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文 / 克裡斯提昂·賈克
立春是埃及人祭拜亡靈與祖先的日子。雖然這裡的冬天並不冷,但是一入春,陣陣的風從沙漠吹來,夜裡突然變得涼爽了。所有的大墓地內,家人都會在面向外的墓穴禮拜堂中插上鮮花,以表達對死者的追念。其實生與死並沒有清楚的界限,因此在世的人也能夠和已逝的人共同參與宴會,會中燈火便是亡靈的化身。燈火照亮了夜空,歡慶陰陽兩界的人重逢。奧塞利斯神的聖城阿拜多斯(位於埃及中部,現在仍能夠參訪到一座令人讚歎不已的奧塞利斯神廟),正在舉行神秘的復活儀式,祭司們將一些小船放在墓穴的上層,好讓亡靈能航向天堂。
法老在孟斐斯的各大神廟點燃了供桌前的燈火之後,便往吉薩而去。和往年一樣,拉美西斯大帝都會在這一天單獨進入大金字塔,在齊阿普斯王的棺木前靜思莫想。就在這借大的金宇塔內,法老王獲得了他所需要的力量,統一了上下埃及,使之更為繁榮。
他將注視著創建者的金面具與啟發他行動靈感的金手肘。再生儀式舉行之際,待時機成熟,他將手捧眾神的遺囑,向國人公佈。
拉美西斯走過齊阿普斯墓穴外牆的大門,那裡有一支精銳隊伍守護著。法老王只穿戴著一條簡單的白色纏腰布和一串大大的金項鏈。衛兵彎身鞠躬後拔出了門日。
拉美西斯大帝走到花崗岩石坎,然後開始沿著石灰岩板鋪設的斜坡往上爬。
不久,他便會到達大金字塔入口,人口的機關只有他一人知曉,而他也會將此秘密傳給他的繼承人。
法老每年與齊阿普斯以及代表永恆不死之金會晤,心中的感受領悟便越來越強烈。
治理埃及的工作雖然令人振奮,卻也累入,全憑借這些儀式給予帝王必要的能量。
拉美西斯慢慢地爬上了大廳,進到放置石棺的墓室,渾然不知國家這一個能源中心已經變成了什麼也運生不出來的地獄了。
碼頭邊充滿了節慶的喜氣。船隻上裝飾著花朵,啤酒川流成河,船員和一些熱情大膽的女孩跳著舞,樂師則四處遊走為群眾歡奏輕快的音樂。帕札爾和勇士走丁一小段路後,正想離開熱鬧的人群,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帕札爾法官!你要走啦?」
戴尼斯那有著美麗白鬍鬚,卻又顯得笨拙的方臉,從人群中冒了出來。他推開旁人,朝帕札爾走過來。
「多美好的一天啊!大家玩得這麼高興,把憂愁都拋到一邊去了。」戴尼斯笑臉盈盈地向帕札爾說道。
「我不喜歡熱鬧。」
「你這個年紀不應該這麼嚴肅。」
「本性難移。」
「慢慢就會改過來了。」
「你好像很快樂。」
「因為一切都很順利,貨期都沒有耽誤,底下的人又聽話,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你好像不記我的低了哦?」
「你只是做你該做的事,怎麼能怪你?而且我還有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帕札爾問道。
「由於這次的慶典,宮廷赦免了一些輕刑犯。這是孟斐斯的古老傳統,多少有點遭遺忘了。這回我有幸名列赦免名單之中。」
帕札爾氣得臉都發白了,但是他還是忍住怒氣說:「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說過了,是節慶,全都是因為節慶的關係。你的起訴文件中,並未註明我的個案不適用於赦免令。你沒什麼好不服氣的,最後的結果你贏了,我也沒有輸。」
戴尼斯滔滔不絕,似乎希望所有人都感染到他的愉快心情。「我不是你的敵人,帕札爾法官。生意場上嘛,難免會養成些壞習慣。我和妻子都認為你繪我們一個教訓是對的,我們會謹記在心的。」
「你是真心的嗎?」
「是的。抱歉,他們還在等我呢。」帕札爾過於急功躁進,為了主持正義,卻竟忽略了這一點。他心裡正自懊惱,突然一列閱兵隊伍擋住了去路,前頭得意洋洋的領隊正是亞捨將軍。
「帕札爾法官,我之所以請你來,是因為我有新的調查結果要告訴你。」
