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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疼痛-1 文 / 許開禎

    第二章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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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如果同時被幾個人當作目標盯著,這個人的處境就很微妙了。

    陳志安現在就遇到了類似的麻煩。

    本來,陳志安可以不讓這些麻煩出現,對處理目前東江班子間的關係,陳志安還是有主動權的,畢竟他是老東江,東江所有情況,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還有,在剛剛過去的「陳楊」風暴中,他是惟一的獲勝者,東江兩套班子七個人進去了,陳志安因為檢舉和揭發「陳楊」,為紀委查處此案件提供了關鍵證據,他在東江的地位,一下躥升出不少。不管向健江還是蘇曉敏,要想打開東江新的工作局面,不爭取到他的支持,那就等於是一句空話。

    可陳志安不想處理好這些關係。

    我為什麼要處理好呢?從向健江上任的第一天,陳志安就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他沒有得到答案,也沒有誰告訴他答案。人們全都圍著向健江,開始建立新的關係網,向健江表面上看似對這套很反感,還當著他的面,批評過那些一心想討好他的人。陳志安笑笑,遇到類似情況,陳志安只能笑笑。官場這個世界,妙就妙在你可以對任何事物都發笑,對任何人也發笑,只要你的笑溫和甜美,不帶欺負人的色彩,別人還是能很開心地接受。裝什麼裝啊,笑過之後,陳志安就開始詛咒向健江,他認為向健江是在裝,每個人都在裝,他們想裝扮出自己的乾淨廉潔來,想裝扮出自己的高尚情操來。但世上哪有什麼高尚情操,乾淨兩個字,是要打問號的。如果放在普通老百姓身上,或許他還真就是乾淨的,因為他沒資格去髒。但向健江裝乾淨,就真讓人發笑了。陳志安早就聽說,為了到東江擔任這個書記,向健江使圓了勁,不該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最後竟連程副省長那兒,他也燒了香拜了佛,據他掌握,向健江之前跟程副省長,是有一些過節的,兩人不屬於一條線。關鍵時刻化解矛盾,進而贏得支持,向健江算是聰明人。

    不聰明的是他,如果他早行動一步,或者力氣再用足點,東江的局面,或許就是另種樣子。

    當然,對他來說,爭取市委書記這個位子,難度是大,希望不是說沒有,但小,這也是他遲遲沒能付諸行動的原由之一。而市長就不一樣,「陳楊」之後,東江班子一時癱瘓,省委做出一道決定,讓他全面負責東江市政府工作。這等於是說,他已經是東江市政府實質意義上的市長了。這種臨時負責的機會,一輩子不可能有第二次,陳志安格外珍惜。那段日子,他激情四溢,渾身感覺有使不完的勁。他被「陳楊」排擠打壓,內心受苦受累不說,身體裡也有很多能量沒辦法釋放,這下好,他總算找著感覺了。於是,短短幾個月,陳志安以前所未有的勇氣和超人的能力,將東江工作帶進了一個新境界。

    但他萬萬沒想到,關鍵時刻,省委還是拋棄了他,到手的山芋讓蘇曉敏搶了,眼看就要坐在屁股下的位子,冷不丁讓一個女人佔了去。陳志安豈止是氣餒,他都快要氣瘋了。

    機會不是天天有,失去一次,就有可能失去一生。陳志安嚥不下這口氣,更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空中飛人,這是陳志安送給向健江和蘇曉敏這種省派幹部的雅號。對省派幹部,陳志安意見很大,早在「陳楊」時期,他就給原省委常委、組織部長林中渠寫過一封長信,信中他對當前幹部選派制度提出了不少看法,其中最尖銳的,就是過分依賴選派幹部,打壓和削減了本土幹部的積極性。誰知,這封信非但沒能起到一點積極作用,反而成了林中渠等人打擊他的把柄,這是事先陳志安沒想到的。不過沒關係,黑夜已經過去,「陳楊」大案,不僅讓陳懷德和楊天亮翻了船,林中渠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黑夜雖然過去,陰雲卻沒掃除。這陰雲便是蘇曉敏和向健江!

    有人奪了他的位子,還要跟他叫板,這種氣,陳志安受不得。第一次受了,以後就得天天受,陳志安再也不想做受氣筒了,更不想再看著別人的臉色活人。他決計反擊,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贏回自己在東江的地位!

