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坐地分贓 (2) 文 / 蕭玄武
李恪便道:「水鬼一案雖是破了,但襄州其實也遭受了重創,尤其是商埠這一塊。首先,就是正昌糧號與永業鹽坊這兩個官派商肆倒了,糧鹽的轉運與分派,一時出現了問題,近段時間都由我親自派府吏在臨時管理。但是,官府畢竟不是商人,沒有他們那些成熟的管理方法與經營手段,所以效果不理想。再加上段榮基與歐陽君這兩個商界的領頭羊被扳倒,許多與之相關的襄州商人聞風喪膽,或關門停業以避風頭,或舉家外遷另謀生路。我屢屢派人安撫,收效也不甚大。如此下去,可是不妙。襄州的商埠與碼頭,一直就是最重要的財源。如不盡快盡早重頓商埠,全州上下的民生與稅收,定要陷入一個大麻煩當中。」
「因此,我方才請教了鄭兄。原本我的意見,是想由鄭家接手襄州的官派糧號與鹽坊。」李恪說道,「以鄭家的威望與能力,想必定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重整商埠恢復生機。」
「不錯,的確是沒有比鄭家更合適的人選了。」秦慕白點頭,「這還有什麼可商議的麼?」
「可是,鄭兄他拒絕了。」李恪搖頭苦笑,「你快幫我勸一勸他。」
鄭安順微笑道:「殿下,在下不是都給你解釋清楚了麼?秦兄,你還是免開尊口為好。」
秦慕白疑惑的皺了皺眉頭:「那鄭兄可否說一下你拒絕的理由?」
「當然可以。」鄭安順爽快的點頭,說道,「歷來,商家有商家的規矩與習慣。我們鄭家雖是將生意做遍了大唐九成的州縣,但從來沒有染指過襄州這地方。至於原因,以前我也給二位解釋過了。一言以蔽之,就是襄州的商人,對我長安鄭家一直都把持一個牴觸與反感的態度。現在,雖然段榮基與歐陽君這兩個領頭人物被扳倒了,可是改變襄州商人們的陳念,卻不是那麼容易。經營官派商肆,最為重要的就是渠道與人脈。如果本地的商紳對我們反感,生意將會很難做。賺不賺錢倒是其次,像糧鹽這種物質,都是耽擱不得了。萬一在轉運與分銷的過程當中有了遲誤與滯塞,那可能就意味著數萬人面臨饑荒與鹽荒,或是軍隊斷糧戰事堪虞。這種風險,不是任何人吃消得起的。」
「怎麼會呢?」李恪眉頭一擰,說道,「難道你拿到手上的官糧官鹽,還會出現分派分銷不出去的局面?各個渠道的商人,他們有錢都不賺了嗎?」
「並非如此,殿下。」秦慕白說道,「我雖是個商道外人,但是和武媚娘在一起耳濡目染的,也多少知悉了一些這裡面的門道。常言道,同行相妒。商人之間除了合作共贏,也存在競爭與角逐。你賺了大錢,人家就嫉妒,就想比你賺得更多,或許還會使上一些陰損的招術還壞你的生意。就算不一定能讓自己賺更多,看到你賺得少些了,他們心裡就痛快。雖是少數,但世上不乏這樣的陰損之人。如果襄州的商人普通敵視長安鄭家,都境況就更難說了。正如鄭兄所說,賺不賺錢倒是其次,如果還因此而承擔著不可期遇的潛在風險,那的確是不值了。經商,尤其是像鄭家這種做大生意的人,最注重反而不是利潤是否豐沛了,反而是生意的風險與代價是否與贏利相稱。我說得對嗎,鄭兄?」
「誠然如此,秦兄還真是個同道中人。」鄭安順點頭微笑,說道,「並非是鄭某沒有信心在襄州將生意做下來,而是,確實無法達到殿下所說的效果。也就是說,我無不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重整面臨癱瘓的襄州商埠。我建議,殿下應該選派一個有經驗、有實力、有潛質,而且又讓襄州本地商人陌生的大主,來接替段榮基與歐陽君留下的位置,擔任襄州商埠的領頭羊。這個人,最好是年輕一點,辦事雷厲風行果斷大力一點,並且,殿下要對其提供鼎力的官府支持,這樣,方才最有效果。」
秦慕白點頭微笑,心道:鄭安順真是一個天才的商人。他說的這段話,聽著樸實無華,其中卻蘊涵了一個在21世紀廣為人知的經營理念鯰魚效應。
漁夫運送沙丁魚,但這種魚太嬌貴,運輸途中總是因缺氧而死亡率極高。顯而易見,死魚總不比活魚值錢,於是漁夫們千方百計的尋思對策,終於想到了一個妙方在運輸沙丁魚的魚倉內,放養一條肉食的鯰魚!
這樣一來,在運輸的過程中,性格慵懶喜歡寧靜的沙丁魚,為了逃避天敵的捕食不得不滿倉游動逃逸。於是,魚兒缺氧而死的問題解決了。而且「生命在於運動」,在求生本能的刺激之下瘋狂運動的沙丁魚,反而比剛捕撈上來時更加鮮活!
