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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迷霧漸開-2 文 / 許開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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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同時,紀委對孔慶雲的調查也在緊鑼密鼓地展開。

    這起被定為「江北高校第一案」的校長腐敗案,一開始便受到紀委高度重視,分工會上,金子楊提出這起案子由他親自抓,劉名儉雖有想法,但沒當面提出來。後來,副省長周正群被牽扯進來,立案會上,金子楊和劉名儉發生了一點小摩擦,金子楊不同意此案由劉名儉負責,劉名儉問為什麼,金子楊說不為什麼,按組織原則,你還是迴避一下吧。

    「我迴避,哪一項制度規定了我必須迴避?」劉名儉帶著情緒問道。

    金子楊讓劉名儉問住了,紀委確實沒有這樣的規定,他之所以提出讓劉名儉迴避,是考慮到劉名儉跟周正群的關係。但這種個人關係是不影響辦案的,法律也沒作出明確規定。兩人爭論了幾句,金子楊說:「如果你執意要參與進來,此案就由你負責吧。」金子楊原本是想給自己一個台階,畢竟剛才那番話,說得有失水準,不料,劉名儉卻抓住不放,非要追問到底。金子楊只好作檢討:「名儉同志,我剛才講錯了,我虛心接受批評。」他態度一變,劉名儉也不好得理不饒人,這事就算在爭爭吵吵中定了。

    不過,接下來,兩人就在暗中較上了勁。金子楊這邊一心要查出孔慶雲的問題,要把這案子搞成鐵案、大案,在全省乃至全國有影響的反腐案。劉名儉呢,則決心要為周正群正名,洗清他身上的污點。兩位主要領導方向不一致,下面辦案人員就變得縮手縮腳,越發沒了方向。加上涉案人員的特殊身份,一段時期內,紀委內部幾乎是談案色變,誰的臉都整天繃得緊緊的,輕易不敢露出一絲輕鬆。消息不知怎麼傳到了龐彬來書記耳朵裡,就在兩起案子陷入僵局,往前一步也邁不動的時候,龐書記來到紀委,召開了一次短會。會上,龐書記並沒就案論案,只是略帶警示性地講了三點:第一,反腐倡廉是我們黨目前和今後相當一段時間的中心任務,它關乎我們黨的生死存亡,關乎我們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紀檢部門是黨的反腐先鋒,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堅定不移地同腐敗分子作鬥爭。第二,我們黨歷來的原則是不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對紀委立案偵查的反腐案件,不管牽扯到什麼人,不管牽扯到哪一級領導,一是要堅持快、準、狠,二是要堅持實事求是,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原則。第三,已經確立為省內大案要案的,要限期結案,不能拖,不能等,更不能把矛盾往上交。省內自己能消化的,一定要在省內自己消化。

    這三條一講,等於就是給這兩起案子定了調子。第一,實事求是,加快辦案進度,限期結案,不得上交。第二,不能考慮當事人的身份,該怎麼辦案,就怎麼辦案。還有一條,是龐書記單獨跟辦案小組座談時強調的,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案件水落石出前,絕不能向外洩露任何案情,更不能人為地製造不安定因素,案件查處要同江北的穩定與發展結合起來。

    隨後,兩起案子徹底分離,金子楊和劉名儉各帶一個專案組,全力以赴投入工作。龐書記的原話是:「你們兩個這次可以展開比賽,誰有什麼奇拳怪招,儘管使出來,前提就是不能違犯法律,到時候,我給你們當裁判。」

    金子楊這邊,依法傳喚並間接控制了相關證人,也就是陳小染他們幾個。陳小染一開始並不配合,問他什麼,都說不知道,問急了,就惡狠狠來一句:「你們這是打擊報復!」金子楊親自找他談,陳小染也是態度消極,不予配合。強中行就更不用說,金子楊原先還抱著希望,想從強中行身上打開缺口,找出與本案相關的證據,不料,每次找他問話,都是三個字:不知道。這種消極對抗引起了金子楊的深思,這也是金子楊第一次對此案產生懷疑。

    這些人如果真要袒護孔慶雲,應該是極力替孔慶雲辯解才是,怎麼他們全都一個口氣,個個都像是吃了炸藥?

    難道,自己對此案的判斷真是錯了?

