩聲就作罷,但是現在他完全變了個人,伸開手臂擋在他們的前面。

    只聽到他故作神秘地壓低喉嚨說:「阿童木,我爸說你媽媽是個爛貨。大家都知道你媽媽是個爛貨。你知道為什麼你爸要跟你媽離婚麼?因為她亂搞男女關係。你懂不懂什麼是亂搞男女關係?她還傍大款。她看不起你那個窩在嚴家宅裡的爸爸,也看不起你。你爸根本沒有錢,連個老婆都看不住。我爸說這樣的男人才叫沒有本事!你就是那個爛貨養的兒子,我爸說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這顆牙的事情我可還記著呢。」他朝著阿童木咧咧嘴,用那顆灰色的假牙咬住下嘴唇朝他示威。

    但是還沒有等三三回過神來,阿童木已經像頭小野獸一樣把腦袋狠狠地向他的額頭砸去,發出沉悶的驚天動地的聲響。留級生倒在地上,立刻用手捂著額頭撒潑無賴般地尖叫起來:「我要死啦,這個爛貨的兒子要殺死我。大家看啊,這個爛貨的兒子要殺死我。」而旁邊零星的幾個男生也用力跺著地嚷嚷著:「殺人啦,爛貨的兒子殺人啦。」

    要出事了!三三眼皮底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可是她卻懦弱得連阻止的勇氣都沒有。

    她想要去拖住阿童木,但是太陽太大了,把周圍的一切都照得發白髮亮,連那些巴掌大的梧桐樹葉子也變成刺目的亮白色。她站在那裡根本沒有辦法動彈,邁不出步子去,只聽到留級生像個破鼓般的聲音在耳膜邊轟鳴。她害怕極了,手腳發涼。沒有人敢提起阿童木的媽媽不是麼?這是他的死穴。三三從來沒有問過他媽媽的事情。他喜怒無常瞬息萬變,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生氣,把書本都摔在地上,從二樓教室的窗戶跳出來。他需要跳下去時那種心臟失重的感覺,他需要奔跑,或者他也跟她一樣需要哭泣麼?所以三三眼睜睜地看著阿童木撲過去用腳猛踢癱在地上的留級生,而地上這個剛才還氣勢囂張的笨蛋只會抱著腦袋打滾,像個真正的蠢貨一樣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兩個男生畏畏縮縮地上前去拖阿童木。混戰中沒有人看清楚阿童木什麼時候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根髒得要命從來沒有洗過的紅領巾。他不戴紅領巾,就算是在學校裡面也只有在升旗儀式上往脖子上歪歪斜斜地一掛,然後就迅速拿下來揉成一團塞在褲子口袋裡面。可是現在這根髒兮兮的紅領巾就被勒在了留級生的脖子上面。阿童木用紅領巾反勒住他的脖子,他這才真的開始害怕起來,不再裝腔作勢地殺豬般地尖叫,只是盲目地用手去抓脖子裡的東西。他並不知道脖子被什麼東西勒住了,只是疼,呼吸變得困難。三三從他的眼睛裡看到驚慌失措和從未有過的恐懼,就好像她有一次在游泳池裡看到一個深水區腳抽筋的男孩,他被救上來以後一直不哭,完全被恐懼淹沒了,只呆呆地坐在池邊的瓷磚上,兩隻手無意識卻專注地擺弄著游泳褲上鬆鬆垮垮的橡皮筋。直到他媽媽騎著自行車匆匆趕來,他才失魂落魄地大哭起來,哭得全身抽搐不停,好像一隻突然被拔掉氣門芯的輪胎一樣瞬間就癟了。

    她邁不動步子。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而阿童木,他從來就是一個不計後果的男孩子。他是個危險人物。他的鞋帶在剛才的混戰中鬆了,這令他走路的時候拖拖沓沓,但是卻毫不遲疑。他用紅領巾勒著留級生的脖子往前走,根本連頭都不回一下,不看一眼那個在地上胡亂盲目掙扎著的蠢貨。三三看著留級生晃動著雙手試圖去拖住阿童木的腿。他的臉先憋得通紅,然後漸漸地有斑點浮現出來。她忘記了,她忘記了那個混亂的瞬間,那些令人窒息的斑點到底是不是紫色的,到底是不是像蝴蝶一樣覆蓋住他的臉和脖子。他要死了,這個令人厭惡的只會尖叫的蠢貨要死了。她一直希望他死掉不是麼?如果他死了就沒有人會在放學後的弄堂裡攔截她,沒有人往她的頭髮上扔嚼過的口香糖,也沒有人在課堂裡面大聲叫「許嘉靚不要臉,許嘉靚愛男生」。但是如果他真的死了怎麼辦呢?如果他真的死了怎麼辦呢?她是阿童木的幫兇,她是那個永遠不會得到原諒的阿童木的幫兇。