從而,在企業與人事的管理當中,這條鯰魚效應被普遍應用。在一個死氣沉沉的群體當中,引入一個強勢競爭的人物,從而刺激其他成員進行「反擊」,從而達到激活整個群體的效果。實踐證明,這一招,遠比換湯不換藥的內部整頓、揚湯止沸的制度改革,更有實效。
秦慕白從長安帶來一批百騎,又裁汰舊員重招新兵注入軍府,其實也就是在應用「鯰魚效應」來重頓軍府。
鄭安順當然沒學過這種東西,但是他從家庭的薰陶與從商的經歷當中,領悟了這樣的道理。這樣的理念,對我們來講或許算是稀鬆平常,但是對崇尚中庸的古人來說,實在是非常之先進了,簡直可以說是超越時代。
要不然,長安鄭家怎麼就成了大唐首富呢?若非有一些出人之處,豈能如此。
「慕白,你的意見呢?」李恪聽完鄭安順的話,又問秦慕白。
「鄭兄說得非常之好,我舉雙手表示贊成。」秦慕白點頭讚道,「鄭家人的見識,果然不同尋常,我佩服!」
「哪裡,秦兄謬讚了。」鄭安順謙虛的笑道,「和秦兄的大智大勇與恢弘雅量相比,鄭某這點伎倆實在是上不了檯面。」
李恪卻是苦惱上了,嘀咕道:「要一個有經驗、有實力、有潛質,還得是年輕有幹勁有魄力的商人,我一時去哪裡找?」
鄭安順胸有成竹的微笑:「殿下何必苦苦追尋人選,眼前不就有一位麼?」
「我?」秦慕白頓時就笑了,「別逗了,怎麼可能!」
「對呀,他可是將軍,將軍如何經商!等等!」李恪反應倒是快,眼睛突然變得賊亮,一拍拳哈哈的笑,「對、對極!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秦慕白咧了咧嘴:「我怎麼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武媚娘!」鄭安順與秦慕白異口同聲的道,然後一起撫掌大笑。
「果然……」秦慕白嘖嘖的搖頭,「我就知道,你們叫我來沒安好心。這麼一個亂攤子,還是得攤到我頭上來,讓我收拾。」
「不必廢話,非你莫屬了。」李恪搓著手,奸計得逞的壞笑道,「武媚娘,有經驗、有實力、有潛質,那是連鄭家老爺子都讚不絕口的經商奇才。更重要的是,她年輕,有魄力,有一股子敢闖敢拚的狠勁,這一點最妙不過了。再加上到了襄州這地方,有本府君給她撐腰,有你這個威風八面受人敬仰的大將軍給她出力,還有什麼是幹不成的?就這麼定了!明天,我就派人去長安接武媚娘!」
秦慕白的嘴角抽動了幾下,喃喃道:「那她長安的生意怎麼辦?據我所知,年前他剛剛盤了店面搞了裝簧,手中都沒有餘錢了,如何還到襄州來經商?可別指望我,本將軍兩袖清風,是個窮得死的清官來的!」
「哈哈!」李恪與鄭安順都大笑起來。末了,李恪又說道:「秦仙閣不過是區區一酒肆,經營得再好,抵得過全州的上下的人吃糧吃鹽幫她賺錢麼?武家還有人,酒肆就交給其他人打理吧!至於來了襄州經商的本錢鄭大公子在此,何愁錢?」
「那不好吧?」秦慕白道,「哪能拿著鄭家的錢,做自己的生意?」
「這麼跟你說吧,秦兄。」鄭安順笑道,「關於如何處理水鬼留下的這一大批糧鹽之事,殿下與鄭某商議許久,此前殿下還上書過皇帝,遵求聖意。結果聖意下達,說,這一批賊贓原本就是官家之物,理當充入公稟物歸原主。原本,理當是要運往長安、洛陽,屯於朝廷公倉貯存。但是數量實在太過龐大一時難以轉運與保管。因此,陛下決定將其中一半留於襄州,以官糧官鹽的形式就地銷賣出去。回本贏利之後,再陸續上繳糧稅與鹽稅。也就是說,這數十萬石的糧食與官鹽,現在有一半將無償的賒送給,將要接手官派糧行與鹽號的商人,先行售賣,待賣出了錢,再將稅款上繳。而且,出於獎勵與安撫,皇帝特旨鈞令,兩年之內,襄州的官派糧鹽大商只收半稅。秦兄,這恐怕是天下最好做的生意了。說白了,就是一項無本買賣,而且利潤巨大穩賺不賠。」
秦慕白哪能聽不明白,一時眼睛都有些瞪大了:「還有這種好事?敢情你們二人合著伙忽悠了大半天,其實就是給我嘗甜頭來了!」
「哈哈,你總算是明白了!」鄭安順大笑,然後又認真的說道,「秦兄立此大功,非但是殿下感激你輔佐之德,鄭某感激你救命之恩,連皇帝陛下也有意嘉獎。朝廷減稅,那不就是殿下的刺史府得益了麼?」
「不錯。」李恪笑道,「數十萬石糧鹽的一半稅收,如此巨利,我安敢一人獨吞?除了你秦慕白,還有誰有資格與我共享?」
「這麼說,今天說白了,就是我們三人在坐地分贓啊?」秦慕白笑道。
「哈哈,差不多吧!」李恪也笑了,說道,「一半的糧鹽由鄭兄負責運往關中,到時將經由鄭家經營分銷。鄭兄是個知足常樂的厚道人,賺了這一筆,他就沒心思搶我們手中的這一茬兒了。想什麼呢,慕白。錢可是好東西,還不叫你家媚娘過來幫忙分錢?」
「收到!」秦慕白打了一個響指,心裡那個樂啊!
這一趟,沒白忙活啊!
明目張膽坐地分贓,打從今天起,我秦某人就要變成爆發戶了!而且,用不了多久,武媚娘就會毫無懸念的成為襄州這個財源滾滾之地的商界之王。
這樣反覆的折騰,真是想不家財萬貫也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