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文 / 傑夫·林德塞
過了整整三天德博拉才來找我,這麼長時間不跟我聯繫對她來說是少有的。
那是星期四的午飯後,她走進我的辦公室,滿臉的不高興。
「我找到了,」她說。
我一下子沒聽懂。「找到什麼了,德博拉?」
「那輛貨車,」她說,「那輛冷藏貨車。」
「這可是好消息呀,」我說,「那你幹嗎不高興,好像要給什麼人一記耳光似的?」
「瞧瞧這個,」她一邊說著一邊把一沓紙扔到我桌上,一共有四五頁。「二十三輛,在過去一個月裡共有二十三輛冷藏貨車被盜。大多數都是在運河裡發現的,都給放火燒了,這樣車主就可以去領保險金。根本沒有人把冷藏貨車被盜當一回事。」
「歡迎到邁阿密來,」我說。
德博拉歎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我沒辦法進行全面的調查,我一個人無能為力。」她說,「德克斯特。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我搖了搖頭。「德博拉,對不起,」我說,「現在咱們得等。」
「就這樣乾等著?」
「就這樣,」我說。
就這樣了。我們就這樣又等了兩個星期。
我醒來時全身是汗,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我唯一確信的是又有一起謀殺案即將發生,在離這兒不遠的某個地方兇手又在尋找自己的下一個獵物,就像一條圍著礁石轉圈的鯊魚一樣在遊蕩。兇手就在那裡給他體內的黑夜行者餵食,他的那位黑夜行者在跟我的黑夜行者交談。
我從床上坐起來,床邊的時鐘指著三點十四分。我只睡了四個小時,渾身疲憊不堪,彷彿背著一架鋼琴在叢林中跋涉。我渾身是汗,身體僵直,根本無法考慮問題。
可以肯定,今晚我再也睡不著了。我雙手粘乎乎的,床單也是潮濕的。我跌跌撞撞地走進浴室去洗手,水龍頭流出的溫水讓我感覺很不清爽,有一會兒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在用血洗手,水都變紅了。
我閉上眼睛。
世界在移動。
我努力讓處於半睡眠狀態的大腦清醒過來,用水沖洗掉臉上的汗水。可是我一閉上眼睛就像是睜開了另外一雙眼睛,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我再次回到夢中,像一片刀刃一樣漂浮在比斯坎大道上,冷酷而快捷地飛翔,朝著自己的目標俯衝下去,而且——
我睜開眼睛。水仍然只是水。
可我是什麼呢?我深吸一口氣,往鏡子裡瞧了自己一眼,德克斯特還是老樣子,神態安然自若,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剛才有什麼東西從我半睡眠狀態的大腦中呼嘯而過,並且把我從沉睡中驚醒過來。
我又小心翼翼地合上眼睛。
一片漆黑。
很平常,很簡單的黑暗。沒有飛翔,沒有血跡,沒有城市的燈火。
那麼剛才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那些圖像會出現在我眼前?
如果在過去的那些歲月裡我一步步地滑向精神失常的邊緣,那麼這個新的殺手則最終將我推進精神失常的深淵,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對於一個類似我的人,我又怎能衡量他的精神呢?
那些圖像看上去、感覺起來是那樣真實可信,但那不可能是真的。剛才我明明在床上,但我幾乎可以嗅到比斯坎大道上鹹水、廢氣和廉價香水的氣味。絕對的真實!這難道這不是精神失常的一種跡像嗎?難道這不正說明了我無法區分幻覺與現實嗎?當然,要想去跟精神病學家談這個問題是不可能的,他很可能會把我關進精神病醫院裡去。如果我辛辛苦苦地建立起來的健全的精神狀態一旦失控,那問題就全在我自己身上了,而問題的第一部分就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態是不是健全。
不過,如果我認認真真地想一想,還是有一個方法:找到我夢境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