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與省委書記交談 文 / 陳玉福
就在這種情況下,梁總被排擠出了五道嶺煤礦。說實在話,我是有地方去的,有人給我高價讓我離開梁總,年薪高到啥程度了,說出來會嚇你一跳——50萬吶!按當時我的工資標準,我干30年也未必能掙到50萬呀。
輯田同志,想請你談談八道嶺煤礦從你和庭賢同志來之後的一些情況。
省委書記於波冷峻的表情中透著隨意,炯炯有神的目光緊盯著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副總經理羅輯田。
於書記,我真想給你說說哩,我們梁總到八道嶺煤礦8年來,可是受盡了苦呀,連我這個副礦長也一樣,要不是梁總,我早就遠走高飛了。可是,於書記,你這麼忙,我怕耽誤你的時間呀!
沒事兒,我今天下午就專門來聽你談談的,和你談話,這是我這個省委書記這次下來調研的主要內容。銀嶺礦區很大喲,煤炭的儲量全省第一,再開採個100來年沒問題。煤炭的質量在西部地區來講也是首屈一指的,過去,省裡頭疏忽了這塊風水寶地,沒有很好地在這塊國有的礦區多做文章。現在好了,你們這個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還有銀煤集團,已經正式納入了我省國企改革、資本改造、資本運營的軌道。要想保住這一塊國有資產,選一個帶頭人尤其重要。庭賢同志怎麼樣,你這個同志怎麼樣,這是組織部門考查的問題,你只需具體地談談這樣一個問題,8年前,這個礦是個虧損礦,近1000名職工沒事兒干,工資那一年只發了四個月。你和庭賢同志是怎麼把這個礦管好的?就這方面的問題。
好的,於書記,我可開始說了。
請談談吧。省委書記調整了一下坐姿,舒服地躺在了沙發裡,他閉上了雙眼。陳秘書見狀,示意羅輯田快講,他自己也翻開了筆記本,開始做記錄了。
我們被迫離開五道嶺煤礦是那一年冬天的事情,離開的原因,我就不談了。因為我們五道嶺煤礦在梁總的帶領下,由手工撅鎬落煤到電鑽打眼放炮落煤,又從半機械化采煤發展到了全部自動化采煤,這樣一個過程是梁總和我們這些黑哥們苦幹了近二十年才走過來的。從年產量幾十噸到梁總離任時的年產量400萬噸,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呀。
我們雖然也是國有煤礦,可是梁總這個人你可能是不知道的,他沒有向國家要過一分錢的投資,這資金全是靠我們自己自力更生、自我積累發展起來的。我也不怕你這個省委書記給我穿小鞋,我也是豁出去了,我就直說吧。你那個弟弟於濤,他也先後當過兩個礦的礦長,可人家是誰呀?國家的投資和銀行的貸款不知投進了多少,可這個敗家子,愣是把煤礦給干倒灶了。他把公家的錢裝進腰包裡多少,這我沒有證據,我不能隨便亂說,可他肯定是裝了的,要不然,他拿啥給銀嶺地區還有省經貿委的那些官老爺們送禮?他要是沒有送禮的錢,為什麼搞垮了煤礦沒有人追究責任,還升任了礦管會的主任。他要不是強行收走了五道嶺煤礦,今天的五道嶺煤礦能垮台嗎?人家叫他於無能,我看這個綽號叫的對極了。
按理說五道嶺是國有煤礦,收編進礦管會這本身也沒有錯。可是,他不該把各礦的財權、人事權、銷售權全收走啊!你不收走,你的礦管會就吃管理費也吃不完呀。可是,於濤他沒有這樣做。
就在這種情況下,梁總被排擠出了五道嶺煤礦。說實在話,我是有地方去的,有人給我高價讓我離開梁總,年薪高到啥程度了,說出來會嚇你一跳——五十萬吶!按當時我的工資標準,我干三十年也未必能掙到五十萬呀。
梁總走了,我也就跟著走了。於濤派人找到了我,讓我別跟著梁庭賢去八道嶺煤礦。他說八道嶺是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你去了吃什麼喝什麼?你要是留在五道嶺礦上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當礦長。
我說,那個無職無權的礦長我是不會去當的。他說,我讓你有職有權,你留下吧。我說,有職有權我也不幹。
他問為什麼?我說,寧給好漢子牽馬墜蹬,……
不給孬種出謀定計……於濤接上了我的後半句話。
我笑笑說,於主任真聰明。就轉身走了。
於濤衝我的背影說,這梁庭賢手下的人咋就這種德性!
