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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煉蠱 (1) 文 / 蕭玄武

    老秦家擺起了家宴,有陰德妃這樣的人物造訪,全府上下受寵若驚。休說是秦家,就算是長孫無忌這樣的皇戚人家,也未得陰德妃光顧過,這不得不說是破天荒的事情。

    陰德妃是個雍榮華貴又大方得體之人,高貴之餘並不讓人產生過多的距離感,十分親和。因此這頓家宴也吃得比較的輕鬆。只是今天是個比較特殊的日子,氣氛多少有些壓抑與沉悶。

    飯罷,高陽公主留陰德妃住在駙馬府。陰德妃執意要回去,說如今皇帝病重,身為皇妃豈可在外露宿?一語勾起高陽公主的憂思,她說父皇也真是,生了病也不讓我們去探望,都不知他病情如何了。不行,明日我非得要去看看。

    秦慕白阻止她,說如今境況特殊,你就不要造次了。高陽公主也就沒堅持,只是心頭仍是不暢。

    稍後秦慕白安排了衛隊與車馬,送高陽公主母女一同回了皇宮。李道宗父女居住在長安城中反倒自由,因而留了下來繼續飲茶。李雪雁是個聰明懂事的女子,知道父親與秦慕白有要事相商,便隨霜兒陪那些小孤女們去了。

    不久,李積果然登門,一身便裝,輕騎而來。

    三人便坐在了靜室之中,煮茶論事,開門見山的直接討論正題。

    李道宗說道:「慕白,原本這樣的時候,我們不該與你討論這些煩心的事情。可是非常時期,還請你暫時拋開私念以國事為重。」

    「王爺不必多說,秦某自是省得輕重緩急。」秦慕白說道,「妖兒一事,事發突然令我始料不及。我心雖痛,但不至方寸大亂。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該做的事情,我一件不會落下。」

    「嗯,這便好。」李道宗讚賞的點了點頭,對李積道,「茂公,今日特意請你前來,是想聽一聽你的高見。本王已久不在朝堂雖被啟用仍遠在幽州,但國家大事不敢絲毫忽視。如今朝堂之上發生如此重大的變故,便是革新故鼎之時。這樣的關頭,既有大風險,也是大轉機。說不得,便是我大唐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因而,我們為臣之人當殫精竭慮為君分憂為國謀事。」

    「王爺所言甚是。」李積淡然的微笑,撫了撫鬍鬚說道,「其實李某知道,王爺與慕白想與我討論什麼。王爺放心,今日不同往日,李某縱然平常是個膽小如鼠之人,但此刻斷然不會有所保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報二位之信任。」

    「呵呵!」秦慕白笑道,「世叔真會說笑。你若膽小如鼠,當年瓦崗寨裡十七歲統兵掛帥衝鋒陷陣的是何許人?我還聽父親說起過,當年李密降了大唐之後,前來招降於你。你以李密之臣的身份降唐,被高祖大讚忠義。我父親從不輕易贊人,但在他看來,世叔才是真正的重情重義性情中人。只是,從不把這些掛在嘴邊,而是付諸於行動。世叔的人品道德,秦某向來最是敬仰。」

    「哈哈!你父親有讚歎過我嗎?他不在背底裡罵我就不錯了吧!」李積大笑道,「我那秦二哥啊,這麼多年來一直性如烈火剛正耿直,眼睛裡揉不下一點沙子。有時候,我還真是挺敬畏他的。沒得說,你比你父親智巧圓滑不少,但骨子裡也是一樣的熱血重情。否則,換作是我,今日這手上也許就不會纏上繃帶了。」

    「在下慚愧。」秦慕白自嘲的一笑拱了拱手,「當時一時激憤,全然忘情。我只認得眼前便是我的切骨仇人,不記得他是誰家公子,也忘了國有國法了。」

    「衝冠一怒,男兒熱血,又何必說?」李道宗無所謂的一笑,說道,「本王若年輕二十歲,也會如同你一般的行事。打便打了殺便殺了,又當如何?敢做敢當福禍一肩扛,方是男兒真本色。茂公你也休要胡言,你若在那種時候若還能思前想後畏手畏腳,當年就不會切下自己的一塊肉來給單雄信吃了。」

    「哈哈,好,好,這等事情我們都不必提了。」李積擺手笑道,「好吧,在場的都是熱血好漢,英雄俠氣,行了吧?吹捧可曾完了,我們該談正事了吧?」

    「嗯,那必須是英雄好漢,才能坐到一起商議此等國家大事。」秦慕白打趣的笑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與二位共勉。」

