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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真小人,偽君子 (2) 文 / 蕭玄武

    蘇憐清一臉冷汗,幾近石化。澹台姐妹驚詫萬分的看著她,問道:「蘇大姐,你究竟幹了什麼對不起將軍的事情?你可是出賣他了?」

    蘇憐清瞪大眼睛看著漸漸遠去的秦慕白,狠嚥了一口唾沫,茫然的點點了頭,又恐慌的急忙搖頭,說道:「別多問了!秦、秦慕白,真是太可怕了!我錯了,我不該……算了,好在他饒了我。我也不幻想做什麼幾品夫人、百騎女官了,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回武東家身邊,當她的貼身侍婢的好!」

    「究竟怎麼回事呢?」澹台姐妹滿頭霧水的大惑不解。

    「別問了!不許再問!不然我毒殺你們!」

    秦慕白騎著馬,緩緩走在兵荒馬亂屍血雜亂的通訓門附近,若有所思。

    剛才這麼對蘇憐清一詐,他馬上就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沒錯,整件事情從一開始,都是在皇帝的掌握與謀劃之中。包括蘇憐清與澹台姐妹的使命與來歷,太子與李元昌一直在密謀什麼想幹什麼,他都一清二楚。

    原因,當然是蘇憐清這個八面玲瓏自作聰明的女人,也做了皇帝的間諜。

    秦慕白很慶幸自己沒有逾越雷池的去做一些蠢事,比喻暗查李元昌手裡的秘密,比喻沒有和太子、魏王當中的任何一人走得太近,比喻,沒有在拿到了先帝密詔後私自拆看或是隱匿不報。

    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至始至終,皇帝李世民都瞭如指掌。

    如履薄冰!

    秦慕白閉上眼睛,悠然的長歎了一聲!

    就是這樣的世道,這樣的官場,這樣的朝堂!

    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君王與臣子,畢竟不可能做真正的知己與朋友。哪怕這個臣子是君王的親生骨肉,也不能。李世民連自己的兒子都信不過、都要試探,結果太子中招落馬,自己區區一個女婿臣子,在他眼裡算什麼?若有半點不臣之舉,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秦慕白騎著馬,慢慢踱到了太樂門,上了城樓,李道宗仍在此處。

    「情況如何,可有捉到李元昌?」李道宗問道。

    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東宮兵馬不堪一擊,李元昌等輩更是草包,一擊得手,活捉了李元昌。我已將人秘密押往百騎營牢,嚴密看管。」

    李道宗輕輕吁了一口氣,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轉頭看向遼遠的天邊,說道:「李元昌,他應該死在兵亂之中的。」

    「我會安排。」秦慕白應了一聲。他早已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李元昌,不過是這場巨大的政治風浪中的導火線。他的生死,其實早已無關大局,皇帝更不想再看到他,再面對他。

    也許,當李元昌手中的那封聖旨被盜後,他就已經是一具屍體。對皇帝來說,他早已毫無意義。

    「慕白啊……現在,你有什麼打算?」李道宗,突然問了一個讓秦慕白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秦慕白皺了皺眉頭,反問道:「王爺問的是……什麼打算?」

    「你說呢?」李道宗輕輕的笑了一笑,和他打起了太極推手。

    秦慕白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李道宗指的是——立儲問題。

    皇帝這一病,將朝堂之上隱藏的危機全都釋放了出來。這就好比過山圍獵打草驚蛇,所有獵物都倉皇逃出了草叢,一場獵殺之後,大結即將見到分曉。

    這也許,是李世民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在他心中,應該是早有定案。太子李承乾,他是非廢不可,可是又沒有極好的辦法與理由。此前,在蘇憐清那裡,皇帝肯定早就知道了李元昌與李承乾有密謀的事情,因此來了個欲擒故縱後發制人。

    不過,李世民還是給了李承乾機會。今日之早朝,如果李承乾不跳出來對李治監國表示質疑、不再將這灘水越攪越混,那他至少現在也能安危無恙。可惜,李承乾早已經自己給自己判了死刑,於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公然反擊。

    於是,他的結局就此注定。

    整件事情之中,李世民始終躲在深深的寢宮裡「臥病」沒有露面。但他的這一系列手腕,足以讓人驚歎、叫絕,並毛骨悚然。

    秦慕白不由得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初入仕途時父親說過的一句話:永遠不要低估了皇帝。一切事情,皆在他的掌握。

    如今看來,無論是朝堂大局還是細微末節,李世民都瞭如指掌,安排得天衣無縫。

    「所有人,包括我秦慕白,不過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秦慕白,在內心深處深深的歎息!

