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文 / 伊麗莎白·科斯托娃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瞪著對面的看報人,他這麼安靜,我開始以為連他的呼吸都沒聽到,自己的呼吸也覺得很困難。過了一會兒,我最害怕的事發生了:他對我說起話來,但沒放下報紙。他的聲音十足像他的鞋子和剪裁完美的褲子,我聽著,開始起雞皮疙瘩,因為我無法相信自己在聽。他的聲音平靜、文雅,只問一個問題:「親愛的,你父親在哪裡?」
我從位子上跳起來,一下打開了門,頭也不回,哧溜一下鑽出去,奔向巴利先前去的餐車。裡面的人轉過身來好奇地望著我。我連停下來聽聽身後的腳步聲都不敢。我突然想起來,我把我們的小旅行箱丟在行李架上了。會不會給他拿走或搜查呢?手提包在我手上,我睡覺時把它掛在手腕上,出門在外我總隨身帶著它。
巴利坐在餐車的盡頭,「怎麼啦?」
我把臉貼到他脖子上,努力不哭出來。「我醒來後,我們的車廂裡有個人在看報,我看不到他的臉。」
巴利揉著我的頭髮。「一個看報人?幹嘛把你嚇成這樣?」
「他根本不讓我看到他的臉,」我低低說道,「他躲在報紙後面跟我說話。」
「是嗎?」巴利彷彿喜歡我的卷髮。
「他問我,我父親在哪裡。」
「什麼?」巴利一下坐得直直的。「你肯定嗎?」
「當然,是英語。」我也坐直了。「我跑了,我想他沒有跟著我,不過他在火車上。我只能把我們的包丟在那裡了。」
巴利咬著嘴唇,「我們的下一站是布盧,」他說。「還有十六分鐘。」
「我們的包怎麼辦?」
「你已經拿了你的手提包,我也拿了我的錢包。」巴利突然打住,盯著我。「那些信——」
「在我的手提包裡,」我趕快說。
「感謝上帝。我們只能丟下其他的行李了,不過沒關係。」巴利拉起我的手,朝餐車尾部走去——讓我驚奇的是,我們走進了廚房。服務員匆匆跟在我們後面,把我們讓進冰箱旁邊的小凹處。我們在那裡站了十六分鐘,我緊緊抓住我的手提包。我倆像逃亡者一樣擠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自然互相緊抱著。突然,我想起了父親給的禮物,便抬手去摸它:那是緊貼喉嚨的十字架,一眼就能看到。怪不得那張報紙一直沒放下來。
終於,車子開始放慢速度,「下車,不過要緊靠車,」巴利低聲告誡我。「你看到他了嗎?」
我順車往下望去,終於,我看到遠處有個人混在下車的旅客中——一個穿黑衣、寬肩膀的高個子,整個身子有些不對勁兒,那種朦朧的感覺讓我的心怦怦亂跳。「就是他,」我盡量不指著他,巴利飛快地把我拉回到梯子上。
「別讓他看見你。我會看他往哪裡走。他正在四處張望呢。見鬼,他又上車了。我想他剛反應過來,知道我們沒有真正下車。」突然,巴利把我拽離火車,跳到月台上。幾節車廂過去,我看到一個黑色的腦袋轉向我們這個方向,一個聳著肩膀的男人——我想,他充滿了使人戰慄的憤怒。火車加快速度,拐過一個彎。我轉向巴利,我們面面相覷。我們身處法國中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孤零零地,只有幾個村民坐在小小的鄉下車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