孟莫西自信十足地說:「那個木乃伊是一名年輕的新兵,在亞洲一次衝突中喪生。
他被箭射中後,當場就死了。由於他和斯芬克斯前衛士長的名字十分相似,所以文件才會搞錯了。負責的書記官辯稱自己無罪,事實上,根本沒有人想誤導你。
我們以為的陰謀,其實只是行政上的疏忽罷了。還有懷疑?那你就錯了。我已經證實了每個細節。「「我相信你說的話。」
「那就好。」孟莫西得意洋洋地說道。
「可是仍然找不到衛士長屍體的下落。」
「這點的確很奇怪。他會不會為了逃避軍方的檢查而自己躲起來?」
「他手下的兩名退役軍人都死於……『意外』。」
帕札爾特別強調這個字眼,孟莫西不解地抓了抓頭。
「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軍方應該有記錄,也應該會通知你。」
「絕對不會,這種事與我無關。」
帕禮爾打算駁斥得他無言以對。因為據凱姆所說,他很可能策劃這次的陰謀,目的在於徹底排除異己,消滅那些個不滿他做法的公務員。
「我們是不是把情形看得太嚴重了?只不過剛好有幾宗不幸的事件串連在一起而已。」
「兩名退役軍人和衛士長的妻子都死了,衛士長本身則下落不明,這是事實啊!難道你不能要求軍方上層讓你看看他們的……意外報告?」
孟莫西盯著筆尖說道:「這樣做恐伯不恰當。軍方一向不喜歡警察,而且……」
「我自己來處理吧。」
兩人道別時,分別冷冷地行了個禮。
「亞捨將軍剛剛出使到外國去了。」軍隊的書記官對帕札爾法官說。
「什麼時候會回來?」
「這是軍事機密。」
「我想看看關於最近發生在大斯芬克斯附近一起意外的報告,既然將軍不在,我應該找誰請調?」
「我應該幫得上忙。哎呀,我差點忘了!亞捨將軍交代了一份文件,要我趕快送到你那兒去的。你都來了,我就親手交給你吧。你簽收一下。」
帕札爾解開了綁著案卷的亞麻細繩,文中說明了吉薩斯芬克斯衛士長與其四名下屬,如何在一次例行檢查中喪命的不幸經過。當時這五名守衛爬上了巨大雕像的頭部,檢查石塊是否依然堅固,是否有被風沙損毀的情形。不料其中一人一滑腳,便拖著其他同伴一塊兒墜落,無人生還。幾名退役軍人都已送回老家安葬,有兩名在三角洲,兩名在南部。至於衛士長,由於他擔任的是受人景仰的榮譽職務,因此遺體暫置於軍中的—間禮拜堂,即日起將進行長時間而精密的處理,製造成木乃伊。
待亞捨將軍自亞洲返國,將親自主持葬禮。
帕札爾在登記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證明簽收完畢。
「還有其他手續要辦嗎?」書記官問道。
「沒有了。」
帕札爾真後悔接受了蘇提的邀請。蘇提說在入伍前,想到孟斐斯最著名的啤酒店好好慶祝一下。帕札爾不斷想著奈菲莉,想著這張有如太陽般照亮他夢境的臉。
酒店裡擠滿了尋歡作樂的人,一片鬧聲中,帕札爾卻顯得失神落寞,他對赤身裸體的舞者、身材曼妙的努比亞女孩都沒有興趣。
顧客們坐在柔軟的椅墊上,面前擺了一壇一壇的葡萄酒與啤酒。
「年幼的不能碰。」蘇提神采飛揚地向好友解釋道,「她們只是為了讓顧客興奮起來而已。放心,帕札爾,老闆都會提供上等的避孕藥,是用金合歡的刺磨碎後加入蜂蜜和棗製成的。」
大家都知道金合歡的刺含有乳酸成分,可以破壞精子授精的能力。年輕人打從第一次的性愛經驗開始,便使用這個簡單的方法盡情享受魚水之歡。
約有十五名女子,蒙著輕薄透明的亞麻面紗,從環繞在中央大廳旁的小房間內走出來。她們個個濃妝艷抹,眼睛周圍特別用粗粗的眼線描過,嘴唇塗成朱紅色,散開的頭髮上別著一朵蓮花,手腕與腳踝上都是重重的環飾。她們朝圍坐在一旁的客人走去。自然湊成對之後,立即走進了以簾幕隔開的小房間裡。
帕札爾拒絕了兩名姿色動人的舞女的邀請,仍端坐在外頭。蘇提由於不願丟下他一人,便留下陪他。
這時來了一個三十歲左有的女人,身上只繫了一條貝殼與彩色珍珠做成的腰帶。
他們飲酒乾杯的同時,女子也一邊跳著慢舞一邊彈著希臘豎琴為他們助興。
