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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文 / 西德尼·謝爾頓

    第二天清早,他們到達楠克拉雷斯的郊區,那是維多利亞西部的一個小村莊。他們來到一個帶車庫的汽車加油站,有一個修理工正在修理一輛汽車。海梅將汽車開進車庫。

    「早晨好1,」修理工說,「出了什麼毛病?」

    1原文為西班牙語。

    「我要是知道,」海梅回答說,「我就會自己修理、自己收費了。這輛車跟騾子一樣沒用,像個老太婆一樣辟里啪啦直響,跑起路來沒一點勁。」

    「它的聲音跟我老婆的聲音一樣。」修理工咧嘴笑道,「我認為你的車是汽化器出了毛病,先生。」

    海梅聳聳肩。「我對車輛一無所知。我所知道的只是明天我在馬德里有個非常重要的約會。你能在今天下午把它修好嗎?」

    修理工說:「在您之前我已經接了兩件活兒,先生,不過——」沒說完的話停滯在空中。

    「我樂意付給你雙倍的錢。」

    修理工面露喜色。「兩點鐘修好怎麼樣?」

    「好極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兩點鐘再來。」

    海梅轉向其餘的人,他們都在愉快地聽他倆談話。「我們走運,」海梅說,「這位師傅答應為我們修車。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他們走出汽車,跟隨海梅向街上走去。

    「兩點鐘。」修理工說。

    「兩點鐘。」

    他們走到修理工聽不到的地方時,費利克斯說:「你想幹什麼?車子沒出一點毛病。」

    梅甘心想:眼下警察正在搜尋這輛汽車。但他們會在路上找,不會到車庫裡去找。這是個擺脫這輛車的聰明的辦法。

    「兩點鐘我們就已經離開這裡了,對嗎?」梅甘問。

    海梅望著她咧嘴一笑。「我得去打個電話,你們在這兒等一下。」

    安帕羅拉著海梅的手臂。「我跟你一道去。」

    梅甘和費利克斯看著他倆走開。

    費利克斯看了看梅甘,說:「海梅跟你相處很好,是嗎?」

    「是。」她突然感到一陣害羞。

    「要瞭解他這個人不容易。可他是一個非常勇敢、非常光榮的人。他富有人情味兒。沒有人跟他一樣。我告訴過你他是如何救了我的命的嗎,修女?」

    「沒告訴過。我倒想聽聽。」

    「幾個月以前,政府處決了六名自由戰士。為了報復,海梅決定炸掉潘普洛納南部的蓬特拉雷納大壩。大壩下面的小城就是部隊的司令部所在。夜晚我們摸到行動地點,但不知是誰暗中告密,阿科卡的人抓到了連我在內的三個人。我們被判處死刑。本來我們的人打算派一支隊伍來劫獄,但海梅想出了另一個辦法。他弄來一些牛,在潘普洛納鬆開繩索,乘混亂救出了我們中的兩個人,第三個被阿科卡的人用鞭子打死了。是這樣,修女,海梅是個非常特殊的人物。」

    海梅和安帕羅回來時,費利克斯問:「怎麼樣了?」

    「朋友來接我們。我們將乘車去維多利亞。」

    半小時後,一輛卡車出現了。卡車後面用粗帆布蓋著。

    「歡迎你們,」駕駛員愉快地說,「上來吧。」

    「謝謝你,朋友1。」

    1原文中「朋友」一詞為西班牙語。

    「我很高興能幫助你們,先生2。你打電話來真好。那些該死的士兵像跳蚤一樣到處都是。為了安全起見,你跟你的朋友們可千萬別露面。」

    2原文中「先生」一詞為西班牙語。

    他們爬進卡車,這輛巨大的機動車朝東北方開去。

    「你們待在哪兒呢?」駕駛員問。

    「跟朋友在一起。」海梅說。

    梅甘心想:他對任何人都不信任。甚至對正在幫助他的人也不相信。他怎麼能相信人呢?他的生命正在危險之中。她想到海梅生活在躲開警察和軍隊同時追捕的陰影之中,這該是多麼可怕啊。這一切都因為他堅定地信奉一種理想,他願意為這種理想而死。他曾說過什麼話來著?一個愛國者和一個叛賊的區別,就在於當時是誰掌權。

    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薄薄的粗帆布使得他們很安全。梅甘意識到在曠野裡被人追捕時,自己是多麼害怕。而海梅經常處於這種緊張之中,他是多麼堅強。

