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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官商交鋒,誰得勝? 文 / 王清平

    雪梅接到姐姐電話,在雪清轉院前撲到他的病床前。

    看著病床上的哥哥,臉色灰暗,目光渾濁,聲音微弱,雪梅心如刀絞。她強忍著眼淚,抓住雪清冰涼的手說,「哥,對不起,我來晚了。」雪清抽出手撫摸著妹妹的頭,「雪梅,出國給我帶什麼好東西?」雪梅從包裡拿出一尊玉觀音,「男戴觀音女戴佛,我給你請一尊玉觀音,保佑你一生平安。」雪清接過玉觀音仔細端詳,非常喜歡。正面慈眉善目的觀音,笑容可掬,背面刻著「雪清」二字。雪清知道是妹妹特意為他請的,一片真心。雪梅從哥哥手裡拿回觀音,一手捧著哥哥的頭,一手把紅絲線套進哥哥的脖子,然後把玉觀音塞進哥的胸口。雪清說,「它真能保佑我嗎?」雪梅說,「能,一定能。」

    不一會,全家人都趕到了。王麗帶著丁楠,陳利民帶著陳列,圍站在雪清的床邊。丁楠撲通一下跪到爸爸床頭,臉貼著雪清的臉哭起來。雪清仰臉,眼淚裝滿兩眼,越裝越多,終於嘩一下子溢出眼眶,流向兩邊耳根。陳列趴在雪清的另一邊,抽出床頭的抽紙悄悄給舅舅抹淚。兩個孩子的舉動感染了大人,雪梅忍不住抽泣起來,連站在一旁的陳利民也眼淚涔涔的了。王麗這幾天早已哭干了眼淚,趕忙上去拖起陳列,「你舅舅馬上就回來了,別哭。」又大聲命令兒子丁楠,「去把你爸的衣服拿來。」兩個孩子才離開雪清的床頭。

    陸愛俠從人群裡拉出雪梅,拽到門外。「那個任光達真不是東西,跟他一刀兩斷算了。」本來經過邱艷那麼一鬧,雪梅就沒打算跟任光達再好下去。她已經安排賓館女總經理把自己宿舍門的鎖換掉,讓任光達手裡的鑰匙作廢。現在從媽媽這裡又聽到任光達借錢賴賬的事,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她答應了媽媽。

    母女倆正說著,忙裡忙外辦轉院手續的雪榮到了面前說,「媽,別說那麼多煩心的事情。錢,憋不死,不用愁。」爸媽掏不出錢來,等於雪梅掏不出錢。因為雪梅的工資全交在家裡的。雪榮沒有責怪媽媽,而是回家跟陳利民商量,把家裡的積蓄提出來給哥哥治病。陳利民這次表現不錯,不僅同意,而且跟著雪榮一塊來送雪清轉院。只是跟丁家人沒話,默默站在一邊,有事就上前搭把手。但雪榮陸愛俠已經非常滿意了。大難臨頭,陳利民的態度足以表明他不再想跟雪榮鬧離婚了。

    雪榮湊了三十萬,陸愛俠又借了二十萬,王麗只能掏出兩三萬,換肝手術的錢緊是緊了點,卻也基本夠了。陸愛俠總是擔心,換了肝能活多久?雪榮總說,「媽,哥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咱們總不能捧著錢看著他等死呀。」

    就在全家人七手八腳把雪清抬上擔架,準備下樓上車時,王啟明趕到了。

    雪清得病,王麗打電話給哥哥。王啟明身在官場這麼多年,見過的上下級同事和親友得病甚至故去的很多,心早硬了。並沒有像雪梅接到姐姐電話那樣悲痛欲絕,而是非常平靜地表達著自己的態度,「轉院前我去送送他。」有這個態度就夠了。王麗知足,陸愛俠知足。畢竟王啟明是一縣之長,身不由己,雪清雖為下級,但級別不高,要不是親戚,縣長未必看他。王啟明騰出時間回家一趟,臉上還掛著傷痕見到邱艷,表明態度,妹夫生病,不能見死不救,多少支持一些。邱艷正在氣頭上,早聽說雪清得病住院了,但她一氣雪梅,二氣王啟明,更想著跟王啟明還能不能做夫妻,尚不好說。自己一頭虱子抓不完,哪有力量幫丁家度過難關。因此,邱艷連去醫院看雪清都沒去,更別說有心出錢了。但既然丈夫說了,一向把錢攥得唧唧叫的邱艷也不得不慷慨解囊,「給兩千塊燒紙錢夠了吧。」一句話把王啟明惹氣了,不僅數字太小,拿不出手,而且在咒雪清。王啟明掉頭就走。這些年他的工資全在邱艷手裡攥著,長多少,扣多少,自己沒數。自己用不著錢,到哪吃住行全有人付錢。但一個大男人身上總得有點錢才好。那麼錢從何來?王啟明自有辦法。他打個電話給一個運河市的老闆,當然不是任光達,過去遇上這事他可以理直氣壯找任光達,現在他懶得找他。王啟明當即向那個老闆借十萬塊錢。老闆非常爽快,立即送到。王啟明拿到錢,才上樓來送雪清。

