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父妹血仇 (2) 文 / 王樵夫
"只有把自己想像成鷹,長成鷹那樣一雙堅韌厚實、力量十足的翅膀,久藏的意念就會變成現實。"納蘭飛雪接著說:"可是要做一個人世中的鷹是何等的不易。薩滿告訴我,真正的鷹要經歷重重磨難。鷹從出生開始,它就要和兄弟們爭鬥,勝者生存,敗者死亡;未等完全長大,母鷹就將幼鷹推向懸崖,為避免摔死,幼鷹不得不用盡渾身的力量飛起來;為了不被餓死,剛學會飛的幼鷹不得不自己捕食。鷹還有一重磨難便是熬鷹。熬鷹是殘忍的。七天七夜裡,它不能進食,不能睡覺。不僅如此,還要給鷹"拿膘",鷹過胖,飛行和捕獵時就會失去敏捷性和靈敏度。鷹把式們將麻線搓成小軸,外面包上切得薄薄的肉片。鷹吞食後,肉很快被消化了,但這時的麻線軸上卻沾上了剩餘的脂肪,再用繩子拽出來,往往都要帶出黃亮亮的鷹油。這樣做,既起到了減肥的作用,也能使鷹的肌肉強健,便於捕獲獵物。如此反覆,直至鷹疲憊不堪、奄奄一息。然而,它經歷了生與死的煎熬,奇跡出現了。熬過之後的雛鷹,非但沒有倒下,反而更加矯捷輕靈,雙爪更加有力。鷹的每一次成功,都需要經過痛苦的蛻變,也正是歷經磨難,當獵物出現時,它才能傲視蒼穹,顯示出一種異常的冷靜和兇猛。它不愧是天空的王者,蒼穹的霸主。"
"女真人有句話叫-鷹狗無價-,特別是鷹,在女真人的心中,它不僅是狩獵的工具,而且是他們忠實的朋友,更是女真人精神的象徵。"納蘭飛雪繼續說:"父親曾經說過,眼神是最讓人生懼的武器。有著鷹一樣眼神的人焉能不成功?父親告訴我:等到你擁有鷹一般令人生懼的眼神,那你就真的長大了。據說人與鷹相處久了,也就具有了鷹一般的目光,犀利與銳利。天生的強者只有經歷痛苦的煎熬才能成為真正的鷹神。"
聽到這裡,女子抬起頭來。她仔細端詳著納蘭飛雪的眼睛,真的,她從他的目光中分明看出猶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神。
納蘭飛雪說:"父親告訴我,每當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時候,海東青都要展翅高飛,因為暴風雨能賜予它們力量。聽父親說,海冬青是拯救先祖的神靈,是女真人的圖騰。神鷹賦予了女真人的生命,也給了女真人無所畏懼的勇氣。"
女人問:"你的父親是"
"父親就是一個訓鷹的高手,是有名的鷹把式。女真人不僅個個善騎馬射箭,而且還善於養鷹、馴鷹。"
"你知道為什麼女真人要祭鷹神麼?"納蘭飛雪問,女子聽了不解地搖了搖頭。"天初開的時候,大地像一塊巨大的冰塊。一隻母鷹從太陽裡飛過,把光和火裝進羽毛裡頭。從此,冰雪融化,世界有了生靈。可是母鷹太累了,羽毛裡的火不小心掉出來,燃燒了整個森林,徹夜不熄。神鷹用她巨大的翅膀蓋火,烈火燒燬了它的翅膀,神鷹終於死去。這便是薩滿神。"
納蘭飛雪情緒高漲,他的眼睛深邃而虔誠:"鷹神是女真氏族強大的守護神。薩滿在請鷹神的儀式虔誠而唱:你受天之托,展開神翅蔽日月,乘神風呼嘯而來。你能在懸崖峭壁上飛旋,神風蕩野;你能在無邊的森林中,看穿千里;你振翅高飛,所向披靡,是闔族永生的神主。"
父親說過,鷹神被人們永生祭奠,是因為它的付出為它帶來了榮耀。直到那時,納蘭飛雪才終於明白了父親為何如此崇拜鷹,如此嚮往草原。草原成就了鷹,也成就了女真族,以海東青為圖騰的女真人必將給草原帶來無與倫比的榮耀。
"搏風玉爪凌霄漢,瞥日風毛墮雪霜。九死一生真男子,鐵骨堅韌海東青。"女子見景生情,輕吟出一首歌頌海東青的詩句。
女子羨慕地說:"要是能見一見你的父親多好呀,我也想看他馴養海冬青,我更想做一個像海東青那樣搏擊長空、傲然萬物的女人!"