我氣呼呼回了他一句:你先看看你那個德性吧!
可真讓於濤說准了,他說八道嶺這地方是個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我跟著梁總轉了一圈,也覺得他這話是對的。
梁總拍拍我的肩頭說:「兄弟,別洩氣,我們如果能幹到過完年,這種狀況就改變了。」
怎麼改?怎麼變?說說容易做起來難哪!職工都半年多沒有發工資了,他們能去下井幹活呀?就說他們下井了,要機器沒機器,要設備沒設備……
誰說沒機器設備呀?
梁總生氣了,我們剛看了采煤四隊的庫房,他那個庫裡那麼多的電鑽,那麼多的炸藥,那不是機器設備呀?
咋?還讓我們的礦工兄弟去打眼放炮落煤呀?我的梁總,你就實際一些吧,現在都啥年代了,我們五道嶺煤礦都電腦操作采煤了,你讓八道嶺還手工作業呀?
手工作業怎麼了,我剛進礦山時,還用撅鎬落過煤呢,《五道嶺的明天》這本書你是副主編,你不知道手工挖煤呀?不可能吧?況且我們有電鑽和炸藥,這說啥也比手工挖強了不知有多少倍呀!
好!好!好!我的梁礦長,我去給你打眼放炮去。
你去?真是開玩笑!你給我仍然負責銷售,馬上給我組織銷售隊伍去。
用不著!我的礦長!我睡半天覺干半天活,都銷掉了400萬噸煤,你這裡有多少煤呀?算了吧,我還是先幫你從基礎管理開始吧!
幫我?我在幫誰呀?
梁總這麼問我時,我無話了。對呀,他是在幫誰呀?
我在思考這個問題時,才發現我們已經走出了八道嶺煤礦,正在往五道嶺方向的公路上走呢。
我說,礦長,你這是帶我去哪裡呀?這裡黑燈瞎火的,去幹什麼呀?
去取錢。
取錢?取什麼錢?
我愣住了。
正說著,一輛進口小汽車停在了我們的身邊。
有人叫了聲梁礦長,我才發現走下車的是鄉鎮煤礦的礦長,冉大德。
冉大德緊握著梁礦長的手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走時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我這是去找你的,八道嶺礦的人說,你們還沒有到呢。我這才折回來了,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你。
梁礦長說:我正要去找你哩,你倒先找上我了。找我幹什麼呀?我現在可是一無權二無錢,找我也白找。
你看看,輯田,這梁老哥有毛病了吧?你無權無錢了就不能找?說實話,我們三道嶺煤礦如果沒有你梁礦長的幫助,哪有我冉大德的今天?從今往後吶,你們倆我三道嶺礦養著!要不,就到我們三道嶺來幹,怎麼樣?梁礦長,你的月工資我發10萬,輯田發1萬,怎麼樣?
別瞎扯了!梁礦長打斷了冉大德的誇誇其談:休想!快說說,你現在手頭有多少錢?
冉大德:咋?用錢呀?只要不超過100萬,你儘管開口吧!
這麼大方呀?梁礦長笑了:這麼說,我們這些年還支持了個好朋友呀!100萬多了,用不了。就算1000人吧,1000人一月的工資是40萬,先發兩個月吧,喲,還就得100萬。我說冉礦長,你就借我100萬吧,三月期限,我打個借條,醜話我可說在前頭,不付利息!
沒問題!冉大德仍然是誇誇其談的口氣:你要打條子就到別處借去,我這裡不借。想當年,我白手起家時你支持了我們多少電鑽和炸藥呀,少說也有幾百萬吧,你讓我打條子了嗎?