    你們不是要急著建國際商城嗎,那好,我到下邊去,我倒要看看,沒有我陳志安,你們能否把這個項目玩轉?!

    一連三天,陳志安在洪水又是看項目又是聽匯報,忙得很。洪水是他的老地盤,就在「陳楊」時期,這邊也有他說話的份,甭說現在。他嫌唐天憶礙手礙腳,找個借口把他留在了賓館,自己天天由洪水市長陪著,跟遊山玩水一樣,快活得很。

    這天下午,陳志安在洪水遇見了一個人,確切說是女人。女人叫安小惠,陳志安在洪水做縣長的時候,安小惠找過他,那時她還是洪水縣醫院一個小護士,參加工作不久,臉上還帶著稚氣。是她叔叔帶她來找陳志安的,她叔叔是陳志安中學同學。安小惠不想在醫院干,想到政府部門去,陳志安念在老同學情分上,將安小惠從縣醫院調到了衛生局。從此,他跟這個女人,也結下了緣。陳志安離開洪水到東江後,安小惠看望過他幾次,兩人之間該發生的故事都發生了。安小惠是個重感情的女人,一度時期,想擺脫掉自己的婚姻,嫁給陳志安。陳志安雖說垂涎安小惠的美貌,但一想安小惠離婚的後果,還是有點怕。於是他忍痛割愛,主動跟安小惠畫了句號。安小惠是個識眼色的女人,雖然離了婚,但再也沒找過陳志安。陳志安慢慢就把她忘了。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陳志安除了夜夜詛咒「陳楊」,再就是瘋狂地想女人,其中也想到安小惠。過於不在意不珍惜的,那段時間突然都出現在他面前,都很強烈,讓他既懊惱又後悔。終於有一天,陳志安再也忍不住,就打電話給安小惠,希望她能來東江一次,陪陪他。哪知,安小惠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現在心情很糟,不想見任何人。」話雖然說得很委婉,但拒絕的意思卻很明確。陳志安氣憤地扔了電話。

    後來陳志安才得知,安小惠跟當時的洪水市委副書記相好了,那個副書記是陳懷德的死黨,一個不把陳志安放眼裡的人。陳志安發誓,如果將來有一天東山再起,他定會叫安小惠知道,什麼叫過河拆橋!

    現在,應該說是機會來了。陳志安看著安小惠,一言不發。安小惠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陳志安,一時窘得手足無措。她現在是洪水市衛生局副局長,她本來可以有更好的前程,都怪那個副書記,一直答應要把她提拔到衛生局長位子上去,可就是光許願不抓落實,對她的身體,卻落實得很勤,一有機會就把她召去,要落實一次。安小惠後來都有些煩了,想擺脫開他,但難啊。人一旦上了某條道,再想回首,就身不由己了。安小惠骨子裡是一個要強的女人,要強的女人都有一個軟肋,就是對權力頂禮膜拜,絲毫不敢得罪手握重權者。因為她們都知道,自己的命運是握在別人手裡的。安小惠付出了該付出的,卻沒得到該得到的,為此她苦惱不已。陳志安主持東江政府工作時,她下過不止一次決心,想重新回到陳志安懷抱,但每次要行動時,她又猶豫了。

    那個電話像一塊攔路石,橫在面前,她真是沒有力量跨越過去。

    她後悔,當時怎麼就能在電話裡那麼說呢?哪怕背著副書記,偷偷去見他一次,也是應該的啊。

    自己種的苦果,還是自己咽吧。安小惠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當她的副局長了。可是最近忽然傳聞,有人想把她從衛生局副局長的位子上拿開,給另一位比她年輕比她有姿色的女人!