    王啟明到了病房,所有人都給他讓開一條道。王啟明站到雪清的床頭,雪梅拿張凳子靠在他的腿後,王啟明就勢坐下,手拉著雪清的手,一副大領導慰問傷病員的樣子。雪清眼睛裡卻沒有感激,轉過臉去。王啟明拍著雪清的手說,「雪清,哥對不起你。這些年沒給你調進城裡,讓你在鄉下受苦了。」聽了這話,雪清沒感動,陸愛俠卻感動了。她擠上前去,代雪清回答,「啟明,你有你的難處,別自責了。雪清沒怪你。」王啟明狠狠地擠了擠眼睛,才像擰毛巾似的擠濕了眼眶。他從包裡掏出那十萬塊錢,塞到雪清床頭枕頭下面,「這是我一點心意,你放心去治吧。」王麗伸手把錢拿在自己手裡問,「哥,邱艷怎麼沒來?」王啟明說,「她媽也病了,走不開。」王麗不說什麼了。大家心知肚明,邱艷跟丁家正慪氣呢。

    醫生催走了。王啟明向陸愛俠瞭解一下轉到省城哪家醫院等情況,表示,那家醫院院長跟他熟悉,他會打電話去請院長關照雪清。王啟明還能做的就是跟在擔架後面下樓,目送雪清上車。

    根據雪榮安排,雪清轉院由爸媽和王麗陪同,她和雪梅一有空就去省城替換他們。反正都有車子,方便。因此,雪榮雪梅和王啟明,還有陳利民和丁楠陳列揮手送走雪清後,各自分散。

    雪梅正要上自己的車回運陽縣,王啟明喊她坐他的車,他有話跟雪梅說,「回去召開建設監察等幾個部門會議,查一查財富廣場項目。」

    雪梅根本不分管建設監察,但是,有王啟明的尚方寶劍,她不是不能召開不分管部門的會議的。王啟明的意圖非常明確,不日任光達親媽媽,任光達不喊親爸爸。雪梅的心理天平上,本來還念及與任光達的男歡女愛的,經過邱艷一鬧,特別是看到任光達那封郵件,雪梅完全滑向王啟明一頭了。按照王啟明的要求,主持召開建設局長和監察局長等部門一把手會議。她安排秘書小胡通知說得很清楚,一定要一把手,因為王縣長要到會作重要指示。有王啟明撐腰,雪梅召開部門一把手會議未嘗不可,而且涉及監察局這樣的非分管部門。不難看出,在王啟明支持下,雪梅工作作風越來越像雪榮那麼硬朗了。會議範圍不大,主題相當明確。雪梅開宗明義,就是重新審查一下財富廣場項目在審批環節上有沒有漏洞。

    與會者一聽就明白了,王啟明公報私仇。邱艷大鬧王啟明和雪梅的事,傳得運陽縣連三歲孩子都知道了,只有當事人還以為是家庭矛盾,沒幾個人知道。因為他們沒聽有人在他們面前說過,這種事情哪個愣種會在當事人面前提起。正像男女私情,當事人的另一半總是全天下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

    會議一開始,王啟明還沒到會,雪梅說王縣長馬上從另一個會場趕過來。但是聯想起邱艷拿著任光達的信大鬧王啟明和雪梅,參會人員便一個個想溜。沒事不找事,誰想成為別人槍頭?再說,財富廣場項目可是王啟明一手撮上去的。過去跟任光達好得磕頭把兄弟似的,有人都懷疑他們撕不清呢。現在要著手查財富廣場項目,不說有人落下任光達不少好處,即使是不認識任光達的人,也不想莫名其妙做個惡人。任光達水有多深,山有多高,沒有量得過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參會者想溜,正常。第一個想溜的就是建設局曹局長。他現在表面上對雪梅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把包和筆記本全放在對面,起身走到雪梅身邊,用手摀住自己的臭嘴說,「丁縣長,我局裡安排一個重要會議,暫時請假,我打電話叫一名副局長來開,您佈置的任務,我保證不折不扣完成。」雪梅意識到曹局長耍小聰明,想溜,當即斷然拒絕,「不行,財富廣場項目你最清楚,你走掉了指望哪個介紹情況?」曹局長一臉為難,抬腕看表,著急上火的樣子。雪梅自言自語地說,「是不是看我副縣長開不動部門一把手的會呀?」一句話把曹局長說回對面坐去,一直開到底再也沒提局裡開會的事。

    會議開起來了,監察局長對財富廣場項目一派茫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曹局長對財富廣場項目瞭如指掌,歷數項目審批全過程。但是,曹局長得出結論說,「財富廣場作為今年為民辦實事項目,受金融危機的影響,進度有所放慢,但整個項目的審批過程合法合規,即使有的環節上政府作出了讓步,那也是馬常委和王縣長點頭同意的。」

