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暗夜花香 (1) 文 / 蕭玄武
轉眼已入黃昏,倦鳥歸林夕陽斜昭。清風徐起,屋外的花葉隨風輕舞,小樓之中一陣芳香襲擾,催人心醉。
秦慕白坐在小澗旁的一顆大石上,一手只著頤,庸懶的盯著水面上的浮標。
釣魚,幾時沒有像現在這般有閒情逸致了。
「喂,等你的魚下鍋呢,好了沒有?」陳妍從窗邊探出半截身來,笑問道。
「就快了。」秦慕白笑道,「想必它們也該回家吃飯了吧,就快上鉤了。」
「看來等你的魚兒下鍋真是個錯誤的決定,你卻偏要嘴硬,早知道剛在港市裡買兩尾鮮魚來多好。」陳妍笑道。
「不急,不急。」秦慕白呵呵的笑,「自己釣的魚,吃得才分外的香。到了荊襄最大的好處,就是每日可以吃到上好的鮮魚。關內雖然萬物不缺,唯獨鮮魚矜貴呀!」
「呵呵……」陳妍搖頭的笑,站在窗邊,靜靜的看著秦慕白,臉上始終泛著溫柔而恬靜的笑意。
曾幾何時,眼前的場景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片斷。
一捨一花圃,小橋流水,一個懂得生活又會疼人的男人。不求寶富貴與聞達,只求安寧與真實。
這樣的生活,對陳妍而言就已是最大的滿足了。
「哎……只可惜,他注定不屬於我,也不會遁世避囂的歸於平庸與安寧。」陳妍輕歎了一聲,心道:「或許,他只是我的知己。僅此,而已……」
「哇哈哈,哈哈!」窗外的秦慕白突然大笑,像個孩子似的捉起一條在青草地上蹦的大鯉魚,歡天喜地的跑進屋來。
「怎麼樣,我就行,就一定行吧!」秦慕白不由分說的從灶台上拿起刀,就要去剖魚。
「喂,這可是一條金鯉!」陳妍笑著搖頭,提醒道。
秦慕白怔了一怔:「對哦,鯉魚不能吃哦……但你不說,我不說,肚子又不會出去告密,安啦!」說罷,他笑哈哈的跑到河邊,將那魚洗剝了個乾淨。
陳妍一直站在窗邊看他忙碌這些,不由得笑道:「想不到你一個富家公子哥兒,幹這種事情手腳如此麻利。」
「必須的。」秦慕白邊幹活兒邊答道,「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身邊有人伺候啊?所以,凡事靠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有理。」陳妍笑而點頭,低聲喃喃道:「你的確和一般人不同……」
鯉魚下鍋了,陳妍親自下廚。
於廚藝來說,秦慕白絕對是個超級門外漢。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最偉大的廚藝作品,就是成功的泡熟過方便麵。曾經為了給某個美女獻殷情炒過半碗蛋炒飯,將那雞蛋、油和飯胡亂的一鍋煮了,結果人家吃一口就直接嘔吐,從此他發誓,再不下廚,簡直就是有損英明神武的形象。
陳妍做飯的時候,秦慕白就站在一旁看。她做菜時很專注,手腳很快很麻利,但一點也不顯得急躁與忙碌,行雲流水一般,不像做菜,更像是表演才藝。切的蔥花都是一般的粗細,灶台上始終是乾淨又整潔的。
「真想不到,你一個行走江湖的女俠,倒像個專業的廚子。」秦慕白在她身後打趣道。
「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自然什麼都會做一點。我從幾歲大起,就每日負責給師父做飯,這都快做了二十年了。」陳妍微笑道。
「有些東西不是光靠積累就能出色的。還需要天賦。」秦慕白微笑道。
陳妍微然一怔,搖了搖頭笑道:「你誇人不露痕跡,是個哄女孩子開心的高手。想必除了武媚娘和高陽公主,還有許多的女孩子對你暗自傾心吧?」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秦慕白笑得有些忝不知恥,說道,「難不成我還挨個去問,喂,你喜不喜歡我?你是不是暗戀我?你是不是非我不嫁?」
「噗哧!」陳妍突然一下樂得笑了,手中的鍋鈔一抖,湯汁都濺了出來。
「真是近墨者黑!你無恥的樣子,跟李恪大有幾分相似!」
秦慕白撇了撇嘴,輕聲道:「要不怎麼叫物以類聚呢?」
「好啦,少貧嘴了去弄些酒來吧!」
「酒?」秦慕白一愣,「我沒聽錯吧?你要喝酒?」
陳妍手中的動作略微停滯了一下,沒有回頭,說道:「難得如此清閒又高興,陪你喝一些。就當是答謝你屢次助我吧!」
「好。」
秦慕白便到屋外騎上了火雲馬,往港市而去。
