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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伊芙和亞歷山德拉1950∼1975 第二十三章 文 / 西德尼·謝爾頓

    凱特在達克港療養,讓陽光和大海治癒她的創傷。

    托尼被送到一家私人精神病院,在那裡他可以得到最好的看護。凱特從巴黎、維也納和柏林請來了精神病專家。可是在各種檢查和試驗結束後,他們的診斷是相同的:他兒子得的是迫害型精神分裂症和狂想症。

    「藥物或是精神治療法對他都沒有什麼效果。由於他太狂暴,我們不得不把他控制起來。」

    「怎麼控制?」凱特問道。

    「他住在一間軟墊隔離室內。大部分時間,我們給他穿上緊身衣。」

    「有必要嗎?」

    「不穿那個,布萊克韋爾太太,他會把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殺死。」

    她痛苦地閉上了雙眼。他們說的不是她那可愛溫和的托尼,而是個陌生人,一個被魔鬼附身的人。她睜開了眼睛,「有什麼挽救的辦法嗎?」

    「要是我們不動他的腦子是沒有什麼辦法的。我們一直給他吃藥,但藥性一消失,他又變得瘋狂起來。我們也不能無止境地使用這種辦法。」

    凱特直挺挺地立在那裡,「那你們有什麼建議嗎,大夫?」

    「對類似的情況,我們發現切除一小部分大腦有很好的效果。」

    凱特艱難地問:「腦葉切除?」

    「是的,你的兒子將在各方面都功能正常,只是不會再有那種強烈的不正常的情感。」

    凱特坐在那兒沒有動彈,她的頭腦和身體都在發冷。莫裡斯大夫,一位腦疾病診所來的年輕醫生,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一定是件非常困難的事,布萊克韋爾太太。要是您願意考慮——」

    「如果只有如此才能中止他的痛苦的話,」凱特說道,「那就做吧。」

    弗雷德裡克·霍夫曼想要帶走他的外孫女,「我要把她們帶回德國去。」

    自從瑪麗安死後,凱特看他似乎老了二十歲。凱特雖然替他感到難過,但卻不打算放棄托尼的孩子。「她們需要一個女人照料,弗雷德裡克,瑪麗安要是活著的話,她也會希望在這裡撫養她們,你可以常來看望她們嘛。」

    最後他還是同意了。

    雙胞胎被帶回凱特的公館,為她們準備好了一個專用的大套間。凱特對那些保姆們進行了面試,最後僱用了一個年輕的法國女人,叫索朗·杜娜。

    凱特給第一個嬰兒起名叫伊芙,另一個叫亞歷山德拉。她們倆長得一模一樣——實在無法辨認,就像是一個人和她在鏡子裡的形象差不多。凱特對他兒子和瑪麗安所創造的這一對奇跡驚歎不已。她們兩個都活潑可愛,敏捷好動。但是才剛過了幾個禮拜,伊芙就似乎比亞歷山德拉顯得更成熟一些了。伊芙先學會爬、說話和行走。亞歷山德拉學得也很快,可是一開始就總是伊芙領頭。亞歷山德拉仰慕她的姐姐,總是模仿她做的事。凱特只要有空,總是同孫女們待在一起。她們使她覺得年輕多了。凱特又開始做夢了,將來某一天,我老了要退休了……

    雙胞胎過一歲生日時,凱特舉辦了一次慶祝會。姐妹倆的生日蛋糕一模一樣。除此之外,還有幾十件生日禮物。都是朋友們、公司僱員和公館裡的服務人員送的。她們的兩歲生日似乎緊接著又到了。凱特簡直無法相信時間過得這麼快,這一對雙胞胎成長得這麼迅速。她現在更清楚地看出她們倆性格上的差別了:伊芙是個強者,膽子也大;亞歷山德拉比較脆弱,滿足於模仿她的姐姐。她們既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凱特時常心想,兩個孩子可以作伴,姐妹倆的感情又不錯,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然而就在她們倆過五歲生日的前夕,伊芙竟然圖謀要害死亞歷山德拉。

    在《創世記》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二至二十三節中寫道:

    「孩子們在她腹中彼此相爭……

    「上帝對她說,兩國在你腹內。兩族要從你身上出來。這族必強於那族。將來大的要服事小的。」

    可就伊芙和亞歷山德拉的情況來說,伊芙並不想為她的妹妹服務。

    伊芙從她開始記事起,就痛恨她的妹妹。每當有人抱起亞歷山德拉,拍拍她,或是給她一件禮物,伊芙心中就暗暗發怒,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她認為一切都應由她一個人來享用——包括所有的愛及她們周圍那些漂亮的物品。亞歷山德拉使她連生日都不能一個人過。她痛恨亞歷山德拉,因為她長得像自己,穿著像自己。她認為亞歷山德拉從她奶奶那兒偷走了本應屬於她的那一部分愛。亞歷山德拉敬佩伊芙,因此伊芙就看不起她。亞歷山德拉很大方,非常樂意把自己的娃娃和玩具送給別人,這使伊芙更加鄙視她。伊芙是從不肯跟別人分享的。她的就是她的,甚至還嫌不夠,連亞歷山德拉的東西也想要。晚上,在索朗·杜娜的監督下,兩個姑娘大聲地做禱告。但伊芙總是在心裡加上一句話,祈求上帝把亞歷山德拉打死,當她發現禱告並沒有起作用後,就決定親自來處理。現在離她們的五歲生日就剩幾天了。一想到又要同亞歷山德拉分享這次生日慶祝會,伊芙就感到難以忍受。那些朋友都是她的,禮物也都是她的,是妹妹從她那裡偷走的。她非快快地把她弄死不可。

    在她們生日的前夜,伊芙躺在床上,兩眼睜得大大的。當確信整個房子裡的人們都已睡著時,她走到亞歷山德拉的床前,把她叫醒。「阿歷克絲,」她小聲地說,「我們去廚房看看生日蛋糕吧。」

    亞歷山德拉睡意朦朧地說道:「大家都睡了。」

    「我們不會吵醒任何人的。」

    「杜娜小姐不會贊成這樣做的。明天早上再看不行嗎?」

    「可是我就要現在看,你到底來不來?」

    亞歷山德拉揉了揉眼睛,想把睡意趕走。她並不想看生日蛋糕,可她不願傷她姐姐的感情。「我這就來。」

    亞歷山德拉下了床,穿上一雙拖鞋。兩人都穿著粉紅色尼龍睡袍。

    「過來。」伊芙說,「別弄出聲音。」

    「我不會的。」亞歷山德拉答應道。

    她們踮起腳尖,走出了臥室,然後來到長長的走廊裡,從杜娜小姐臥室緊閉的門前走過,又順著很陡的後樓梯下到廚房裡。那個廚房很大,有兩個大煤氣灶,六個烤箱,三個冰箱,還有一個大得可以容一個人進去的冷藏庫。

    在冰箱裡,伊芙找到了蛋糕,那是女廚師泰勒夫人做的。一個上面有「生日快樂——亞歷山德拉」,另一個上面有「生日快樂——伊芙」。

    明年,伊芙高興地想到,將會只有一塊蛋糕了。

    伊芙從冰箱裡拿出亞歷山德拉的蛋糕,把它放在廚房當中的木砧板上。她又打開抽屈,拿出一盒鮮亮的蠟燭。

    「你幹什麼呀?」亞歷山德拉問道。

    「我要看一看,當蠟燭全點上之後,它的樣子好看不。」

    伊芙開始把蠟燭向蛋糕的糖霜中插去。

    「你不該這麼做,伊芙,你會把蛋糕弄壞的,泰勒夫人會生氣的。」

    「她不在乎。」伊芙又打開了另一個抽屜,拿出兩大盒火柴來。

    「過來,幫幫忙。」

    「我要睡覺去。」

    伊芙對她發火了,「那好,回去睡覺吧,膽小鬼,我自己一個人干。」

    亞歷山德拉猶豫不決。「你要我幹什麼呢?」

    伊芙把一盒火柴遞給她,「把蠟燭點著。」

    亞歷山德拉害怕火,兩個姑娘一再被告誡不要玩火柴。她們也聽說了關於一些孩子不聽話而釀成大禍的恐怖故事。可是亞歷山德拉不願讓伊芙失望,只好服從她去點蠟燭。

    伊芙在旁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那一邊還沒點呢,傻瓜。」

    亞歷山德拉彎腰去點那一邊的蠟燭,她的背衝著伊芙。就在這時伊芙迅速地擦著一根火柴,然後又把手裡的那盒火柴點著,只見那盒火柴一下成了一團火焰,她急忙把它丟在亞歷山德拉的腳邊,亞歷山德拉的睡袍的底邊被點著了。那是一瞬間的事,亞歷山德拉突然感到腿部刀割似的痛疼。她往下一看,尖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伊芙盯著那燃燒的睡袍看了一會兒,被她自己成功的傑作驚呆了。亞歷山德拉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由於恐懼而僵住了。