我們不是上自動化生產線了嗎?那些東西也用不上了,不給你們就得放在庫房裡,那些東西放著也麻煩,說不定還會引起什麼事故呢!再說了,支援鄉鎮企業,也是我們的責任嘛。
冉大德:不管咋說,梁礦長,沒有你,就沒有我們三道嶺煤礦。這100萬,就算我冉大德送你梁礦長的。
那可不行!我是縣級幹部,收你的錢就是受賄,你也別害我,就是借。有借有還有來有往嘛,你要再胡說八道,我們的交情就算到頭了。
別別別!冉大德急了:梁礦長,就算你借的,這總行了吧。
對對對,這我們仍然是朋友……
就這樣說笑著,我們到了三道嶺鄉鎮煤礦。冉大德把我們請進礦上餐廳。梁礦長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別弄複雜了,越簡單越好,最好一碗麵,上菜什麼的免了。
冉大德也不客氣,點了四個素菜,什麼香椿、烏雞頭、香菇什麼的,全是山上天然的野菜。又點了兩個葷菜,羊肉和雞肉。麵條是應有盡有,什麼蕎面麵條啦、揪面片啦、土豆面啦等等。
梁礦長心情不錯,吃了不少菜,還吃了兩碗麵條。吃完飯,冉大德要我們喝酒。梁礦長說免了,免了,你拿上錢,送我們一程吧。
這麼急呀?冉大德問:不至於晚上發工資吧?
梁礦長說:你說對了。連夜發,明天就要幹活了,我不希望礦工兄弟們餓著肚子下井。
那好。冉大德用手機給財務打了個電話,讓馬上準備100萬鈔票……
回到八道嶺煤礦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礦工們有不少都早早睡覺了。等全體礦工被集合到破舊的大禮堂時,已經是夜裡十二點過一刻了。聽說,要不是發工資,這些礦工是決不會在半夜裡來開會的。
八道嶺礦黨委副書記趙紅衛是一位憨厚、敦實的漢子。他宣佈會議開始,首先他宣讀了銀嶺地區關於梁庭賢任職的紅頭文件。
那個誰呀?在幹什麼?
我發現一名礦工在禮堂的牆角里小便,便大聲喊道:你給我過來!
那個礦工急忙溜進了後邊的人群中。
我走下了主席台,把那個礦工叫到了前邊的一側:你太不像話了,我是新來的副礦長羅輯田,我現在罰你一個月的工資!等會兒發工資時當場兌現!
我回到了主席台上,我仍然大聲說道:從現在開始,再發現隨地大小便、隨地吐痰者,和這位同志一樣,將受到嚴厲處罰。
梁礦長開始講話了。他說,羅輯田同志這樣做是對的。我完全同意他對這位礦工兄弟的處罰。今晚,我們每人補發兩個月的工資,不論是下井工人還是礦級領導,一視同仁!每人每月400元,兩月發800元!
台下的黑哥們全體起立了,沒有人喊起立,這是他們由衷地對新來的礦長表示敬意。過了一會兒,有人突然鼓起了掌,隨後,禮堂裡掌聲如雷鳴般響起……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開會的礦工中,已經有一半人揭不開鍋了。
梁礦長繼續說:剛才隨地小便的這位兄弟,你今天晚上只能領到一個月的工資,400元!另外400元被扣掉了。為啥呢?你是一名礦山的工人,你的行為代表著我們整個八道嶺礦的形象。大家再看看自己穿的衣服有多少天沒有洗了,再看看你們的身體,有多少個月沒有洗澡了?這一點不怪大家,據說我們的洗澡堂因為管子壞了,噴頭不出水了,管理員發不上工資了等等原因,早已關閉了。從明天開始上班,上班時我們要檢查,你洗澡了沒有?衣服洗了沒有?具體的辦法就在今天晚上,由我們羅副礦長羅輯田同志給大家宣佈!
大家也許會說:上班後,我們就下井了,在井下,我們是黑子了,洗不洗衣服有什麼關係呢?我說,我的黑哥們……
梁礦長叫了一聲親切的黑哥們,台下又是一片掌聲。
梁礦長繼續說:謝謝大家給我的掌聲。這衣服不但要洗還要經常洗。下井了,我們變黑了,上井時必須要洗澡,洗不乾淨要罰款。上井後,我們要變白,我們要讓銀嶺礦區的二十多萬兄弟姐妹們看看,從明天起,我們八道嶺煤礦的黑哥們是全礦區最白最乾淨的礦工!
