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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耳語娃娃 第九章 機械之夢 文 / 艾西恩

    審訊室裡的楊克·拉爾夫躊躇了許久。「要抽支煙嗎?」他最終這樣做了開場白。

    「很想,不過我沒帶。」文森特大大咧咧地揉揉手腕,它們被禁錮得太久了。

    「呃……」楊克不抽煙,他是否該跑出去給他買一包?不善交際的楊克沒想到去跟看守要一根。

    正當他手足無措的時候,文森特卻繼續問道:「要不要聽聽我昨晚做的夢?」

    「當然。如果你願意說。」楊克覺得這樣也不錯,算是和他的嫌疑人拉近關係吧。

    「在另一個星球上,哦,我們跟外星人打仗,戰爭的勝負已經很久沒有見出分曉了。」

    「你說,『我們』?」

    「是啊,我和一位女孩子,男人幹嗎要出現在我的夢裡?」文森特反問一句,見楊克不答話,又自顧自地講下去,「這可有些惱火,於是我建造了一台能攻能守的大機器,很神奇,有各式各樣的武裝系統:在水中可以發射魚雷,還有遠程火箭什麼的。有了這機器,我們就勝利在望了。我在實驗室對這機器進行調試之前,有個女人闖進來。我總覺得她是敵對的外星人變的,可我不怕,她想破壞機器,但我有對付她的辦法。

    「我一點也不著急,甚至認為還有時間能和她做愛;完事之後,在她破壞機器之前,再叫她滾蛋。實驗室的一角有張舒適的大沙發,我倆就在那裡……呵呵!」文森特癡癡地笑起來,同時把拇指放在嘴裡咬了兩下——這習慣是什麼時候就養成的,或許在監牢裡?他不應該在面對他的眾多書迷的時候,這麼幹吧?

    「我倆就在沙發上做起愛來。正當我們漸入佳境的時候,她忽然從沙發上跳起來,飛快地衝向前去破壞機器。我飛身趕過去,按下啟動防衛機制的按鈕,打算來個人機俱毀。可那該死的按鈕不起作用了!在她出現之前,我還調試過呢!之後,我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搞不清楚是我挫敗了她的破壞行動,還是她摧毀了我的機器。」文森特的故事到此嘎然而止。

    這他媽的算什麼?!一次審訊,看望獄中的朋友,還是文森特跟他玩的心理遊戲?!楊克分外迷茫地看著桌上擺放的微型錄音機,而後又去盯著文森特吃手的動作。

    是的,他在吃手……楊克的瞳孔瞬間放大了一下,是的,那傢伙在吃手?牙齒用力地啃著右手的拇指,那枚拇指上——有一道深深的白色痕跡……

    「這不是最近造成的傷口!」琳達從醫護室走出來。斬釘截鐵地說,「跟指甲外圍的咬痕不同,那道傷疤有年頭了,我推斷至少有兩年的時間,或者更久。完全癒合了,甚至新長出來的皮膚都已經隨著醜陋略微變了色。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楊克?」

    「說說看。」楊克迷惑不解地搖搖腦袋。

    「這就意味著,既然傷口是在兩年以前形成的,那麼,依照人類皮膚的修復功能,新長出的肉,形成的傷疤,特別是手指那部分的傷痕形成後,會將該部分的指紋,徹底壓在皮膚下面。也就是說,現在的文森特,拇指指紋是斷裂的!而你們先前在那幢凶宅發現的文森特的右手拇指指紋完好無損,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個證據作廢了!那只是兩年前的指紋樣本,可文森特不可能在兩年前就殺了瑪格麗特,你明白了嗎?!」琳達憤怒地罵了句什麼。

    「你的意思是那件證物失去效用了,凶器上的指紋,是有人根據文森特兩年前的完好指紋塑造出來的。問題是,他怎麼做出來的?」

    「這都是廢話,而且做出這樣的偽造工程也沒什麼難度。第一,那傢伙可能是個警察或者戒毒人員,他從文森特的檔案中提取了指紋登記模型,然後複製了一個,用來嫁禍文森特;第二,一些油質之類的東西,可以很好地保存指紋,這樣兇手就可以取得一個模板,在適當的時候,塗抹上被害人的血跡,這就形成了你們發現的帶血而且還帶著文森特指紋的凶器。我們唯一能在陪審團面前使人信服的,就這麼一件東西,而它還是偽造的。漢考克這個該死的渾蛋,不但把可憐的傢伙弄進這裡長達兩周,還給我們惹了一身的麻煩!」琳達開始喋喋不休地咒罵起來,她如此激動的樣子,警局裡的所有人還都不曾見過,「打個報告上去,文森特必須馬上無罪釋放,然後再解釋清楚你的新發現。責任都推到漢考克身上,別讓你自己背了黑鍋……」

    「好的,我知道了,」楊克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或者平息她的怒氣,便傻乎乎地將一雙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我會處理好的。」

    他這樣的動作,意外地將琳達話到嘴邊的一肚子咒罵悄然地打消了。

    他的手很堅實,還挺溫暖。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不知道他是否感覺到了?