    她跟海梅交談,滔滔不絕,好像他們一早就認識一樣。安帕羅·希隆坐在一旁聽他們談話,一聲不吭,臉上毫無表情。

    「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海梅告訴梅甘,「我想當個天文學家。」

    梅甘覺得奇怪。「是什麼使你——?」

    「我見到我母親、父親和姐姐們遭射擊,朋友們遭殺害,我無法面對這塊血污的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看星星對我是一種逃避。它們遠在幾百萬光年以外。我經常夢想有一天離開我們這個可怕的星球,到那些星星上面去。」

    她默默地看著他。

    「但是不可能逃避,不是嗎?到頭來,我們都得勇敢地面對我們的職責。所以我回到地球上來了。過去我總是相信,一個人不能改變什麼。但現在我知道那是不真實的。耶穌、穆罕默德、甘地、愛因斯坦和邱吉爾,他們都曾改變這個世界。」他苦笑了一下,「別誤會,修女,我不是拿自己跟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相比。但我能做我自己能做的事。我認為我們都必須做我們能做的事。」

    梅甘不知道他的話對她是否有一種特殊的意義。

    「當我不再看那些星星時,我便學習當一名工程師。我學過建造房子。現在我將它們炸掉。諷刺的是,有些被我炸掉的房子,正好就是我親手建造的。」

    黃昏時他們到了維多利亞。

    「我把你們送往哪兒?」卡車司機問。

    「你可以讓我們在這兒下車,在那個拐角處,朋友1。」

    1原文中「朋友」一詞為西班牙語。

    卡車司機點點頭。「好的。繼續戰鬥。」

    海梅扶梅甘從卡車上下來。安帕羅望著他們,眼裡閃著怒火。她不允許她的男人接觸其他女人。安帕羅心想:她是個婊子,而海梅卻對那個娼婦修女起了好色之心。唔,不能讓它繼續下去了。很快他就會發現她的奶是淡的。他需要一個真正的女人。

    他們一行人走小路,高度警惕著以防出問題。20分鐘後,他們到達一座半隱在一條小街上的圍著高柵欄的石頭平房。

    「就是這兒。」海梅說,「我們今晚待在這兒,明早天不亮就離開。」

    他們從前門進去,到了房門口。海梅一下將鎖打開,他們都進到房子裡面。

    「這是誰的房子?」梅甘問。

    「你問得太多了,」安帕羅說,「你只應該為我們讓你活著而感到高興。」

    海梅看了安帕羅一會兒。「她已證明自己有權提問。」他轉向梅甘,「這是一位朋友的房子。你現在是在巴斯克鄉下。從這裡往前走,我們的旅行就將容易些了。到處都有我們的同志。他們照看我們,保護我們。後天你就能到達修道院了。」

    梅甘感到微微打了一個寒戰,那幾乎是一種悲傷。她不解地問自己:我怎麼啦?我當然要回去。主啊,寬恕我。我請求您安全地帶我回家。您現在就是這樣做的。

    「我餓壞了,」費利克斯說,「我們去看一看廚房吧。」

    廚房裡食品供應完備。

    海梅說:「他為我們留下了豐富的食物。我將為大家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他對梅甘笑了笑。「我認為我們應該享受它,你說呢?」

    梅甘說:「我不知道男人會烹調。」

    費利克斯大笑道:「巴斯克男人因會烹調而自豪。你一定會受到招待的。你瞧著吧。」

    他們把海梅所要的各種配料拿給他以後,就瞧著他把新鮮青椒、白洋蔥切片、西紅柿、雞蛋和油炒火腿一起炒了起來。

    開始烹調時,梅甘說:「香極了。」

    「啊,這只是正餐前的開胃品。我打算為你做一道有名的巴斯克菜——胡椒雞肉條。」

    安帕羅注意到:他不說「為我們」,他說「為你」,為那個婊子。

    海梅把雞肉切成長條,把鹽和胡椒撒在上面,再把它們在熱油裡炸成褐色;而在另一口鍋裡,他開始烹調洋蔥、大蒜和西紅柿。「要燉半小時。」

    費利克斯找到了一瓶紅葡萄酒。他給大家分發酒杯。「拉裡奧哈產的紅葡萄酒。你們會喜歡喝這種酒的。」他遞給梅甘一隻酒杯,「你也喝一杯吧,修女。」

    梅甘以前還是在聖餐上嘗過酒。「謝謝。」她說。

    她慢慢舉杯到唇邊,啜了一口。酒氣芳香撲鼻。她又飲了一口。這時她感到一股熱流沿著身子往下移動,使人感到妙極了。梅甘心想:當我還能享受這一切時,我就必須享受。這一切很快就將成為過眼煙雲。