梁礦長的話講完後,財務人員照花名冊當場發放了兩個月的工資。緊接著,我又宣佈了勞動紀律。最後,各采煤隊又連夜開會,排班的排班,收拾工具的收拾工具,檢查機器設備的技術人員、采煤工人等等也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一夜之間,八道嶺煤礦氣象更新了,熱情和笑臉又洋溢到了近1000名礦工和他們的家屬臉上……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絕不是一帆風順的。
從此後,先進和落後的生產管理產生了分歧,隨著一次次的碰撞,新舊觀念的衝突,甚至鬥爭就從這個時候開始了。
按照梁礦長的要求,第二天的晚上,我這個沒有通過地委組織部考查任命的副礦長……於書記,你是說……噢,是這樣。就是說,我這個副礦長是梁礦長口頭宣佈的,市裡的紅頭文件很可能下不來。因為,他們不願意我到八道嶺來。我覺著無所謂,只要有梁礦長的信任就足夠了。梁礦長告訴我,要我不折不扣地把五道嶺的管理拿過來,有什麼事他給我撐腰。
我接著說那天晚上開會簽保證書的事兒。那個會是由我來主持,梁礦長要我代表礦上先和各采煤隊、各部門的頭頭簽上這個書面的保證。其實,簽這個保證書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這個因落後的管理給八道嶺礦帶來落後面貌的狀態調整過來,讓八道嶺礦的幹部工人首先從骨子裡感到,我們來八道嶺是正兒八經來做事的,不是圖享受來的。
八道嶺煤礦的面貌一天不改變,別說享受,連飯都吃不上。我們的目的達到了,與會者紛紛表示,我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煤礦這地方,說什麼都白搭,只有腳踏實地地幹。讓我們保證服從命令、聽從指揮,我們一點意見都沒有,只要讓我們能拿上工資。
原礦長吳志文被免職後,本來要調走的。可是,吳志文說啥也不離開八道嶺礦,他說安排個啥職位都行,他會顧全大局的。市委組織部找梁礦長談話時,徵求梁礦長的意見。梁礦長說,那就讓他在黨委副書記和代理工會主席這兩個職位裡挑一個吧。
組織部的幹部說,黨委副書記不行,他會指手畫腳的,就讓他到工會去吧。
宣佈任職通知時,吳志文興高采烈的,表示堅決擁護梁礦長的領導,在礦黨委的領導下,一定要搞好工會工作。聽說這個人一貫陽奉陰違,這天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
吳志文說,我們都在給國家干給黨干,為什麼要像資本家一樣,簽什麼狗屁保證書?你們把我們工人的覺悟看的這麼低?不簽保證,我們照樣能認真工作!
我一聽有點不高興了,但在會上是不能發作的。我耐心地說:這個保證一定要簽的,今天是和中層以上幹部簽,明天還要和全體職工簽。這是管理企業所必需的,誰要不簽,礦上就不安排工作!這是板上釘釘定死了的。
吳志文不知是喝酒了,還是故意找茬,只見他臉漲得通紅,大聲地反駁我道:我們八道嶺建礦到現在,從來沒有寫過什麼保證書,這礦不照樣開到了現在?
這顯然是公開的挑釁,我反唇相譏:你幹的好,為什麼大家還是拿不上工資?啊?為什麼八道嶺煤礦還要停工停產?你說!
反正我不簽什麼狗屁保證!吳志文大聲和我頂撞起來:看你姓羅的能把我怎麼樣!
那好!我命令他:你給我出去,我現在就停止你的工作!
就在吳志文和我吵鬧的時候,梁礦長大步走進了會議室。他問坐在我身邊的黨委副書記趙紅衛:怎麼回事?
吳志文見是梁礦長,悄悄地坐下了。
趙紅衛說:吳代主席不想簽保證書,三句不是好話,就和羅副礦長吵起來了。
那好。梁礦長心平氣和地對羅輯田說:羅副礦長,你就行使你的權力吧。
梁礦長說完就坐在了趙副書記的旁邊。下面有人在抽煙,梁礦長說:請抽煙的同志們把煙掐滅。我宣佈一條規矩,今後開會時不准抽煙!
抽煙的人全都把煙掐滅了。
我說:鑒於吳志文同志的表現和行為,已經不能勝任代理工會主席的職位。根據我礦昨天宣佈的中高層幹部管理規定,我宣佈,將吳志文現場降職為工會幹事,由工會幹事劉小寶暫時負責工會的工作!
你沒有這個權力!吳志文大聲說:我這個工會代主席是經上級部門同意的!
吳志文同志!梁庭賢嚴肅地說:你給我出去!你已經沒有了參加這個會議的資格!