    這個時候看見陳志安,安小惠的心情就複雜得說不出了。看陳志安的目光,也濕漉漉一片。

    這個下午陳志安考察的是衛生系統的精神文明工作,安小惠幾次想跟他打招呼,都被他用冷漠制止了,直到考察結束,他才認真地望了一眼安小惠,他發現,安小惠老了,比起剛認識時,她像是換了一個人,臉上有了皺紋,過去的小蠻腰不見了,雖然腰身還在,但也是中年婦人的腰了。陳志安有點傷心,歲月真是無情啊,無情到能把一塊玉摧殘成一塊石頭。

    下午衛生局設宴招待,陳志安發現安小惠不在場,一時心裡有些失落。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個纏綿而又瘋狂的夜晚。其實安小惠的衰老他也有責任,是他把她的第一次奪走,把她從少女變成了女人。那還是一個比較封閉的年代,人們的觀念還有開放度遠不如現在。那個年代能發生那樣的故事,證明他陳志安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怔想中,陳志安眼前就又浮出安小惠那張美麗的臉來,嫩白的額頭,細細的頸,滑滑的肩,還有握在手裡仍然亂跳的那對結實而調皮的乳房……陳志安心旌搖曳,眼看不能把持了,洪水市衛生局長過來給他敬煙,他才奮力把安小惠從腦子裡驅走。

    晚宴的氣氛極為熱烈,在洪水市長的多番進攻下,陳志安喝了不少酒。不喝沒辦法,大家全都畢恭畢敬雙手捧著酒杯給他敬酒,臉上是他喜歡的那種諂媚,他真是不好拒絕。再說了,這次下來他就是想徹底放鬆一下,這段日子他的神經繃得太緊,老是想著怎麼跟蘇曉敏和向健江鬥法,那種滋味,不好受啊。灌了一肚子酒,陳志安回到賓館,感到渾身騷熱,坐哪兒也不舒服。洪水市長問他要不要洗個桑拿?陳志安挖苦了一句:「就你這地方,也有桑拿?」洪水市長不好說什麼了,這裡的桑拿確實沒法跟東江比,洪水市長在東江洗過幾次,那種感覺,甭提了。可陳志安顯然還想幹點什麼,洪水市長抓頭撓耳,一時不知道該給他再加演個什麼節目。正犯著急,門輕輕被叩響。洪水市長以為是服務員,沒好氣地罵了句:「敲什麼敲,再三給你們叮囑,沒事少打擾,怎麼偏是記不住?」一邊罵一邊打開門,洪水市長驚了一下,門口站著的不是服務員,而是雙目流瑩的副局長安小惠。洪水市長一時沒反應過,剛要張口訓斥,就聽陳志安說:「是誰啊,請進來。」洪水市長的酒頓時醒了一半,再看安小惠的打扮,還有眼神裡流露出的那股渴盼,一下明白過來。「是小惠啊,快請進,快請進。」

    安小惠邁著憂傷而寂寞的步子走進來,問了聲陳市長好。床上躺著的陳志安一看來的正是安小惠,一骨碌翻起身:「是小安啊,快請坐,快。」說著,目光掃了一下洪水市長,洪水市長知趣地說:「小惠你先陪陪市長,我跟賓館經理說點事。」話未說完,人已逃了出來。

    屋子裡有片刻的靜默,安小惠望著陳志安,陳志安也望著安小惠。兩個曾經雲裡雨裡歡樂過的人,如今見了,卻有幾分放不開,也有幾分陌生。還是陳志安老道,見安小惠拘謹地站在那兒,也不落座,也不說話,咳嗽了一聲:「小惠啊,你能來,我十分高興。下午飯桌上我還問呢,小安局長怎麼沒來?」

    「是嗎?」安小惠感動了,她真怕自己進不了這個門,那個電話給她留下的心理壓力太大了。「陳市長,我……」安小惠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嘴張了幾張,目光癡癡地望在陳志安臉上。

    「小安啊,你能來我真的開心,開心極了,這些年……」陳志安打了一個酒嗝,他後悔酒喝得太多了,怎麼能喝那麼多酒呢,難道不知道晚上有人要來?安小惠往前跨了半小步,這樣,她的身子就跟陳志安很近了,她聞到了酒氣,很濃,事實上洪水市長打開門的那一瞬,她就聞到了,但那時太緊張,現在不一樣,現在屋子裡的氣氛不那麼壓人了,安小惠漸漸放鬆下來。她說:「您又喝酒了,少喝點。」這話一下讓陳志安想起了從前,想起了他在洪水做市長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他喝了酒,安小惠總會這麼體貼地說上一句,然後給他捧來一杯水,讓他解酒。偶爾,還有酸梅湯什麼的。那段日子好啊,沒有壓力,沒有競爭,有的,只是享受不盡的溫情。

