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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二十八章 (1) 文 / 劉誌慶

    羅福佑被抓回來了,這一消息首先在旅部傳開了,許多知道他叛逃的及壓根兒不知道他叛逃的同志既欣喜又震驚,因為羅福佑滿身是傷地被茅山保安司令部的戰士從茅山腳下的方山押回的。

    羅忠毅、廖海濤心情是何等的沉重,羅福佑的出走,他們兩人非常難受。對羅福佑的錯誤,他們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旅部、團部召開會議對其進行了多次面對面的批評教育與幫助,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考慮到羅福佑在蘇區、三年的游擊戰爭及抗戰時期對黨作出了一定的貢獻,他們向軍部作了匯報,準備送他到抗大學習,讓他思想上有個提高,以後更好地為黨工作,準備過幾天通知羅本人。羅福佑在塘馬遭受批評的時期,起初頗有牴觸情緒,後來態度明顯好轉,能夠認識錯誤,旅部允許其與羅小妹相聚,作一個準備。不料兩人突然北逃,且帶了大量的錢款,天亮時到了方山,路遇匪徒,發生槍戰,受傷被俘。匪徒懾於新四軍的威力,送到了茅山保衛司令部,樊玉琳即命戰士押回十六旅旅部,二十四日晚,兩人血淋淋地被押到塘馬村劉家祠堂。

    羅、廖聞訊,即刻趕來,羅福佑不知是傷痛還是羞愧,只是哀號,聲聲辯解,一時糊塗,想北上渡江去找軍部,並非是投敵。羅、廖一時也無法分辨,不管如何,救人要緊,即命衛生員救治,洪濤受命,手提藥箱給羅福佑醫治起來,而羅小妹則由戰士押解到村中的一間民房關押起來。

    洪濤清洗羅福佑的傷口,每清洗一下,羅福佑都要喊叫一下,也難怪,他的腿部有多處槍傷,幸虧沒有擊中骨頭,但腳部在與匪徒的械鬥中被打傷,左腳幾乎不能動,另外臉部、胸部也被歹徒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因為他穿著便衣,匪徒不曉得其身份。

    若不是羅小妹及時亮出身份,早被歹徒卸成幾塊了。

    他咧著嘴齜著牙,不知是疼痛還是恐懼,頭上虛汗直冒,「洪濤呀,我看不要治了,我請求首長把我崩了,我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對不起戰士,我……」說著嗚嗚地哭起來。

    洪濤和羅福佑是老相識,沒想到這位可敬的領導如今一下子成為了階下囚,如此一副窘相,她覺得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她的手顫抖著,內心如刀剜刀絞一般疼痛。羅福佑的過去他瞭解,是一個老紅軍戰士,是一個優秀的指揮員,怎麼會弄到要逃跑的地步,而且外部環境根本沒有對他有多少壓力啊,她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羅福佑睜開眼睛,洪濤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朦朦朧朧地在眼前飄浮,他不由得抽泣起來,出逃前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現起來。

    二十三日下午,廖海濤找羅福佑談話,鼓勵他要好好工作,對他的處理將不日作出決定,並關照他可以和羅小妹聚一聚,以後兩人要好好地為黨工作。

    羅福佑從廖海濤關切的語氣中判斷對自己的處理不會太重,他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所以從塘馬村返回馬狼山張家村心情特好,還反常地和警衛員攀談起來,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可愛起來,不像前幾日一切是那樣的灰暗。昔日那些熟知的幹部戰士的冷漠的眼光,一下子也變得明亮起來,在路過邵笪村時還和地主蔣勇勝攀談了幾句,對統一戰線的工作作了一番展望。

    回到馬狼山張家村,他支開警衛員和羅小妹相聚一室,兩人好久沒見面,這一見面千言萬語,一時訴說不盡。

    這羅福佑也真奇怪,本來是一個鐵打的漢子,什麼人也降不了,面對國民黨的屠刀他也從來沒低過頭,但一遇到羅小妹這個熔爐,他不由自主地就融化了。

    一陣熱淚流淌之後,羅福佑如釋重負地說:「小妹呀,今天聽廖司令講,不日對我作出組織決定,聽那口氣,似乎並不嚴重,大不了降職使用。唉,我也不計較了,官大官小都是干革命工作。」

    羅小妹兩手交疊於胸前,冷笑了一聲,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說你這羅政委啊,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

    「此話怎講?」羅福佑伸著頭傻頭傻腦地看著羅小妹。

    「哼!」羅小妹鼻孔噴出兩道熱氣,「你死到臨頭,你還不知道,好日子到頭了。」她仰著頭發出一陣令人恐懼的笑聲,笑聲發出的尖嘯之聲遠遠地飛出窗外。

    「這……」羅福佑雙眼露出驚恐之色,「你到底說說如何到頭了。」

    「你覺得羅、廖首長信任你嗎?」

    「嗯,以前肯定信任我,否則也不會讓我擔任四十八團的政委,現在嘛,當然看法變了。」羅福佑話語明顯露出了虛驚之色,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好,師首長、旅首長不信任你了,胡品三、張鏖、劉烈人等對你怎樣?」