    雪梅聽出來了,曹局長的意思是,財富廣場項目不可能查出問題。即使查出問題,那也是縣委縣政府的問題,是馬常委和王縣長的問題。雪梅從來沒組織過查處案件,對項目實施的整個過程也缺乏瞭解,因此,對曹局長意見如何反駁,她沒底。但她知道,任光達充分挖掘政府的政策資源和人際關係,運作那麼多資金從事數十億的房地產項目開發,問題肯定存在。至於有多嚴重,會涉及什麼範圍,雪梅更是沒底。雪梅理直氣壯召開這個協調會,她只能保證自己是清白的。

    「不管誰同意的都不行,」王啟明應聲走進會議室,向雪梅身邊一坐,沒問討論得怎麼樣,就開始講話了,「不管誰同意的,都要對財富廣場項目審批過程進行回頭看。過去,在銀根地根緊縮情況下,任光達怎麼拿到地的?又哪來那麼多的運作資金?這裡有沒有非法手段?現在,金融危機影響下,房價下跌,群眾購買力不旺,但是,財富廣場項目為什麼還在上?這裡難道沒有問題嗎!」

    縣長一到,會議氣氛立即緊張。王啟明一連那麼多問題,沒人能回答得上來。看上去,王啟明也沒想從參會者那裡找到答案,只是表明一種態度。他手點著曹局長的腦門說,「曹局長,財富廣場項目裡有什麼貓膩你最清楚,從今天起,三天之內,你必須把財富廣場項目的整個審批過程材料報給我。」

    曹局長記下王啟明的話,表示回去馬上落實。

    會上,雪梅沒有再說什麼。

    散會回到辦公室,雪梅打開手機。一連幾個來電提示短信,全是姐姐雪榮的。雪梅剛剛送走哥哥,心裡還沒擺脫悲傷,雖說開會查處財富廣場項目問題,但腦子裡還一直想著哥哥的病情。當她看到提示短信,心裡不免發慌,以為家裡又出什麼事情。打開手機給姐姐打過去。

    姐姐說,「我正在趕往運陽的路上。」

    雪梅問,「來運陽有事嗎?」

    雪榮說,「找你有事。你開會佈置查處任光達是不是?」

    雪梅沒想到姐姐是為這事來的,看樣子她開的會還沒結束,姐姐就知道並且往運陽縣趕了。自從雪梅上任副縣長,雪榮從未專程到運陽來看過她。雪梅邀請她,她也不來,理由是工作太忙。怎麼一聽說這事就不顧工作很忙找雪梅了呢?雪梅意識到這事可能又捅大了。她否定姐姐說法,「沒說查任光達,只是對財富廣場項目的審批過程進行回頭看。」

    雪榮焦急地說,「見面再談吧。」

    雪榮心急火燎地趕往運陽縣是因為接到了任光達的電話,「雪梅現在正在開會,要查處財富廣場項目。她的手機關機了,我想請你轉告她,請她不要插手財富廣場項目,否則我跟她沒完。」雪榮不怕任光達威脅,但雪榮隱隱感到,運陽縣財富廣場項目和運河熱電廠項目一樣,既是兩個經濟實體,更是兩個秘密。在運河熱電廠項目中,雪榮自願成為被利用的工具,兩次拒絕任光達賄賂,已經讓她發現一個巨大秘密的冰山一角,但她不想深究,更不願陷入其中。在運陽財富廣場項目中,她自信妹妹只不過徘徊在項目之外,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甚至沒有覺察自己即將捲入可怕的深淵。雪榮有責任和義務在雪梅處於人生最關鍵的十字路口拉妹妹一把。事不宜遲,她匆忙趕往運陽縣。

    雪梅直接把姐姐帶到自己的宿舍。門一關,姐妹倆可以無話不說了。雪榮到處看看妹妹的宿舍,羨慕副縣長待遇比自己強。哪樣東西都是配的,雪榮在市裡當著一把手,摳得很死,從不在待遇上攀比。但看了雪梅的房間,還是能找回過去自己當副縣長影子的。雪梅像待客人一樣,給姐姐倒水削水果拿糖。雪榮不吃不喝,就是來跟妹妹說說話的。「你瘋了,你怎麼敢插手財富廣場項目呢?」

    雪梅說,「是王縣長安排開的會,我沒插手啊。」

    雪榮說,「王啟明公報私仇,你跟他捆在一起幹什麼?」

    「姐,你是什麼意思?」

    「我先問你,外面風言風語,說你跟王啟明出國關係曖昧,你跟姐說實話,有那事嗎?」

    雪梅臉一沉,「王啟明根本不是那種人,連根指頭都沒碰過我。自從你介紹我認識邱艷,幫著他們孩子輔導作文,王啟明對我的態度就改變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關心我,愛護我,支持我,但沒有外面傳的那種事情。他有那麼多五年計劃沒實現呢,他哪敢不拘小節呀!再說,我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姐姐還不清楚嗎?任光達不是人,到處壞我的名聲,他捕風捉影的話你們也相信?」

