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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天子劍 (2) 文 / 蕭玄武

    只見李承乾如同背負了千斤巨石,緩緩的一步步從朝班之中挪了出來走到正中,對著頭頂拱了一手,沉聲道:「監國九弟皇,我想問,秦慕白一案,從案發到現在,從未有公之於眾,從未由御史台、宗正寺或是大理寺立案刑訊,如何就叫『經查證據實屬』了?如此人命關天,更關乎先帝與我皇族的榮辱尊嚴,九弟,你就如此草率下了定案,赦他無罪?莫非就是因為秦慕白是你恩師,你就以權謀私為其開罪?如此不黯常情、不合祖制、不符律法,何以服眾?」

    眾皆嘩然。

    李治瞪大了眼睛驚駭的看著太子李承乾,喃喃道:「太子大哥,你何苦如此?秦慕白未曾有半分得罪你,他分明是被人遭贓陷害。」

    「你住口!」李承乾怒斥道,「朝堂之上,豈由得人情做主?如此將置國法於何地?九弟,你既已是監國,休要感情用事!」

    「太子大哥……」

    李治還要說下去,被長孫無忌抬了一下手打斷。長孫無忌站在李治身邊,對李承乾拱了一下手,平聲靜氣道:「太子殿下的置疑,也屬應當。只是,秦慕白一案太過敏感,事關皇族家事與先帝尊嚴,因此並沒有公開審理。太子殿下如此在朝堂之上公然叫囂挑釁,豈非是要將家醜外揚,居心何在?」

    「長孫司徒,你既是編修過律法,當知律法森嚴、法不容情。此案既已發,就當秉公審理。現今,人人皆知後宮案發,卻沒有一個公正的審訊與案查就草草宣佈否定罪行,何以服眾?如此,我大唐還要律法幹什麼?九弟監國,一上來就頒布這樣一紙糊塗赦令,今後還如何秉公論事?」李承乾說罷,眼角瞟了一眼身後,拱手大聲道:「此案,還需由閣部宰相聯合宗正寺、御史台、大理寺,嚴格審查方能定罪。否則,眾心不服!」

    這就好比是一紙檄文,拉開了銷煙戰幕。

    當下,許多擁護太子的******朝臣一併站了出來,附合太子的朝議。

    看著朝堂之中拱手站立誓死不退的一群人,李治靜默不語。此刻,他反而不害怕了。只是有點哀怨的看著他的太子大哥,禁不住發出了一聲與他年齡不符的悠然長歎。

    「太子大哥,其實案情如何,你比誰都清楚。此情此景,沒人逼你,你又何苦自尋死路?」

    小小年紀的李治,語不驚人,死不休!

    李承乾頓時駭然的仰頭,看向頭頂金鑾寶座。

    李治,滿副的憂傷與失望,更有一些愛莫能助的絕望神色;褚遂良,就連皇帝對他咆哮時他也能面無表情,此刻依舊沉寂如水;長孫無忌,雙眼微瞇,眼神似刀似火,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太子!你若執意如何,今日,就將事涉此案的幾個人都叫到朝堂之上來,當面對質,也好叫你心服口服!只是,如此將皇家內事家醜宣揚出來,你也是李家兒孫,我看你情何以堪!」長孫無忌陡然暴發,抬手怒指太子李承乾,然後大喝,「來人,宣房遺直、蘇憐清、澹台姐妹!」

    「宣——房遺直、蘇憐清、澹台姐妹!」司禮宦官大聲宣話,從殿內層層外傳。

    聽到後面蘇憐清與澹台姐妹的名字,李承乾就絕望了。

    最後的掙扎與努力,基本上可以說是暴廢了。非但是暴廢,還把自己推向了與李家皇族的對立面。現在,恐怕就算是皇帝走出來,也饒不得他這個鐵心要將家醜外揚的蠢貨了。

    「漢王李元昌何在?」長孫無忌當朝問道。

    有司薄記名的官員出來奏道,說漢王抱病不能出朝。

    長孫無忌冷笑道:「分明是做賊心虛、畏罪潛逃!太子殿下,事到如今,我勸你和盤托出莫要被歹人禍及拖累,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正說著,房遺直、蘇憐清與澹台姐妹已然走到了武德殿正殿門口。

    李承乾幾近石化冷汗直流,木訥的轉身看了這幾人一眼,突然歇斯底里的叫道:「別逼我!你們都別逼我!」

    眾皆大驚失色——太子,這是什麼意思?

    長孫無忌雙眼一瞇,精光畢露,沉喝道:「李承乾,你想幹什麼!」

    「別逼我、你們別逼我!」李承乾冷汗直流的喘著粗氣,步子散亂驚惶不定的挪著步子。

    「沒人逼你。一切,由你糾由自取。」突然一記如同洪鐘般的聲音,響在了朝堂入鑾門之側。

    眾人驚訝的扭頭一看,江夏王,李道宗!

