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文 / 汪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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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方孚白的辦公室裡,易鋒一言不發地聽完了方孚白的講述。
一爛粒淚珠從易鋒的眼角滾出,滴在了他的手腕上。
方孚白看在眼裡,耐著性子道:「一個大男人,也流淚呀?有什麼委屈,你就直說吧。」
易鋒眼睛紅紅的,又滾出了一串眼淚。方孚白拿出抽屜裡的餐巾紙給他擦。易鋒擦了擦眼淚,道:「方書記,反腐敗不容易啊。反腐敗,是需要花代價的,我現在的遭遇,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方孚白驚愕地道:「什麼意思?」
易鋒道:「你知道那個歐陽春麼?他說我易鋒專門整人,其實,他這次來才是真正的整人啊。他和我有過節,所以一心想把我整下去。」
方孚白又道:「什麼意思?」
易鋒道:「這事說來話長了,那時候,他還是個土管局長。」
當時方孚白還在市委辦工作,對紀委的情況不是十分瞭解。但是,易鋒作為當時市紀委的案件檢查室主任,對土管局的那個案子,是終身難忘的。
土管局是一個新成立的局,在政府部門中,實權大,實惠多,這是機關裡人盡皆知的。特別是歐陽春在這個局裡經營了幾年,人、財、物全部一把抓,在用人和用錢方面,獨斷專行,所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漸漸地,就在局裡養出了一批爪牙,也樹起了對立面。
舉報信一封接一封地寄到市紀委,有的告歐陽春私下賣官,不給他送錢就別想提拔;有的告他大搞權錢交易,靠批土地大肆收受賄賂;有的則告他生活作風不好,亂搞男女關係。另外,還有人靠他弄虛作假,說他的那張大學本科的畢業文憑,是從南州市場上買來的。
南州市紀委信訪室初查了好多次,但都查不出什麼名堂,主要是沒有可靠的線索和證據。市紀委書記吳元浙很為難,可是,舉報信還是源源不斷地飛向紀委。最後,吳元浙把其中的一封信批給了易鋒。易鋒帶人作了一番調查,仍然查不出歐陽春有什麼經濟方面的問題,當時,紀委還沒有出台兩規政策,說實在,權力有限,很難查出複雜的經濟問題。但是,易鋒還是憑自己的認真和努力,查出了歐陽春假文憑的事。那張文憑看上去和真的一模一樣,但把他拿到某大學一鑒定,就露出了馬腳。因為,某大學的校長剛剛換,文憑上的時間與校長的印章是不符合的。在事實面前,歐陽春無奈地承認這的確是一張假文憑,但他仍然狡辯說,這是辦公室的小李經手的,小李只不過是想拍馬屁,而歐陽春已經拒絕了他的好意,並且提出了批評。可小李還是把文憑塞進了檔案。
易鋒對他的謊言提出了嚴厲批評,因為歐陽春在後來很多次填表中,都乾脆利落地填上大學本科字樣。易鋒道:「你騙鬼,鬼都不信!」
歐陽春在請吃送禮被拒絕後,對易鋒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何必這麼認真呢?」
易鋒道:「這是小事?你弄虛作假,欺騙組織,這是違反社會主義道德的。按照中國共產黨員違反社會主義道德處分條例規定,你的錯誤是非常嚴重的,必須作出嚴肅處理!」
歐陽春道:「易主任,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們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易鋒批評道:「你別來這一套。像你這樣的幹部,我絕不和你交朋友!你必須對自己的行為作出深刻檢查,我要如實向市紀委領導匯報,你老老實實地聽候組織上的處理。」
歐陽春忽然有些惱火了,要知道,他和市裡的領導關係都非常好,平常工作上出點小差錯,替他說話的人可多了。就算事情再大,無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只是,這假文憑的事,有些丟人,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罷了。沒想到這個小小的易鋒,竟然在他這個堂堂的局長面前如此猖狂。於是,他怒道:「易主任,你的口氣也太大了吧?你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怎麼能在我這個處級幹部面前這麼說話呢?這麼一件小事,你也說得太難聽了吧?」
易鋒當時的確是個科級幹部。按照中紀委和中組部的規定,紀委的中層幹部可以高配半級,室主任相當於其他部門的副職,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本省的執行情況不太好。在南州市紀委,室主任中有一部分是副處,還有一部分是正科。易鋒是幾年以後才提了副處的。