    進餐時,海梅似乎有點兒心不在焉,這可不像他。

    「什麼事情使你煩惱,朋友1?」費利克斯問。

    1原文中「朋友」一詞為西班牙語。

    海梅猶豫了一下,說:「我們中間有叛徒。」

    一陣令人吃驚的沉默。

    「什麼——是什麼使你想到這一點的?」費利克斯詢問。

    「阿科卡。他總是離我們很近。」

    費利克斯聳聳肩。「他是狐狸,我們是兔子呀。」

    「事情還不僅如此。」

    「你這是什麼意思?」安帕羅問。

    「我們打算炸掉蓬特拉雷納大壩時,有人向阿科卡告密。」他望著費利克斯,「他設下陷阱,抓到了你、裡卡多和薩莫拉。我要是沒耽誤時間,也會和你們一道被抓。再看看發生在旅店裡面的事情。」

    「你聽到那個男招待給警察打了電話呀。」安帕羅指出。

    海梅點點頭。「對。因為我總感到有些地方不對勁。」

    安帕羅臉色陰沉。「你認為誰是叛徒呢?」

    海梅搖搖頭。「我不能確定。有人知道我們的全部計劃。」

    「那麼,我們改變計劃吧。」安帕羅說,「我們在洛格羅尼奧與其他的人會合,不去門達維亞了。」

    海梅瞟了梅甘一眼。「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得把修女送到她們的修道院。」

    梅甘看了看他,心裡想道:他已經為我做得夠多的了。他處在危險中,我不能讓他冒更大的危險。

    「海梅,我能夠——」

    他知道她打算說什麼。「別擔心,梅甘。我們將安全地到達那裡。」

    安帕羅心想:他變了。開始他根本不想跟任何一個修女扯上關係。現在,他樂意為她冒生命危險。而且他叫她「梅甘」,不叫「修女」了。

    海梅繼續說:「至少有15個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我們得找出這個人是誰。」安帕羅堅決主張。

    「你怎麼找呢?」費利克斯問。他正緊張不安地用手拉餐桌檯布的邊緣。

    海梅說:「帕科正在馬德里為我查一些事情。我讓他打電話到這兒來找我。」他看了看費利克斯,然後又把目光移開。

    他沒說出來的是:「知道我們三個小組的準確行動路線的不超過六個人。費利克斯·卡皮奧確實曾被阿科卡抓進過監獄。但這也確實為他提供了一個極好的借口。在合適的時候,可能會為他計劃好一次越獄。只不過我先把他救了出來,海梅想,帕科正在查他的情況。我希望他馬上打電話來。

    安帕羅站起身來面向梅甘。「幫我收拾碟子。」

    兩個女人開始清理桌子;兩個男人走進起居室。

    「這個修女——她一直表現很好。」費利克斯說。

    「對的。」

    「你喜歡她,不是嗎?」

    海梅感到看著費利克斯很彆扭。「對,我喜歡她。」而你卻要出賣她和我們幾個人。

    「你跟安帕羅怎麼辦呢?」

    「我們是同樣的人。她跟我一樣堅信我們的事業。她一家人都被佛朗哥的長槍黨徒殺害了。」海梅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是睡覺的時候了。」

    「我認為今晚我睡不著覺。你能肯定有間諜嗎?」

    海梅看著他說:「我能肯定有。」

    早晨,海梅下樓來吃早飯時,梅甘沒認出他來。他的臉已弄成暗黑,頭上戴著假髮,嘴上貼著小鬍子,穿著一身邋遢的衣服,看上去老了十歲。

    「早上好。」他說。他的聲音從那個軀體傳出來使她大吃一驚。

    「你從哪裡——?」

    「這是我經常使用的一所房子。我在這裡保存著我所需要的各式各樣的東西。」

    他這句隨口說出的話,使梅甘突然洞悉了他所過的那種生活的情景。為了活命,他需要多少這樣的房子和偽裝物品?要打多少她不知道的電話?她回憶起曾經攻擊過修道院的那些男人們的殘酷無情,心想:要是他們抓到海梅,決不會對他施行仁政。我希望我知道如何能保護他。

    梅甘的腦子中充滿了她無權去思考的事情。

    安帕羅準備好了早餐:蒸醃鱈魚、山羊奶、奶酪、熱濃巧克力和甜餅圈。

    吃飯時,費利克斯問:「我們在這兒要待多久?」

    海梅漫不經心地回答說:「天黑就走。」

    但是他不會讓費利克斯利用這個情報。

    「我有些事情要辦,」他告訴費利克斯,「需要你幫忙。」

    「行。」

    海梅將安帕羅叫到一旁。「如果帕科打電話來,你告訴他我馬上就回,要他留個口信。」

    她點點頭。「一路小心。」

    「別擔心。」他轉向梅甘,「這是你的最後一天了。明天你就回到修道院了。你肯定是渴望到那裡去。」

    她看了他好久。「對。」可是她心裡想:我不渴望,而是焦急。我希望我不焦急就好。我會使自己同塵世隔絕開來,在我以後的生活中,我將無法知道海梅、費利克斯和其他的人會怎麼樣。

