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三篇·強弱轉換 (4) 文 / 胡寧

    打人要打他個措手不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劉邦，包括劉邦帶領的大軍都還在歡慶勝利的時候，項羽殺了進來。就如同大型體育場正有數萬人狂歡，人頭攢動群情高昂之時，場中央卻飛來炸彈，而且，炸彈還一連串地不停爆炸。炸彈的威力無需多大，但嚇得正在狂歡的人們，先是六神無主，隨即自相踩踏，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了。

    五十六萬人的大軍，集中在古代那個時候的一座小小的城裡，肯定比體育場中狂歡的人們，要多出很多，陡然之間六神無主，並倉皇逃竄，連老天爺都沒有辦法讓他們安靜下來，何況人的力量。劉邦也只能自顧自地逃命。

    還好，他逃至下邑，收集殘兵敗將，在楚軍的追擊下，又倉皇逃至滎陽。還好，他有蕭何，蕭何在關中為他徵集並送來一批援軍。又急召韓信救援，還好，韓同學當真軍事天才，他將殘兵敗將重新排陣，竟然就擋住了項羽。

    劉邦兵敗，難兄難弟們也就一哄而散，紛紛投降項羽。有一句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弄了半天，還是項大哥力量大。這世界，誰強悍，誰是老大，項董事長一聲吼，劉董事長即滿地找牙，強弱自明。我們大夥兒，還是心甘情願在項董事長您的英明領導下，繼續革命。

    這個時候，誰都不會顧忌，還有一面為義帝復仇的正義大旗呢。

    保命要緊，誰還在意那大旗的正義？

    本來就是拉大旗做虎皮，欺騙窮苦老百姓的。在保存實力和保全生命面前，那個所謂的「正義」大旗，其實非常蒼白。

    這世界，就是強權的世界。

    劉董事長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劉董事長不輕易生氣，他的脾氣，其實相當好。當他剛進關中駐軍灞上的時候，項羽想要殺掉他，他沒有生氣，他只是膽戰心驚怕得要命；當他被項羽分配到漢中搞開荒扶貧的時候，儘管一百二十萬個不情願，他還是沒有生氣，他只是燒了棧道表示服服帖帖；當他在彭城被項羽打得抱頭鼠竄滿地翻飛的時候，他依然沒有生氣，只是嫌老媽生他的時候，腿腳生得太少，跑得不快。

    但是，這一次，他生氣了，因為難兄難弟的背叛。

    背叛，是要遭受懲罰的。

    儘管，他所在的滎陽，其實已經被項董事長圍困，但是懲罰背叛者，依然還是提到了議事日程。早在劉邦從下邑逃至滎陽的途中，就曾感慨，項董事長的確強悍，他甚至生出不再覬覦天下，將關外的土地全部捐獻出去，換來革命同志，與他共同抗擊項羽的想法。

    張良告訴他：「你可以封給三個哥們兒。」

    劉邦問：「哪三個？」

    張良回答：「韓信、彭越、英布。」

    所以，人們常說，運籌帷幄，張良第一。在當時那個逃難的情況下，他就看出了，只要這三個哥們兒與劉董事長共同抗擊項羽，強弱就可以自動轉換。

    這中間，其實有一個問題，當時的狀態是：韓信為劉邦的將領，彭越是抗擊項羽的游擊隊司令，英布是項董事長的屬下。前兩人接受劉邦的分封，恐怕不會有什麼問題，多半還會歡歡喜喜。但是，那個時候的英布，本就是西楚霸王分封的九江王，他也會接受劉董事長的分封？

    張良回答：「會。」

    歷史證明，英布還真就接受了。

    劉邦也說：「子房英明，我聽你的。」

    張良即刻辯解道：「不對，是領導高瞻遠矚，我不過就動了動嘴皮子。」

    這就是著名的「下邑畫策」。

    反正，關外的土地本就與自己無緣，被項羽打得屁滾尿流，那土地是他的嗎？於是，劉董事長即刻運作，把不是自己的土地，分給哥們兒。

    聰明，一紙空文，把人家的土地當成獎品，獎勵給奮勇殺敵的革命戰士。

    既然韓信是應該分封的哥們兒之一，懲罰背叛者，他自然也當之無愧。公元前204年，韓信再次出征。他的第一個目標，是魏王豹。

    魏王豹在劉邦「還定三秦」之後，即審時度勢，歸順劉邦。當劉董事長廣發江湖令要為義帝復仇的時候，這位同志也認為跟著劉董事長干革命，前途光明。所以積極響應偉大的號召，帶著自己的部隊跟隨劉董事長一路奔至彭城。