易鋒卻不因自己是個科級而低三下四,他也怒道:「口氣大?你看不起我這個科級幹部?我告訴你,今天我易鋒不是代表個人來找你的,要是代表個人,我沒有這個權力。今天我是代表市紀委來找你的,是代表市紀委來查你的問題的,難道我沒有這個權力嗎?」易鋒拉開嗓門,怒道:「只要你是南州市管幹部,我就有權力查你!只要你犯了錯誤,你就要老老實實接受組織檢查!你還跟我比大小,還敢在這裡狡辯!」
一番話把歐陽春氣得倒抽了口氣,他很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易鋒回到紀委後,馬上給市紀委領導寫了一份檢查報告。要知道,由於當時紀委辦案手段有限,案子很少。所以,易鋒把這個案件當作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來抓,報告寫得非常詳細,證據也非常充分。在審理建議那一段,他根據中紀委的有關條例,建議對歐陽春給予撤職處分。
報告送上去以後,遲遲不見動靜。後來,市紀委書記吳元浙來做他的工作了,說歐陽春已經認識到了假文憑的錯誤,向市委作了深刻檢查,要求從寬處理。
易鋒堅持原來的意見,認為假文憑決不是一件小事。雖然是一張紙的事,但這張紙的真假,說明了一個黨員領導幹部的道德問題。他認為,歐陽春的思想道德顯然不適合再擔任土管局長,如果市紀委不向市委建議對其作出嚴肅處理,今後還怎麼去教育其他幹部?在易鋒的堅持下,書記提出給歐陽春作出黨內嚴重警告處分。但易鋒仍然不滿意,還發了牢騷。
過了幾天,吳元浙又來找易鋒做工作了。易鋒以為吳書記還是想提出黨內嚴重警告處分的意見,沒想到,吳元浙說:「市裡的領導都來說話了,認為歐陽春的認錯態度較好,建議不要作處分。」
易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的中共一級組織,竟然容忍一個領導幹部搞假文憑,弄虛作假,欺騙組織,而且在查清後竟然不作處理。「真是豈有此理!」易鋒道:「歐陽春這種道德敗壞的人不處理,那還要我們紀委幹什麼!」
吳元浙耐心地勸道:「易鋒,你脾氣別這麼強,這麼強對你是沒有好處的。實話告訴你吧,上面對歐陽春很看好,省委組織部已經考察過了,準備讓他擔任南州市的副市長。你想想看,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啊,總不能因為這件事毀了人家的前程吧?」
易鋒道:「當副市長?這種人不但不處理,還讓他當副市長?我實在想不通!我認為,上面如果在考察他作為副市長人選的話,那我們更應當如實地把情況匯報上去,該處理就得處理,怎麼能讓他混水摸魚,烏七八糟地就當上副市長呢?」
吳元浙批評道:「易鋒,我已經把話和你說清楚了。這件事其實也不是我個人的意見,是南州市委的意見。我們紀委也是在市委領導下的一級組織,不是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啊,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今後不能再提了。」
易鋒道:「不行,我畢竟是個共產黨員嘛,你們不處理可以,但我代表我個人,要向省委組織部反映這件事。」
吳元浙火了,道:「你反映?你反映我就撤了你的職!」
易鋒沒有辦法,胳膊扭不過大腿,也只得任他們去了。後來,他曾經私下給省委組織部寫過一封匿名信,但一直沒有消息,而且,歐陽春很快就被人大選為副市長了。他覺得,這真是對紀委的諷刺。
易鋒沒有扳倒歐陽春,但歐陽春卻對易鋒恨進了骨子裡。有了假文憑這件事後,他和吳元浙的關係搞得越來越好,像是親兄弟一般。那一年,易鋒作為常委人選接受南州市委組織部考察,下面的反響都很好,大家都說,易鋒這個市紀委常委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可是在關鍵時刻,作為市紀委書記的吳元浙卻投了反對票,由於他是所在單位的一把手,這一票非常重要,於是,易鋒的常委也就泡湯了。
易鋒的室主任幹了一年又一年,而歐陽春的副市長卻幹得熱火朝天,很快,他就幹上了更為重要的常務副市長。接著,又升任省委副秘書長。僅過了短短的一年,又兼任省委辦公廳主任,成為省裡面熾手可熱的實權人物。
腐敗分子的官運亨通與反腐勇士的原地踏步形成了鮮明對比,要是換了個人,早就對這個社會現實洩氣了,失去信心了。然而,易鋒沒有變,他熱愛的是紀檢工作這個崗位,而不是某一個官位。他認為,正因為現實中還是黑暗的一面,甚至是相當大的一面,但更說明正義存在的需要,更說明紀檢幹部存在的需要。他易鋒,正是為正義而生,為正義而來的。所以,他還要熱情不減地干紀檢,還要一往無前地與腐敗分子作鬥爭。
方孚白聽了易鋒的敘述後,心潮一陣陣地澎湃著,然而,他始終堅持著,沒有打斷易鋒的回憶。他想,這是多麼優秀的一名幹部,多麼堅定的反腐戰士啊。紀委的工作是清苦的,是艱難的,有人因為這裡油水不多而不願意來,有人因為提拔得太慢拂袖而去。這是為什麼?這個責任在於領導,在於各級紀委的領導,更在於各級黨委的領導。今天,我們作為一級紀委的領導,在紀檢幹部受到打擊報復的時候,應該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保護他們,支持他們,決不能讓邪惡壓倒正義,決不能讓腐敗分子在黨內橫行無阻!
