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三十一章 (5) 文 / 劉誌慶
特務連連長張連升眼睜睜看著兩位首長犧牲，看到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去，一時怒從膽邊生，端起機關鎗站了起來，向日本兵橫掃過去！突然，他覺得腰間遭到重重的一擊，身體一陣麻木。子彈貫穿了他的腰部，血直往外冒。但他依然咬著牙堅持戰鬥，機關鎗打一把換一把，身體都被槍托震得失去了知覺。激戰中，又一顆子彈從張連升的右臉上打進去，從左臉穿了出來。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心想自己也活不成了。待了一會兒，日本鬼子看到沒什麼動靜，大膽地衝上來。張連升霍地跳了起來，抱起機關鎗橫掃過去，日本鬼子嘩地倒下一大片，趁著敵人被壓下去的間隙，他拉起戰友的屍體，把自己掩蓋起來，就沒了知覺。
此時敵人已把王家莊圍了個水洩不通，日軍被新四軍的頑強精神嚇呆了，他們只是圍著，遠遠地開槍，不敢貿然進攻，在一陣槍炮的轟擊下，開始用騎兵衝擊王家莊。此時只剩下三十多個戰士，他們利用房屋、樹林、土堆頑強地阻擊，敵人的子彈打得像颳風一樣，呼呼呼尖嘯聲一片，許多土牆被打得泥屑直掉，坑坑窪窪，戰士們頑強奮戰，拚死一搏。
王家莊有八個村民沒有轉移，自覺地和新四軍戰士一道作戰，他們用鍘刀、菜刀、挖鍬投入戰鬥之中。
查忠清退守到一座升籮底小草房前，操起三八槍，依托房角，對衝上來的敵騎開了一槍，敵騎兵從馬上摔下來，還在掙扎，他上前補了一槍，結果了敵人的性命。此時另一匹馬又衝了過來，王家莊村民王克山用鍘刀砍馬腿，馬受驚了，亂蹦亂跳，把敵人摔下，王克山撲了過去，抱住敵人扭打起來，查忠清趕過來用槍托狠擊敵人，敵人腦漿迸裂，當場斃命。他們兩人剛直起身，另一匹馬飛速趕來，揮刀一砍，查忠清血灑疆場，仆倒在地，王克山不會開槍，撿起掉在地上的鍘刀，揮舞起來，不料一日軍斜插裡穿來，一陣掃射，他踉踉蹌蹌倒地身亡。
俞東少和幾個戰士退守到一堆土牆邊，日軍機槍一陣狂掃，他們身體發軟，背靠著牆，慢慢地倒下，腳下早已是飛濺而下的一攤攤鮮血。
吳春海、胡錫琪和湧上來的敵人拼起了刺刀，刺刀拼彎了，他們往空中一拋，和敵人展開了肉搏，他們抱著敵人在地上翻滾著，卡死了幾個敵人，湧上來的敵人用刀猛捅他們的後背，兩人仆地殉國，嘴裡銜著敵人的手指頭。
郭榮生用刺刀刺馬肚子，刺得敵人的軍馬亂衝亂撞，接連撞翻了幾個日軍，他掏出手榴彈往敵陣中一扔，轟一聲響，幾個日軍當場殞命。他變換角度，伏在地上專門往敵人馬肚子下面扔手榴彈，轟一聲響，敵戰馬仆倒在地，肚子被炸了一個窟窿，腸子流了一地，鮮血噴滿一地，馬上的日軍被拋起，摔得昏昏沉沉，腦袋被一個戰士用手榴彈砸得稀爛。
但敵人太多，甚至不惜對著正在肉搏的戰士與敵人一起掃射，許多戰士倒在了敵人的槍口下或犧牲在敵人的馬刀下，王家莊血流成河。
村民王大林、王大山帶著戰士們進入屋中，利用窗口射殺敵人，敵人惱羞成怒，一面用機槍對著窗戶掃射，一面用手榴彈炸開屋門，強行闖入，戰士們打完子彈，便用木頭、椽子、磚塊、刀具、鋤頭、釘耙和敵人在室內搏鬥，有的則拉響手榴彈，抱著敵人同歸於盡。嚇得敵人不敢再進入屋中，遠遠地對著房屋射擊，用火把往茅屋上拋，房子被點燃了，戰士們寧死不屈，唱著歌，呼著口號，犧牲於熊熊的烈火中。
蔣小琴抱著箱子，滿臉是血，坐在櫸樹下，敵寇圍上後，見是女子，放心上來，想看看箱中藏有何物，待敵近前，蔣小琴猛開箱蓋，白煙一冒，弦束被拉斷，集束手榴彈齊齊爆炸，敵軍血肉橫飛，女英雄血灑大地。