    「別動!」伊芙說,「我去拿一桶水來。」她急忙向管家的配餐室走去,由於高興和恐懼,她的心怦怦直跳。

    是一部恐怖電影救了亞歷山德拉的命。布萊克韋爾家的廚娘泰勒夫人被一名警官帶去看電影。她時常去他那裡過夜。這天晚上,銀幕上的鏡頭不是人被打死,就是被肢解。所以後來泰勒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在一個砍頭場面出現時,她說道:「你也許是司空見慣,理查德,我可看夠了。」

    警官理查德·多爾蒂不大願意地跟著她走出了電影院。

    他們回到布萊克韋爾公館,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當泰勒夫人打開後門時,她聽到從廚房傳來的亞歷山德拉的尖叫聲。泰勒夫人和多爾蒂警官衝了進去,眼前的一幕把他們嚇了一跳。他們立即採取行動,警官跳上前去,扯下正在燃燒著的睡袍,亞歷山德拉的腿和屁股都燒起了水泡,但尚未燒到頭髮和胸部。她已失去了知覺,倒在地上。泰勒夫人接了滿滿一盆水,倒在迅速燒起來的地板上。

    「趕緊叫救護車。」多爾蒂警官命令道,「布萊克韋爾太太在家嗎?」

    「她應當在樓上睡覺。」

    「把她叫起來。」

    當泰勒夫人打完電話叫好救護車之後,從管家的餐具室裡傳出一陣啼哭聲。伊芙端著一盆水跑進來,一面歇斯底里地抽泣著。

    「亞歷山德拉死了嗎?」伊芙尖叫著,「死了嗎?」

    泰勒夫人把她抱起來,安慰道:「沒有,親愛的,她沒事,她會好起來的。」

    「是我的錯。」伊芙抽泣道,「她要在自己的蛋糕上點蠟燭,我不該讓她那麼做。」

    泰勒夫人撫著伊芙的後背,說道:「沒事了,你不必責備自己。」

    「火——火柴從我的手裡掉下來,亞歷山德拉就著火了,真是太——太可怕了。」

    多爾蒂警官看著伊芙,同情地說:「可憐的孩子。」

    「亞歷山德拉的腿部和後背有二度燒傷。」哈利大夫對凱特說,「但是她會好起來的。現在我們治療燒傷有著驚人的成果。這要在過去,會是個可怕的悲劇。」

    「我知道。」凱特說,她看過亞歷山德拉的燒傷部位,簡直嚇壞了。她猶豫了一會兒,「約翰,我想我更為伊芙擔憂。」

    「伊芙受傷了嗎?」

    「身體上沒受傷,可是那孩子因為這件意外,不停地責備她自己。她不斷地做噩夢。頭三天晚上,需要我一直抱著她才能入睡,我不想讓這事留下過多的陰影,伊芙是個敏感的孩子。」

    「小孩子對這種事情很快就會忘掉的,凱特;要是有什麼問題,再找我好了,我可以推薦一個兒科專家。」

    「謝謝你。」凱特感激地說。

    伊芙的心情的確非常之壞,因為生日慶祝會被取消了。她氣憤地想道,是亞歷山德拉把我的生日給攪了。

    亞歷山德拉恢復得非常好,竟然連一點傷疤也沒留下。伊芙也很快地忘記了內疚。凱特安慰她道:「任何人都會有意外,親愛的,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了。」

    伊芙並沒有責怪自己,而是責怪泰勒夫人。她為什麼那時候回家來,把一切都弄糟了呢?那本來是一個很完美的計劃嘛。

    托尼被禁閉在康涅狄格州的一所療養院裡。它的周圍是參天的樹木,環境幽靜。凱特每月乘車去看他一次。腦葉切除手術很成功。托尼不再有任何攻擊傾向。他還能認出凱特來,也很禮貌地問起伊芙和亞歷山德拉的情況。但他並沒有想見她們的意思。他對一切都沒有興趣。他似乎很愉快,不,不是愉快,凱特糾正自己道,是滿足——滿足什麼呢?

    凱特問精神病院院長伯格先生:「我的兒子整天不幹任何事嗎?」

    「噢,不是那樣,布萊克韋爾太太。他長時間地畫畫。」

    她的兒子本可以擁有一個世界,現在卻成天坐在那裡畫畫。凱特竭力不去想這樣的人才浪費,反正一個天才是永遠地消失了。

    「他畫什麼?」

    院長有點尷尬,「沒人能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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