天空佈滿了烏雲。然而,坐在波音客機上的方孚白,此時靠在舷窗上眺望,發現自己和飛機一起,正在雲層上端飛行。那一團團的雲,不再烏黑,變得雪白,變得溫柔,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顯得那麼亮麗可愛。
再過一個多小時,他就將在首都國際機場降落,前往位於北京平安裡西大街的中央紀委。他必須把青雲的情況迅速向中央紀委匯報,他相信,省裡的個別人能與青雲的駱財生串到一起,壓制一個地方的正義行為,但無論如何,他們改變不了中央紀委的決定。只要中央紀委一出面,形勢將發生重大轉變。
方孚白覺得,黨中央和中央紀委就像是這高懸在天宇的太陽,必將以她強有力的光輝,穿透這一層層的烏雲,照耀到基層,照耀到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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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海鮮樓裡依舊熱鬧非凡,但是,在這其中的一間間小包廂裡,每天都有一些人在做「鬼事」,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今天,青雲市土管局局長郝有弟又笑容滿面地將太爺任厚根請到靠江的一隻小包廂裡,讓太爺在自己的店裡點一些他認為最貴最好吃的菜。
太爺也不客氣,嘰裡咕嚕就報出了一串菜名。光他們兩個人,就點了一千多塊錢的菜。然後,太爺又點了一瓶XO。太爺道:「不撿貴的點,你還以為我看不起你呢,是不是?咱們青雲市裡,有幾個局比土管局還有錢呢?」
郝有弟在肥肥的臉上笑出了一圈圈的皺紋,道:「太爺,你真看得起我!」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吃菜,一邊抽煙,一邊閒聊。
太爺喝了口酒,道:「這XO啊,其實也不怎麼樣,我覺得還不如咱們青雲人自己釀的白酒呢。」這時,太爺又調侃道:「對了,有弟啊,你他媽個崩崩是個偷雞都想省把米的人啊,今天怎麼會想起來請我吃頓飯呢?」
郝有弟笑道:「太爺,你這話就真是看不起我了。我郝有弟請你吃餐飯,又用不著我自己掏錢,我幹嘛那麼精巴呢?再說,就是我自己掏錢,這千把兩千塊錢,我還是掏得起的嘛。」
太爺笑了,道:「這是實話,這幾年你他媽的也撈夠了,幾千塊錢當然不在話下了。但是,我敢說,你他媽的崩崩就是錢再多,也捨不得自己放血是不是?這些我都不管,反正,你今天肯定是有事求我來了,對不?」
郝有弟不敢承認,但最後,他還是投降了,道:「太爺,你可真是太爺啊。我郝有弟心裡想點什麼,你是一眼就看穿啊。我瞞不住你,太爺。說實話吧,我今天的確是有事求你來了。」
太爺道:「什麼事啊?」
郝有弟道:「你聽說易鋒要滾蛋的事了嗎?」
太爺道:「聽說了,易鋒這小子,他媽的也是該滾蛋了,咱們青雲人才多得是,這個位置幹嘛非得外地人佔著呢!」
郝有弟道:「那倒是上面規定的,紀委書記這個位置,不能由本地人擔任,得由外地人來幹。」
太爺道:「那你操什麼心啊,你不也是青雲人嗎?」
郝有弟道:「我雖然是青雲人,但我父親卻是榮嘉人,我在填表時,祖籍都是填榮嘉的。所以,我也可以說是外地人。」
太爺罵道:「你祖籍是榮嘉,可你自己卻是土生土長的青雲人嘛,共產黨用幹部幹嘛看祖籍不看出生地呢,真是他媽個崩崩脫褲子放屁。」
郝有弟道:「太爺你別罵,這事對我有利呢。關於紀委書記外地人擔任的事,現在上面也有爭議,聽說以後會改成以出生地為準,但現在還沒有改,這不是對我很有利嗎?」
太爺道:「所以你小子就來找我了?」
郝有弟道:「是啊,我不找太爺找誰去?我郝有弟能有今天,還不都是太爺栽培的結果嗎?你要是看得起我,就辛苦你再栽培一下。我郝有弟過上好日子,將來會好好報答你的。」
說完,郝有弟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塞了過去。太爺輕輕捏了捏,知道裡面的數字不會小,便會心地笑了,道:「算你有良心。這些錢,我不會自己一個人用的。該打點的地方,我會替你打點的。老大那裡,我去替你說,其他地方你自己再努力努力。」
郝有弟道:「好的,南州市委組織部那邊我有熟人的,那邊我自己去擺平。但青雲的兩位老大那裡,我說不上話,他們兩個人都是鐵面無私,不收禮的。他們在青雲幹了幾年,我從來沒送進錢過。外面傳說他們廉潔得很,這話一點都不假啊。」
太爺道:「那要看誰了,政治這碗飯不好吃啊,宦海沉浮,捉摸不定啊。誰都得防著一手,是不是?具體我也不說了,反正,這件事我會替你辦好的。」
郝有弟道:「太爺,你的政治水平可真是不淺哪。我覺得,你有點像是美國的教父,又有點像是垂簾聽政的老佛爺,你可是青雲老大裡面的老大啊。」
太爺樂了,藉著酒勁吹道:「不是我吹牛啊,我任厚根就是沒念過書,否則,青雲的書記還輪不到黃伯昌這小子哩!」
