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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文 / 西德尼·謝爾頓

    利茲·史密斯的專欄文章寫道:「鐵蝴蝶逞強能幾時,翅將斷欲飛談何易……有件事,美麗的房地產巨頭一旦知曉,必將暴跳如雷,衝破她樓頂套間的屋頂。有一本專門介紹她的書將由卡米洛特出版社出版,作者是她原來的一位僱員。知情人士透露:此書定將轟動!轟動!轟動!」

    拉臘狠狠地將報紙摜到地上。好一個格特魯德·米克斯!只能是她幹的,那個被拉臘炒了魷魚的秘書!拉臘召來傑裡·湯森。「晨報上利茲·史密斯的專欄文章看到了嗎?」

    「是的。剛剛讀過。對此,我們沒有什麼辦法,老闆,要是你……」

    「誰說沒辦法!我和所有的僱員都訂過協議,他們同意僱用期間或之後不寫有關我的任何文章。格特魯德·米克斯無權那麼幹。我要起訴出版社,讓它破產。」

    傑裡·湯森搖搖頭。「要是我可不那麼做。」

    「為什麼不?」

    「因為那會引發許多不利的曝光。要是你由它去,不過是場小風波,刮刮就過去了。要是你極力去阻止,它就會形成一場颶風。」

    拉臘聽著,無動於衷。「查查誰是那家出版社的老闆。」她命令說。

    一小時後,拉臘掛通了卡米洛特出版社社長亨利·塞恩費爾德的電話。

    「我是拉臘·卡梅倫。我得知你打算出一本關於我的書。」

    「你看到利茲·史密斯的文章了,嗯?對,是有這麼回事兒,卡梅倫小姐。」

    「我想警告你,如果你出版這本書,我將起訴你侵犯隱私權。」

    電話那端的聲音說:「我想你也許應該請教一下你的律師。你是公眾人物,卡梅倫小姐,你根本沒有隱私權。再說,從格特魯德·米克斯的手稿看,你可真是個極富個性的人物啊。」

    「格特魯德·米克斯簽過一份合同,那合同禁止她寫任何有關我的東西。」

    「那又怎麼樣?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你可以起訴她……」

    可是,到那時,書肯定也就問世了。

    「我不想讓書出版。如果我能補償你不出這本書的一切損失……」

    「等等,我想你是在鋌而走險。我倒是建議結束這次通話。再見。」電話掛斷了。

    這個該死的!拉臘呆坐存那兒,想著。她召來了霍華德·凱勒。

    「你瞭解卡米洛特出版社嗎?」

    他聳聳肩。「是一家小出版社。他們專出誹謗性熱門書。他們曾惡毒攻擊過謝爾1、麥當娜2……」

    『1美國60年代一對著名夫妻歌唱家中的妻子。』

    『2美國當代紅歌星。』

    「多謝。這就夠了。」

    ※※※

    霍華德·凱勒頭痛發作了。近來他似乎經常頭痛。睡眠不足。工作壓力大。他覺得事情進展得太快了。他得想個辦法讓拉臘慢下來。這頭痛說不定是餓引起的。他按下傳呼器對秘書說:

    「貝絲,給我送點午飯來,好嗎?」

    沒有回音。

    「貝絲?」

    「您在開玩笑吧,凱勒先生?」

    「開玩笑?不,幹嗎開玩笑?」

    「你剛剛才吃過午飯呢。」

    凱勒不禁打了個冷顫。

    「不過您要是還餓的話……」

    「不,不。」這下他想起來了。他吃過一份沙拉和烤牛肉三明治,還有……天哪!我這是怎麼啦?

    「只是開個玩笑,貝絲。」他說。我在開誰的玩笑?