    她回過頭來,深深地吞下一口氣,費力地對他擠出個微笑:「我得走了,」她似乎不無遺憾,「斯皮德大概已經重新化驗凶器上的指紋了,你去問問他吧,他才是行家。」

    ……

    斯皮德化驗的結果支持了琳達的猜測,在凶器指紋血跡下面,確實提取到了微量的油質。因而,這說明,有人在文森特不防備的情況下,使用某種粘性油脂——比如說蓋章用的印泥什麼的,取得了文森特的指紋印。然而,他得花些工夫讓他們完全乾燥;然後使用另外一種油脂,完全彌合在乾燥化的指紋丘陵中——挺簡單的,比如說一張保鮮膜上的油污——這樣說當然有些誇張,油質必須是均勻分佈的,以免弄出來的指紋模子丟三落四。

    「這種失誤是難以避免的,」斯皮德寬慰楊克,「類似的花招也是在近兩年來,才浮出水面的。這不能責怪指紋檢驗人員,通常,即使我們幹這行的,也不會懷疑到這些細節。這是檢查程序本身的漏洞,不是任何人的錯誤。你也看得到,當一枚帶血的指紋被交給檢查員的時候,他們都是使用棉簽,就像這樣,」斯皮德抽出一支棉簽,在樣本上塗抹了一下,「就像這樣,蘸取血液中的DNA,然後,把它插到試管裡,與被害人的血液進行對照,察看是否匹配。至於指紋工作人員,也只是將凶器上的指紋掃瞄下來,在相關的指紋庫中進行搜索。誰也不會擦掉血跡去察看下面是不是還有點別的什麼玩意兒。聽著,夥計,你不用為此自責,甚至連漢考克都不用。反倒是你,注意到了文森特手上的傷疤,還給他一個清白。你做得很棒!」

    ……

    與此同時,賽斯·沃勒和律師肯會了面。前者成功地說服了後者,對警察局證物的失察免予起訴。

    「聽我說,肯,這不是楊克的責任。你我都知道,漢考克一直把持著調查權,而現在他死了,世界太平了。關鍵證物,隨著拉爾夫偵探長的悉心觀察,現在反倒證明了文森特的清白。這就夠了,沒有必要窮追猛打。而且,更不應該把責任推卸在秉公辦事的楊克頭上,你說呢?」

    後者表示理解地攤開了兩手:「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倒沒什麼意見,看看文森特的態度吧。你徵求他的意思了嗎?」

    「不,沒有。」賽斯始終為這件事情而為難,他不能去見文森特。

    肯見他面露難色,也不去追究。「好吧,」他合上卷宗,「我會盡快把文森特領走的。另外,我也會勸說文森特不要對這事情耿耿於懷。不過,話得說在前邊,如果他堅持己見,我也無能為力。」

    「盡力而為吧,」賽斯端起威士忌一飲而盡,「還有件事情拜託你,在任何時候,也不要對文森特提起,你曾經見過我。」

    肯意味深長地瞥了瞥賽斯的左手腕:「你們之間出什麼問題了……好吧,我不會說的,你可以放心。」

    兩人此時此刻都倍感輕鬆,忙不迭地喝完杯中酒,告了辭。肯費心竭力地準備了大量資料用於辯護,卻因為漢考克的死亡不戰而勝;賽斯也發現現實比他設想的要簡單了許多,少兜了很多圈子,眼下,他得全力以赴,著手對付文森特一案的真兇以及殺害漢考克的兇手……

    楊克·拉爾夫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徹底地失眠了。

    漢考克是否真的沒有發現指紋的秘密呢?抑或是他從來不把嫌疑人的清白與否看在眼裡?

    原本答應局長,讓漢考克走得盡量風光些的諾言,看來也無法兌現了。

    楊克·拉爾夫,在交織的權力大網的操控下,升得太快了。他不瞭解這個世界上,應該避免的麻煩都是些什麼。他只知道憑他自己的良心說話、辦事。

    指紋的秘密不脛而走,這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人們原本對錯誤和醜聞的興趣就超過其他的一切一切。遊行抗議的內容,已經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由針對文森特的變化,演變成對於警察局黑幕的抗議。

    在媒體和民眾掀起的軒然大波中,年輕的楊克·拉爾夫,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他無法回頭看看,這幾天的變故是怎樣的突如其來,他只能義無反顧地繼續往前走,直到完全站在那個用於犧牲的獻祭高台上。

    所幸,在這場漩渦之中,那幾個核心人物——賽斯、斯皮德還有琳達,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久違了的喬納森將軍,也在台下悄無聲息地支持著他。

    當然,對於這些,楊克那碩大的腦袋可分析不出來,他像一隻長頸鹿,把細細的脖子搭在辦公桌上,徹底地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楊克便聽說了另一個讓他極為震驚的事實:賽斯和斯皮德發生了尖銳的爭執,憤怒的痕跡大師、纖維之王,離開了警察局,連夜搭乘班機,返回了邁阿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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