郝有弟道:「是啊,要是多喝點墨水,我看連南州也得服你管。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政治上的風險不用擔著,政治上的果子卻盡你享用。你過的可真是神仙日子啊!」
青雲市領導宿舍樓裡,黃伯昌剛用過晚餐,閒下來看一會兒新聞聯播。這時,敲門聲響了,他知道,這是任厚根來訪,因為剛才他已經來過電話了。這個任厚根,對於黃伯昌來說已經是常客了。所以,兩人也不怎麼客氣,就坐下聊了起來。
任厚根道:「聽說易鋒要走了?」
黃伯昌道:「是啊,走是已成定局,但誰來接班還沒有定。」
任厚根道:「黃書記,我覺得有弟這個人不錯,他一向很敬重你,而且,這個人人品好,聽話,也講義氣。你把這個人用起來,將來青雲紀檢工作這塊,就全部控制在你手裡了。」
黃伯昌道:「嗯,他這個人在群眾中有什麼反映啊?」
任厚根道:「不錯啊,我在群眾中瞭解了一下,大家對他反映都很好。他在土管局那塊的工作,幹得很有起色啊。」
黃伯昌道:「好的,我有數了,到時候我幫助推薦一下。不過,其他方面你也要告訴他,讓他多努力努力。」
任厚根道:「我會交待他的。」說完,任厚根就拿出一個信封來,遞給黃伯昌道:「這點錢你拿去用吧,你在青雲的開支也挺大的。」
黃伯昌堅持不收,任厚根就把信封塞到了黃伯昌床鋪上的枕頭底下。
南州市的經濟在全國遙遙領先,但是,市政府的大樓卻很陳舊。機關幹部們多次建議造新大樓,但由於中紀委下文件三年內不准修建機關辦公樓,所以市裡的領導們都不敢在這方面花力氣。況且,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哪個傻瓜領導願意為辦公樓去冒這個政治風險呢,只要把烏紗帽保住,把官越做越大,榮華富貴才是享用不盡呢。
在很舊的市政府大樓裡,密密的廣玉蘭樹遮住的那間就是市委常委會議室。
今天,市委書記鞠江峰召集各位常委開會,專門討論青雲事件以及青雲紀委的人事問題。
市委的幾位書記都已經碰過頭了,常委會只是個形式。主要內容就是檢討青雲事件的事發原因,總結事件的教訓。同時,作出人事安排:讓易鋒回南州市紀委擔任宣教室主任,同時,將青雲市土管局局長郝有弟提拔為青雲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
除了方孚白在會上作了深刻檢討,並對人事問題提出異議外,其他常委都表現出一種奇怪的冷漠。他們從市委幾位書記的語氣中聽出了堅定,誰都不願意唱對台戲。因為,幾位書記是南州的班長和副班長,常委們只是這個班裡的一個小小成員,將來自己的前途,說到底都操縱在班長們的手裡。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市委辦的主任在本子上認真做了記錄,準備在會議結束後交待秘書起草任命文件,並打印下發。有一位常委提起北京有位著名歌星將來南州演唱,會議室裡頓時活躍了起來。彷彿這位歌星演唱的事,要比青雲事件重要許多。
就在常委們嘰嘰喳喳議論起歌星的容貌和身材時,省委書記竺德長給南州市委書記鞠江峰打來了電話,內容大意是:中央紀委領導對青雲事件非常關注,認為目前不擬調整青雲紀委的人事,等案子辦得告一段落再說。另外,中央紀委不久將派員前來南州巡視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請有關部門做好準備。在電話裡,竺德長書記還批評了歐陽春的所作所為,同時也批評了鞠江峰。因為青雲事件的處理進展情況,竺書記至今還不知道。他認為這件事處理得有些被動,他很不滿意。
市委書記鞠江峰從辦公室裡接電話回來,額頭上還在擦著汗。
坐下來後,他對各位常委們道:「還好還好。還好沒有下文件,還好大家沒走開。否則,我又要召集大家再開一次常委會。」
大家忙問怎麼回事。鞠江峰就把省委書記竺德長的意見向大家作了通報。
常委們的表情都有些驚愕,覺得像是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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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天空裡灑下絲絲細雨,青雲江兩岸的屋舍和田野漸漸就濕漉起來。
然而,細雨沒有給青雲帶來一點涼意,似乎這些雨絲也是從沸水裡濾出來的。市政府大院裡顯得更加悶熱,那些尋常日子裡常來常往的彩鳥們,已經有好多天沒有露面了。機關幹部們一個個都神情緊張,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願意在別人面前多停留一會兒。
只有一位幹部與他們相反,這個人前段時間羞於見人,但這些天卻巴不得人人都能見到他。而且只要有熟人出現,他就要熱情地握住對方的手說些什麼。
這位就是市紀委的常委、監察局的副局長盧北夫,一個在公眾面前消失了一段時間的神秘人物。他已經被停職檢查,在家中反省,用不著到單位裡來上班。但是,由於種種原因,處分決定遲遲未下。究竟要不要撤職還是開除,一直是個未知數。