    可是，還沒來得及分享勝利果實，即被項董事長的三萬將士，打得屁滾尿流。這讓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以及魏國的前途。就如同我們今天所說，一不小心站錯了隊伍，跟錯了人，則前途自會與光明無緣。

    對比之下，西楚霸王的強悍，包括對人心的威懾，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且感同身受，這個時候改換門庭，顯然還能趕上末班車。於是，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離開滎陽回魏地。回到魏地的魏王豹，即刻截斷與滎陽相連的河口——黃河東岸渡口，並派重兵把守，隨即宣佈降楚。

    弄了半天，還是跟著項董事長鬧革命，前途光明。

    其實，這位同志的背叛，對劉邦來說，不僅僅是面子難堪的問題，更要命的問題是，魏王豹所控制的地區十分重要，從魏國西進可以威脅關中，南下可以截斷漢軍糧道，與楚軍形成對漢軍的夾擊之勢。弄不好，自己就會在西楚霸王和這位背叛者的夾擊下，成為甕中之鱉。

    討伐，顯然是必須的。

    那個時候，魏王豹有十多萬人馬，而劉邦滎陽的守軍，收集的殘兵敗將和蕭何送來的關中子弟，加起來也不過十多萬人，這一些人的重要任務，當然要阻攔項羽的進攻。也就是說，要去討伐魏王豹的軍隊，沒有多少。劉董事長認真看了看自己的將領，如果要以少勝多，只有一個人可以勝任，這個人無可爭議是韓信。

    韓信從滎陽帶出的這支部隊，究竟有多少人？我查過很多資料，沒有查到具體的數字，但是，我們比較清楚的是，劉邦的手上，一共就十多萬人，而他必須得守住滎陽成皋一線，不然，他就離滅亡不遠了。這個時候，項羽已經與齊地和解，又有原來劉邦同夥的投降，大軍壓境，勢必消滅劉邦。

    總之，劉邦撥出了一支部隊交與韓信，這支部隊的人數，無論怎麼計算，都不可能大於魏王豹的部隊。道理非常簡單，劉邦必須得有相當的兵源，保障他的生命線。

    其實，就韓信而言，決定戰爭勝負的不在人數的多少，而是在戰鬥過程中的靈活多變與出奇制勝。

    這一次，無論韓信部隊人數有多少，擺在他面前的一個基本上無法戰勝的巨大困難，那就是要飛躍天險——渡江作戰。

    這一狀態，又是優劣分明的狀態。在人數上，人家多出他數倍，在地理位置上，人家扼守天險，而且以逸待勞。韓同學還能再建奇功嗎？當然，還有那位識時務者魏王豹，是否真為俊傑？

    我中華五千年的文明史，其實就是人才博弈的歷史。

    誰勝誰負，誰能笑到最後？

    我們拭目以待。

    陽謀，陰謀

    這個時候的韓同學，早已經不是當初鑽胯的韓信了，因為「暗度陳倉」他聲威大震，普天之下除了項董事長還不拿正眼瞧他之外，其他的同志，其實早已經聞之喪膽。魏王豹聽說韓同學帶隊，當然重視之下還是重視，他派出大將柏直帶領重兵，扼守黃河渡口。

    臨晉津，位於今天山西永濟西，是韓信進軍必須經過的一個黃河渡口。當韓信領兵到此的時候，這裡早已經被魏軍大將柏直封鎖，並在東岸的戰略要地鋪板佈防重兵，嚴陣以待。其嚴密的程度，就算一隻鳥恐怕都飛不過去。

    但韓信卻笑了，是冷笑，更是不屑地笑。他笑的理由其實非常簡單，打仗要靠腦子，單單重視再加嚴防死守，恐怕的確可以不讓一隻鳥飛過，但要在戰爭中獲取勝利，肯定遠遠不夠。

    他下令紮營，並在四周插滿軍旗，還弄來一些船隻，讓大隊士兵在黃河邊上大張旗鼓操練，軍號吹戰鼓擂，熱火朝天——動靜搞得非常大，生怕對方不知道他要渡河似的。

    呵呵，恐怕讀者朋友們都笑了，這小子要使壞。

    是的，他要使壞——我們都知道了，只是柏直不知道。他正在聚精會神地關注，西岸革命將士的渡河演練。卻不承想，韓同學已經悄悄地在行動了，一萬人的大部隊卻在這個當口，溜至黃河上游的夏口，以木料和瓦罌（類似大型瓦罐）紮成的木罌，其實就是木排——在夜幕的掩映下，偷偷渡河。