    說實話,金子楊一開始對此案是不抱偏見的,對孔慶雲,他談不上偏見。他跟夏聞天的矛盾,是在上一屆班子裡公開的,從沒遮過掩過,他不避諱,夏聞天也不避諱。龐書記剛到江北時,還跟他聊過這事,他照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我對他有意見,他專斷了一輩子,從不許別人提反對意見,他自己專斷也倒罷了,還把這種作風當優良傳統,教給下面許多人。現在班子裡講話做事比較專斷的,幾乎都是他夏聞天的人。」

    「怎麼講話呢,就憑你這些話,我認為聞天同志的意見是正確的,你比他更專斷,聽聽剛才你說的:專斷了一輩子,都是他的人。這是什麼話,像一個常委說的?」龐書記臉上雖然掛著笑,語氣卻在批評他了。

    金子楊趕忙檢討:「對不起,跟他吵架吵得久了,我說話也沒了原則。」

    「就是嘛,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多做自我批評,矛盾不就化解了?」

    金子楊承認,自己身上確實也有專斷的毛病,可能是在政法系統工作時間過長,不由得就染了這毛病。不過現在他是省委常委,班子骨幹成員,這毛病就成了大缺點。不用龐書記提醒,他自己早就意識到了。他這缺點也被別人利用過,上屆班子中,只要有人對夏聞天有意見,立馬就會找他,表現出足夠的親近。他還真被別人利用成功過,要不然,夏聞天也不會對他有這麼深的成見。現在想想,這就是他的不成熟,夏聞天雖也專斷,但人家從未被別人利用過,人家把這些認得清,而自己就缺乏判斷力,更缺乏鑒別力。他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引以為戒。

    他對孔慶雲一案的警覺,不是衝著哪個人,更不是衝著夏聞天,儘管有時候他也忍不住把他們聯繫到一起,但真要面對案件時,他還是很清醒的。此案所以讓他重視,還是由於江北高教界的不良風氣。這些年,隨著高教事業的迅猛發展,一股濁流也在高教界湧起,借擴招借壯大學校規模之名,大搞不正之風,大搞以權謀私,這樣的現象屢禁不止,並且愈演愈烈。城市學院發生的腐敗案,就是典型例子。但是他相信,僅憑城市學院這起案件的教訓,尚不能引起高教界人士特別是院校長們的重視與警覺,要想徹底剎住這股歪風,既要在源頭上治理,更要再加大力度,查處幾起大案要案。大案對人的警示與震懾永遠是刻骨銘心的,正是抱了這種想法,他才下決心揭開江大這層黑幕。

    金子楊確信,表面風光無限的江北大學,背後絕對藏著不為人知的黑幕。

    然而,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金子楊進入了誤區,或者,他被那封檢舉信誤導了。檢舉信中列舉的11條,表面看言之鑿鑿,查起來,卻毫無頭緒,胡阿德一口咬定,錢就送給了黎江北,但又拿不出更實在的證據。這種沒有人證物證的舉報,是不是該懷疑?動機當然成立,胡阿德要承包工程,必須得到孔慶雲點頭,但一次送這麼多,裝修工程利潤到底有多大?胡阿德說是為二期工程作鋪墊,二期工程到現在還沒有定論,到底上還是不上,胡阿德憑什麼就敢把賭注押在孔慶雲身上?

    如果胡阿德說的是事實,至少,這錢不是他胡阿德一人送的,後面一定還有別人。萬氏兄妹,還是另有其人?

    這都是疑點,為了不在社會上造成更大風波,專案小組決定從字畫入手,只要查實一條,這案就能立,就能順籐摸瓜繼續查下去。問題是,字畫這個缺口,到底能不能打開?

    局面僵持中,金子楊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帶陳小染他們去監獄,讓城市學院原院長現身說法,沒想到,這一次警示教育效果奇好,一方面,是原院長講得好,這人服刑不到半年,思想上發生的變化卻極大,他帶著懺悔的聲音,把一場警示會給開活了。另一方面,也是金子楊他們對這次警示會準備得充分,不只是原院長,一同服刑的原院辦秘書、院辦主任都在會上發了言,講的也都是內心深處的東西。金子楊注意觀察著,聽的過程中,陳小染幾個人表情頗為複雜。

    會後,金子楊又作出一個讓專案組成員更加吃驚的決定,將陳小染和強中行安排在了一起,同吃同住,一同回答專案組提出的問題。原打算讓路平也住在一起,後來又改變了主意,對路平,金子楊另有想法。