    ※※※

    雷諾卡梅倫宮的開業儀式取得了極大成功。飯店客房早已訂滿,夜總會裡擠滿了賭博的人。拉臘為讓應邀而來的名流得到精心照料,沒有吝惜花銷。大家全都到了。只缺一個人沒來,拉臘心想,那就是菲利普。他派人送來了一大束鮮花,附的便條上寫著:「你是我人生的音樂,我渴慕你、想你。夫。」

    保羅·馬丁來了。他走到拉臘跟前。「恭喜,恭喜。你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多謝,保羅。沒有你,我是無法成功的。」

    他環顧四周。「菲利普呢?」

    「他脫不開身,正在外地演出。」

    「他到什麼地方彈琴去了?這是你的良宵盛夜啊,拉臘。他應該在你身邊啊。」

    拉臘笑笑。「他真的很想到場。」

    飯店經理走到拉臘身邊。「好一個良宵盛宴啊,對吧?往後三個月飯店的客房已全部預訂滿了。」

    「我們就保持這個勢頭吧,多納德。」

    拉臘雇了一名日本和一名巴西代理人,專門負責招引海外賭博大戶。每套豪華客房,她花了一百萬重新裝修。這些,很快就可以賺回來的。

    「你這兒真是座金山呀,卡梅倫小姐。」經理又說。他看看四周。「哦,對啦,你丈夫呢?我一直盼望著認識他呢。」

    「他脫不了身。」拉臘說。他到什麼地方彈琴去了。

    娛樂節目精采紛呈,但拉臘仍是晚會的明星。薩米·卡恩特地為《我心中的城市》重填了詞,開頭是這樣的:「我心中的姑娘,拉臘……」她起身致辭,賓客報以熱烈的掌聲。人人都想認識她,接觸她。新聞界可謂全力以赴。拉臘接受了電視、電台和報紙的採訪。採訪一直進行得很順利,突然有採訪者問:「今晚怎麼沒見你丈夫?」拉臘發覺自己越來越心煩意亂。他應該和我在一起,音樂會本可以等等的。不過,她還是甜甜地笑著說:「菲利普為他不能到場感到很沮喪。」

    節目結束後,舞會開始了。保羅·馬丁走到拉臘桌前。「跳一曲?」

    拉臘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讓他摟著。

    「擁有這一切有何感受?」保羅問。

    「美妙無比。多謝你鼎力相助。」

    「否則要朋友幹什麼?我注意到你這兒有幾個重量級賭棍。小心待他們,拉臘。有的將輸掉大筆錢,你得讓他們感到雖輸猶贏。給他們弄輛新車,或幾個姑娘,只要能讓他們感覺到自己了不起,什麼都成。」

    「我會記住的。」拉臘說。

    「又摟著你了,多好啊。」

    「保羅……」

    「我明白。還記得我說過你丈夫應該好好照顧你的話嗎?」

    「是的。」

    「他似乎做得並不怎麼樣。」

    「菲利普本想來的。」拉臘袒護菲利普說。即便嘴上這麼說,她心裡仍嘀咕:他真的想嗎?

    菲利普當晚打來電話,一聽到他的聲音拉臘便感到孤寂難忍。

    「拉臘,我一整天都在想你,親愛的。開業典禮好嗎?」

    「好極了。你要在該多好啊,菲利普。」

    「我是想。我想你快想瘋了。」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在一起?「我也想你。快回家吧。」

    ※※※

    霍華德·凱勒拿著一隻厚厚的馬尼拉紙信封,走進了拉臘的辦公室。

    「你不會喜歡這個的。」凱勒說。

    「出了什麼事?」

    凱勒把信封放到拉臘的辦公桌上。「這是格特魯德·米克斯手稿的複印件。別問我是如何搞到手的。那可以叫我們兩人都進班房的。」

    「你看過了嗎。」

    他點點頭。「是的。」

    「那——」

    「你最好還是親自看看吧。有些事情發生時,她甚至還沒來這兒干呢。她肯定暗地裡做了不少調查。」

    「多謝,霍華德。」

    拉臘等他離開了辦公室,連忙按通了內部傳呼器,對秘書說:「不接電話。」

    她打開手稿,讀了起來。

    真是殺人不眨眼。該書把她描繪成一個驕橫跋扈,工於心計,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女人,而且不厭其煩地刻劃了她對下屬動輒發脾氣、傲慢無禮的作風。書中不懷好意、惡語中傷的下流緋聞軼事比比皆是,唯獨沒有對拉臘的獨立自主的個性和勇氣,對她的才賦、她的膽識、她的慷慨大度作片言隻語的交待。她繼續往下看。

