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階之下囚 文 / 蕭玄武
眾軍士們就提著槍一圈兒的圍了上來。宇文洪泰先是一愣,隨即大笑:「正好,正愁找不到襄陽縣衙的地界兒呢!」
那領頭的軍校怔了一怔,再度細下打量秦慕白等人,上前幾步凝重的低聲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秦慕白便笑道:「軍爺方才不是還認定我們是水鬼同黨麼,怎麼又來發問了?」
軍校的臉皮都抽搐起來,咧了咧嘴道:「看你們,依表非俗從容鎮定,想來不是等閒人物。實話實說了,本尉倒是可以再行仔細斟酌。」
「尉?」秦慕白聞言微然一笑,「不知軍爺將拜何銜哪?」
「某家襄州府左營校尉,趙沖是也。」軍校沉聲說完,眉頭仍是擰起,「快說,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校尉啊?我還當你是都尉呢!」秦慕白不禁笑了,「問案詢犯,是衙門的職責吧,與你軍府校尉何干?閒話休絮,快帶我們走吧!」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趙沖惱了,雙眼怒瞪立眉倒豎,左臉上的一條肉色刀疤便顯現了出來,頗露幾分猙獰。
這時李恪出來笑呵呵的道:「趙校尉息怒!咱們不過是尋常的行商之人,一向和氣生財,以和為貴。民不與官鬥,既然校尉認定了我等是水鬼同黨,那就將我等執往縣衙或是州衙,待刺史或縣令升堂問案,一問便知。如此大庭廣眾的喝來問去,成何體統?傳將出去,豈不是讓外人誤以為,趙校尉私設公堂?」
「你你……你好一張叼滑的嘴!」趙衝越發氣惱,恨恨的甩了一下馬鞭,對身後軍士大喝,「還愣著幹什麼,全部綁了,帶走!」
「你敢!」宇文洪泰大吼一聲,李恪忙將他拉住,「罷了,綁我們的是大唐王法,又不是他趙校尉,任他去吧!」
「哼!姓趙的!昏官、狗官、糊塗官!今日給爺爺記住嘍!敢綁咱們,明日爺爺要將你五花大綁拖到街上遊街,至死方休來,綁吧!」宇文洪泰雙手往背後一反,大吼道。
這一吼,倒讓趙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眼珠子狐疑的轉了一轉,心中納悶道:奇了怪了,哪裡有這等不怕官的刁民?看這些人的氣度談吐,定是非凡的人物;方才聽這黑大個子一番言語,彷彿有恃無恐,莫非真是大有來頭?還是裝腔作勢?罷了,小心使得萬年船,我只負責拿人,如何問案是衙門的人,我犯得著再行得罪人嗎?
「本尉才不與你一般見識!」趙沖對著宇文洪泰冷笑一聲,「來人,將他們提上馬,直接前往刺史府衙門。這可是大案,定要直接由刺史府審理。既是騎馬……就不必綁了!你們也都老實點!若敢逃跑或是造次,這馬槍與弓弩卻是不長眼睛的,哼!」
秦慕白與李恪就呵呵的笑了,心忖這趙沖還有幾分眼力,識得一些好歹。
於是幾名軍士上前,半推半攘的將秦慕白等人提上了馬,用刀架著然後一人陪騎於後,五十餘騎又飛奔而去。
留下一乾兒衙役在那裡發愣,衙役頭目周老九納悶的輪著眼珠子喃喃道:「不對勁啊……我怎麼感覺,這一撥人比趙沖還要急著去衙門?世上哪有這樣的賊?壞了!這回怕是闖禍,惹了不該惹的人了!」
「來人!速去縣衙,將剛剛發生的事情通知本縣府君!」
「是」
襄陽縣,即是襄州的首府治所。縣衙與州府衙門隔街而望,步行也只要一盞茶的工夫。而襄州府二千餘府兵軍馬,就駐紮在州陽城西野外的茂林塬,離城不到十五里。事發的八鬼渡離襄州軍府更是近,只有五里不到,因此趙沖等人今日才算來得夠快。