陳妍扭頭從窗戶邊看著遠去的秦慕白,臉上突然火辣辣的灼熱起來。銀牙緊咬秀眉輕顰,她禁不住暗罵自己一聲:「我何時變得如此賤俗了?」
襄陽城不算大,秦慕白從騎馬很快就跑了個來回,沽酒而歸。
飯菜都已擺上了桌几,遠遠就聞到濃郁的香氣。一鍋清燉魚,韭菜炒雞蛋,屋外菜圃裡自產的小菜兩碟。
典型的農家風味。
秦慕白走到門口時,陳妍就迎了過來,遞上了一雙嶄新的布鞋給他換上。屋內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儼然她剛才又收拾過了,這布鞋可都是新買的。
秦慕白趿上布鞋走進來,坐到食幾邊,嚥了一口口水。
「我幾時沒有這樣的好胃口了。這樣的飯菜,才最是養人。」
「那是你山珍海味的膩了口。平日裡都是大席面的筵席吃著,都顧著推杯換盞了,幾時真正吃下過多少填肚的東西?」陳妍微笑著,在他對面坐下來,給他遞上嶄新的碗筷,說道,「吃吧。還是五穀雜糧最潤養人。」
「那我先吃三大碗!」
說罷,秦慕白也當真不客氣,風捲殘雲般吃下了三大碗米飯,滿桌的菜也掃了一半去,魚湯喝了兩碗,直把肚子都撐得圓了。
「呃」長長的打了個嗝,把陳妍都逗笑了。
「你真像是餓牢裡逃出來的。」她笑道,美眸如同此刻新升的彎月,美極。
秦慕白放下碗快,摸著肚子嘖嘖的搖頭:「大約是從過年前起,我就沒吃過這麼多飯了。真爽!怪不得人說,民以食為天。吃飯,真是這世上最爽的事情了。」
「那喝酒呢?」陳妍微然一笑,給他替來剛滿的米酒,說道,「襄州沒有秦仙酒,你就將就著喝點吧!剛吃的大飽,慢慢飲來。我再去添兩個小菜。」
說罷,陳妍就雙手在桌几上輕輕一撐,準備起身。
「不必忙了。」秦慕白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笑道,「又沒有旁人,還有這麼多菜呢,我們兩人將就著也能下酒了。」
「也好……」陳妍臉上悄然一紅,任憑手兒讓他捏著也不縮回,靜靜的坐了下來。
桌几不大,二人左右鄰角的坐著,秦慕白很自然的握著她的手放到了身邊,然後另一隻手舉杯,說道:「來,敬你。祝你早日康復!」
陳妍便笑道:「單手對飲,豈非不敬?」
秦慕白卻是不肯鬆手,笑道:「我們之間就不必管這些俗禮了。」
「那還是我敬你吧!」陳妍也沒堅持了,用另一隻手舉起了杯,認真的說道:「謝謝你!」
「乾杯吧!」
一口飲下,酒淡,卻潤滑香醇。
「荊襄的農家米酒,果然別有一番風味。」秦慕白放下杯子,拿酒壺過來斟滿,說道,「飲些酒,通暢血氣,也有利你的傷癒。」
「大夫卻不是這麼說的。」陳妍笑道,「他叮囑說,讓我禁口。一不得吃雄雞牛羊狗肉,二不得飲酒飲食過於辛辣。」
「那還是不喝了吧!」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畢竟,身體要緊。」
「或許是個庸醫呢?不管他。」陳妍展顏一笑,「高興才是最好的良藥。來吧慕白,我再敬你……祝你,永遠像現在這樣,開心,平安,順利!」
「哈哈!好!今日,不醉不歸了!」秦慕白痛快的大笑,又與陳妍對飲喝下了一整杯。
二人的手,放在桌下,始終輕握在一起。陳妍的手心,不自覺的有了一些濕潤。
「她居然在緊張……」秦慕白不由得心中輕笑,「郎情妾意,有何緊張的?常言道,女人不喝醉,男人哪來的機會。你一個從不飲酒的女子,主動約我喝酒,我還不明白你的心意麼?今晚,是否會很美妙呢?」
轉眼,懸月鉤如悄然登西樓。
屋內也沒有點燈,任由水銀一般的月光從窗口傾洩而入,在房中織起一道光幔瀑布。陳妍側面對著窗戶,微紅的臉龐浸淫在輕柔的月光之中,水汪汪的明眸之中折射出曖昧迷離之光。原本英氣勃發五官玲瓏的面容之上,添了幾分嫵媚,多了兩分妖嬈。
便如同已然成熟的草霉掛在枝頭,清晨時分吸飽了甘甜的雨露,垂垂欲滴。
勾人心魄的誘人。
秦慕白靜靜的欣賞著眼前如同一件藝術品般絕美誘人的陳妍,不覺有些沉醉。
他無法形容眼下這個場景的感覺。以往,他也曾和別的漫妙女子燭光晚餐,聽小提琴,跳華爾茲,喝貴得讓人肝疼的皇家禮炮。可是,那些昂貴的俗物再如何堆徹,也營造不出今日這般讓人沉醉又溫馨的氣氛。
小橋流水人家,夕陽西下,月登西樓,光幕如織,伊人嫣然……彷彿是不經意的偶然之間,浪漫突然來襲。
女人天生就愛浪漫。
眼前的浪漫讓秦慕白尚且都感沉醉,何論陳妍?
她感覺自己已經醉了。分不清眼前之景,是夢境,還是現實。
如此是夢,希望它永遠不要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