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 狼窩裡安了竊聽器 文 / 鄭淵潔
◇一◇一輛拋錨的汽車給哥拉家族帶來希望；族長使用"調虎離山"計智取竊聽器。
居住在白塔山上的幾十隻兔子同屬於哥拉家族。哥拉家族祖祖輩輩定居在白塔山上，按兔家族繁衍的速度來計算，哥拉家族的數量早該逾萬了，可至今哥拉家族的成員非但沒有增加，反而日趨減少。導致這種現象的罪魁禍首，是居住在白塔山下的狼家族。
哥拉家族對山下的這個鄰居可謂深惡痛絕。這窩狼時常來偷襲兔家族，三天一小擾，五天一大擾，少則抓走一兩隻兔子，多則綁架四五隻兔子，鬧得整個哥拉家族日夜不寧，聞狼色變。
這種狀況，持續了幾十年，無法改變。
一天，一隻兔子氣喘吁吁地從外邊跑進兔窩。同胞們以為狼來了，紛紛拿出跑的架式。
「從哪個方向來的？」族長哥拉問。
「不是。……狼來了。……給。……」兔子遞給族長一張五顏六色的紙。
「這是為什麼？哪兒來的？」族長接過紙問。
「山下的路上有輛汽車壞了，停在那兒。車上裝的都是紙箱子，這是我從箱子上撕下來的。」那兔子說完擦汗。
大家圍過來看那紙。
原來是一張產品說明書。
族長一邊看一邊喜上眉梢。
「什麼東西？」遠處的兔子們問。
「這是一張竊聽器的使用說明書。」族長興奮得揚揚手中的紙，"咱們可以擺脫狼的襲擊啦！「」真的？「」不可能吧？「」怎麼擺脫？「」。……「兔子們七嘴八舌。
「這上邊說，只要將竊聽器的竊聽裝置安放在敵人的住處，咱們守著監聽裝置，在家裡就可以聽見敵人說什麼。」族長眉飛色舞，"咱們把竊聽器安在狼窩裡，不就知道狼的行動計劃了嗎？「兔子們樂了，他們遺憾怎麼早不知道世上有竊聽器這玩意兒。
「現在咱們去那輛車上弄一台竊聽器來！」族長說。
兔子要想從人的汽車上弄點兒貨下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制訂了周密的計劃。
◇二◇勇士攜帶竊聽器出發前往狼窩，族長獎給他三根胡蘿蔔外加白菜一棵。
警察局買了一車竊聽器，汽車走到半路壞了，司機和押車的警察正忙著修車。
「真倒霉！」司機一邊修一邊發牢騷。
「這車也該換了。」警察給司機遞工具。
一隻瘸腿兔子進入了他們的視野。
「看見了嗎？」警察沖司機努努嘴。
司機點點頭，不動聲色。
「你從左邊出擊，我從右邊，抓住它。」警察說。
「預備——衝！」司機大喝一聲。
警察和司機同時跳下汽車，朝兔子衝過去。
兔子把警察和司機引進叢林中。
埋伏在車旁的兔子們爬上汽車，大家齊心協力，扛走了一箱竊聽器。
當瘸腿兔得到同伴給他的信號後，立即恢復了正常的行走姿態，溜之大吉。留下警察和司機站在樹林裡發呆。
兔子們把紙箱扛進窩裡。
族長親自打開紙箱，滿滿一箱竊聽器！
「這麼多！」
「這麼小！」
兔子們開了眼，他們被人類的智慧驚呆了。
「怎麼才能把竊聽器安放到狼窩裡去呢？」一隻兔子提醒同胞。
兔窩裡頓時安靜下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睛小眼。
「誰去？」族長威嚴地巡視家族的每一位成員。
「我去！」裝瘸腿的兔子自告奮勇。
大家感激地看著這位大膽的同胞，誰都清楚，這是有去無回的差事。
族長獎給勇士三根胡蘿蔔和一棵白菜。
勇士吃完後，裝上一台竊聽器，出發了。
◇三◇狼吞食竊聽器；勇士的胞弟繼承遺志；狼窩裡安上了竊聽器。
兔子們在窩裡圍坐在監聽器旁，聚精會神地聽那位勇於獻身的同胞的腳步聲。
「他過小河了。」不知誰說。
「走過那棵老槐樹了。」
「接近狼窩了！」
大家屏住呼吸。彷彿自己站在狼窩跟前似的。
腳步聲消失了。顯然，同胞猶豫了，只聽見他的心臟發出"通！通"的響聲。
「別後退！」
「為了大家！」
「我們永遠記著你！」
兔子們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他們顧不上同胞聽不見他們的喊叫，紛紛告誡他。
突然，一陣狼叫從監聽器的喇叭裡傳出來。接著是一陣奔跑聲，撕叫聲，兔同胞的慘叫聲。
從聲音上判斷，是幾隻狼在同時向兔同胞進攻，他們互相爭奪著兔肉。
兔子們一隻隻像木頭兔一樣佇立在地上，聽著同胞的慘叫聲漸漸消失。喇叭裡傳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什麼聲？」族長用顫抖的聲音問。
「竊聽器掉進水裡了？」有兔猜道。