    只留下灌嬰帶了不到一萬人，在黃河邊上吶喊，吹軍號擂戰鼓，就是沒有戰船駛過來。到這裡，就有點兒與「暗度陳倉」類似了。因為就在柏直歡歡喜喜等著漢軍渡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打得對方屁滾尿流的時候，他的屁股——安邑，已經落入韓信手中。

    這小子的腦袋簡單是木頭，章邯就這樣被韓同學打過一次，他居然沒有任何警惕，照樣依葫蘆畫瓢，仍然緊盯著黃河渡口，卻翹著肥艷艷的屁股不設防。韓同學可沒有學會心慈手軟，當然會打他個屁股開花。

    隨即，韓信進逼魏都平陽，魏王豹慌了手腳，即刻起兵阻截，又急招柏直救援。好了，柏直還在途中，自己就變成了俘虜。更讓人傷心的是，他還成了招降柏直的工具。

    囧喲。

    俊傑沒當成，倒成了階下囚。

    這一戰，我們敬愛的韓同學又在我中華軍事史上添上了光輝燦爛的一筆——聲東擊西。

    人的命，天注定。我們中華民族的N多同志，總是有了那麼一點兒的能力，一不留神還做出了一點點兒的成績，便即刻自我膨脹，以為老子就是天下第一。

    殊不知，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你老人家又能坐上幾天？

    其實，這魏王豹如果沒有一看相算命的婆娘多嘴，也會自認為做一魏王終老足矣，一定還是非常開心愜意的一生。可關鍵的問題是，偏偏那看相算命的老婆娘（世人稱之為許負，古語中，負與婦通），居然指著他的一位名叫薄姬的小妾，信誓旦旦地說：生的兒子，正好就是皇帝。

    魏王豹驚喜：兒子是皇帝，兒子的老子會是什麼？

    許婆娘不說，但魏王豹自會推理——當然就是老皇帝嘛。

    呵呵，連菩薩都笑了，這位老同志不動腦筋。兒子是皇帝，兒子的老子當然就是老皇帝，可關鍵的問題是，魏王豹正好就是這兒子的老子嗎？

    未見得。

    聽了這話，不動腦子的魏王豹，居然鴻鵠之志油然升騰。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是那料？所以，當劉邦彭城之戰敗後，他即刻叛漢聯楚，目的還是希望中立，楚漢相爭，弄個兩敗俱傷，最好頭破血流奄奄一息——哈哈，你們都打不動了哈，俺來坐收漁利。那皇帝的寶座，離自己就不會太遠。

    願望都是非常好的，就是離現實太遠。在人家還沒有兩敗俱傷之前，也在小妾還沒有受孕之前，他卻先被韓信打趴下——不僅沒有漁利可收，自己卻變成了階下囚，小妾也被劉邦笑納。

    不好意思，N多年後，這位名叫薄姬的小妾，還當真就生了兒子，而且，按照看相婆娘許負的預言，鬼使神差，倒還當真做了皇帝，竟然還是我中華民族的英明皇帝——漢文帝。

    只不過，這皇帝，與魏王豹沒有絲毫關聯。因為他的基因、血緣包括老子通通變成了劉邦。

    囧喲，前有沛縣縣令做嫁衣，後有魏王豹步其後塵。

    這劉邦，包括劉邦兒子的運氣，當真就是天下無雙——這老天掉餡餅，就專往這爺倆的頭上砸。

    當然，這是後話。

    還別說，這許婆娘的預測還當真準確。

    怪不得，我********如此眾多的善男信女，對那看相算命的神漢巫婆，捧若神明，原來的確有如此多的讓人無法解釋的預測案例，貫穿我中華文明史冊。

    此時此刻，儘管韓同學一路高歌猛進，可劉董事長卻在此焦頭爛額——被項羽揍得！此時的滎陽，其局勢相當險惡。在一年多的時間裡，當項董事長對滎陽成皋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狠打猛衝之後，終於發現了些許門道。這位從沛縣出來混的劉亭長，這麼經打，原因在於他的軍糧源源不斷！到這個時候，項董事長明白一個至關重要的道理，打仗，其實就是靠經濟實力，你把糧道給他卡死，看看這劉亭長還能堅守多長時間？

    調整戰略，專攻糧道。

    糧道一斷，劉董事長受不了。打過仗的同志，恐怕都知道，軍隊裡可以什麼都沒有，但是不可以沒有糧食。沒有糧食，不好意思，革命將士一定堅持不了幾天，要麼逃跑，要麼投降，要麼直接造反。

    慘吶！

    眼瞅著就要斷糧，劉董事長著急啊，真的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萬般無奈之下，談判。

    有的時候，談判是目的，但更多的時候，談判就是手段。劉董事長的這次談判，究竟是目的，還是手段，我還真不好說，因為談判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