    按紀律,這是堅決不允許的,金子楊斗膽冒了這個險,沒想到,這險他冒對了。兩天後,陳小染跟強中行開了口,分別向專案組交出了第一份證據。

    誰知把證據材料看完,金子楊心頭的疑惑非但沒解開,反而更重了。

    陳小染向專案組提交的,是一份孔慶雲辦公室財產登記表。登記時間是4月10號,也就是說,陳小染按孔慶雲指示,對辦公室字畫及古董等物品進行登記時,紀委對孔慶雲還未採取措施。陳小染說,他們每年都要對校長辦公室的財產登記一次,辦公室內的字畫及古董,只要不是個人出錢買的,都視作公有財產,因為這是大學間公務活動禮尚往來所得,將來還要用到這些活動中。孔慶雲當副校長時,這項工作就由陳小染跟後勤部門的同志一併來完成。

    登記表中共有126幅字畫,一一寫明了字畫的來歷,哪次公務活動中由哪家單位送的,登記表都寫得很清楚,上面獨獨找不到紀委搜查到的那份。陳小染據此提出,紀委搜查到的那幅字畫,一定是孔慶雲被紀委帶走後,有人暗中放進去的。

    陳小染進一步說,孔慶雲辦公室的鑰匙,除了他跟孔慶雲各有一把外,校辦主任路平也有一把。但平日路平很少用這把鑰匙,有事都是交給他辦理。

    紀委很快找了後勤部兩名工作人員,他們手裡也有一份相同的表格,表格記錄的內容跟陳小染交上去的一模一樣,上面找不到這幅至關重要的字畫。

    字畫從何而來?

    專案組提出從路平身上打開缺口,金子楊不同意,路平自從來到這個地方,情緒很是反常,他的表現早就引起金子楊的注意,但金子楊認為,現在從路平身上突破,為時還早。他決計從外圍展開調查,一方面查清路平情緒反常的原因,另一方面,迅速接觸龔建英,金子楊對龔建英更感興趣。

    專案組很快得知路平妻子耿立娟住院的消息,從耿立娟母親那裡,又得到不少線索。緊跟著,專案組獲得另一條線索,龔建英跟楚玉良還保持著一份神秘關係,江大有人反映,龔建英幾次工作變動,都跟楚玉良說情有關係。

    這是一個重大發現,金子楊第一次對跟他關係不錯的楚玉良產生了懷疑!他的心情立刻變得矛盾了,聯想到江大校長競選時楚玉良托人找他說情,以及當時馮培明等人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金子楊的心變得沉重了,他不得不承認,江大的問題比他原來預想的要嚴重,嚴重得多。

    相比這些,強中行提出的質疑,就更令專案組深思。

    強中行沒向專案組提交什麼證據,他語氣誠懇地向專案組寫了一封信,信中詳細回顧了江北大學二期工程幾上幾下的情況,曝出了一些隱秘。強中行認定,校長孔慶雲被舉報,跟二期工程有關,有人將江大二期工程擱淺的責任全都怪到了孔慶雲身上,認為是孔慶雲執意阻撓,成心攪局。其實二期工程才是江大班子間矛盾爆發的焦點。強中行同時向專案組反映,有人已經將二期工程許諾給施工單位,他手中就有一份施工單位請人做的二期工程項目宣傳書。

    「試問,如果不是個別領導瞞著招標小組,將二期工程提前許諾給施工單位,施工單位怎麼會在項目還沒招標的前提下,製作這樣的宣傳書呢?」

    不能不承認,強中行的懷疑有道理,專案組隨後調取了那份宣傳書,製作單位不是萬河實業,也不是胡阿德的裝修公司,而是潘進駒的大華實業!

    案情越發變得迷離,孔慶雲一案,真相到底在哪裡?江大二期工程,是不是導火索?還有,萬氏兄妹,胡阿德,潘進駒,這些人到底跟孔慶雲有什麼過節,是不是真如強中行質疑的那樣,有人在背後一手策劃了這件事?

    思來想去,金子楊決定另闢蹊徑,先擱下孔慶雲一案,集中力量調查江大二期工程。不管孔慶雲是否清白,江大背後這些謎團一定要解開!

    幾乎同時,金子楊聽到另一條消息,劉名儉那邊,也在玩聲東擊西。表面看,劉名儉在查周正群,但是,他的觸角卻已伸向了前教育廳班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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