    雪榮說,「我當然不信。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好多女人都是被口水淹死的。咱們姐妹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做事,清清白白做官。千萬不能留話給人說。要讓人們看到,咱們不是靠臉蛋當官的,咱們和官場上的男人一樣,是捲起龍踢倒虎的。許多事實證明,女人當官,越是水水歪歪想依附男人,越是被男人們瞧不起,越是進步不了。因此,雪梅你記住姐的話,一定要把握住自己,做事有原則,處事有分寸,不留任何把柄讓人抓去。」

    雪梅點頭。

    雪榮繼續說,「雪梅,凡事多動腦筋。你聽縣長安排開會,這個沒錯。但是,你為什麼不想想,王啟明想查財富廣場項目僅僅是因為爭風吃醋嗎?是因為邱艷撕破他的臉皮嗎?可能不那麼簡單。財富廣場項目的水有多深,你知道?」

    雪梅搖頭。

    「只有任光達自己知道。你跟任光達處那麼長時間,他在你面前也隻字沒露什麼吧?那就對了。任光達的危險性就在這裡。他能運作成幾十億的財富廣場項目,那要多大能耐啊!現在王啟明想辦他,能那麼容易?弄得不好就可能引火燒身,咎由自取。我說話擱在這,你趕快撒手不管,隨王啟明查去。理由好找。你不分管建設,更不分管紀委監察政法,沒義務去查。」

    雪梅聽得心裡一陣陣冒涼氣,但她還有點不服氣,「政府想辦開發商的事,還怕他嗎?」

    雪榮笑了,笑妹妹單純得可愛,但她更為妹妹尚未瞭解官道擔心。「你以為政府是什麼?不錯,政府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但是,政府不是由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支撐嗎?這些人都有著七情六慾,都有著妻兒老小。為什麼政府失信成為公開話題,那不就是個別人事事明裡打著政府旗號,暗裡做著政府不允許做的事情嘛。你說政府想辦開發商的事,那是王啟明本人想辦任光達的事,而不是運陽縣政府。」

    雪梅還蒙在鼓裡,「王啟明就代表運陽縣政府,不信鬥不過任光達。」

    雪榮生氣說,「你懂什麼!自古以來,文跟武鬥,文勝。武跟官鬥,官勝。官跟商鬥,官敗。商跟君鬥,商敗。鐵一般的定律。你懂嗎?王啟明想跟任光達鬥,我把話擱在這兒,最終失敗的是王啟明。」

    「為什麼?」雪梅吃驚。

    雪榮說,「你不是學過《過秦論》嗎,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

    雪梅似乎明白了,但她還有疑惑,「王啟明敢動任光達的手,那就說明他與財富廣場項目沒什麼特殊瓜葛,可以這樣說嗎?」

    雪榮歎息,「也許是吧,但願他不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中午吃飯,雪梅打電話給秘書小胡,在運陽賓館安排一桌。雪榮趕緊奪下她的手機,要求在食堂裡隨便吃一點,下午還要趕回去開會。不是怕雪梅陷得太深引火燒身,她根本沒時間跑運陽縣來吃飯,即使檢查工作到運陽縣裡來也是來去匆匆。自家姐妹也不講究,雪梅就帶著姐姐去機關食堂吃飯。

    一進食堂,碰臉全是熟人朋友。難得今天王啟明也在食堂吃飯。他剛扒一口飯在嘴裡,抬眼看到雪榮進去,放下碗就跑上來,拖著雪榮向外走。「好不容易今天清閒下來,你又大駕光臨了。走走,去賓館喝酒去。」

    雪榮死活不去,王啟明硬拽。雪梅本來就過意不去,想請姐姐坐坐,正好王啟明一片盛情,她就在後面推著姐姐走出機關食堂。王啟明在路上埋怨雪梅,「丁縣長,丁局長來了也不給我通報一聲。今天不是遇到,還沒機會請老同學呢。」

    坐到酒桌上,王啟明嚴肅地問,「丁局長今天來是專程看看雪梅呢,還是另有事情?有事需要我王啟明幫忙的,只管說,我一定全力以赴。」

    雪榮說,「就不許我來看看老同學呀。」一句話逗得王啟明笑得前仰後合。雪榮端起酒杯說,「來,我敬老同學,感謝你對雪梅工作的支持,妹妹在你的關心下成長得很快。」

    王啟明眼睛看著雪梅說,「她個人素質強,當然進步快。哪是我的功勞啊。」

    雪梅避開王啟明的目光,給姐姐夾菜。

    雪榮說,「老同學的第五個五年計劃快實現了吧?」

    王啟明說,「哪有影子。你老同學都不關心我,我往哪進步去。哎,我都想好了,再干一兩年,沒希望了,就到運河市裡給丁局長當個副手。你放心,不會不服從你領導,更不會跟你搗蛋的。」