    「小惠。」陳志安不自禁地就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個溫情脈脈的年代。

    「市長——」安小惠附和了一句,她的目光越發朦朧,越發迷離,陳志安再看,眼裡就沒有安小惠這個人了,有的只是她緊裹在雪青色襯衫裡的胸,她的胸還那麼高聳誘人,一點也沒變形。還有那細長的脖頸,柔軟、滑膩、充滿月亮的光澤。哦,陳志安又看到了她的腰,他甚至已開始猜想,這麼多年過去,她的小蠻腰會不會變形,扭動起來會不會還像以前那麼有蛇的靈氣和風的輕柔?還有,還有她的臀,那曲線,那彈性。哦,陳志安不敢再看下去了,他抬起目光,認真地盯住安小惠。這時候體內的酒精燃燒得更猛更烈,他覺得口乾,舌也燥,喉嚨裡堵了什麼,吐不出來,目光也像是被什麼粘住了,稠乎乎的,化不開。

    「小惠啊。」陳志安沉沉地在心裡叫了一聲,像是把這些年的不平和痛苦全都叫了出來,然後,然後他一把摟住安小惠,摟得很堅決,很果斷。

    「市……志安哥……」安小惠軟軟地喚了一句,就像泥一樣癱在了陳志安懷裡。

    這晚,他們在床上化解了所有矛盾,了結了多年的恩怨。把多年破裂的關係原又修復。安小惠哭,安小惠瘋,安小惠死死地糾纏著陳志安,不讓陳志安喘息。陳志安呢,忽而懷著恨,懷著仇視,懷著強烈的報復。忽而,又憐香惜玉般,捧著她的臉,她的乳,甚至她的……發出一些市長不該發出的聲音。

    這晚是美好的,激情四溢,浪漫疊起。這晚又是溫柔的,似浪,似水,似一床被,軟軟地覆蓋了他們,裹住了他們各自的傷口,又把未來朝無限處延伸。如果不是半夜時分那個突然打來的電話,這晚堪稱經典,因為它讓兩個揣著不同心事有著不同目的的男女終於融合在了一起,融得還是那麼天衣無縫,好像他們之間從來就沒分開過,一直就如膠似漆纏纏綿綿過到了現在。

    可是,半夜時分偏是來了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陌生女人,陳志安以為又要遇到桃花運了,興奮聲將疲倦一掃而盡,可是,可是他聽完電話,身子就像扎破的輪胎,猛就疲軟了。

    打電話的是香港萬盛集團一位女人,她說了不少讓陳志安毛骨悚然的話!

    這個臭娘們,她到底要做什麼?!

    陳志安再回到床上時,就一點纏綿的慾望也沒了。

    秘書長唐天憶這三天也過得非常自在,陳志安不讓他跟,他索性不跟,反正這趟下來,也沒啥要緊事,充其量,就是陳志安唱一齣戲給蘇曉敏。這種戲太小兒科了,唐天憶只感到好笑。他索性不去理會,若無其事地躺在賓館裡,想一些跟工作無關的事兒。

    唐天憶47歲,一個47歲的中年男人是有很多私事的,況且唐天憶離了婚,況且唐天憶沒打算就這麼獨身下去。

    唐天憶是三年前離的婚,他妻子姓曾,叫曾棉棉,一個非常溫柔非常性感的名字,可惜,他們的生活不溫柔,也不性感,兩個人在一起,總是吵不完的架,具體為什麼吵,要吵出什麼結果,誰也說不清,反正就要吵,好像他們的結合就是為了無休止的爭吵。夫妻生活離不開爭吵,這點唐天憶清楚,但是夫妻生活總是被吵架佔據著,也很麻煩。終於有一天,他們吵不動了,也不想吵了,在一個月色很溫柔的夜晚,曾棉棉忽然如棉花一般柔軟地說:「老唐,我們分開吧,再吵下去,我怕把我們兩個人都毀了。」

    唐天憶動情地望住妻子,感覺中,結婚到現在,曾棉棉說出的話,就這句最動聽。於是,第二天,他們安靜而友好地分了手。曾棉棉暫時去美國給兒子當陪讀,唐天憶呢,留守在曾經的家裡,繼續當他這個不大不小的官。

    曾棉棉大學學的專業是歷史,畢業後在東江博物館工作,兩年前拿到美國一所大學的博士證書,就算不離婚,曾棉棉去美國,也是遲早的事,這點上唐天憶十分想得通。

    想不通的,是自己的生活何以會成這麼個結局?