盧北夫早就聽說易鋒已經建議市委撤去他的職務,將他安排到某個企業去做一般的管理人員。他對易鋒已經恨之入骨。但是,最近的消息對他來說如同股市上的「利好」:易鋒得罪了省委領導,即將滾出青雲。同時,由於財爺有省委領導為他撐腰,一旦紀委一把手換了人,這個案子也將完全翻過來。到時候,財爺還是財爺,還是經委副主任、三電辦主任、青雲江電力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有了這個靠山,他的下半輩子還愁什麼?即便自己離開紀委,將來到企業去幹個副總甚至老總都是沒問題的。這叫做丟了官位,發了大財,說到底還是賺了一票。再說了,易鋒一走,自己會不會受處分還是一個問題呢。只要財爺幫助說話,市領導放他一馬,來個批評教育了事,也未可知。因為,在辦案洩密這件事上,主要是姜一冰的事,他盧北夫並沒有直接去做什麼事。況且,他至今也還不承認有這回事。
盧北夫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坐了坐,點上一支煙,泡上一杯茶,又打了兩個電話。單位裡有兩個要求進步的,還到他辦公室裡問候了一下,匯報了近期的工作。
這還不夠,盧北夫又到旁邊的辦公室裡轉了一轉,和大家一個個打招呼,分析了一番最近的天氣、大氣氣壓及未來幾日雲團的走勢問題。
易鋒來找藍屏山時,盧北夫正好轉到這間辦公室裡,兩人的目光對峙了一會兒,顯然,易鋒感覺到盧北夫的出現有些突然。然而,盧北夫卻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易書記,彷彿易鋒還是第一天來到青雲市紀委一樣,盧北夫還是那麼熱情,叫得那麼親切。
易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覺得事情很有些蹊蹺,同時也很有些失落。
自己到青雲以後,就像是鑽進了一個大荊棘叢裡,進去以後,死命鑽卻鑽不出去,一下子被套在裡面了,現在是進退兩難,簡直就是有些落魄。更要命的是,他現在連再努力鑽出去的機會都沒有了,上面將不再給他這個機會。南州市委組織的人已經找他談了話,讓他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南州市紀委工作。那位老同志的話聽了讓人痛心:「宣傳教育工作也是紀檢工作的一部分,你到南州市紀委宣教室主任的崗位上以後,要盡心盡責地把這份工作做好。也許,這個位置更適合你哩。」
想想真是有些傷感,一行淚水又湧出了眼眶。
掛在對面牆上的那張青雲市地圖,當初他曾經把它當作一片尚待開墾的土地,一片希望,一片雲彩。可是,今天細細看去,越看越像一片荊棘,越看越像一個陷阱。沒想到,他的人生就陷進了這片爛泥地裡,他的雄心壯志因此而化作了煙雲。
易鋒身心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漸漸睡了過去。這段時間,他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確是太困乏了。
這會兒,他竟然一不小心睡了過去,並且做了一個白日夢。在夢裡,他又看見了遠方有一片美麗的彩雲,而他自己則成了一隻不屈的小鳥,在不懈地展翅高飛……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驅走了夢中的飛鳥圖。
易鋒拿起話機,是方孚白的聲音。
方孚白在電話裡興奮地道:「易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中紀委領導已經給省委竺德長書記打了電話,要求南州市委立即糾正對你的不公正處理。剛才,竺德長已經給我們南州市委書記鞠江峰打了電話,轉達了中紀委的意見。因此,我正式通知你,南州市委對你的處理意見已經取消。你現在還是青雲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在將來的一段時間裡,都不會對你的職位作出變動。這也是中紀委的意見。所以,你一定要爭口氣,利用這段時間,把駱財生的案件好好地抓起來,以反腐敗鬥爭的實際成果,向省紀委和中紀委匯報!」
易鋒激動地流下了熱淚。他已經多年沒有流過淚了,可不知為什麼,這幾天來老是流淚。他用顫抖的聲音道:「方書記,謝謝你,謝謝你的關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希望的!」