女子的一雙明眸中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納蘭飛雪看到女子一副神往的樣子,笑著對她說:"你還沒看到我們哨鹿的場景呢。哨鹿是我的拿手好戲呢。從小時候起,我就和父親、妹妹經常哨鹿。每到發情季節,公鹿和母鹿相互鳴叫,尋找情侶。鹿是爭偶性動物,一鹿鳴叫,眾鹿接踵而至。獵手身披鹿皮,頭戴鹿頭皮帽,口銜用樺樹皮製成的口哨,模仿吹出呦呦的鹿鳴,引鹿而至,然後射殺之。"
"這也太慘了。"女子聽了,臉上現出悲慼之色。
"沒辦法呀!族人以鹿肉為食,何時有了其他吃的東西就好了。"納蘭飛雪點點頭說,"我們現在也馴養馬鹿了。鹿茸是補身祛病最好的良藥。鹿喜食鹽分,根據鹿這個特點,獵人在鹿常出沒的地段撤少許鹽水為誘食,也可以捕到鹿。冬季之時,鹿成群活動。獵手們只盯住一隻鹿,窮追不捨。當鹿累得搖晃身子時必須停止追趕。此時鹿耷拉著耳朵,閉著眼,腿發直,如再追,即使捕獲了也必會死掉。此時獵人讓鹿慢慢行走,待鹿緩過勁,再伸竿套鹿。剛套著的鹿,渾身汗淋,獵人就地生火,把鹿身上的汗烤乾,否則鹿會凍死。獵人套獲活鹿後,即可帶回馴養。捕鹿的方法很多呢,另外還可以窖鹿、打紅圍,只不過打紅圍要更加殘忍,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知曉當時的血腥場面了"
女子摀住了耳朵:"太慘了,我不願聽了,我不願聽了"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雜沓急亂的馬蹄聲,遠處煙塵四起。納蘭飛雪知道,這是群馬奔騰揚起的塵土。納蘭飛雪抬頭望去,發現這隊人馬卻是朝他們所在的地方馳來。及近時,納蘭飛雪看清是一隊遼國的兵將。他馬上意識到他們是衝著他搶來的這匹"追電"寶馬而來的。他急忙抽出背在身後的冷艷奪魂刀,擋在了寶馬的面前。
馬隊在他們身邊盤旋一圈後,將他們團團圍住。女子見狀大驚失色,她急忙躲藏納蘭飛雪的身後。納蘭飛雪執刀在手,做好了誓死一拚的準備。這時,圍在前面的幾個領頭的將軍卻慌忙下馬,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臣等接駕來遲,乞文妃恕罪!"一個領頭模樣的將軍不斷地磕頭請罪。
"免禮,耶律章奴將軍,站起來吧!"躲藏在納蘭飛雪身後的女子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神情有些倨傲。
"文妃?文妃?她是是遼國皇帝天祚帝的文妃嗎?"納蘭飛雪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和自己邂逅相遇、且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竟然是遼國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寵妃?竟然是那個以詩聞名於世的蕭家美女蕭瑟瑟嗎?納蘭飛雪猛然醒悟過來,難怪一說起反遼、殺遼人她就會倏然變色。
納蘭飛雪一時如墜五里霧中。
原來是天祚帝春捺缽來到寧江州,文妃蕭瑟瑟自然是隨駕跟從,捺缽的主要內容無非就是打獵喝酒。時間一長,文妃覺得無聊至極,便與手下的一名侍女私自溜出捺缽大營。寧江州榷場在當時是遼國與女真交換商品的重要榷場,在遼國久負盛名,當時高麗的紙、墨、米、銅、人參、粗布;西夏、回鶻的珠、玉、犀、乳香、琥珀、鑌鐵器、馬、駝和毛織品;遼國的鞍馬、弓箭、皮毛、絲織品等,除各國的皇帝、貴族相互朝貢贈送外,大多都要拿到榷場上交易。所以文妃帶著這個侍女去榷場上散心,回去的路上卻突遇百年不遇的沙塵暴,在狂風中與侍女失散的文妃慌不擇路,這才有了與納蘭飛雪在大漠上的奇遇。
