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字遺言 (1) 文 / 蕭玄武
大雪終於停了。
雖然路面的積雪仍未消融非常不利大隊軍馬行動,但秦慕白不想等下去了。他派出三千步卒提前一日出發,在前清除積雪斬樹鋪道,即刻率領六萬親勳部隊與四萬回紇鐵騎,趕往蘭州。
蘇定方與西突厥南庭統帥拔悉彌一併相送,十里方回。秦慕白與蘇定方話別時說,他此番領軍回去後,且看朝廷風向如何。估計只會有兩種極端,一種是大唐終於被徹底激怒,奮起大軍發動對吐蕃的決戰;另一種,就是朝廷更換西域戰略與對待吐蕃的外交國策,同時也意味他秦慕白的軍政生涯,可能從此走到了盡頭,此一回蘭,估計就再無相見之日。
蘇定方說,估計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當今大唐皇帝,是一個雄武霸氣之主,不可能因為西疆遇襲蒙受了損失而停止戰爭。相反,如果蘭州一直大勝噶爾欽陵撈不著半點便宜,皇帝倒是有可能挾勝而交,達到以戰謀和、節約國力減少傷亡的目的。
秦慕白想了一想,蘇定方分析的不無道理。可是廟堂之上一向雲波詭譎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秦慕白叮囑蘇定方要「一顆紅心兩手準備」。朝廷不更改戰略與國策,固然是好;倘若更改了,原有的蘭州將領班底可能都要撤換,因為要蘇定方首先做好「自保脫身、不被殃及」的準備。
「哎!」蘇定方如此長歎,「我等為將之人,帶著兄弟們在戰場之上浴血博殺,勝負生死且先不論,到頭來還要擔心朝廷找我們算賬。世人只道為將威風,誰又明智為將者的難處和辛酸?」
「其實沒什麼可抱怨的,休說是當將軍,就是當皇帝、當大臣也是各有各的難處,都不容易。總之,師兄一切保重!」秦慕白無奈的笑了笑,便與蘇定方話別,領軍而走。
十萬大軍,排成數十里長蛇陣,逶迤向鄯州而行。鄯州與玉門關之間遙隔千里,本就一路荒涼全是戈壁大漠,是絲路上最艱辛的一段路程。現在又正值大雪封道寒冷異常,行軍相當艱苦。雖然有幾千步卒在前開道,但大軍的前進速度相當緩慢。裝載糧草輜重的車輪子陷在凍土泥濘裡,想快也快不起來。偏偏又不扔扔了這些輜重輕兵兼道的快行,否則到了夜間,這大戈壁上滴水成冰的嚴寒與割入骨髓的寒風,能將所有人馬凍死精光。
十天過去了,大軍拼盡全力也僅僅前進了三百多里。秦慕白心中不由得有些憂急起來。
這天夜晚,大軍紮下行營準備過夜。秦慕白回到營房裡,就著雪水煮的熱茶吃了兩張大餅,便點起油燈來看一些將校們送上的各類軍折,準備批復。
陳妍悄然無聲的收拾好了床鋪,還煮來了熱水給秦慕白擔來,讓他泡腳解乏。
「行,我自己來。」秦慕白感激的笑。
「你忙你的,腳交給我。」陳妍婉爾一笑,就去脫秦慕白的鞋襪。
秦慕白心裡暖暖的,欣然的微笑點了點頭,任由陳妍替他洗腳,依舊專心批閱軍折。
「看來我們還得停上一兩天了。」秦慕白自語道,「大軍儲備的木柴快用完了。這種鬼天氣,到了晚上要是沒有木柴取暖燒水,那是要死人的。」
「這行軍打仗,還真是不容易。」陳妍說道,「當兵的,真苦。就說你吧,若是在長安,幾時輪得到吃這種粗劣的茶飯?話說,你又該洗澡了。」
「將就吧!」秦慕白咧嘴一笑,「大不了你也不洗澡,咱們就誰也不會嫌棄誰了。現在不是還正缺木柴了嗎?正好,能省就省。」