方孚白道:「你不用謝我,這件事不僅是我的意見,也是省紀委和中紀委領導的意見。這段時間,你受委屈了,也有點失去信心了吧?是不是?你不能失去信心,反腐敗的確很複雜,在當前的形勢下,要想反腐敗是會遇到種種干擾和阻力,你越是想把工作做好,這種干擾和阻力就越多,甚至你自己的前途都會受到牽連。但是,我們既然做了紀檢工作,既然從事反腐敗工作,任何時候都不能失去信心,要知道,青雲市紀委上面還有南州市紀委,南州市紀委上面還有省紀委,省紀委上面還有中紀委呢。上面各級紀委的領導都非常關心你目前的境況,雖然也對你在工作中的失誤提出了批評,但總的對你還是肯定的。所以,我剛才說了,你一定要爭口氣,把青雲的案件辦好來,辦出出色的成果來,為紀委爭光,為我們的黨爭光!」
好啊,機會終於來了!形勢發生大的逆轉,現在是對易鋒「利好」,對反腐敗工作「利好」。
易鋒馬上召集常委們開會,研究駱財生案件的進一步突破方案。
藍屏山道:「駱財生的案件,本來已經取得較大突破,陳獻金已經交待出五萬塊錢的事,這就足以定駱財生的罪了。但是,現在陳獻金一死,這一證據也就失去作用了。我看,只能從林利國和朱剛身上再挖一挖。」
林朝虎道:「林利國和朱剛其實也已經交待了,但他們交待的只是把錢送給了駱財生的情婦,特別是王青青,直接送給駱財生的還沒有。」
易鋒道:「林利國和朱剛怕是挖不出更多的東西了,他的情婦王青青等人,能不能讓她們說出些什麼?」
林朝虎道:「我們已經做了很多工作了,但王青青只承認林利國和朱剛把錢送給她,她對駱財生的經濟犯罪情況並不知情。」
藍屏山道:「這件事還挺麻煩的,這個駱財生也真是有點狡猾,不太抓得住把柄。好不容易抓出一個陳獻金,卻又死了,我們的運氣也真不好。」
易鋒道:「是啊,我們前期的運氣是不太好。不過,我想,我們的運氣很快就會來的。時來運轉嘛,現在的形勢發展對我們是有利的,上級紀委和黨委都很重視支持我們的工作,我們一定要積極開動腦筋,出主意,想辦法,爭取盡快突破駱財生違法違紀案,爭取盡快結案。」
藍屏山道:「可現在我們是有勁沒處使啊。」
易鋒道:「我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啊。」他喝了口茶,興奮地道:「我想了想,這個案子是不是可以轉移思路,從另外一個角度尋求突破。」
大家也都來勁了,道:「什麼角度?」
易鋒道:「不是有人反映駱財生在房產方面有問題嗎?我們可以查一查駱財生有哪些非法房產。另外,可以請檢察院支持,直接對他的住宅進行搜查。」
副檢察長兼反貪局局長石勇帶著反貪局副局長雷媛媛來到紀委,共同研究駱財生案件的突破方案。他們都非常贊同易鋒提出的方案,並要求馬上動手。
駱財生的家裝修得的確非常豪華。客廳、衛生間、浴室、廚房以及臥室的裝修,簡直讓紀委和檢察院的幹部們看了耳目一新。他們經常出差在外,也住過一些條件較好的賓館。但是,像駱財生家這樣的標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
這套房子的面積也非常大,有一百五十多個平方。這是駱財生到三電辦當主任後,用單位的資金為自己買來的,市清房辦曾經來調查過,超面積部分已經責令其交納了市場價。不過,由於種種原因,他所交的價格最後還是比市場價低許多。
檢察院的幹部在搜查住宅方面非常有經驗。但是,他們搜查了半天,還是沒有發現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除了一些衣被等日常用品外,也就是煙酒補品等東西,甚至連特別昂貴的物品也沒有發現。
雷媛媛說:「從種種跡象表明,駱財生已經預知了我們會搜查他的住宅,所以,他顯然已經把重要的東西都轉移了。」
石勇也說:「是的,我們檢察院有些幹部與駱財生來往較密切,據說,前段時間他們來往得就更頻繁了。這些人一定把我們搜查的情況甚至方法都向駱財生傳授了,所以,他的對策做得非常巧妙,非常及時,我們查了也是白查。」
易鋒在聽取匯報後指出:「駱財生已經把財產轉移,這看起來是個壞消息。但仔細一分析,也可以說是個好消息。因為,他把財產轉移了,就說明他心裡有鬼,問題嚴重。而且,只要他把財產轉移了,我們最終就能把它找到。你想,他要轉移,還能轉移到哪去?無非就是親朋好友,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親朋好友。像這樣重大的事情,一般的親朋是不可靠的,他必須找一些非常可靠的人。所以,我們只要把駱財生的親朋認真排摸一下,是不難找到這些被轉移的財產的。」
林朝虎道:「是啊,只是我們的工作量又要增大了。」
石勇道:「根據我們的經驗,可以先從他的家人身上著手調查。」
雷媛媛道:「對,我看可以先找找他的妻子。」
林朝虎道:「駱財生這個人是個大花鬼,外面的女人多得是,恐怕不會把錢放在妻子手上吧?」
藍屏山道:「那也未必。駱財生的妻子鄒之英也是個機關幹部,平時雖然對丈夫的行為早有耳聞,但她愛面子,一直忍了又忍,兩人倒沒有鬧過什麼離婚之類的風波。我想,她所以能夠忍下去,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應該是她也比較貪財,甚至,駱財生就有一大筆的財產掌握在她手上。」
易鋒道:「那就好,那就先找鄒之英談談。」
銅山灣招待所裡又多了一位女客人,她就是青雲財爺的夫人鄒之英。