吳志文見梁礦長生氣了,就解釋說:礦長,我喝了點酒……
我說你喝酒更不對了,昨天剛剛宣佈了戒酒令。你這是知法犯法!
吳志文望望梁礦長,灰溜溜地走出了辦公室。
梁礦長對我說:繼續吧。
梁礦長話音剛落,大家便紛紛把名字簽在了保證書上……
我收齊保證書後,宣佈了又一項規定:從明天起,礦級領導辦公室的沙發全換成板條椅,沙發全抬到接待室,包括梁礦長辦公室在內。同時,保留礦辦公室和財務科,黨辦室和礦辦合併辦公。其他科室全部取消,新成立生產辦、銷售辦和多種經營辦。新成立的三個部門的主任從明天起在礦辦室報名,由礦上統一考評、任職,這三個新單位的工作人員一律由新考評上任的主任組閣,未被組閣入選的人員一律到礦辦室登記,由礦辦室重新安排工作。
采煤四隊隊長信玉豐站了起來,他問:梁礦長,成立生產辦,我們這幾個采煤隊長怎麼安排?
梁礦長沒有直接回答信玉豐的話,他把臉轉向了我,要我回答。
我說:你們幾個隊長繼續履行隊長職責,由生產辦主任對你們進行考評,合格的留下繼續當隊長,不合格者下來!
原人事科程銀朝科長問道,其他的如行政科、生產科、總務科、人事科等十幾個科室被撤了,我們這些個科長怎麼辦?
我解釋道:你們可以競選生產辦、銷售辦、多種經營辦主任副主任和三辦下設機構負責人。說明一點,原來的19個科室撤了,可大部分的科室還有工作呀,所不同的是你們19個科室的職責都並到了三辦,還有就是過去各科室的科員多則二三十人,少則十幾人,這幾百人全體下崗待聘,也可以參加競選。最後剩下的人全部下井、下車間!
動真格啦!大家心裡都沉甸甸的,都在心裡盤算開了,自己競爭什麼職位比較合適,能在哪個崗位上干呢?
我見這晚的會議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就對大家說:謝謝各位對我工作的支持。我還要告訴大家的是,這些保證書原件存檔,副本全都上礦裡的報欄,希望大家認真對待你簽的這個保證書。同時,三辦人員選聘的通知明早也會張榜公佈的,希望大家踴躍報名,千萬別錯過了這個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失去這個機會,你可能就得下井去幹了。
還是那個人事科長程銀朝,他站起來問梁礦長:現在可以報名嗎?
梁礦長問:你要競爭哪個職務?請你告訴我,我再告訴你,你找誰。
程銀朝說:我要競選多種經營辦主任。
那好呀。梁礦長說:三辦主任的競選,可直接找羅副礦長。你還有什麼事嗎?
程銀朝說:我能不能直接跟你談一談?
現在?
是現在,這會都開完了呀。
我接上程銀朝的話說:散會吧。
一部分人出去了,一部分人圍到了主席台邊。
梁礦長說:那好吧,你可以談了。
程銀朝看上去30多歲的樣子,我打開了他的簡歷,見他是龍江礦業學院的畢業生,就把資料交到了梁礦長的手裡。
梁礦長看了看簡歷說:還是採礦專業畢業的,你應該競選生產辦主任才對。
可我對開公司辦三產更感興趣。程銀朝說。
好吧。梁礦長問:那你說說,這撤了的19個科室,有哪幾個科該歸到多種經營辦呢?
程銀朝說:三產辦、總務科、八煤招待所、車隊還有那個破爛加工廠。
你上任後最想做的工作有哪些?
先成立一個汽車運輸公司,把礦上的那5輛破東風修理一下。當然了,你梁礦長得支持我,一是把礦上的外運煤任務包給我,然後貸點款,購10輛新東風。在管理上,我打算搞單車承包,承包運煤任務,卡死油料費、修理費,節約歸己,超支在我承包費裡扣。我要搞的第二個項目是加油站,我算過了,全礦的生產正常,車輛用油也是個不得了的數字。第三個項目是在招待所的基礎上修建八煤賓館,接待銷售辦的客戶,就是我們礦的上帝。賓館要修漂亮一點,既是我們礦的一個窗口,也是礦上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
這些事你啥時候開始想的?