「準是狼連同竊聽器一起吃進肚子裡了。」一隻想像力豐富的兔子判斷。
監聽器裡又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大家確信這是狼的肚子裡正在消化同胞兔肉的聲音。
不知是誰先堵上了耳朵，大家都陸續堵上了，誰也不忍心聽這種聲音。
往狼窩裡安竊聽器的第一次行動失敗了。
光榮犧牲的兔子的弟弟願意完成哥哥未盡的事業，他帶上竊聽器出發了。
狼們剛剛吃飽，他們把這第二隻送上門來的兔子帶進窩裡，留著晚上再吃。
兔子趁狼們不注意，將竊聽器塞在一塊大石頭下邊。
兔家族終於在自己強大的對手狼的大本營裡安上了竊聽裝置，他們能隨時掌握狼的信息了，這不能不說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四◇竊聽器折磨兔子們；兔子們想入非非痛不欲生。
「咱們再不用擔心狼的突然襲擊了，咱們能事先知道他們的行動計劃和時間了！"族長向同胞們宣佈。
兔子們一陣歡呼。
「靜一靜，咱們現在聽聽。」族長打開監聽器的開關。
大家都豎著耳朵聽狼窩裡的動靜。
「阿欠——"一隻狼在打哈欠。
「吃飽了就犯困。」另一隻狼說。
「今天這兩隻兔子也怪，怎麼送上門來讓咱們吃？」又一隻狼說。
「送上門來還不好，你是撿了便宜賣乖。」「咱們什麼時候再去山上抓兔子？」「後天下午吧。」「行，就定在後天下午！」什麼，狼群後天下午來！兔子們慌了，儘管還有兩天時間，可他們從來沒有這麼坐立不安過！
兔子甲想：「我會在後天下午死嗎？」
兔子乙想：「被狼咬死時一定很痛苦！」
兔子丙想：「說不定我只能活兩天了？！」兔子丁想：「我從現在起到後天下午不能睡覺！」族長想得更多：「萬一我死了，誰當新的族長呢？他們會懷念我嗎？他們是真擁護我還是假擁護我呢？。……」狼們制訂好計劃後，呼呼睡大覺了。可這兩天兔子們是怎麼熬過來的呀！
他們是在一分鐘一分鐘地算時間。有的兔子嫌時間過得慢，這麼仔細地研究思索自己的末日簡直是活受罪。有的兔子嫌時間過得快，他們斷定自己跑得慢，後天下午準死，他們在一秒一秒地"享受"這生命的最後時刻。
由於事先有了準備，到了後天下午，狼發動突然襲擊時，沒有一隻兔子遇難。
可兔子們並不興奮，要知道，這兩天時間他們是怎麼挨過來的呀！比死還難受。
族長又打開了監聽器。
「今天下午這幫兔子怎麼了，一個個跑得無影無蹤！」一隻狼說。
「明天中午再去！」狼群的頭兒說。
兔子們又開始經歷磨難了。有的想像自己被狼抓去的場面，有的想像自己被狼撕扯的慘狀，有的想像自己被狼吸光了血的軀體。他們一個個抱著頭蹲在地上，痛不欲生。
族長更是痛苦，他注視著自己家族的每一位成員，想像著其中的某一位會接替自己當新的族長，說不定還會推翻他立下的族規，制訂新的族規。
在第二天中午，兔子們雖然又一次成功地逃避了狼的襲擊，但他們感到比被狼吃了還累。
◇五◇兔家族面臨一個星期的煎熬；狼群見了兔子不吃。
當族長的手又伸向監聽器時，眾兔子一齊跪下了，"請求族長，千萬別再開那玩意兒了。「族長本來也在猶豫，他立刻把手縮回來了。
大家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一隻兔子說：「一會兒如果狼來偷襲，可就把咱們堵在窩裡了！」大家驚慌起來。
「快打開竊聽器！」
「快！」
「還是事先知道有準備好！」
族長打開了竊聽器。
竊聽器告訴兔子們，狼過一個星期才來！
「天那，幹嗎是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可怎麼熬呀！」
「。……」
兔子們撕著自己的耳朵，歇斯底里地叫著，跳著。他們不知道怎樣才能熬過這漫長的一個星期。用整整一個星期來琢磨自己的生死問題，兔子們的神經承受不了了。
一隻兔子開始詛咒竊聽器了，所有的兔子跟著罵起竊聽器來。可沒有誰去砸了竊聽器，誰也不願失去提前知道狼襲擊的機會。
一個星期後，狼來了。他們驚訝地看著一窩餓死的兔子，還發現了一台能聽見狼窩裡的聲音的竊聽器。
狼們不明白，兔子們有了如此先進的預警設備，怎麼反倒死了呢？
狼們耍開了心眼兒，他們沒吃死兔子，怕有毒。
哥拉兔家族從白塔山上消失了，他們總算對得起祖先，沒有把祖先留給他們的肉體喂狼。
哥拉家族滅亡後，狼家族沒有了食物來源，也日漸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