鄒之英看上去白白淨淨地,有些涵養,而且,作為一名機關幹部,以及機關領導的夫人,她的臉上透露出一般婦女所沒有的清高氣質。按理說,像駱財生這樣一個農村娃,娶了這麼一位夫人,也該心滿意足了。可是,人就是不知足。不知足就是人的本性。這一點,駱財生表現得比平常人更張揚,更充分。所以,辦案人員也感到奇怪,駱財生家裡有著這麼一位高貴賢淑的夫人,在外面竟然還包養情婦、沾花惹草,編排出了那麼多的情場故事。
可能是駱財生在老婆面前工作做得好,哄人的手段比較高明,從鄒之英談話的情況看,她對駱財生在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知之甚少,而且很替駱財生驕傲的樣子。她認為像駱財生這樣的企業領導,多拿點是應該的,這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大勢所趨。所,儘管辦案人員做了很多的思想工作,鄒之英始終是心平氣和的,不願意交待駱財生的任何問題。至於財產轉移問題,她說:「我們家的錢都是自己管自己的,我賺的錢由我管,駱財生的錢由駱財生自己管,他從來不把錢交給我管的。所以,他有多少錢,他把錢藏在哪裡,我根本就不知道。」
鄒之英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一時就把辦案人員難住了。特別是在陳獻金出事以後,辦案人員對待談話對象的態度更好了,真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哄又哄不出東西來,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易鋒及時聽取了匯報,認為必須抓住鄒之英的弱點,努力尋求突破。他說:「鄒之英對駱財生那麼相信,看來,她對駱財生在外面養情婦的事並不知情,就是知道,也僅僅是一些傳聞而已,在駱財生的哄騙下,她也不太相信,或者說是不當一回事了。因此,我們要利用鄒之英有文化、重感情的這一特點,把駱財生的醜陋面目及時傳達給鄒之英,讓她厭惡駱財生,甚至放棄駱財生。」
林朝虎剛從外面回來,聽了易鋒的話,補充道:「對,剛才辦案點上傳來消息,林利國已經交待了駱財生的部分問題。不過,不純粹是經濟問題。而是駱財生在外面嫖娼時,林利國幫助他付款的事。」
易鋒道:「好啊,現在我們正需要這方面的證據材料。你們趕快搞一份聲像材料出來,和駱財生情婦們的材料一起,提供給鄒之英,讓她打破幻想,徹底認清駱財生的真面目。」
在鄒之英的房間裡,電視機與放像機都準備好了。帶子一盒一盒地推得高高地,像一個小山包。鄒之英看辦案人員進進出出,不知他們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
藍屏山和林朝虎進來了。藍屏山道:「鄒之英,你與駱財生夫妻之間平時的感情怎麼樣?他對你還好吧?」
鄒之英道:「應該說還可以吧。一般來說,夫妻之間總會有些嗑嗑碰碰的事,但我和駱財生結婚二十年多了,卻很少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應該說,我們夫妻之間還是比較和睦的。」
藍屏山想了想,用話語激她道:「是啊,我也聽說你們夫妻關係不錯。不過,外面有人傳說駱財生在外面有要好的女人,而且準備結婚,有這事嗎?」
鄒之英忽然有種受辱的感覺,吃驚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在外面風言風語,目的是想挑撥我們夫妻之間的關係,我是從來不相信的。我們財生是搞經濟工作的,接觸的人也多,其中也有不少是女同志,有的人對我們財生有意見,就搞些煽風點火的事,唯恐天下不亂。對於這些,財生倒是和我說起我,但我自己清楚,財生對我一直很好,一直很體貼,我對他放心得很,從來就沒有在這方面懷疑過。所以,你說他要和別的女人結婚的事,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你想,如果他有這事的話,我是他的妻子,怎麼我會不知道呢?」
藍屏山道:「你真是個厚道的女人。我問你,你真的認為駱財生在外面沒有別的女人嗎?」
鄒之英道:「他不可能會有這種事。要是不相信的話,你們紀委可以調查啊?既然你們調查不出駱財生有什麼經濟問題,如果調查得出他有什麼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那也是可以的嘛!我就不信他會有這方面的問題。」
藍屏山道:「你這麼相信駱財生,倒讓我為難了。我怕說出來傷了你的心。」
鄒之英吃了一驚,道:「傷我的心?你們說說看吧,我受得了的。」