    「怎麼不說話?」李道宗又問,說道,「你不會是想前往蘭州,一走了之吧?」

    「不瞞王爺,我正有此念。」秦慕白說道,「我只想幹一些我本份內的事情,什麼朝堂大局立儲奪嫡,我不想沾惹。除了凶險,更有些殘忍。與其參與這樣的事情,我倒寧願到邊關去對付敵人。在戰場上,我可以殺人如麻眼都不眨;在長安,勝了,敗了,都只能歎息。」

    李道宗聽完微微的瞇了一下眼睛,悠然的歎息了一聲,點點頭道:「是啊!勝了,敗了,都只能歎息。其實太子本質並不壞,走到今天這步境地,足以讓人唏噓。我等外人尚且如此,你可想像皇帝陛下此刻心中之痛楚麼?」

    秦慕白沉默了片刻,說道:「陛下還好吧?」

    「聽說東宮謀叛後他是真病了,一病不起。」李道宗說道,「也許這樣的事情他早有預料,可還是沒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皇帝是什麼人,少年時代就出生入死血雨腥風的一路走來,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也能在這樣的打擊中病倒。可見,太子給他帶來的傷害之大。皇帝畢竟也是人,是血肉之軀,有七情六慾。很多時候,我們都把他視作一座神砥,一個象徵,卻忽視了他也是為人夫、為人父、為人子。不容易啊!——慕白,我和皇帝幾十年的兄弟了,肯定比你瞭解他。此刻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你,希望你能聽進去,記下來,不要忘記。」

    「王爺請講。」

    「不管皇帝做了什麼,哪怕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不要怪他。」李道宗遙看遠方,輕聲道,「就好比,時至今日,太子承乾,也不怪皇帝。」

    「嗯……」秦慕白應了一聲,輕輕點頭。

    「一個男人,當他胸懷天下、肩負責任以後,往往就會身不由己。因為,他要為更多的人負責,為王朝負責,為歷史負責。」李道宗說道,「陛下今生可能無法做個好兒子、好丈夫、好兄弟、好父親了,但他是個好皇帝。他對得起天下,對得起歷史,問心無愧。」

    秦慕白無言以對,百感夾雜。

    二人並肩而立眺望著星羅棋盤一般的長安城池,良久無言。最後李道宗說道:「宮裡餘下的事情,暫時交給我。你也不必急著去見皇帝,回去叫上高陽,一起回家看看。此刻,最惦記你的是你的家人,回去陪陪他們。有什麼事情,我差人去叫你。」

    「也好。謝王爺。」秦慕白將天子劍取來交還給李道宗,對他施了禮,便下了城樓。

    蘇憐清等三女在這裡候著他,見了他也不敢多話,默默的跟在他身後往後宮走去。

    在大明宮丹鳳門前,有許多御林門把守,戒備相當森嚴。秦慕白停住了腳,對蘇憐清道:「此時後宮不便出入,我就懶得費口舌了。你進去,將高陽公主請出來。就說我要帶她回家向母親問安。」

    蘇憐清咬了咬嘴唇猶豫一下,見秦慕白態度堅決,她只好認命的老老實實點了點頭,走上前去亮出一塊腰牌,堂而皇之的走進了大明宮。

    澹台姐妹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低聲道:「原來蘇大姐真是另有門路,連皇城後宮都能暢行無阻!」

    「她的本事和手腕,遠非你們所能及。」秦慕白微微一笑,說道,「但她這樣的德性,也注定得不到別人真正的信任。」

    「將軍金言,我等銘記!」澹台姐妹突然慌張的拜倒下來。

    「起來,這是做什麼?我可沒有含沙射影的意思。」秦慕白說道,「此前皇帝曾跟我提過一件事情,說保護後宮女眷,老是用些百騎或是宦官總是不便,若能招得幾名女將或女兵來,最為相宜。我看你們兩個忠心耿耿辦事可靠,怎麼樣,有興趣到百騎混個一官半職嗎?」

    二女頓時欣喜萬分,當即便磕頭:「一切全憑將軍做主!」

    「那就先這樣吧,具體情況如何,還得由皇帝說了算,畢竟是一樣新鮮事。」秦慕白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微然一笑,「起來吧!從今往後,你們唯一的主人就是皇帝。記住了!」

    姐妹倆對視一眼,一起鄭重的點頭:「我們記住了!皇帝是我們唯一的主人;可將軍,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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