    「……鐵蝴蝶的詭計之一,就是把商務會見安排在談判當天的一大早。那樣,對方的人被時差反應折騰得還沒緩過氣來,她卻精神百倍、生氣十足。

    「……有一次會見日本人時,給客人上的是放了安定的茶。而拉臘自己喝的咖啡裡放的是派醋甲酯,一種激發思維的興奮劑。

    「……有次會見幾位德國銀行家,給客人上的是放有利他林的咖啡,她自己喝的卻是放了派醋甲酯的茶。

    「……拉臘·卡梅倫在為昆士地基談判時遭到規劃委員會否決後,她編造了一個故事,說她有個年幼的女兒也將住進未來的公寓樓裡,並以此改變了委員會的決定……

    「……當時,房客們都拒絕搬出多切斯特公寓小區,拉臘·卡梅倫硬是把大批無家可歸者塞進公寓裡……」

    一樁樁,一件件,無一遺漏。拉臘看完後,久久地坐在辦公桌前,一動不動。她召來了霍華德·凱勒。

    「我要你去摸摸亨利·塞恩費爾德的資信底兒。他是卡米洛特出版社的老闆。」

    「好的。」

    15分鐘後,凱勒回來了。「塞恩費爾德評的是個D-C級。」

    「那就是說——」

    「那是現行信譽等級中最低的一等。四等就夠糟的了,他比那還要低四級。一陣強風便能把他吹倒。他出一本書就能餬口,不出書就得挨餓。稍遇打擊,他就只好停業。」

    「多謝,霍華德。」拉臘撥通了她的律師特裡·希爾的電話。

    「特裡,想不想當個出版商?」

    「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想你以你的名義買下卡米洛特出版社,老闆是亨利·塞恩費爾德。」

    「那該不成問題。你打算出個什麼價?」

    「爭取20萬買下來,實在不行,100萬。只是這筆交易必須包括他擁有的所有文學作品的出版權。千萬別提我的名字。」

    卡米洛特出版社的辦公地點坐落在鬧市區34街一幢舊樓裡。亨利·塞恩費爾德的大本營包括一小間秘書辦公室和一間稍大的屋子。那是他自己的辦公室。

    塞恩費爾德的秘書說:「有位希爾先生要見你,塞恩費爾德先生。」

    「讓他進來。」

    特裡·希爾上午早些時候來過電話。

    他走進那間又小又寒磣的辦公室,塞恩費爾德正坐在辦公桌邊。

    「能為你做點什麼,希爾先生?」

    「我是代表一家德國出版公司來的,該公司有興趣買下貴社。」

    塞恩費爾德不緊不慢地點了支雪茄。「本公司概不出賣。」他說。

    「噢,那太糟了。我們試圖打進美國市場。我們看中了貴社。」

    「我白手起家建成了這個出版社,」塞恩費爾德說。「它就像是我的孩子,我怎忍心和它分手。」

    「我理解你的感情,」希爾律師同情地說,「為此,我們願意付給你50萬美元。」

    塞恩費爾德險些兒被煙嗆住了。「50萬?見鬼,我馬上就要出一本書,單這一本書就值100萬,不成,先生,你的出價太欺負人啦。」

    「我的出價真是白送。你沒有資產,而且還有10多萬美元的債務。我核查過了。對你明說了吧,我再加到60萬,多一分都不行。」

    「做這種事我真沒法原諒自己。這樣吧,要是你能加到70萬……」

    特裡·希爾站起身。「再見,塞恩費爾德先生。我再另找一家出版社去。」

    他正要朝門口走出。

    「等一下。」塞恩費爾德說。「我們別這麼急嘛。實際上,我妻子一直在逼著我退休。沒準這是個好時機。」

    特裡·希爾走到辦公桌前,從口袋裡抽出一份合同。「我這兒有張60萬美元的支票,你只需按要求籤個名。」

    ※※※

    拉臘召來了凱勒。

    「我們剛剛買下了卡米洛特出版社。」

    「太好了。你想怎麼處置它。」

    「首先,槍斃格特魯德·米克斯的書稿,讓它永遠見不了天日。如果她起訴要回所有權,我們有很多辦法對付她。我們可以在法庭上拖她幾年。」

    「你要不要撤銷這個出版社?」

    「當然不。派個人去管理,留著它,權當納稅損失掉的。」

    ※※※

    凱勒回到辦公室後,對秘書說:「我想讓你打封信。收信人是赫爾曼房地產公司傑克·赫爾曼。親愛的傑克:我同卡梅倫小姐商談過你的提議,我們覺得目前參與貴公司項目並非明智之舉。但是,請相信,我們有興趣今後再……」