下午三點多鐘，日寇撤出村莊。房東大嫂急忙出門把稻草揭開，廖海濤面如土色，雙眼緊閉，已停止呼吸多時。她不禁熱淚雙流，嚶嚶啜泣。抗日名將、軍政雙全的民族英雄廖海濤長眠於蘇南的土地上。
王家莊戰鬥，持續了六個多小時。我近三百名戰士反覆衝殺三十多次，這是皖南事變後蘇南反「掃蕩」最激烈的一次戰鬥。日軍傷亡有五百人，我軍壯烈犧牲的除羅、廖首長外，還有四十八團二營營長黃蘭弟、四連連長雷來速、五連連長陳百利等指戰員，旅部特務連長張連升也負傷昏迷過去，只剩指導員雷應清等二十餘人倖存下來。那悲壯慘烈的戰鬥場面實為罕見，我新四軍忠勇將士英勇殺敵、頑強戰鬥的大無畏精神難以盡述。黃蘭弟，這個新四軍老六團出身的「沙家濱三十六個傷病員」之一的閩東老紅軍，本已帶領一部分幹部、戰士殺出王家莊，後又重複突入重圍尋找兩位旅首長，最後又奉廖政委之命指揮剩餘部隊與日寇拚搏，身上多處中彈而壯烈犧牲，時年二十六歲。旅部特務連一位排長，腿部負了重傷，他向身旁的戰士要了一顆手榴彈，待幾個鬼子近身時猛拉導火索，陪伴他遺體的，是幾具橫躺豎倒的敵人屍體。
西陽和陸甲村阻擊戰
在王家莊激戰正酣時，陳浩趕到了西陽村，見到了團部宣傳股股長潘浩，供給主任楊誠和二營教導員廖坤金，陳浩急命司務長尹學成抓緊時間燒飯，七八個小時未進食了，此時塘馬方向槍炮聲仍然很激烈，並逐漸向西陽村逼近，三三兩兩被打散的戰士也逐漸來到西陽村集中。
潘浩一見陳浩，忙迎了上來：「陳指導，你們來了，羅司令、廖司令呢？」
陳浩回頭看了看，只聽見後面槍炮聲一片，只看見後面火光陣陣，「情況不明，我走時，他還在塘馬村邊，我見他身邊只有三個警衛，想留半個班保護，他說不要，」他轉過身朝後面看了看，面露憂慮之色，「再不轉移，後果難測也。」
潘浩走到村前，朝西看去，艷陽下，西面開闊地是一片蒼黃之色，遙見黑煙滾滾，時見火光閃耀，槍炮聲時緊時密，密集時，大地都在震動，這架勢可不是一般的戰鬥呀。
一路上他不時回望，他惦念著羅、廖首長，希望他們早早趕上他們，但羅、廖遲遲不見東來，而現在時間過去多時，西面槍聲漸稀，這怎能不令人擔心呢……
此時已有小股敵軍尾隨而至，危險又進一步迫近他們了。
「潘股長，」一個小戰士跑來，「旅部負責同志命令我們繼續向東。」
「好！」潘浩站起身來，朝西看了看，西面一片蒼黃，遙遠處仍是黑煙陣陣，槍炮聲幾乎聽不見了。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經驗與直覺告訴他，西面的戰鬥情景可能是難以想像的。
廖坤金趕了過來，他對陳浩說：「王勝團長命你將零星人員收攏集中歸你指揮，一挺重機槍也支援你，就這點兵力了，要好好掩護旅部及公署人員後撤。」說完後匆匆地和旅部人員一起走了。
陳浩抓緊時間整理隊伍，計算又被打散回來的陳文熙、周春寶等幾十人，由周德利排長負責的重機槍班四五人，再有五連小鬼班十多人，總計七十多人，組成一個連，由陳浩負責。陳浩急命陳文熙帶一戰士去來路方向偵察聯絡，二人去後不久，敵騎兵陸續竄到村西南高地上，用重機槍和擲彈筒猛烈攻擊，向隊伍逼近，陳浩一面命部隊勤雜人員轉移，一面命尹寶生趕快去後面部隊聯絡，告訴部隊撤走的方向，然後他帶著部隊向東撤去，一面在起伏的坡地上，不斷向敵人阻擊，阻止敵人前進。
轉移的機關隊伍向東疾進，剛過西陽村和陸甲，就遭到已佔領國民黨軍隊防地甓橋之敵的炮擊。數百名日寇分兩股由甓橋西北出動，向我側後迂迴運動。四十八團特務連在西陽村掩護阻擊，敵騎兵陸續竄到我西南高地上，用重機槍和擲彈筒向我方猛射。由於地形不利，敵眾我寡，團部特務連死傷慘重，指導員張光輝光榮犧牲，副連長詹厚安率餘下的三十餘人邊打邊走。