    海梅和費利克斯離開時,梅甘站在那兒望著他們。她感到這兩個男人之間有一種她無法瞭解的緊張情緒。

    安帕羅在看著她。梅甘回憶起她說的話:海梅是你應付不來的。

    安帕羅粗魯無禮地說:「去整理床鋪。我去準備午飯。」

    「行。」

    梅甘朝臥室走去。安帕羅站在那裡看著她,然後走進廚房。

    整整一個鐘頭,梅甘都在拚命工作,忙碌地集中精力清理、除塵和擦洗傢俱,使自已不去想事情,不去想困擾她的事兒。

    我一定不去想他,她心想。

    那是不可能的。他像一陣風,捲走一切事物。

    她拚命擦洗傢俱。

    海梅和費利克斯回來時,安帕羅在門口等他們。費利克斯顯得臉色蒼白。

    「我感到不大舒服。我要去躺一會兒。」

    他們瞧著他走進臥室。

    「帕科打電話來了。」安帕羅激動地說。

    「他說什麼?」

    「他有些情況要向你報告,但他不願在電話裡面講。他派了一個人來見你,這個人中午在村莊廣場等你。」

    海梅思索地皺皺眉。「他沒說是誰?」

    「沒有。只是顯得很緊急。」

    「真糟糕。我——沒關係。行。我去見他。我想讓你留心一下費利克斯。」

    她看著他,迷惑不解。「我不了——?」

    「別讓他打電話。」

    她臉上現出一線瞭解的光芒。「你認為費利克斯是——?」

    「請照我說的辦吧。」他看了看表,「快中午了,現在我得動身了。我得在一小時以內回來。小心,親愛的。」

    「別擔心。」

    梅甘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別讓他打電話。

    你認為費利克斯是——?

    請照我說的辦吧。

    這麼說來,費利克斯就是那個叛徒了,梅甘心想。她看到他走進臥室,關上了門。她聽見了海梅離開的聲音。

    梅甘走進起居室。

    安帕羅轉過身來。「你弄完了沒有?」

    「還沒完全弄完。我——」她想問海梅到哪裡去了,他們打算怎麼對付費利克斯,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情,但她不願跟這個女人談這些事。我要等海梅回來再說。

    「弄完它。」安帕羅說。

    梅甘轉身走進臥室。她想到費利克斯。他似乎那樣友好,那樣溫柔。他曾問過她許多問題。但現在,那種表面上的友好卻具有了一種不同的意義。這個長著絡腮鬍子的男人在搜尋可向阿科卡上校遞送的情報。他們的生命都在危險之中。

    安帕羅可能需要幫助,梅甘心想。她開始朝起居室走去,接著又停了下來。

    一個聲音在說:「海梅剛剛離開。他會獨自一人坐在廣場的長凳上。他戴了偽裝的假髮和小鬍子,你的人會毫不費力地抓到他的。」

    梅甘站在那兒,全身發抖。

    「他是步行去的,到達那裡大約需要15分鐘。」

    梅甘帶著越來越大的恐懼諦聽著。

    「記住我們的協議,上校,」安帕羅對著電話機說,「你保證不殺他的。」

    梅甘回到過道裡。她的思緒極為混亂。這麼說來,安帕羅是叛徒。她將海梅送入了陷阱。

    梅甘悄悄離開以免被安帕羅發覺,轉身從後門跑了出去。她沒有想過要怎麼去幫助海梅,她只知道她得做些什麼。她走出大門,沿街奔走,在不引起人們注意的前提下動作盡可能地快,朝市中心走去。

    上帝啊,請讓我及時趕到,梅甘祈禱著。

    步行前往村莊廣場是令人愜意的。街道掩映在參天大樹下面。但海梅沒注意到周圍的景物,他正在想著費利克斯。他曾像兄弟一般地對待他,對他完全信任。是什麼使他成為叛徒,而要讓大家處於危險之中呢?也許帕科派來的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帕科為什麼不能在電話裡面談這事呢?海梅不理解。

    他快要到村莊廣場了。廣場中央有一座噴泉,周圍栽滿了枝繁葉茂的綠樹。孩子們在玩捉人遊戲。兩個老年人在玩滾球遊戲。五六個男人坐在長凳上,享受陽光,看書,打瞌睡,或是喂鴿子。海梅穿過街道,慢慢走過小徑,坐在一條長凳上。當塔樓上的鍾敲出和諧的中午報時音響時,他看了看表,帕科派來的人該到了。