    三三不記得是怎麼把阿童木推開的,確切地說她把整個身體都撞向了阿童木。他們三個人通通都倒在了小馬路的窨井蓋子邊上。她感到渾身的骨頭都在疼,膝蓋上的皮一定是蹭破了,旁邊的留級生趴在地上發瘋般地咳嗽,簡直要把肺都咳出來了,而阿童木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直看到他渾身發抖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了兩步,身體好像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搖晃著向前奔去。三三坐在地上,連衣裙上沾滿了泥土,因為過分緊張她感到撐在地上的手腕還在不住地發抖,完全說不出話來。她只慶幸留級生沒有死掉,阿童木也沒有死掉。她來不及想明天會發生什麼了。她就好像那個從噩夢中醒來的女孩,不敢再閉上眼睛,惟恐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又陷入另一個昏昏沉沉的噩夢裡去。

    「手錶壞了。」阿童木說。

    他的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根紅領巾,手指掐得太緊,簡直要把手掌掐出血來。她摔倒的時候手腕狠狠地砸在了街沿邊上,這時才看到液晶屏裂開了一條縫,但是裡面的數字還在閃閃爍爍地跳動,只不過漂亮的塑料表帶被磨花了。那道縫貫穿了整個表面,它怎麼看起來也都是一隻破表了。

    「以後我再賠你一隻新的。」

    「我不要了。我會戴著這個的。看,它還能走,怎麼都摔不壞。」

    「我恨他,如果再叫我看到他,我一定殺了他,誰都攔不住我。」

    「你差點殺死了他!」三三說完這句話嘴唇突然不停地哆嗦起來,怎麼也忍不住,反覆念叨著,「你差點殺死了他你差殺死了他你差點殺死了他。」

    「我媽媽她可不是像那隻豬說的,她沒有不要我,每個禮拜天她都接我出去吃飯。」

    「可是你差點殺死了他。我恨你。」

    但這是三三跟阿童木最後一次在童年時代見到留級生了。在令人惶惶不安的返校日他沒有出現在教室裡,直到開學他也沒有再出現。在班主任輕描淡寫地說出他在最後一學年轉學,他父母花了很多錢給他轉了個好學校打算好好唸書準備畢業考試的時候,三三在心裡面默默舒了口氣。她回頭看了阿童木一眼,而阿童木盯著窗外面一棵長得過於茂盛的梧桐樹發呆。這天她穿著一身舊連衣裙,手臂和背上被曬傷的地方正在蛻皮,所以只要一閒下來她就用手指去剝,有的時候甚至可以剝下一層薄如蟬翼的皮膚。窗戶外面灌進來的風帶著這個瘋狂夏天苟延殘喘的氣味,混合著隱約的桂花香氣。

    可是最美好的部分才剛剛開始呢。對,就是這天,這天坐在開學第一天的教室裡面,颱風剛剛和天空擦肩而過,校門口還積著大大小小的水坑。三三穿著涼鞋踩到那些水坑就濺起清涼的水花來,整個上海都好像剛剛被水洗過一樣清澈見底。她在教室門口看到一個背著塑料彩色水壺的陌生男生,瘦瘦高高,穿著一件淡藍色圖案汗衫。就是這種心臟瞬間缺血的感覺不是麼?她總是在見到男生的時候感到緊張,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但是她知道這次是多麼不一樣。她小心翼翼地從他身邊走過去,卻忍不住想回頭看看他有沒有多看自己一眼。天哪,他才不會多看自己一眼。她的鞋子因為踩在水坑裡所以都濕了,泥水濺得整個小腿和裙子的下擺都是。她的頭髮雖然長長了,卻還是個平庸委屈的蘑菇頭女生。根本沒有人會多看她一眼的,而且她一進教室就看見吳曉芸穿著白色的新裙子,頭髮披在肩膀上溫柔得好像趴著一隻黑貓。她也長高了,但是並不像三三這樣只是拚命地長骨頭。她也被曬黑了,可是皮膚卻好像會發光一樣,鼻子兩側都閃著美麗的粉紅色。她正跟隔壁桌的李婕說著話,三三經過她們身邊時她們也沒有壓低聲音:「林越遠,新來的插班生。」於是很快她就發現班級裡幾乎所有的女生都在竊竊私語

    「他是從北京轉學來的呢。」

    「我聽我爸爸說,他們家住在常德公寓。」

    「真的啊,他竟然住在那裡!」

    三三恨不能捂起耳朵來,她像逃命一樣坐回到積了一層灰的課桌前,卻還是忍不住抬頭看看教室門口那個男生。他大概還不知道所有的女生都已經在討論他了,晚上他會被寫進多少本日記本裡面,很快他就會跟吳曉芸她們成為好朋友。她知道,他是屬於她們那邊的。而她呢,她只是個跟著阿童木鬼混的不起眼的糟糕女生,而且在這個時刻非常非常地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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