昨天晚上。
為什麼?
因為,我哥在你們五道嶺煤礦工作,所以,我對五道嶺的管理很熟悉。我想,你來八道嶺一定會成立一個多種經營公司的,最差也要成立一個辦公室。果然讓我猜準了。
好!梁礦長對我說:這個多種經營辦的主任就他了,……我就不明白,你為啥是人事科長,而不是三產辦主任呢?
咋說呢?程銀朝有點靦腆:他們用人只看你的學歷,根本不考慮你的特長和實際情況。
這叫死搬硬套,對不對?不過,程銀朝呀,你那第一個項目可以上,我給你投資,那第二、第三個項目嘛,還要論證一下,你馬上搞個報告給羅副礦長。
好的,好的。程銀朝高高興興地走了。
我也是很高興,梁礦長這三言兩語,就定了個多種經營辦的主任,接下來的工作就全看我的了。我對此充滿了信心。我為什麼樂意在梁庭賢手下幹活,就是他這個人待人很誠,還特別信任你。你在他手下幹活,感覺能放得開。我還有個預感,這程銀朝如果能把握好自己,他在八道嶺煤礦的發展前景是最好的。果然讓我言中了,後來他領導的多種經營公司先是創產值三千多萬元,到後來又上了飲料廠、罐頭廠等新的十多個項目。到最後,他生產的山野菜罐頭產品居然還遠銷到東南亞好多個國家呢!
我們梁庭賢老總,就是這樣用人的,除了個別人,大多數的人他都是一用一個准。就是他用的這些個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成就了我們後來的八道嶺煤電股份有限公司。
一個星期後,八道嶺煤礦的家底子徹底查清了:向銀行、市縣和有關單位借款1375萬元;應收單位欠款765萬元,賬面虧損600萬元,如果加上欠工人的工資,亂七八糟的全算在內,虧損高達1000多萬元。而事實上,一些隱形的欠款、虧損還沒有計算在內呢。
緊接著,生產辦、銷售辦的管理及工作人員也順利考評完畢。這時候,也就是我和梁礦長進礦10天之後,我們礦上的工作已基本上全面推進了。主要是兩大塊,一塊是生產辦的采煤任務,年產30萬噸的硬任務已經分解到了4個采煤隊。三名副礦級幹部也離開辦公區進駐到了采煤第一線。另一塊是收欠款,銷售辦除了完成年銷售收入兩千萬元外,還要清理完80%以上的外欠款。
由於工作紮實的原因,生產銷售兩大塊存在的問題也提前暴露了。先是銷售辦收欠款這一塊,過去的銷售科長和銷售人員都程度不同地存在著把收來的欠款部分或全部裝進自己腰包的情況,尤其是科長於躍林,落實的未交回礦裡的欠款達200多萬元。梁礦長要求我負責徹底查清這些問題,然後開會研究是否向市裡有關部門反映這些問題。為了慎重起見,梁礦長讓我查這些問題時最好不要太聲張,我答應了。
除了收欠款中出現的這些問題外,礦上的生產管理、物資管理上的問題也逐漸地暴露出來了。
別人的問題還沒有徹底地查清楚,我的問題倒先暴露出來了。我有啥問題?於書記,你問的好,我剛來八道嶺煤礦,應該是不會有啥問題的。可是,我真是沒臉說這些呀。於書記,真的,我也做過不光彩的事兒呀,以至於讓他們抓住了把柄,要不是梁總力保我,我可能早就在礦上呆不下去了……
發現采煤4隊隊長信玉豐問題的那天,天正下著大雨,整個礦區被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只有地上、路上流淌著的是黑黑的煤灰水。大概是信玉豐感到這樣的天氣我不會騎著自行車來采煤隊吧,所以,他就讓東風大卡車把一車車優質塊煤往外拉。拉到第三車時,我趕到了。
我馬上到一個商店的電話亭裡把電話打到了銷售辦,問他們今天有沒有往外拉煤的車。銷售辦的調度告訴我,除了三隊有30車外運煤任務外,其餘4個隊沒有派運煤的車。我說知道了,我就掛上了電話。
我掏了140元錢,租了一輛客貨車,還有一架照相機,讓司機把客貨車開到了采煤四隊通往大道的一邊。等了大概有半小時吧,那輛送煤的東風車返回來了,1小時後,東風車又滿載著一車塊煤出去了,我讓客貨車跟在了東風車的後邊。東風車開進了銀嶺縣城,在銀嶺縣城東關一處賣煤點上,三個民工正等在那裡卸煤呢。
這是一個叫「一路順風」的商店,右側是兩間商舖,左側是一間門面大小的進車道,店後一塊約兩百多平米的院子裡,堆著山一樣的塊煤。
我卡卡卡照好了照片後,讓司機把車開到了一處比較背的路邊上,我信步走進了「一路順風」店。營業員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問我買啥,我說買煤。我看「一路順風」營業執照時,發現上面兼營處有煤炭銷售四個字。小姑娘把她姑姑,也就是「一路順風」的老闆叫來了。
「一路順風」的老闆很年輕,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很標緻。她問我,要多少煤,要沫煤還是塊煤。
我說要十車塊煤。
十車?十東風車?