    秘書停止了記錄。

    凱勒抬起頭,「你都記下來了?」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凱勒先生?」

    「嗯?」

    「你昨天就口授過這封信了。」

    凱勒吃了一驚。「什麼?」

    「信都郵走了。」

    霍華德·凱勒強作一笑。「我想我大概是勞累過度了。」

    那天下午4點,凱勒正在接受西摩·本尼特大夫的檢查。

    「你看來非常健康。」本尼特大夫說,「從體檢來看,你根本就沒有病。」

    「這幾次記憶出錯是怎麼回事?」

    「你有多長時間沒有休假了,霍華德?」

    凱勒使勁想了想。「我想有好幾年了吧。」他說,「我們一直太忙。」

    本尼特大夫說:「那就難怪啦,你是勞累過度。」又是那句話!「這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到一個能讓你輕鬆一下的地方去呆上一兩個星期,不要想生意上的事。回來時,你就會感到彷彿換了一個人。」

    覬勒站起身,如釋重負。

    凱勒到拉臘辦公室找她。「能讓我離開一星期嗎?」

    「還不如把我的右臂砍了去呢。你有什麼想法?」

    「大夫說我該休一次短假,拉臘。實話對你說吧,我最近記憶老出毛病。」

    拉臘看著他,很關心。「要緊嗎?」

    「不,沒什麼。就是很令人心煩。我想我大概可以到夏威夷呆幾天。」

    「坐我的飛機去。」

    「不,不,你需要用的。我坐班機。」

    「把一切記到公司帳上。」

    「多謝。我每天和你聯……」

    「不,不必。我要你忘了公司的事,一心照顧好自己。我可不想讓你出什麼事兒。」

    但願他平安無事。拉臘心想,他必須平安無事。

    ※※※

    第二天,菲利普打來電話。瑪麗安·貝爾剛說「阿德勒先生從日本打來的電話」,拉臘連忙拿起話筒。

    「菲利普……?」

    「你好,親愛的。電信工人肯定在罷工,我打了幾個小時的電話好不容易和你聯繫上了。你好嗎?」

    寂寞!「很好,巡迴演出怎麼樣?」

    「老樣子。我想你。」

    拉臘從電話裡聽到了菲利普身後的音樂聲和說話聲。

    「你在哪兒?」

    「噢,他們在為我舉行一個小型晚會。你知道那滋味。」

    拉臘能聽見一個女人的笑聲。「是的,我知道那滋味。」

    「我星期三到家。」

    「菲利普?」

    「嗯?」

    「沒什麼,親愛的。快回家吧。」

    「我會的。再見。」

    她放下聽筒。晚會結束後他會幹什麼去呢?那女人是誰呢?她的心裡充滿著醋意,那麼強烈,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她這輩子還不曾和誰吃過醋。

    一切是這般美好,拉臘心裡說,我不想失去它。我不能失去它。

    她躺在床上,睡不著,心裡惦記著菲利普,惦記著他此刻在幹什麼。

    ※※※

    霍華德·凱勒舒舒服服地躺在夏威夷島一家小旅店附近的科納灘上。島上氣候十分宜人。他每天都下海游泳。他打了幾次高爾夫球,天天都接受按摩,皮膚也曬黑了。他徹底放鬆,心情從未有過的好。本尼特大夫說得對,他自言自語,勞累過度。回去後,我得把節奏放慢點。實際上,記憶差錯的小插曲使他大為驚恐,遠非他嘴上承認的那麼輕鬆。

    終於,到了該回紐約的時候了。他乘坐的是午夜班機,下午4點抵達曼哈頓。他直奔辦公室。秘書見了他,笑瞇瞇的。「歡迎您回來,凱勒先生,您看上去氣色好極了。」

    「謝謝你……」他愣愣地站著,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他竟然想不起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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