    李道宗背剪著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昂然步入朝堂。一雙眼睛如同虎目燈炬逼視著李承乾,直到差點將他盯得蹲下身去。

    「太子,從始至終,所有人都在給你機會,一直都在挽留你,幫助你。」李道宗背剪著的雙手緩緩拿到身前來,李承乾頓時目瞪口呆。

    「這……這是我父皇的,天子劍,如何在你手中!」李承乾驚叫道,「你敢殺我?你敢殺我嗎?我是太子!你敢殺孤?!」

    「沒人敢殺你,也沒人要殺你。承乾,你把你自己關在臆想、謊言、愚蠢與墮落編織的囚牢之中,誰也救你不得。」李道宗說罷,突然高舉寶劍,大喝,「天子劍在此,如朕躬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滿朝之人全部跪倒,除了已近崩潰的李承乾。

    「晉王殿下,長孫司徒。今日的第二份監國赦令,就請交由本王來宣讀吧!」李道宗說道。

    「有勞皇叔。」李治拿著折本,恭恭敬敬的高舉過頭。李道宗也不客氣,手拿寶劍走上金鑾龍庭,展開折本朗聲道:「監國皇子第二道赦令,賜皇帝天子劍與秦慕白,提點都統百騎、金吾衛、千牛衛、監門衛一切御林軍,保衛皇城,誅邪除奸!」

    此刻,秦慕白正在一隊百騎的押解之下,走進了太極宮玄武門,依次經過了承香殿、延嘉殿、甘露殿,過了日華門,便可一眼看到高大巍峨的武德殿。

    武德殿周圍,兵甲林立刀戈生輝。從日華門到武德殿短短的數百步距離,布下兵甲不下三千,三步一崗五步一亭,莊嚴,肅殺。

    大雨傾盆,天地陰沉,風吹旗獵獵,地下積水已是不淺。秦慕白與這一隊百騎沿路走來,已是週身濕透沒有一絲乾爽的地方。

    「三弟,快到了。為兄,要得罪了。」秦通停住了腳,濃眉微沉看著秦慕白,說道,「先綁上吧!這怎麼也是規矩。一會兒,要死要活,都有大哥陪你。」

    「大哥,你就動手吧,不必多言。」秦慕白微然一笑,自己將雙手背剪到身後。秦通歎了一聲,拿一根繩子將秦慕白綁起,朝武德殿龍尾道而去。

    沿途百千鐵甲,無不對秦慕白側目而視。

    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武德殿與似乎沒有盡頭的龍尾道階梯,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昂起頭,一腳踏了出去。

    剛剛第一支腳踏上龍尾道,突然頭頂處傳來一聲高呼:「宣——檢校百騎使、蘭州都督府長史、駙馬秦慕白,進殿!」

    秦通聽到這一聲,幾乎驚喜得跳了起來,頓時揮刀一刀斬斷秦慕白身上的繩子,大叫道:「三弟!三弟,聽到沒有!宣的是百騎使、蘭州都督府長史與駙馬,不是罪囚!三弟,你沒事,你沒事了!」

    「哈哈哈!大哥,我沒罪!我沒有罪!」兄弟二人緊緊抱在一起,秦通喜極而泣。

    這時,龍尾道的盡頭出現一個偉岸的身影,剪手而立,在風雨聲中朗聲而說,聲音洪亮如鍾:「秦慕白,你竟如此大膽,朝會宣你,你竟遲遲不入!——來呀,將他捉上來!」

    「江夏王!」秦慕白驚喜的叫了一聲,與秦通鬆了開來。還當真有幾名百騎上前來要拿秦慕白,被秦慕白一腳一個都給踢走了。

    秦慕白快步跑上龍尾道,有些氣喘吁吁的站在了李道宗面前,對他展顏一笑:「王爺!」

    「臭小子!」李道宗重重一拍秦慕白肩膀,然後雙手托起寶劍呈到秦慕白面前,說道:「天子劍,與滿皇城的御林軍,暫時都歸你了。太極宮與東宮相連的通訓門、長樂門等處,都可能會有異變。去吧,幹一些你想幹的事情。」

    「謝吾皇!謝王爺!」秦慕白接過劍來,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堂鏘一聲拔劍出鞘,厲聲吼道——「百騎何在!」

    「謹聽號令!」近在咫尺的秦通與眾百騎將士抱拳跪倒地雨水地裡,雷聲大吼道。

    「金吾衛、千牛衛、監門衛將佐何在?」

    「末將聽令」朝堂內的眾將軍們一併跑了出來,對舉劍而立的秦慕白單膝而拜。

    「聽我號令,調集所有御林軍兵馬保衛皇城。左右監門衛封鎖戒嚴各處宮門與衙署,左千牛衛鎮戍武德殿,右千牛衛專行保護陛下安全,金吾衛鎮守通訓門、長樂門,若有叛兵來攻,殺無赦!」

    「諾!」眾將聽令。

    「百騎。」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所有人馬一起出動,一半由秦通帶領鎮守後宮;一半,跟隨本將,殺入東宮,擒拿叛賊李元昌!若有阻攔、反抗、逃逸及不臣之舉者,殺無赦!」

    「諾!」

    「李元昌,除外。」秦慕白收劍回鞘,冷冷的,沉聲道,「給我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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