在另一條路上擔任直接掩護任務的四十八團二營政委廖坤金帶來的六連兩個排六十餘人，在機關隊伍之後四華里，沿長蕩湖西北東撤。在行進到陸甲村西半坡田間的小道上，目標完全暴露，被右側不遠的小高地上二百多鬼子發現，立即用機槍掃射過來。地形極為不利，我方只能依托田埂進行抗擊。打了一陣，小高地之敵大部壓了過來，遭我火力反擊，死傷幾十人，暫時退了回去。甓橋方向另一股敵人又增援迂迴上來，集中炮火射擊，硝煙瀰漫，彈片橫飛。六連四班戰士不顧一切迅速搶佔左前方山坡進行掩護，其他人跑步搶佔坡頂，阻擊迂迴之敵，並以火力支援四班，如此一來，雖有幾個同志負傷，卻由被動轉為主動，佔據了有利地形，能進一步發揚火力抗擊敵人。
四班長龔友生沉著堅定地指揮全班，當敵人進入田間開闊地時用排子槍瞄準敵人猛打，然後勇敢機智地順著田埂繞到敵佔小高地側後，突然猛擲手榴彈，瞬息間小高地騰起濃濃煙霧。各班同時用步、機槍把敵人幾挺機槍打啞了。四班乘敵人混亂之際，飛快安全返回。這一奇特的反衝擊行動，使整個戰鬥發生了轉折。
這場阻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頑強戰鬥，擊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凶狠進攻，頂住了迂迴之敵，殺傷敵數十人，保證了機關人員脫離敵炮火的威脅，二營六連兩個排也傷亡十餘人，廖坤金率隊經陸甲村往東浦急進。
堅守戴家橋
下午三時，四十八團二營六連和團特務連剩餘的六十餘人到達長蕩湖邊的戴家橋，橋邊有一個十多戶人家的小村。五連指導員陳浩從另一路帶領「小鬼班」和勤雜人員十餘人也突圍到此。王直從塘馬率領東來的黨政軍機關、後方人員千餘人暫駐清水瀆及楊店，距戴家橋約二三里地。
這一帶地勢低凹，四面受敵。東面漕河、長蕩湖無船可渡，湖面且有敵兩隻炮船來往游弋，而南面是甓橋鎮，守軍頑四十師的部隊一槍不放就讓日寇佔領作為據點；西面來路東浦方向敵主力正追蹤而來；北面又臨金壇縣下新河、指前標日偽據點。但戴家橋東南蘆葦叢生，橋西是一片開闊地，道旁淨是一米左右深的水溝，西向東浦延伸二里多路。戴家橋河寬六七米，河水有一人多深。北頭與彎曲地由西北向東南的北河相通，河道直通漕運河與長蕩湖。撤掉戴家橋，這裡便似一個長三角形的小島，河流、河堤都成了自然屏障，因此，地形、地物有利於堅守。
旅部召開了營以上幹部緊急會議，王勝、王直向與會人員分析判斷敵情，制定了作戰方案。決定會攏來的八十餘名戰鬥人員臨時組成一個守備連，堅守戴家橋，死守到天黑。由旅部游玉山參謀和四十八團二營政委廖坤金負責統一指揮，以保證機關勝利突圍。機關人員也組織起來，負責湖邊下新河方向的警戒，並利用地形構築掩體防線。並由游參謀負責帶人員先行破壞道路和撤毀橋樑。王直從楊店趕來對部隊作了緊急動員，他說：「為了保護蘇南抗戰的領導力量，我們要死守戴家橋，決不能讓敵人過橋過河！要英勇奮戰，頑強防守，很好利用地形，堅決抗擊！堅持到天黑，堅持就是勝利……」
臨時守備連立即作了戰鬥部署：防擊重點是橋頭，由六連周得利排長指揮一挺由江陰銅歧戰鬥繳來的重機槍和六七個戰士守在橋頭的東側，用火力封鎖橋面，陳浩指導員掌握「小鬼班」隱伏於橋頭西側，用步槍火力和手榴彈對準橋面。詹厚安副連長指揮兩個排分佈在橋的兩邊，負責南自蘆葦蕩、北至北河邊的防擊，並擔任對長蕩湖、九里灣、北河一帶的監視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