    唐天憶想了三年,終於明白,是自己把生活搞錯了,他忽略了夫妻生活的多元性和豐富性,總想把夫妻生活包括彼此的愛好、興趣置於一個大的框架和原則下,這可能跟他長期在政府部門工作有關。一種習慣維持得久了,是很可怕的,唐天憶為此還注意過別的官員的生活,當然只限於家庭生活。他驚訝地發現,不少人都跟他犯了一樣的錯誤,他們把政府工作的習慣帶到了家裡。比如,唐天憶他們在談工作時從不喜歡把話說完,有時說半句,有時幾個字,有時呢,索性就嗯啊哈的,越讓人聽不明白越好。其實同僚之間這些話是能夠聽明白的,就算你不發聲,眼皮動一下,人家就明白你的意思了。沒這等功夫,就不可能混到跟唐天憶他們說話的份上。家裡則不同,老婆不吃你那套,也吃不了。老婆問你十句,你就得回答十句,甚至二十句,越有耐心越好,你若哼啊哈的,老婆就認為你煩了她。你怎麼能煩老婆呢,這就有了好戲。還比如,唐天憶他們總喜歡站在很高的角度籠統地答覆一件事,下級請示這件事能不能辦,唐天憶他們往往不直接說能辦還是不能辦,而是說,符合原則的事,當然能辦,而且要快辦大辦,至於違背原則的事,我們當然要抵制。這話說到下級面前,下級就要琢磨,這事到底該不該辦呢?如果辦了,不出問題便罷,唐天憶們也不會追究,一旦出了問題,唐天憶們立刻就會聲音洪亮地訓斥,我不是再三強調了嘛,不符合原則的事,堅決不能辦,你們怎麼還要越過原則去辦?!老婆則不同,她沒那麼多耐心,去琢磨你一句話,她問你這件衣服買不買,你就得當場表態,買,再貴也買!她問你過節到她父母那兒去不去,你就得立刻說,去,當然要去。那種含糊其辭的話說老婆面前,不吵架才怪。

    發現了問題的癥結,唐天憶就開始後悔,覺得自己癡迷某種東西癡迷得過了頭,殃及到了夫妻感情上。唐天憶想改變,卻發現這些習慣已深入到骨髓裡,很難改了。後來他跟離了婚的老婆通電話,有意無意,就懺悔起來。曾棉棉聽了他的話,吃驚道:「唐天憶,你現在才清醒啊,我跟你生活了二十年,從來沒覺得是在跟自己的丈夫過日子,好像上帝給了我一張標本。」聽聽,曾棉棉現在也會說話了,標本,唐天憶呵呵笑了笑,說得好,說得好啊。

    多的時候,他真就成了一張標本!

    唐天憶後悔不已道:「棉棉,回來吧,我們重新開始。」

    曾棉棉撲哧笑出了聲:「唐天憶,你醒過頭了吧,回來,你見過水庫決了堤後水還能收回來嗎?」

    「收不回來。」唐天憶無不沮喪地道。

    「那不就對了,你還是按部就班當你的標本吧,我可要把失去的歲月追回來。」電話裡隨即傳來一個老外的聲音,當然是男老外。唐天憶心情立馬灰暗到了底,他知道,早在曾棉棉讀博士時,就有一個高鼻子藍眼睛說話從來不分場合的外國佬跟自己的妻子眉來眼去,這下,曾棉棉是把自己徹底交給這個老外了。

    唐天憶為此痛苦了很長時間,直到遇上另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唐天憶還不能公開,只能偷偷藏在心裡。藏在心裡其實也幸福,這是中年男人唐天憶的感覺。以前,他是不敢有這種感覺的,就算遇到心儀的女人,也只能裝正經。現在唐天憶進步了,敢在心裡把這個女人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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