一種奔過去,秦慕白反倒覺得有些悠閒。細下觀察了一下這些軍士們的騎術,身手居然不弱。於是他大膽一猜,對身後的騎士問道:「喂,兄弟,你們是襄州府的越騎吧?」
「咦?」那軍士年紀約摸三十上下,微然一愣道,「你如何知道?」
「呵!南方港道多河之地,該是難得見到你們這種騎術精湛、馬匹配置又好的騎兵。」秦慕白說道,「於是在下就猜上一猜,你們該是襄州府為數不多的僱用軍、精銳的越騎將士。」
那軍士異訝的睜大了一下眼睛,又沉沉的低喝:「你少廢話!」
秦慕白微然一笑,知道自己猜對了。
貞觀大唐實行府兵制,主要兵力來源是農民。農戶們閒時務農戰時為兵,自備糧草軍械來服兵役。現今大唐尚武之風濃郁,且國泰民安百姓衣食無憂,因此大唐的軍府從來不愁兵源。饒是如此,大唐也仍是僱傭了一批精銳的士卒,由國家供給糧餉軍械等物,是為固定的兵源。比喻像百騎、千牛衛、左右監門衛那樣的御林軍,就多半是僱用軍,只不過他們多半是由仕家子弟組成,百姓人家難以入選。
而在其他十二衛的府兵中,一般有這樣幾類兵種:越騎、武騎、排手、步兵、弓兵、弩兵等。
其中,越騎一般都是僱用軍,專門挑選能騎善射驍勇善戰的人擔任。每個軍府之中,必有一批這樣的人作為精銳骨幹。但若上陣,越騎就是衝鋒陷陣摧城拔寨的矛頭,也是大唐十二衛大軍中最為珍貴的兵種。
在南方地界,精銳的越騎騎兵則顯得尤為尊貴。
換句話說,眼前的這一批越騎,將來就是秦慕白手中一張最具實戰能力的王牌。
秦慕白想來覺得好笑,剛踏上襄州地面,還沒上任先被自己的手下給捉了……趙沖等人「押」著秦慕白一行人等,輕車熟路進了襄陽縣,也就是襄州州城。城內的百姓們看到甲士們蜂擁進城來勢洶洶,都來圍觀,一時城內便熱鬧上了。
五十餘騎直接開到了刺史衙門,進去通傳後,出來一個刺史府法曹來接人。法曹姓吳,四五十餘歲,看到這樣的陣勢先是驚了一驚,問明情由後便當場宣佈道:「有鑒於新任刺史與司馬、長史等上官都還沒有上任,先將人犯押入大牢看管。」
李恪便笑了,下了馬施施然的走到那法曹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說道:「你是襄州府法曹。」
「正是。」吳法曹被一個人犯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有點慍惱,沒好氣的道,「你一個犯案的賊子,還蔫敢在刺史府內如此囂張,跟本曹如此說話?」
「那我該怎麼跟你說話啊?」李恪冷笑,「若大的一個刺史府,怎麼只剩你一個法曹了?那些個別駕、參軍、博士人等何在?」
「關你何事?」吳法曹罵歸罵,仍是說道,「諸位同僚都去了官渡碼頭迎接新任的州府刺史吳王殿下,難不成還等著迎接你一個人犯?少廢話了,你就等著新任刺史到任後,上堂問話吧帶走!」
「哈哈!」李恪大笑,對秦慕白招呼道,「趕了幾天的路,也是累了。諸位,我們就去這襄州的牢房裡小無妨。」
秦慕白也笑道:「不知有無上好酒肉啊?」
「從未見過爾等這般不知死活的囚徒!」吳法曹大怒,「帶走!好生看管!」
一群衙役上了前來,掄起水火棍子將秦慕白一行人等,往大牢裡趕去。
趙沖輪了一陣眼睛,上前來對吳法曹道:「吳兄,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
「這一撥人……很不勁哪!」趙沖道,「哪裡見過這般有恃無恐的人犯?他們進了衙門就跟進了自己家一樣。要入大牢了,卻個個臉帶笑意似在嘲諷我們。似乎……他們來頭不小啊!」
吳法曹愣了一愣:「這些人,你們如何拿來的?」
趙沖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通,吳法曹愣了半晌,眨巴著眼睛道:「你們又濫抓人來冒功了?」