    海梅斜眼一看,廣場那邊遠遠地有一輛警車停了下來。他朝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輛警車。警察們下車,朝公園裡走來。他的心開始劇烈跳動。這是一個陷阱。可這是誰設下的呢?是傳消息的帕科,還是轉達消息的安帕羅?是她叫他到公園來的。可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現在沒有時間為此著急了。他得逃走。但海梅知道,這時他要是拔腳就跑,他們就會開槍將他擊斃。他想矇混過關,但他們知道他就在這兒。

    想想辦法。要快!

    在一個街區以外,梅甘正急匆匆地朝公園走來。當公園進入她的眼簾時,她舉目一看,只見海梅坐在長凳上,警察正從公園兩邊向他靠近。

    梅甘的心急速跳動起來。海梅沒法逃脫了。

    她經過一家雜貨店。在她前面,一個婦人正推著一輛童車擋住了她的路。那婦人把童車停在雜貨店的牆邊,走進商店去買東西。梅甘一刻也沒猶豫,一把抓住童車手柄,穿過街道,走進公園。

    警察已在沿著一條條長凳詢問那些坐在那兒的男人了。梅甘從一名警察身邊擠了過去,推著童車,走向海梅。

    她喊道:「我的聖母!你在這兒呀,曼努埃爾!我到處找你。我已經受夠了!你答應過早晨粉刷房子的,可你現在卻坐在公園裡,像個百萬富翁。媽媽說得對,你是個百無一用的混子。當初我真不該嫁給你!」

    海梅立時反應過來。他站起身來。「你媽媽真是個談論混子的能手。她自己就嫁了一個混子。要是她——」

    「你說誰?要不是我媽媽,我們的孩子早就餓死啦。你連半片麵包都沒帶回家過……」

    那些警察停下來,觀看他們吵架。

    「那個女人要是我老婆,」一名警察咕噥道,「我就把她送回她媽媽那兒去。」

    「你他媽這愛嘮叨的女人真令人討厭,」海梅吼了起來,「我警告過你,回家後我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還像個男子漢。」另一名警察說。

    海梅和梅甘一路吵吵鬧鬧走出公園,前面推著那輛童車。警察們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坐在長凳上的那些人身上。

    「請問有身份證嗎?」

    「出了什麼問題,警官?」

    「沒關係,給我看看證件就行了。」

    公園裡所有的人都掏出了皮夾,取出身份證,證明他們是什麼人。在檢查過程中,一名嬰兒哭叫起來。一名警察舉目一望,只見那輛童車被棄置在拐角處,那對吵架的夫婦不見了。

    半小時後,梅甘從正門進了屋。安帕羅正在緊張地來回踱步。

    「你到哪兒去了?」安帕羅質問她,「沒告訴我你不該離開這間屋子。」

    「我得出去處理一件事情。」

    「什麼?」安帕羅猜疑地問,「你在這兒不認識任何人。如果你——」

    海梅走了進來,安帕羅臉上失去了血色,但很快她就恢復了鎮靜。

    「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她問,「你沒到公園去?」

    海梅靜靜地說:「為什麼,安帕羅?」

    她看到他的眼睛,知道事情已無望了。

    「是什麼使你改變的?」

    她搖搖頭。「我沒改變。是你變了。在你們進行的這場愚蠢的戰爭中,我失去了我所愛的每一個人,我厭惡一切流血。你能耐心聽聽關於你自己的真實情況嗎,海梅?你跟你反對的政府一樣壞,甚至比他們更壞。因為他們想講和,而你卻不然。你認為你在幫助我們的國家嗎?你是在毀滅它。你搶劫銀行,炸毀汽車,屠殺無辜民眾,你還以為你是個英雄。我曾經愛過你,信任過你,但——」她的聲音突然變了,「這種流血必須結束。」

    海梅走到她身旁。他的眼睛冷冰冰的。「我該殺了你。」

    「不,」梅甘喘著氣說,「求你!你不能這樣。」

    費利克斯已經來到這間房裡,聽到了這些談話。「耶穌基督!這麼說她就是那個叛徒。我們拿這條母狗怎麼辦?」

    海梅說:「我們得把她帶在身邊,看緊她。」他抓住安帕羅的肩膀,輕輕地說:「要是你還想耍花招,我保證叫你死。」他猛地將她推開,轉身面對梅甘和費利克斯。「在她的朋友到來之前,我們離開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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