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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負傷掉隊 (2) 文 / 趙宏興

    小胖子接過飯,看了一下這位樸素的老人,說:「老人家,是你家在辦事吧。」

    婦人說:「是的哎,這年頭,窮人家那能辦起席了,只能湊合了。」婦人坐下來,陪著小胖子說話,婦人的話裡明顯已帶有異鄉的口音了。

    小胖子開始吃飯,他只能用右手去吃飯,左手不能動了。婦人見了,問:「伢子,你那隻手怎麼了。」小胖子說:「沒事的,是在路上遭劫了,打架時打的。」婦人不再問了,說:「伢子趁熱快點吃。」熱熱的飯菜,吃到飢餓的肚子裡,幾天來的疲勞和突圍造成的緊張,一下子從他的身上融化了。

    吃完了飯,老婦人還沒走了意思,原來是老黃怕他又走了,特意叮囑老婦人來看著小胖子的。小胖子說:「大娘,我不會走的,你家裡這麼多人,你去忙吧。」

    說完,小胖子把爹的被子打開,鋪好地鋪,準備躺下休息。

    婦人叮囑了幾句,看著小胖子躺下了,才拿著碗,把門輕輕地關上走了。

    小胖子躺在地鋪上,從被頭聞到一股汗漬的味道,這種味道小胖子是熟悉的,他是爹的汗水攪拌著劣質的香煙味道,過了一會兒小胖子沉沉地睡去了。

    小胖子是在鬧洞房的吵鬧聲中醒來的,他睜開眼睛,人們的嬉笑聲陣陣傳來。

    過了一會,門吱呀一聲開了,老黃拖著疲憊的身子從一縷暗淡的光線中走了進來。老黃一進來,窄小的屋內就飄著濃濃的油煙味和煙草味。老黃把煤油燈點著,簡陋的小屋子裡,搖曳起一縷朦朧的光線。光線照著兩個人的面孔,既親切又沉靜。異鄉的夜晚,東家這間簡陋的小屋成了父子兩人溫暖的家。

    老黃把旱煙袋抽出來,對著煤油燈點著,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濃煙,長長歎息一聲,與小胖子說起家事來。「兒子,自從你走了後,我們家裡就少了一根頂樑柱了,你娘天天病歪歪的樣子,她是想你啊,做事也沒了心事。有一次上街,到街上就迷了方向,一直往北走,後來還是村子裡的人看到了,問她,你這是走哪?你娘說回家啊,人家說回家往南走啊,你怎麼往北走。你娘這才明白過來,說自己要死了,上了一輩子的集,怎麼認不得家了。」

    小胖子沉默半晌,老黃又抽了一口煙,老黃的臉在一明一滅的煙火中顯得滄桑了許多。老黃說:「你看人家孩子,結婚多熱鬧,爹給人家燒了一輩子婚宴,臨到自己家就沒了。家裡給你定的對象也在催我們,讓我們快點把你找回去,把親成了,要不,人家就要重新講家了。我們家世代單傳,不能到了你這裡把香火斷了。這次你一定要和我回家把婚結了,爹要親手給你燒一次婚宴。等你給我添了孫子,讓我和你娘抱著,你到天邊也沒人問了。」

    爹長一聲短一聲地說著家裡的事,小胖子聽得心裡酸楚楚的,這些爹不說,小胖子也是知道的。小胖子沒有告訴爹這次突圍的事,更沒有說他受傷了,他怕爹為他提心吊膽。

    兩個人說著話,鬧洞房的人都離開了,東家已靜下來了,村子已墜入夜的深處,小胖子看到爹已有了睏意,就說爹我們睡吧,時候不早了。

    老黃吹滅了燈,兩人睡了下去。

    第二天,老黃把東家的小屋子掃了一下,把鋪蓋捲好,用繩子捆了,背在身上。東家給老黃付了工錢,熱情地還要留他們吃個飯,老黃謝了人家,告辭了。

    老黃在前面走,小胖子跟在後面,老黃高大的身子走起路來,仍然透著一個莊稼人的力量,讓小胖子感到爹不可動搖的位置。走出村子不遠,小胖子要去下杜城,老黃停下了腳步,埋怨說:「你去下杜城去幹啥?你怎麼也要回趟家,見見你娘,你怎麼一定不懂事哩。」