    「這……」羅福佑低下頭,一想起這些戰友在塘馬毫不留情地揭發批評自己,他的頭髮根根豎起來。

    「哼哼,胡品三、張鏖都是東路的幹部,四十八團經蘇、羅叛變後,除特務隊和太湖支隊少數戰士外,幾乎全是五十二團的人馬。如果你這次被調整下去,還有你的好日子過嗎?如果僅僅是調整下去那倒算了,如果他們對你……」羅小妹故意把話說到一半,抿緊嘴不再說下去,瞇著眼看羅福佑。

    「這……他們會對我怎樣,難道我對黨沒有貢獻嗎?在蘇西、錫南也不過生活上搞點小小特殊……」羅福佑像面對審判官一樣面對著羅小妹。

    「小小的特殊?你丟失了東路的戰略要點,旅部會饒了你?謊報軍情,按軍律講該當何罪,你以為他們語氣上對你客氣,你就萬事大吉啦。福佑呀福佑,你真糊塗,你空有一身的好本領,卻無端地受制於人。」

    羅福佑本是一個極理智的人,但不知為什麼遇上了羅小妹卻昏頭暈腦的,羅小妹根本經不起推敲的話,他聽了也信以為真,「是呀,」他用手叉著額頭,「這丟失戰略要地的事要認真起來可是要殺頭的呀,最低限度也要坐幾年牢啊,唉,悔不該盲目地聽你的話……」

    「算了吧,怎麼啦,這戰略要地不是說說的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十八旅北上江北,就不叫丟失要地,他們不能堅持,偏讓我們堅持,這叫卸磨殺驢。羅、廖以前信任你,但五十二團的人一道攻擊你,他們會不權衡一下取誰捨誰嗎。」羅小妹朝窗外看了一看,又把關上的門重新關嚴,輕手輕腳地來到羅福佑眼前,「福佑呀,」她抓住了他的手,貼著羅的耳朵輕輕嘀咕起來,羅福佑豎著耳朵聽著,眼睛不由自主地隨之瞪大起來,即刻一陣顫抖,尖聲地叫道,「不會吧,不會吧,我沒什麼罪呀。」然後他身子發軟,一下子坐在八仙桌前的一條長凳上,身子搖搖晃晃幾乎要倒在桌下,「那可怎麼辦,那可怎麼辦才好啊。」

    「三十六計走為上。」羅小妹牙一咬。

    「走,走哪兒去?」

    羅小妹用試探的口氣小聲說道,「南面。」

    「不!」羅福佑一下子站了起來,身子變得極其堅硬,「我和國民黨有不共戴天之仇,絕不會去投靠他們!」

    「那麼北面去。」

    「北面?」羅福佑一臉茫然,「北面是茅山長江,是小鬼子把守的地方,去投靠誰呀。」

    羅小妹自然不敢說投日軍,這羅福佑是一個地道的老幹部,斷不至於不顧民族大義去投日軍,如果盲目說出,走不成是小事,弄不好把自己也搭上,眼下先出走,然後一步一步再想辦法往其他地方去。

    「我們不投誰,我們想辦法去江北,江北日軍少,我們做一個平民百姓,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豈不比在部隊擔驚受怕強?」

    「怎麼過安穩的生活?」

    「我們手頭上有四十八團的經費,我們帶上它到江北找一個小城鎮住下,有了錢,還怕過不上好日子嗎?」

    「這……這行嗎?出走即便不投敵也是逃跑啊,這……這萬萬不能呀!」

    「逃跑?難道讓別人把你剁了不成,既然人家不歡迎你了,你何苦再依賴他們。你有一身本領,還怕沒人用你啊,或者說到江北去投其他的抗日隊伍,哪怕再投到其他的新四軍的部隊中,也總比在這兒等死強吧。」

    「這……讓我再想一想。」羅福佑再也抵禦不了羅小妹具有磁力吸引般的語言了,他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哇!」羅福佑一聲慘叫,洪濤用藥棉清洗傷口的手停了下來,「疼……這兒疼嗎?」

    「不,這兒不疼,是心疼。」羅福佑的話語在慘叫後明顯變了調,他現在是一臉的悔恨,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個堂堂的團政委會落到如此下場。

    昨天晚上他叫羅小妹先到村外等待,再乘陸雲章、小洪睡熟之後,與羅小妹匆匆出逃,途經馬狼山時,被四連戰士截住,羅福佑擺出四十八團政委的身份大擺大擺地走過哨所。一出哨所兩人如漏網之魚,玩命地狂奔,專挑山間小道走。天亮時,至方山,因慌不擇路,衣服被樹枝扯破,在小飯店吃飯時,不慎露出了捆在腰間的金條,夾在民眾中的一土匪見之,急速離去,不久領著七八個土匪尾隨而至。

    羅福佑夾了一塊大肉剛想往嘴裡送,突然看見七八個人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情知不妙,忙站起身,右手按住腰中的手槍,「你們要幹什麼?」