藍屏山看了看林朝虎,林朝虎推了推黑邊眼鏡,同樣很厚道地敘述道:「其實,駱財生在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群眾反映已經很久了。你作為他的妻子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紀委呢,以前也沒有把它當作一件重要的事來對待。這次,我們調查的重點是駱財生的經濟方面問題,由於群眾對他其他方面的問題也有反映,加上他的經濟問題與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有時候是牽連在一起的。所以,這次我們就一起調查了。經過我們調查證實,駱財生在外面的情婦不少。」
鄒之英皺了皺眉頭,道:「情婦不少?」
林朝虎道:「是啊,據統計,他的情婦總共有十八個,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還不包括那些無名無姓的呢。另外,他還有嫖娼等問題。總之,他在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是很嚴重的。」
鄒之英道:「你們有證據嗎?這不會是有人誣告吧?」
藍屏山指了指那個「小山包」道:「你看,所以我們今天帶來了放像機和錄像帶,你有耐心的話,不妨仔細看一遍。我們紀委是決不會隨便冤枉一個人的。」
畫面上出現了林利國,林利國對辦案人員道:「我經常陪駱總到南州和省城等地去辦事,每到一個地方,駱總要我替他聯繫漂亮的小姐。駱總的要求實在太高,我給他聯繫的小姐,一般的他都不滿意,他總是要找最漂亮的,最性感的。所以,我每到一個地方總要找一些朋友幫忙,物色到最漂亮的小姐送到他的房間。而這些小姐呢,把漂亮當作一個資本,開價也非常高。我記得南州有個小姐叫朱朱的,當然,這可能是個假名字,我也不管她。反正她就是叫朱朱。這個小姐長得如花似玉,而且是個大學生,氣質也不錯。駱總很喜歡。每次到南州,只要朱朱有空,總要讓她來陪駱總。而這個朱朱呢,見我們駱總喜歡她,又有錢,所以就獅子大開口,一個晚上就要一萬塊。這和普通的幾百塊一夜的小姐比起來,她的價格也太嚇人了。可是,駱總喜歡呀,我有什麼辦法。最後,他們每次風流完了以後,買單的都是我。我包下了駱總公司裡的工程,這錢讓我出我也不得不出呀。這幾年下來,他讓我給他情婦送錢買東西的錢不算,就是光出差找小姐的錢,我都花了四五十萬了。」
另一盤帶子放的是朱剛的談話錄像。朱剛說:「我常陪駱總到外地去玩,有時候他也要我幫助他找小姐。但是,我是反對他到外面找小姐的,我勸他還是找幾個固定的為好,既乾淨,又實惠。他就把這個任務落實到我頭上,這幾年,我幫他找的情婦不少了,當然,有些是他自己找的,具體怎麼找到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替他找的,大約也有七八個吧。他的情婦當中,我仔細數了數,跟我和駱總一同出去玩過的,就有十八個。而且,他們在一起玩的時候,我都給他們拍過照片。」
電視屏幕上,辦案人員拿出朱剛提供的一疊照片。
辦案人員每拿出一張照片,朱剛就介紹起這張照片上女人的名字和有關背景材料。「這個叫王青青,是駱總最要好的女人了。她在青雲,有駱總替她買的別墅和小車。別墅裡面的豪華設施,都是與駱總有業務來往的人替她置辦的。我也進貢過不少東西。這個王青青,那次我陪駱總到上海去時,她就是一同去的,她們兩個看上去非常恩愛。我還聽王青青經常提起要和駱總結婚的事。那次到上海,我是先回來的,駱總和王青青遲幾天回來,聽說他要陪王青青去做隆胸手術,我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就提前趕回來了。臨走前給了駱總兩萬塊零花錢。」
「這個叫邱倩,長得沒有王青青好看,但她打扮得出奇地性感,聽駱總說,她的床上功夫非常老道。所以駱總也很喜歡她,在這個女人身上,我們大家也沒少花錢。她是駱總的第二大情婦。」
「駱總的第三大情婦就是這個人,叫查麗麗。查麗麗長得小巧,人也比較美麗而善良,但駱總在她身上花錢沒有前兩位那麼多。而且,他反對我們送錢給查麗麗。如果查麗麗缺錢的話,也要讓駱總親自給。這其中的原因,聽駱總說是為了吊她的胃口,每次在幹那事之前,駱總總要讓她好好表現,然後根本表現情況確定『獎金』數。這個查麗麗家裡的條件不太好,很想多撈幾個,於是就在駱總面前努力表現,使他的慾望得到最大限度的滿足。」
「這個眼角長痣的女人叫葛蓴,她在駱總的女人中,屬於第二類。因為前三位是駱總的三大情人,平時來往較多。而這葛蓴屬於第二檔次,只是在駱總偶爾想到的時候,呼之即來,招之即去,打打臨工的。」
朱剛對駱財生的女人真是非常熟悉,簡直是瞭如指掌。他報出的名字還有以下這些:梁美娟,魏蓮,許貝貝,秦雪晴,鞠蘭,等等。這些人的照片,看上去一個個是青春靚麗,嬌美動人。
鄒之英看得一驚一咋的,看完了之後,她好像還是不太相信。
藍屏山道:「你以為這是我們造出來的麼?我們青雲市紀委的手段還沒有那麼高明,要造也造不出那麼微妙微肖來。你別急,下面還有一盒帶子,是你先生和王青青在背後議論你的內容。你可要有耐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