    老黃用力拉了一下小胖子的衣服,小胖子身子趔趄了一下,傷口被觸著了,一陣疼痛鑽心地湧了上來,小胖子蹲下了身子。

    老黃生氣地說:「怎麼搞的,你還想賴著不走!」老黃看到小胖子痛苦地扭曲著臉,知道小胖子身子可能不舒服了,接著問:「是不是昨晚受涼了?」

    小胖子搖了搖頭,說不是的,他想站起來,但又一陣劇烈的疼痛湧上來,他捂著腰,坐在了田埂上。老黃知道情況不好,把被子放下來,放到小胖子背後,讓他靠著。然後,蹲到小胖子的面前,說:「你給我看看。」老黃用力扒開小胖子的手,解開小胖子的棉襖,襯衣上一塊紫紅的血漬一下子撲進眼裡,老黃驚詫了一下,跺著腳心疼和抱怨地說:「兒呀,你受傷了!你怎麼不說啊。唉。」

    小胖子皺著眉頭,說:「不要緊,是外傷。」

    老黃著急地問:「是怎麼受的傷?」

    小胖子想說是突圍受的傷,但話到嘴邊,他又沒有說了,他不想讓爹知道他追求的革命,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他說:「是我訓練時不小心碰的。」

    老黃嗔怪地問:「你在外面讓爹咋放心?」

    兩人坐了一會兒,小胖子覺得疼痛過去,又站了起來,小胖子還要去下杜城,老黃脾氣上來了,他瞪圓了眼睛,怒斥道:「你這個熊傢伙,你都這樣了,還要東跑西跑的,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了沒事,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娘咋活?」

    小胖子知道拗不過爹,眼下也受了傷,只好隨著爹,回家把傷養好了再說。

    兩個繼續往前走,走到黃疃廟,老黃說不能走了,坐車子回家。老黃本來是不想花這個錢的,現在看到小胖子受傷了,決定坐車子回家。

    停了一個時辰,來了一輛破舊的客車,兩個人坐了上去,車子顛簸著揚起一陣灰塵在田野上奔馳起來。

    在鄉下的一個小站,兩人下了車後,剩下的路,只有徒步往家走了。

    離家越來越近了,老黃看小胖子有些疲憊了,就把被子放下來墊在小胖子的腰上,讓小胖子在路邊坐下等,不要動,老黃回去用架子車來拉小胖子回家。

    小胖子坐在路邊,想像著娘見到他的情景,估算著趙俊林可能已到下杜城了。那晚舉起拳頭對黨宣誓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他的心裡焦慮起來,自己怎麼就掉隊了呢?

    薄暮慢慢地升起來了,老遠,小胖子看到爹弓著身子拉著一架平板車來了。

    爹來到小胖子跟前,說:「這車子是借村子大頭家的,大頭心疼車子,不想借。但他家兒子接婚要請我燒菜的,沒辦法,只好借我了。」老黃把被子疊了兩層,放在架子車上,讓小胖子躺上去,自已在前面握著車把,一用力,車子走動了。車子的轱轆在小胖子的眼前旋轉,小胖子感到爹深厚的愛心也在轉動著了。

    爹在前面說:「我還沒告訴你娘你受傷了,怕你娘在家擔心。」

    小胖子沉默著。小胖子已有一年多沒有回家了,看著薄暮下熟悉的田野,心裡湧起一股激動。

    爹又說:「回到家再說。」

    到家已是掌燈時分,娘聽說小胖子回來了,早已站在門口張望了。平板車到了跟前,小胖子喊了一聲娘,娘高興地說:「喲,這點路都走不動了,還要你爹拉著。」

    小胖子慢慢地從平板車上站起來,一陣疼痛湧上來了,小胖子弓了一下腰,用手摀住傷口,坐到門口的板凳上。

    細心的母娘還是發現小胖子不對勁,她蹲下身子,要去解小胖子的棉襖,小胖子沒有讓,他說:「娘,天冷,別解了。」

    老黃把老伴拽到一邊,把怎麼遇到小胖子,以及他受傷了事,詳細地給老伴說了。

    小胖子知道爹和娘在說他的事,就大聲地打斷他們,說:「娘,我沒爹說的那麼重。」

    娘停下說話,嗔怪他說:「兒子,你的命是菩薩給的。」然後,趕緊給小胖子做吃的去了。

    一路風塵僕僕,小胖子到家,夜裡就發熱了。

    娘看著躺在床上瞇瞇糊糊的兒子,心疼不已。眼淚從眼角里的皺紋裡,縷縷地往下滴落。嘴裡喃喃自語著:「兒的魂丟了,兒的魂丟了,我來給他吆喊回來。」

    娘在堂屋的案前點了幾炷香,裊裊的香味瀰漫開來,娘雙手合十,深深地磕下頭去,默默地許願。然後,娘到了屋外,圍著屋子邊轉邊吆喊著:「我兒你回來呀,我兒你回來呀。」

    兩位老人守著小胖子,幾乎一夜沒有合眼。天一亮,老黃就忙著去找郎中了。

    郎中是一位白鬍子的老人,他檢查了小胖子的傷口,給了一些敷的藥,喝的藥,交待幾句就走了。

    過了兩天,小胖子終於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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