    雪榮打斷他的話說,「環保局塘子太小,哪裡養得下你這麼大的魚呀,那時你就給劉書記當副手了,我得向你匯報工作去。」

    王啟明跟雪榮鬥嘴,雪梅在一旁聽著挺好玩。官場上這一套挺多,見面就赤裸裸談陞官。在商言商,從政議政,也很正常。雪梅還避諱談官,說明還有羞恥之心。雪梅發現,自始至終,姐姐和王啟明縱論天下,從奧運會,到汶川地震,從奧巴馬當選,到金融海嘯,從節能減排,到樓市房價,從山寨版明星,到三鹿奶粉,哪行哪業姐姐都能說出點名堂,但就是沒向王啟明提到財富廣場一個字,更沒提到任光達一個字。在她的語言裡似乎就沒有那兩個概念。雪梅心裡有數了。姐姐此行的目的只有她們姐妹倆知道,別人都無權知道。

    酒席結束,走出賓館,雪榮突然抓住王啟明的手說,「王縣長,雪清轉院手術,凶多吉少,我今天哪裡喝得下酒啊,但人各有命,就是親兄妹,也救不了他的命啊。盡到心意吧,是不是啊?我和雪梅感謝你早上去送哥哥。」

    王啟明說,「是你哥哥,也是我妹夫,我那麼做也是應該的。你看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就說。」

    雪榮說,「別的沒什麼,哥這一走,把咱姐妹倆的心也帶走了。媽媽年紀大了,指望嫂子一個人在省城護理哥哥,怕她吃不消,我想咱們姐妹倆輪流去替王麗,家裡還有丁楠讀書呢。我最近太忙,想向你給雪梅請假,她先去省城陪護哥哥,你同意吧?」

    王啟明的眼睛在眼鏡片後面又快速轉動起來,「嘖,最近雪梅正接手一項重要工作,要不這樣吧,雪梅先去護理雪清,我另外安排一個副縣長接替那項工作吧。」

    雪榮千恩萬謝王啟明。

    雪梅莫名其妙,姐姐沒徵求自己意見,就向王啟明請假,她拽著姐姐的胳膊說,「我一身的事情走不開呀!」

    雪榮瞪大眼睛說她,「天大的事情也沒護理哥哥重要。王縣長都如此通情達理關心咱們,你還有什麼捨不得丟下的。難道等哥哥不行才後悔一輩子嗎?」

    雪梅轉臉回到自己宿舍,收拾東西。王啟明硬拉著雪榮到自己宿舍坐坐,雪榮就去坐了一會。看到妹妹鎖門出來,雪榮再次跟王啟明告辭。雪榮把雪梅拉上自己的車,趕回運河。

    一路上,姐妹無話。

    第二天,雪榮就用自己的車把雪梅送到省城陪護哥哥。其實她根本不急著這麼做,有媽媽和王麗在陪哥哥,足夠,但是,她怕雪梅捲進王啟明和任光達官商鬥爭的漩渦,最終受傷害的是妹妹,才把雪梅拽出來的。雪榮送雪梅上車時一再囑咐,「請假了,就不要再問運陽縣的事情,專心致志陪哥哥走過生命最後一程,哥哥有天沒日子了,知道嗎?」雪梅答應她。但雪榮還是不放心,她要求雪梅每天至少給她打一次電話,便於她瞭解哥哥的病情。

    哥哥病倒了,雪榮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全身心撲在工作上,身體垮了,沒人問。家,差點散了,苦水向誰倒去?孩子成績滑了,補救真難啊!雪榮本來心勁兒非常高,整天像充足氣的皮球,一拍砰砰直蹦。像加足馬力的汽車,哪怕冒著黑煙也要衝上高坡,爬過山頭。但是,經過這一年多折騰,雪榮有點想法了。更加注意自己的身體了,早晚抽空散步鍛煉,偶爾週末得空去美容。雪榮更加關心陳列讀書,一有空就陪在兒子屋裡。就那麼默默地坐著看書,不弄出一點響動,陳列做作業做得特別安心。同時,雪榮更加感激關心陳利民,這麼多年她都做好與陳利民離婚的思想準備的。不料,陳利民在哥哥動手術這件事上讓她刮目相看。原來陳利民沒有像任光達那樣見死不救,更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及時傾囊相助。她感激丈夫,更加體貼丈夫。居然發現陳利民毛病不少,卻也很可愛。他的小心眼其實是愛自己的一種表現。假如他真的不在乎自己了,由著自己在外幹什麼都不聞不問,那倒真的說明他本人在外面有女人了。雪榮發現居家過日子原來比工作更有意思。感情融洽,回家同桌吃飯的機會越來越多,能不在外吃飯就不在外吃了,有時找個理由推脫飯局,就是回家享受三人世界的溫馨。共處的時間長了,共同的話題也多起來。一個女幹部既能享受到事業的成功,又能享受到家庭的溫馨,真是難得。雪榮嘗到了,因此備感欣慰。