    一個大鬍子模樣的粗漢冷笑了一聲:「幹什麼?哼哼,請問你是幹什麼的?」

    羅福佑忙說:「我?我們做買賣的。」

    大鬍子奸笑了一聲,「做買賣?好呀,兄弟們也做買賣,可惜沒本錢,老兄,不如我們合作,或者你把錢先借給我們做做。」

    羅小妹搶著說道:「我們哪有錢,小本生意糊餬口。」

    一匪徒斜著眼看著羅小妹,「熊大哥,這小娘們兒倒水靈靈的,也可拿來做本錢呀。」

    眾匪徒一陣狂笑。

    羅福佑見勢不妙拉起羅小妹想走,大鬍子雙手一攔:「好呀,想走,得留下買路錢。」

    羅福佑想掏槍,未及掏出,大鬍子一飛刀擊中羅福佑右手,羅福佑血流如注。眾匪徒一擁而上,一陣暴打,把羅福佑腳腿打傷,搶走金條,羅也打傷了幾個匪徒。

    大鬍子面對被綁著的羅福佑、羅小妹,手一揮,「沉塘!」

    一匪徒哭叫著,「熊大哥,沉塘便宜了他們,小的下體也被他打碎了。」

    大鬍子點點頭,「那就點天燈吧。」

    綁在樹上的羅小妹見明晃晃的刀當胸刺來,閉著眼尖叫道:「我們是新四軍。」

    羅福佑至死不想暴露身份,不料羅小妹暴露了身份,這一來兩人又回到了塘馬,命運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洪濤做了一番醫治後,只是按醫生的職責關照其注意傷口,感染化膿了就不好辦了。羅福佑點頭表示謝意,待洪濤走後,他眼睛一閉,輕輕地哼叫起來。

    羅、廖心情的沉重可想而知了,皖南事變後,二支隊回蘇南浴血奮戰,艱辛異常,轉戰溧陽北部紮下了根,以後陸續恢復了茅山游擊區。塘馬整訓後,四十六團西進江、當、溧,打開了橫山地區的局面,戰局明顯有了改觀。可惜四十八團未能在錫南、蘇西堅持下去,部隊進入塘馬地區整訓未完,又發生了羅福佑出逃事件,看來調整領導班子、整頓部隊作風刻不容緩了。

    羅、廖召集旅部各科領導,反覆商議,向師部、軍部請示,免去王勝旅參謀長一職,請調張開荊來十六旅接替參謀長一職。關於如何處置羅福佑,望軍部、師部作出決定。軍部來電同意免去王勝參謀長一職,由張開荊接替,在適當的時候調王勝到軍部學習,並來電調胡品三、張鏖到師部報到,對羅福佑處置一事,由軍部聽取匯報後再作決定。

    「無論如何,不能影響四十八團的整訓,不能影響十六旅的軍政建設,不久將召開財政、地武會議,蘇南黨政軍領導都將聚集塘馬,會議開完後,要抓緊這相對平靜的時期,加快部隊建設,迎接更為艱苦的戰鬥。」羅忠毅在旅部幹部會議上大聲地說著。

    「對,平靜的日子不會多,我們必須抓緊時期,加強軍政素質的訓練和提高,現在蘇聯對德的反侵略戰爭有了明顯的轉機,日本軍國主義到底作什麼打算還不明瞭,但他們不會改變他們的侵略本質,也許他們正在醞釀著更大的陰謀,我們要時刻保持高度警惕。」廖海濤作了補充說明。

    會議在緊張的氣氛中結束,當代表們準備走出塘馬大祠堂時,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水在祠堂天井的石板上跳躍著,隔著雨簾代表們看到羅、廖二人還站在祠堂中進的屋簷下,兩人的神色冷峻,並排站立著,如兩尊雕像一般。

    羅福佑帶領四十八團來塘馬,起初我是懷著欣喜的心情的,既然敵人在蘇西、錫南清鄉,部隊無立足之地,從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原則看,來茅山作戰也符合戰略原則。羅福佑向我和羅司令匯報情況時,我還是肯定了他的成績,但我們的內心是沉重的,東路沒有了依托。誰料想情況遠非如此,四十八團的幹部對羅福佑極為不滿,羅福佑不僅生活上腐化墮落,與地方黨關係緊張,引起內部不團結,四連的艾福長帶機槍一挺,步槍半個班叛變,兩個班被消滅,更為嚴重的是他竟謊報軍情,放棄戰略要地,嚴重打亂了旅部的政治軍事部署,這樣的錯誤是決不能迴避的,尤其是在艱苦的戰爭歲月裡,必須對其進行嚴肅的批評,必須進行嚴厲的處置。

    當然,我們對於羅福佑這樣的幹部,對於他所犯的錯誤還是抱著治病救人的態度,這樣才能更好地團結同志教育大家,況且羅福佑本人對黨和軍隊的建設是有貢獻的,我們從事政治工作必須要有高超的智慧和成熟的技巧,如果亂砍亂殺不利於革命事業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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