「屁話!」趙沖怒了,「分明是你手下的衙役認定了他們是水鬼同黨,請我們出手幫忙抓的,奈何賴到我們頭上?既是如此,你們以後遇到麻煩休要再來煩我軍府!」說罷,趙沖拔腿就要走。
「喂喂喂,你別衝動,別生氣啊,有話好好說……」
秦慕白等一行人等進了大牢,倒也沒受什麼委屈。兩三人分關一間牢房,除了氣味有些難聞,倒也沒別的什麼遭罪的地方。大唐獄囚之法空前的開明與人性化,除了個別惡劣對律法充耳不聞,平常很少發生虐囚事件。沒有審案定罪的囚徒,都不用戴手鐐腳銬。
秦慕白與李恪只隔了一間牢房,背坐在一起即可說話。
「公子,倒是沒發現什麼異樣。我倒以為他們會殺良冒功,或是本身即與水鬼有勾結,要在半路將我們殺了滅口了。一路行來,安全無事。」秦慕白低聲說道,「如此說來,他們頂多是有些於忽職守或是漫不經心,官軍與衙役,同水鬼之間有勾結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李恪輕點了點頭,說道:「現在還能以認定,官府與軍府,與水鬼是否有勾結。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至少有些不作為,甚至是對水鬼比較縱容。或許這些痼疾他們是習慣了,也懶得下大力氣再去管。能抓住幾個頂罪的往上面交差,就胡亂的抓了,也不問個清紅皂白。方纔你也見到了,這些軍士們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能少廢力氣就少廢力氣,就算抓錯了人也懶得管這麼多,因為要審案是衙門的事,他們大可以推得乾乾淨淨。如此說來,襄州的刺史府與軍府之間,協作的十分差勁,彼此推諉懈怠。」
「公子果然慧眼如炬。」秦慕白點頭微笑,「水鬼在襄州一帶橫行了數十年剿之不盡,原因肯定是有多方面的。此前我們也聽那衙役說了,水鬼們也是有人在暗中『支持』的。衙門與軍府的這種不做為與消極懈怠,莫非就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他們倒是不敢公然勾結對抗大唐的朝廷,暗中互通曲款倒是有可能。誰能保證他們之間,有沒有利益往來呢?」
「所以我們要沉住氣,多等一段時間看看。」李恪輕佻了一下嘴角,自信的微笑道,「其實當個囚徒也挺不錯的,至少能看到許多,我們平常看不到的情況。現在我們就在這牢裡,以不變應萬變,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麼花樣。」
「也好。」秦慕白點頭微笑,「公子,這樣微服出行是不是挺好玩的?我看你十分享受的樣子。」
「刺激!」李恪哈哈的笑。
「笑得這麼開心,一會兒你們就笑不出來了。」突然從旁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還是女聲。
秦慕白與李恪同時一怔,心中驚道:何人耳力如此出眾?我們這麼小聲的交談都聽到了?
一旁的薛仁貴驚訝的道:「想不到這牢房裡,還有高人!」
秦慕白的表情更是異樣:「這聲音,好熟悉喂,何人在與我們說話?」
四周沉默了一陣,聽到一陣腳鐐聲響從左側傳來。在最靠裡間的一間牢房裡,幽幽傳出一個聲音:「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慕白!想不到時隔半年,我們在這裡,以這樣一種方式見面了。」
「啊?」秦慕白大吃了一驚,彈坐起來看向那一方,驚道,「你是陳妍!」
「不錯。」那個聲音平靜的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