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爸爸我懷了你的孩子

正文 第十章 文 / 唐浚

    那些日子,準確地說,是一個月零三天,我與妻與女兒維持著友好的情誼。

    週末她們都會一起出門。我去接她們回來,在我家吃完飯,我再送她去那棟小屋。

    妻給我們開車門,笑問我,這麼下去,你不會愛上她吧?

    我轉過臉笑問女兒,這麼下去,你會愛上我嗎?

    女兒總是白我一眼。

    送她到小屋,我們坐在沙發上,她枕在我腿上,聽著爵士女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不聽SHE了。

    可能是樓下那個男人喜歡爵士,以前常聽到樓下放爵士的。

    一個叫SOLVERGSLETTAHJEII的挪威女歌手用一種隨時會斷氣的聲音哼唱著。

    當然會動情,有時候我會坐著躬下身去,把她的臉完全籠住。

    她就開始練習閉氣。

    我不屑地抬起臉看著她。

    她示威似的繼續閉氣,我捏住她鼻子,她自動抿住嘴。

    我得意洋洋地望著她,她雙腳亂蹬,白眼翻飛,終於張嘴深吸一口氣。

    誰說那個時候我不想吻她呢?

    可是她愛的男人生的小孩在邊上地毯上爬。

    音響裡放著她愛的人愛的曲子。

    我從不在那裡過夜,再晚,晚上九點必然回去。

    我也從不讓她為我做飯。

    那具有某種可怕的象徵意味。

    我與妻會約她一起看電影。

    我們一起看過一場《花樣年華》

    在電影院裡,妻坐中間,我與她坐兩邊。

    看到一半,我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她也正好走過來。

    我到今天也不能確定她是否有意在我上洗手間的時候也上洗手間。

    我只記得我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在她耳邊問。

    好看嗎?

    她踹我一腳,飛快地跑向洗手間。

    由於大家都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就妻抱著大爆米花桶,我和她各自探出手去拿。

    有時候手就會碰到。

    那天晚上,我和她吵了一架。

    事情是這樣的,在我們在爆米花桶裡手碰到之後。

    也就是電影散場之後,我們一起走出來。

    她說她打車回去。

    那時電影剛散場,打車的人很多。

    妻說我們送你,她堅持不要。

    我當然知道為什麼。

    那情形尷尬極了。

    你再客氣我不睬你了!妻說。

    女兒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我朝她微微點頭。

    她吸口氣,笑,好啊,歡迎來玩。

    於是我們去她家了。

    那個我為她買的家。

    打開門,我誇張地叫。

    你家好棒。

    我們坐在沙發上,她為我們端出煮好的咖啡。

    我兀自在那裡左顧右盼,讚不絕口。

    讚了半天,所有歌功頌德的詞全部用光了。

    我就坐在那裡傻笑。

    女兒突然說了一句我差點摔下去的話。

    要不要看我的相冊?

    妻大為興奮。

    好啊好啊。我要看。

    於是她捧出相冊。

    那時,我幾乎心跳停止。

    她這邊有我們許多合影。

    妻打開相冊,一張張照片翻過。

    合影全部沒有了。

    全是她單人照,在遊樂場裡,在學校裡,在一些商店前。

    當中好多張萬分熟悉。

    因為是我拍的。

    當時她隨口講解,這張是哪裡拍的,那張是哪裡拍的。

    好像和我完全沒關係。

    我突然又誇張叫起來。

    拍得真好!技術真好!

    她抬起頭,笑罵,神經病。

    送走我們,回到家,妻洗澡,我打電話給她。

    她沒有接。

    睡到半夜,我悄悄起來。

    開車到她家,用鑰匙打開門。

    她正坐在地上哭。

    我走過去,從背後摟住她。

    她瘋狂地踢我。

    對不起,我說。

    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安靜下來後,她說。

    什麼?

    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房子的錢我會慢慢還給你。

    你怎麼還?你拿什麼還?!三秒鐘後,我跳起來朝她吼。

    你不用管。

    你別鬧了你別鬧了你別鬧了。

    你很享受嗎?她大叫,你為什麼從來不顧別人的感受?

    我若不顧你感受,我就不會過來了!我也衝著她喊。

    你腦子真是豬一樣!我不是說我!我是說她!

    我呆呆望著她。

    你說什麼?

    她!她!她!

    如果我是她,我會死的!我會自殺的!她對我喊。

    我理屈詞窮。

    雖然設想過千萬次,但我沒想到先造反的竟是她。

    好。掙扎良久,我吐出這個字。

    累得半死。

    但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不許幹那種事。

    什麼事呀?她突然又調皮起來,笑問我。

    我抽了她一耳光。

    打我後,我自己也呆住了,她也呆住了。

    我從來沒打過她。

    我開玩笑的。她低下頭輕道。

    我抱住她,反覆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在印象中,那個晚上,我說了無數聲對不起。

    好像真的沒有機會再說了。

    她似乎也明白了,我已決定真的不再來,於是任我抱著。

    一個小時後,我走了。

    回到家,妻迷迷糊糊地問我去哪裡了。

    我說明天提案的資料忘在公司裡。

    妻恩了一聲,把腦袋蹭在我懷裡又睡了。

    這個理由差到極點。

    我決定不再找女兒了,也就沒力氣編更好的理由了。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桌子上有一張紙上寫。

    不要來找我。

    我怔怔地站在當地。

    真覺得在做夢。

    噩夢總是連著一個噩夢,永遠做不醒一樣。

    天漸漸黑了。

    終於有人敲門,我衝過去開。

    是女兒。

    那時我失去理智,拽住她喊。

    你跟她說了什麼!

    她只是怔怔望著我說。

    孩子失蹤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張照片。

    那是相冊中的一張,是三年前拍的。

    當時我們都沒有注意到。

    她的背後,有一面鏡子。

    鏡子裡那個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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