「去你的!實話跟你說了吧,給你洗腳的這水,我先擦洗過身子了。」陳妍沒好氣的笑罵一聲,「怪不得高陽公主要罵你『賊軍校、臭男人』,原來當兵的,真是臭的!」
「擦洗過了啊?那好,那敢情好。」秦慕白笑得十足暖昧且淫賤。
陳妍無奈的搖頭笑了笑,臉上卻泛起一絲紅暈。
秦慕白看在眼裡,美在心頭。和陳妍的床笫之歡,是最為酣暢淋漓的。這些日子以來若非是她陪著,估計自己早就得悶死了。已為人母的她,將良家女子的羞澀與成熟女子的丰韻完美的融合在了身上。欲拒還迎最撩人心,待到情酣之時,她那份主動與狂野又足以讓每個男人骨酥腿軟。
洗罷了腳,陳妍擔起水盆走,轉身時輕吟了一聲「早點睡。」
秦慕白就有點口乾舌躁的坐不住了。聽到陳妍在後帳臥室裡疊弄被褥的聲音,秦慕白就準備吹了燈進去歇息,卻聽到外面遠遠有人問,「少帥可曾睡了?」
「屬下不知。如此深夜屬下不敢打擾,只見少帥帳中還亮著燈。」
秦慕白一聽,是薛仁貴來了。於是撩開帳闈道,「仁貴,我還沒睡,進來吧!」
「打擾了!」薛仁貴道了罪,便進了帳來。
「有事嗎?」
「大軍的補給出了一點問題。」薛仁貴開門見山道,「缺乏炊暖用的木柴、餵馬的草料。下午時分剛剛在紮營的時候,我已派出幾隊人馬外出尋找山林,結果運氣不錯,還就在這戈壁灘上找到了一片綠洲。因此我想,我們是不是停頓一兩天,補給一番?」
秦慕白頓時就笑了,說道:「仁貴,我都說了吧,我身邊不能缺了你這樣的臂膀。你不光是衝鋒陷陣無人能敵,細微的小事也處理得滴水不漏。我剛剛從後軍收到消息,正準備下令原地休息兩日派人尋找木柴的,你卻事先就把事情料理清楚了。」
「慕白過獎了。」薛仁貴笑了一笑,說道,「其實這些,都是我份內之事。十萬人的部隊,大小的事情多如牛毛,總不能全由少帥一個人扛著。我們做屬下的,能分擔就分擔一點了。其實我來是有一些事情心中琢磨不透了,想請你指教一番。」
「指教不敢當,咱們就隨便聊聊吧!」秦慕白請他坐了下來,倒上茶,火堆裡也加上了幾塊山炭。
「慕白,那天動身時我聽到了你和定方的談話,心裡感觸頗深。」薛仁貴說道,「薛某志疏才淺一直以為,男人大丈夫但求馳騁沙場斬將立功,開疆拓土保境安民。薛某也一直以為,我大唐是個激進奮發的王朝,當今陛下亦是英明神武之主。因此,才心甘情願出仕入伍,願將一腔熱血灑落大唐疆土!……可是,侯君集一事事發後,我突然覺得做將軍其實挺悲哀的。換作我是侯君集,多半也會看不住噶爾欽陵讓他逃到西疆作亂。可就是犯了這麼點錯,就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巨大損失,侯君集也自視必死,魚死網破了。」
「物以己悲啊!」秦慕白苦澀的笑了一笑,說道,「其實侯君集既可恨,也可愛,更可憐。他就像是一匹獨自行走在荒涼原野的孤狼,心懷熱血與豪情,卻無人能懂。他的性格比較乖僻,這讓他不為人所容。否則,以他帶兵打仗的能力和此前立下的赫赫戰功,怎麼會淪落到涼州司馬的境況?」
「薛某也很愚鈍,不識為官之道,不知機巧圓滑。」薛仁貴微擰著眉頭,淡淡道,「是不是薛某也會有一天,會落得如同侯君集一樣的下場?」
「仁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瞻前顧後了?」秦慕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