是。但價格要最低。
價錢好商量,要是公家用煤,發票按零售價給你開,收錢按優惠價收。
謝謝。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一路順風」的老闆叫葛水平,是采煤四隊隊長信玉豐的「表妹」,實際上是小情人。信玉豐把公家的塊煤拉到這裡來,由小情人賣掉後,收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調查銷售科以及信玉豐問題的事兒早就被傳出去了。
於是乎,他們就聯合起來整我,咋整我呢?就從作風問題上下手了。於書記,你別笑話我,這事兒已經十年了。我和她有那種關係時,還是在五道嶺煤礦當副礦長的時候。
那一年,礦上分來了兩個大學生,一男一女,女的叫楊虹,她分到了我負責的銷售辦。這世上的事兒就是怪,和楊虹一塊分來的男大學生叫李光,一直在追她,可她愣是不理人家。開始時,我沒有注意到楊虹對我有意思,一天晚上,南方一家大電廠的廠長來簽了120萬噸煤的合同。
這宗大生意是我有意讓楊虹負責談的,我想試試她的身手,為讓她下一步任銷售公司經理打下基礎。楊虹很出色,南方的廠長還許以重金聘她去南方發展。你猜楊虹是咋說的。她就當著人家客人的面說:我如果沒有愛上我們羅頭的話,我會去南方的。
什麼?我和電廠廠長都吃了一驚。
南方人畢竟是南方人,吃驚之後他打哈哈說,時代不同了,沒想到北方的大學生也如此的開放呀!
楊虹不理我的茬,她說,愛是不講條件的。我們羅頭雖然有妻子了,可我不在乎,我希望有一天能贏得我愛的人的心。
胡說什麼呀?我瞪了楊虹一眼。
別這麼緊張。南方廠長對我說:楊小姐喜歡你有什麼錯?在我們那個地方,只要兩廂情願,沒有什麼不可以的。至於老總養個情婦什麼的,根本不奇怪嘛!
我才不讓他養著呢!楊虹說:我掙錢自己養自己……
別再說了!我打斷了楊虹的話:越說越不像話了。
也真怪,這一晚我們說的的確很開心,我破開荒地喝了不少酒。
人家說酒壯英雄色膽。我不是英雄,於書記,可面對這麼優秀的女孩,再加了酒精的緣故,我邁出了不該邁的第一步。這以後,我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我也想過和妻子離婚,可是,我張不開口呀。楊虹那邊呢,除了上班,和我在一起時總是嘻嘻哈哈的,也是從來未提出過讓我離婚的話來。她還不止一次地安慰我:頭,別想的太多了,我真的不想結婚,等碰到合適的人,我會離開你的。
於書記,真讓你笑話了。到了今天,已經十年了,她都33歲了,還是沒有找對象,我呢也是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輯田呀!省委書記嚴肅地說:我插一句話,這事兒你該早做了斷呀,要不然你傷害的可是兩個人啊!
是的!於書記,這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是沒有辦法選擇了,她們兩個一個特別的優秀,一個是十二分的賢淑……不過,於書記,你放心吧,我會快刀斬亂麻,馬上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我接著說——
羅輯田繼續講著,省委書記又瞇上眼靠到了沙發上,陳秘書以速記的方式,快速地記錄著羅輯田講的故事。故事雖不是多麼新鮮,可是新舊觀念的衝突已經變成了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所以,經陳秘書整理後的故事,讀起來是驚心動魄的,說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不為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