    眼下,除了工作,雪榮最掛念兩件事,一是哥的手術,二是王啟明和任光達的官商斗會不會殃及妹妹。雪梅每天晚上準時給她打電話,哥的手術還沒消息,因為沒有肝源,只能在等。雪榮聽到著急,病在身上能等嗎?但不等又有什麼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姐妹倆捐肝。雪榮有這份心,卻沒這份勇氣。只能聽之任之,等就等吧。至於王啟明想拿財富廣場說事,辦任光達,雪榮懶得去問。每次給雪梅打電話都叮囑說,「千萬別引火燒身啊!」雪梅每次都答應著,但不知道聽不聽自己的。雪榮也打不到底。

    這天白天,雪梅破例給雪榮班上打電話,「姐,任光達給抓起來了!」

    雪榮雖然知道任光達被抓是早晚的事,但還是吃了一驚,「誰說的?」

    雪梅很高興,「剛才王縣長打電話告訴我的。任光達太不是人了,罪有應得!」

    雪榮放過任光達是不是罪有應得不問,「你怎麼還跟王啟明聯繫著?」

    雪梅回答,「沒有啊,平時我可沒打電話給他,剛才是他打電話給我的。」

    「噢,那你從此不要再接王啟明電話了,千萬記住!」雪榮又問了雪清的病情,掛了雪梅電話。

    果真不出雪榮所料,王啟明對任光達下手了。但雪榮擔心,王啟明跟任光達鬥,能有好下場?除非他屁股上乾淨。王啟明屁股上不可能乾淨。那麼王啟明怎麼還敢跟任光達斗呢,他可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啊!雪榮百思不得其解,大概只能用權力使人瘋狂來解釋吧。

    消息傳得很快,運河市直機關裡馬上傳出來,運陽縣揪進去一個大老闆,坊間猜測,不知哪個當官的又要栽了。因為這些年幾乎有個規律,揪進去一個大老闆,拔出蘿蔔帶出泥,就能帶出一個甚至一窩當官的。那麼,運陽縣揪了任老闆,誰又會栽進去呢?沒人敢說具體姓名,但排排隊,誰跟任老闆關係最鐵,準得進去。有人背地裡提醒雪榮,特別是雪榮的幾閨中密友悄悄提醒她,「你妹妹可得留神點。」雪榮輕鬆一笑,「雪梅早跟他斷絕關係了,該留神的怕不是我妹妹吧。」話外有話,但誰也不點破。除了為哥哥病情焦慮,雪榮心裡還藏著一個預言,感覺很幸福。不是雪榮幸災樂禍,而是擔心王啟明玩火自焚。這些年運河市出過一些事情,一連幾個副市長栽進去了。雪榮親眼看到一個副市長聽說另一個副市長被「雙規」,不僅沒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而且反而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當即擺酒宴請分管部門負責人,喝得酩酊大醉胡言亂語。雪榮不會做那些藉機洩憤的醜事,但她必須潔身遠禍全身自保。

    「聽說任光達進去了,雪梅不會有什麼事吧?」陳利民在飯桌上小聲問雪榮。

    陳利民如此關心丁家人的安危,雪榮很感激。她告訴陳利民,「應該沒事。我早安排她去陪哥哥看病去了。」

    「聽說運陽縣人心惶惶,建設局長也進去了。」

    雪榮還是第一次聽說,想起妹妹說過的那個建設局長,「那人早該進去的。」

    陳利民感歎,「當官真不容易,風險太大了。」

    雪榮跟著感歎,「所以只能天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只記住一條,不要貪心,也沒什麼風險。兩腿伸一般長睡覺,保證沒鬼敲門。」

    陳利民又問,「你在服務熱電廠項目上沒給任光達落下什麼吧?」

    雪榮一驚,大概這才是陳利民真正擔心的地方。這一年多來,雪榮撲在熱電廠項目的服務上,跟任光達來往頻繁,陳利民沒少吃醋猜疑,特別是那次發現雪榮跟任光達一道休閒洗腳,更把複雜的心思埋在心底了。但埋得再深,雪榮一眼就能看出來。陳利民藏不住心眼,心裡有點什麼,全寫在臉上了。雪榮只當是陳利民吃醋,不料更擔心她被任光達拉下水。雪榮聽了陳利民的擔心,不免感動。她向丈夫透露,「放心吧,任光達兩次送禮都讓我頂了回去,我不會落把柄給他的。」

    陳利民長歎一聲,「這年頭老闆是害人精啊!」

    家庭裡的這種溫馨對話充滿感慨,更充滿風險,讓人備感恩愛夫妻的幸福和清白做官的坦蕩。雪榮還和陳利民交流了自己的預言,得到陳利民的首肯。這樣,雪榮的預言就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先是一個小小的尖角,如今綻開成小小的兩瓣,但還僅僅只是一個嫩芽。因此,他們夫妻倆把它珍藏在心底,誰也沒告訴。也許很多家庭都會在自己的飯桌上開出這個嫩芽,但都一樣珍藏在他們的心底了。因為誰會讓人感覺自己是個烏鴉嘴呢。

    人們不可能把興致永久集中在某一件事情上,運陽縣揪進去一個老闆的風聲給運河市直機關幹部帶去一時的興奮之後,人們馬上把興致轉移到諸如用了3G手機不再有什麼隱私等等上面了,但就在這時,運河市經濟運行危機殃及的一片低迷中又爆出一件大事——熱電廠突然停產!