著了迷的蘇提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幾個刺青,左大腿靠近陰部的地方有一朵百合,濃密的陰毛上方則刺了貝斯神,以革除性病的侵害。這是啤酒店老闆娘莎芭布,她帶著厚重的假卷髮,髮色很淡,模樣比店裡最美的女孩都還要誘人。莎芭布曲起光滑的長腿,做了幾個猥褻挑逗的舞姿後,接著以腳尖連續點地,旋律節奏絲毫不亂。她身影所到之處,無不散發著身上勞丹脂(由一種樹膠脂草取出來的香料)的迷人香味。
當她走近這兩個男人時,蘇提掩不住內心的興奮。
「我喜歡你,」她對他說,「我想你也喜歡我。」
「我不能丟下我的朋友。」
「別煩他了。你看不出他墜人情網了嗎?他的魂根本不在這裡。你跟我來。」
莎芭布把蘇提拉進店裡最大的房間。她讓他坐在一張放滿了彩色靠墊的矮床上,然後蹲下身去開始吻他。蘇提想抱住她的肩,卻被她輕輕推開,「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呢,別心急。你要懂得抑制你的慾望,讓這股慾望在你的腰際慢慢擴張,好好享受全身血液沸騰的感覺。」
莎芭布解下貝殼腰帶趴了下去,說道:「幫我按摩一下。」
蘇提順從地和她玩了幾秒鐘,可是看著眼前如此美麗、保養得如此用心的胴體,觸摸著如此芳香的肌膚,他再也按耐不住了。莎芭布見他慾火焚身,便也不再堅持。
他熱烈地吻遍她的全身,激情難抑。
「你讓我享受到了快感。你跟大部分的客人不一樣,他們喝得太多,總是鬆軟無力。」
「如果不讚美你的魅力,可真是對不起良心。」
蘇提撫摸著她的胸脯,並仔細地注意她的反應。多虧了情夫技巧純熟的雙手,莎芭布才能重新找回遺忘的感覺。
「你是書記官嗎?」
「馬上要去當兵了。我想在成為英雄之前,體驗一下最溫柔的感覺。」
「這麼說來,我得卯盡全力了。」
莎芭布將舌尖微伸,輕輕舔觸,重新燃起了蘇提的慾望。他們緊緊纏繞住對方,再歡愛一次,高潮之際甚至忘情尖叫。雲雨過後。兩人深情對望著呼呼喘息。
「你真是把我迷住了,小公羊,因為你喜歡做愛。」
「還能有更美的幻夢嗎?」
「你卻是實實在在的人埃」
「你怎麼會當起啤酒店的老闆娘的?」蘇提好奇地問道。
「因為厭倦了那些假貴族和偽君子。其實慾望一來,他們和你我根本沒有差別。
你不知道……「「說來聽聽。」
「你想刺探我的秘密?」
「有何不可?」
莎芭布雖然經驗豐富,雖然經歷過各種男人的身體,無論美醜,她卻難以抗拒這個新情人的愛撫。他喚醒了她復仇的念頭。
向這個使她經常受到羞辱的人世報復。
「你成了英雄以後,會不會以我為恥?」
「怎麼會?我相信你一定接過很多有名的客人。」
「沒有錯。」
「那一定很有趣……」
她用小指封住了情夫的嘴。
「只有我的日記知道一切。我能夠過得如此平靜,全是日記的功勞。」
「你把客人的名字寫下來了?」
「他們的各字、他們的習性、他們心裡的秘密。」
「的確是無價之寶!」
「只要他們不惹我,我就不會用到它。等我老了,再拿出來好好回憶一番。」
蘇提躺到她身上。「我還是很好奇,不然你只要說出一個人就好。」
「不行。」
「說給我聽嘛,只給我一個人聽。」
蘇提邊說邊俯下頭吻她的乳頭,她打了個顫,想要抗拒。
「一個人就好,只說一個人。」
「我告訴你,有一個人人稱善的君子典範,可是等我說出他的惡行,他就完了。」
「他叫什麼名字?」
「帕札爾。」
蘇提馬上推開情婦豐滿的身子,質問道:「是不是有人要你做什麼?」
「散佈謠言。」
「你認識他嗎?」
「從來沒見過。」莎芭布搖頭說道。
「你錯了。」
「你怎麼……」
「帕札爾是我最好的朋友。今晚他也在你這裡,可是心裡只想著他心愛的女人和他堅持的理由。是誰叫你誹謗他的?」莎芭布沒有回答。
蘇提又說:「帕札爾是個法官,最正直的法官。不要惡意中傷他,反正你手中握有把柄,又不必擔心。」
「我不能向你擔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