"謝文妃。"那個叫耶律章奴的將軍站起身來。他恭敬地低頭退後了幾步,然後慢慢地抬起頭,掃視了納蘭飛雪一眼,轉瞬就把目光盯在了"追電"寶馬的身上。
"此馬何來?"耶律章奴認出了這匹寶馬,臉色瞬間大變,他疾速地抽刀在手,朝前跨上一步,用刀指著納蘭飛雪厲聲喝問。
耶律章奴的隨從們也快速將兵器拿到手中,忽喇喇地把他圍了起來。
且說"追電"被納蘭飛雪搶走後,遼國負責押送的官員就是這個牌印郎君耶律章奴,這匹寶馬是西夏進貢給天祚帝的,事關當今皇上,耶律章奴哪敢怠慢,急忙帶領人馬在寧江州榷場周圍尋找,不想與納蘭飛雪冤家路窄,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在這裡遇到了失蹤的文妃。
立功的時候到了!既找到了搶走的寶馬,又替皇上找回了失蹤的寵妃,天上掉下來的大功啊!耶律章奴激動萬分。只不過耶律章奴心中萬分疑惑,貴不可攀的文妃為什麼卻和這個搶馬的強盜混到了一起?
耶律章奴彎著腰,他緊握著刀,一雙陰鷙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納蘭飛雪。納蘭飛雪也執刀在手。兩人都緩慢地轉著圈子,不肯貿然出手。
冷艷奪魂刀反射回來的太陽光,刺在耶律章奴的臉上,他瞇縫著眼,揣測著對方的武功和身份。
耶律章奴看出對方使用的是一件絕好的兵器。
"將軍不要動手!"蕭瑟瑟一聲嬌叱,閃身擋在了耶律章奴的面前。"快走!"她急急地向身後的納蘭飛雪揮手喊道。
"裨將何在?"耶律章奴見蕭瑟瑟攔住了他,遂急忙大聲喝道。
"末將在!"一名裨將持刀而出。
耶律章奴吩咐道:"護衛文妃!"
那名裨將將蕭瑟瑟攔在了身後。
耶律章奴突然身形一晃,疾速地撲到納蘭飛雪的面前,持刀直劈而下。納蘭飛雪還沒有從驚詫之中回過神來,就猛遭此擊,只好挫身彎腰,隨即右手執刀向上迎去。耶律章奴知這是寶刀,自然不敢硬拚,便是一聲獰笑,轉手向納蘭飛雪的胸膛搠來,納蘭飛雪大吼一聲,騰身跳出兩米之外。
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趁他們二人互相持刀喘息之機,與耶律章奴同來的那幾位將軍看清了納蘭飛雪的面容,他們大聲喊道:"這廝就是偷馬的盜賊,不要放過他,上!"於是刀劍齊出,將納蘭飛雪團團圍住。納蘭飛雪使出渾身解數,盡力化解,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儘管如此,仍是險象環生。正在酣鬥間,突然傳來幾聲蕭瑟瑟的驚叫,納蘭飛雪一聽,不知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方寸大亂,哪裡還有心思打鬥。
既然這個女子是遼國的皇妃,自己還有什麼貪戀之處。對方人多勢眾,時間一長,自己肯定是要吃虧的。心中念頭一定,納蘭飛雪便有了打算。
納蘭飛雪瞅了一個空當,他快跑幾步,縱身一躍而起,便穩穩地落在了馬背上。他一抖韁繩,趁著"追電"馬一個迴旋之機,納蘭飛雪向蕭瑟瑟望去,只見幾個遼國的兵將牢牢地護衛著她。她焦慮複雜的目光裡,有深切的不捨、眷戀和無奈。
"追電"馬一聲長嘶,撒開四蹄,絕塵而去。
蕭瑟瑟掙脫開遼兵的包圍,她緊追了幾步,張嘴欲喊,卻停住了,只有那只高舉起來的手還在機械地搖晃著。
始終在天上盤旋的"艾尼爾"也拍著翅膀,向消失在遠處的納蘭飛雪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