    這還了得,熱電廠恢復生產後一直像運河市經濟的心臟發動機,為千家萬戶和數百家企事業單位送氣供熱,它的停產對於運河市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生活無異於斷血。沒有任何先兆,沒有事先通知,沒有誰知道,怎麼可以說停就停呢?簡直無法無天。為熱電廠恢復生活,拆除了全市的鍋爐。如今熱電廠再次停產,那麼多家工業企業無法正常生產,工業經濟增長指標怎麼辦?那麼多家醫院天寒地凍等著供熱手術,多少病人怎麼辦?那麼多大中小學裡的十幾萬學生沒有飯吃怎麼辦?那麼多澡堂桑拿洗浴中心失去熱水,市民冬天沒法洗澡怎麼辦?哎呀,想想後果誰都頭大了。運河市繼自來水風波後再次被任光達攪得沸沸揚揚。

    率先發難的還是市區那家最大的工業企業,拆除鍋爐時他們損失巨大,但態度挺好,執行了市委市政府的決策。現在熱電廠突然停產,讓他們再次蒙受巨大損失。企業老總跑到市委書記劉萬里那裡發火,「你們再這麼打死兒子招女婿,引進那些所謂的老闆來折騰,控制經濟命脈,運河市的經濟就完蛋了!」劉萬里當然不會聽地方老闆的胡言亂語,但他對地方老闆提出的問題高度重視,立即給雪榮打電話,「迅速趕到熱電廠,查明停產原因,立即向我匯報。」

    雪榮接到通知,有苦難言。熱電廠停產關她環保局長什麼屁事,居然一泡屎搭在她頭上?不錯,它是環保局招商引資項目,可招商引資項目也不能大包大攬地解決它生產經營中的所有問題呀。雪榮不說那些有理無處說的話了,帶上自己的隊伍直撲熱電廠。

    熱電廠大門緊鎖,雪榮被擋在大門外。下車與門衛交涉,門衛說職工全部放假回家了。雪榮感覺不對,如果是因機械故障停產,那麼應當留下職工搶修設備,而不應當放假。雪榮請門衛打開門,走進廠區辦公樓。在三樓總經理室,雪榮看到任光達的駐廠代理坐在電腦前打牌。「喲,胡總很悠閒嗎。」

    胡總站起來說,「煤燒完了,鍋爐也壞了,想不悠閒也沒辦法嘍。」說完給雪榮端茶倒水。

    雪榮阻止他客氣,「電煤價格現在那麼低,而且供應充足,怎麼會燒完了呢?電煤計劃用完了嗎?」

    胡總回答,「丁局長說得非常內行,但現在手上沒錢了,再便宜再多的煤憑什麼去買,總不能拿臉給人家扇吧。」

    「那鍋爐是怎麼回事?」

    胡總說,「鍋爐老了,出力不足,停爐檢修一下。」

    「多長時間?」

    「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三五個月。」

    雪榮二話沒說,轉頭就走。任光達的代理陰陽怪氣的回答讓她明白了,熱電廠停產根本不可能是設備問題,完全是人為的。別說三五個月,就是十天半月停下來,運河的經濟就要癱瘓,哪容得了它停三五個月。那是什麼概念,勢必還要批准遍地新上鍋爐,勢必還要翻燒餅似的戶戶點火,處處冒煙,那節能減排的指標還怎麼完成?科學發展觀怎麼貫徹執行?運河市還要不要GDP了?真是氣死人了,雪榮沒耐心再跟胡總說下去,馬上走人。但她剛要下樓,又突然轉回頭到胡總門口,手指著胡總說,「胡總,我告訴你,熱電廠不是一般的工業企業,政府給你那麼多的優惠政策扶持,投入那麼多的人力財力,你必須承擔起社會責任!不能這麼無法無天地說停就停,噢,跟政府玩貓捉老鼠,螞蚱玩掉大腿,你等著瞧!」

    胡總一聽雪榮發火,撻下眼皮說,「我只是個代理,打死我也沒辦法,有本事找任老闆去。」

    雪榮瞪了胡總一會,再次轉身下樓。

    雪榮在路上接到局辦電話通知,市政府召開熱電廠緊急會辦會。但她記著劉萬里的指示,直接趕到劉萬里辦公室匯報。劉萬里邊聽邊向外走,「我趕到省裡開會,我安排市政府召開緊急會辦會,你去向市政府匯報,共同研究下一步怎麼辦。」