    「哈哈!」李道宗與李積一同大笑,還誇秦慕白文武雙修出口成章,端的了得。

    又幹了一回剽竊勾當的秦慕白暗自好笑,也就生受了這般吹捧。

    「茂公,你對長孫無忌力主罷去與吐蕃一戰,如何看待?」氣氛活躍了一些,彼此的距離也拉近了,李道宗便切入了正題。

    李積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從大局上看,長孫無忌也算不得有錯。常言道知兵者不好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戰爭,畢竟不是好事。尤其是現在,我大唐突生內患東宮傾倒,朝堂之上風聲鶴唳人心惶惶,陛下又臥病不能理事。若在此時悍然動武對外加兵,便是雪上加霜於國不利。」

    「但是從長遠來考慮,此時若放棄戰機,對我大唐損耗巨大。」秦慕白說道,「吐蕃與我大唐已經爭鬥好幾年了,變了各種手法來與我抗爭,皆不得勝。如今他們求婚失敗帶著一口怨氣回歸高原,策動高昌反叛,就是想從外圍封鎖我大唐,將我們的戰線拉長拉大。眾所周知,我大唐在西域的控制力一向薄弱。東起涼州西至蔥嶺,萬里疆域大小數十國,皆與我相鄰,對中原的富饒虎視眈眈。在那裡,雖有一些國家對我大唐稱臣,比喻說高昌,但實際上只是一個虛妄的名份。反而,吐蕃與西突厥對他們的控制力更加強大。原本,人家遠在千里之外,臣不臣服其實對我中原影響不大。但是,我大唐的絲綢之路可是一條源頭活水,就此被掐斷,非但是財富的損失,從長遠戰略上來考慮,也是極不安全。若高昌背反我等視而不見,其餘小國就敢效仿追隨。如此,大唐在西域的威信與控制力當喪失殆盡。從而,吐蕃就敢糾結這些盟友,一共對大唐發難。到那時候,群蟻蝕象,再加上吐蕃這只伏於臥榻之側的猛虎,我大唐如何應對?」

    「慕白所言極是。」李積接過話來說道,「看來皇帝陛下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有著長遠的戰略眼光。不錯,高昌反,在現在看來不過是疥癬之疾。可是放任其自由,就會成為肘腑心腹之患。大唐失去一個每年送上些許牛羊器玩的臣屬國不可怕,損失絲綢之路的財富也不可怕,致命的是猛虎加上蟻群,不出百年,中原必然大禍。蘭州,是大唐擺在西域的一對拳頭,這時若不打出去,將來就等著被人打得毫無反手之力了。從這一點上考慮,蘭州必須出兵,絕對不能坐視高昌反叛不理!」

    說到這裡,李積頓了一頓,鏗鏘道:「我的個人立場,支持蘭州出兵,西擊高昌!並借此機會,襲捲西土製霸西域。但是,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啊!豈不說那裡小國林立政治宗教都十分複雜,還有吐蕃、西突厥這樣的大勢力在背後撐腰。當是憑借武力,我大唐肯定無法達到制霸西域的目的。攻城攻心伐兵治民,須得雙管齊下才行。不是我李某人背後說秦二哥的壞話。打仗,秦二哥絕對沒問題,當今天下罕有敵手;但是伐謀治民,他還離不開你這個兒子。」

    「茂公說了句大實話。」李道宗深以為然的點頭,說道,「高昌之戰,表面看來只是一場小型的平叛戰爭,但實際上,它是一場關乎大唐國策、中華千年大計的巨大戰役。指揮這樣的戰役,須得大手筆,大智慧,大能耐。放眼當今天下,大概有四人能做到。」

    「哪四人?」李積啜著茶笑而問道。

    李道宗笑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其一,當然是鼎鼎軍神衛公藥師,不過他不大可能重披戎裝上陣殺敵了;其二,便是你英國公李茂公,但是,你身為北疆長城,如何脫身到西域用兵?其三,便是很容易讓大家忽視的我朝另一名軍神,皇帝陛下本人。」

    「我贊同。」李積點頭。

    「那第四個,自然就是衛公的關門弟子,秦慕白了。」李道宗說道,「雖然你師從衛公的時間最短,但最有天賦最得精髓。尤其是,除了在軍事上的長處,你還在政治民生上別人一套,蘭州這兩年來的轉變就是明證。」

    這並非是誇獎吹捧,秦慕白也不推卸否認,只是說道:「如王爺所言,我恩師、世叔、陛下,三人都可以勝任,但都不可能親身前往,只剩下秦某一人。精明如長孫無忌與褚遂良,定然也能想到這些。不是嗎?」

    李道宗與李積一起對視一眼,點頭。

    「可是他們堅決果斷的阻止蘭州用兵,除了從大局上的考慮,還會不會別有用意呢?」秦慕白問道。

    「問得好。這便是我們今日話題的核心了。」李道宗的表情嚴肅了一些,說道,「皇帝病重,從未被人想到的晉王李治突然走上了檯面。據本王所知,皇帝當時是給長孫無忌下了一道十分活絡的口諭——讓他,輔佐皇子監國,但沒說是哪年皇子。言下之意,是逼著長孫無忌表態,將他支持的皇子推上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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