    熱電廠停產的緊急會辦會由市長親自主持召開,相關部門一把手參加。雪榮趕到會場時正好趕上會議開始。市長首先安排雪榮把熱電廠情況匯報一下。雪榮知道在熱電廠恢復生產上市長曾有不同意見,現在果真如市長預言的那樣,一旦不高興停產勢必扯動全市經濟。雪榮如實匯報了熱電廠恢復生產的前後過程,特別匯報了剛才到熱電廠現場聽到看到的情況,但沒給予任何結論性的評價。她知道這樣的會辦會不能太主觀,否則影響市長決策。市長看上去非常輕鬆,聽完匯報後還開了雪榮一句玩笑,「丁局長,咱們今天都是給你擦屁股的。」雪榮笑笑,沒說什麼。她領會市長是說給劉萬里擦屁股的。

    接下來的討論非常熱烈。企業代表情緒激動,市民代表更是口出髒話,只有相關部門一把手理性一點,雖然對熱電廠停產的嚴重後果深表憂慮,但還能平心而論地說出一些解決辦法。

    最後,市長點名讓雪榮再次發言。

    雪榮說,「根據我的分析,熱電廠這次停產既沒有原料成本價格過高生產虧損的因素,也沒有設備故障影響出力的因素,完全是一種人為因素導致的。我甚至可以推斷,他們似乎在拿停產來向市委市政府施壓,達到他們的個人目的。」

    市長盯著雪榮說,「什麼意思?」

    雪榮笑笑說,「我不說市長和大家都知道。」

    市長嚴肅地說,「你不說咱們哪個知道。」

    會場上立即有人附和。

    雪榮被逼無奈說,「熱電廠客商任老闆不是進去了嗎。」

    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卻人人都不說出來,就像《皇帝新裝》裡的大臣們,只有無知的孩子才會一語道破天機。雪榮當然不願做那個孩子,但她沒有辦法,只好點到為止說出了大家想說的話。市長聽了微微點頭,有的人交頭接耳開始議論,似乎第一次聽說那麼新鮮。

    市長最後總結說了幾點意見。為防止類似事件再次發生,要做好兩手準備。在積極動員熱電廠客商組織搶修設備的同時,更要抓緊恢復市區企事業單位的正常生產和市民的正常生活秩序。一是環保局迅速批准企業新上鍋爐,當然,新上的鍋爐必須符合國家的節能減排要求。二是迅速組織大中學生輪流到有鍋爐的市郊澡堂洗澡,政府補貼,由環保局等部門派人現場發票監督。同時,由市供電公司負責指導市人民醫院和運河大學緊急安裝電鍋爐,保證醫院和大學盡快恢復正常的醫療教學秩序。三是熱電廠招商單位環保局迅速組織人員進駐熱電廠,幫助恢復生產。

    雪榮聽下來,心裡暗暗叫苦。市長安排的全是環保局的活,與環保局有關沒關的全砸在她的頭上,她受不了。但她理解市長的意思,你不是能嗎,不是你攬的項目嗎,自己砸的樁自己拔出來,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下去,別人沒義務幫你。更重要的是,雪榮聽出來了,市長迴避了她認為熱電廠停產的人為因素,認定它是設備故障,是不相信這裡有人為因素,還是故意裝聾作啞,將計就計?雪榮肯定市長是想藉機把熱電廠整趴下。你想呀,那麼興師動眾再新上鍋爐,動員成千上萬的大中學生排隊到市郊有鍋爐的澡堂裡洗澡,政府還給補貼,多麼浩大的工程啊,要花多大的代價呀,怎麼能再這麼折騰呢?雪榮記下市長的安排,相信不久還會接到會辦紀要,但是,雪榮接受不了那麼多任務,那樣一來,熱電廠不趴下她就趴下了。她給劉萬里打電話,以請示其它事情順帶說出近期環保局工作安排。

    「胡鬧!瞎折騰什麼東西!一個人的事情,鬧得那麼驚天動地的,想幹什麼?我來處理這件事情。」劉萬里在電話裡沖雪榮大為光火。

    雪榮暗喜。她相信劉萬里不會支持市長會辦會意見的。但她沒弄明白劉萬里說一個人的事情是什麼意思。那個人是誰?是任光達?是王啟明?雪榮隱隱預感到什麼,當晚又給雪梅打了電話,一再囑告妹妹,「關掉手機,專心致志陪護哥哥,運陽縣的什麼事情你都不要過問了。」

    第二天,雪榮接到任光達電話,「感謝你呀,老同學,我任光達出來了!熱電廠明天點火生產,你放心吧。」

    雪榮支支吾吾沒說什麼。她能說什麼呢?既沒有驚訝,似乎是在她預料之中的事情。更沒有驚喜,任光達出來不出來,除可以恢復熱電廠生產,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晚,雪榮接到雪梅電話,「縣裡通知回去參加幹部大會,不知是什麼事情?」

    雪榮說,「噢,那叫你回來你就回來吧,反正哥的手術還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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