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女人的紅 (17) 文 / 王松
這時,我看著許成,眼裡突然湧出淚來。我站起身,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許成一見慌了,連忙過來扶住我,一邊說著使不得使不得,一邊問,這……這是怎麼回事?我這時才告訴他,他當年在竹林塘救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溫秋雲,她是我這些年一直在尋找的姐姐。許成聽了大感意外,睜大兩眼看著我說,這女人……是你姐姐?
我點點頭說,是啊。
我又問,你後來……又聽到過關於她的消息嗎?
許成想了一下,對我說,聽到是聽到過一些,但不知是不是靠得住。許成告訴我,那一次事後又過了幾年,曾聽人說,青雲山上的青雲庵裡來了一個年輕的俗家女子,不僅相貌漂亮還會為人治病,而且專治疑難雜症。於是這青雲庵的香火一下就旺起來,山裡遠近的人們都趕來青雲庵進香,有的是想讓這女子給治病,也有的只是想看一看她的模樣。後來就有了一種傳說,說是這女子並不是人,而是當初在竹林塘修煉的那個鯰魚精,她終於得了道,幻化成人形,所以才到青雲庵來,一邊為人治病一邊繼續修行。但是,許成說,當初他曾去過竹林塘,而且親手為那個女紅軍治好了打擺子,所以他的心裡最清楚,那年輕女人並不是什麼鯰魚精。後來他也曾去過青雲庵,但是聽庵裡的人說,這女子已經離開青雲庵下山去了。
許成說到這裡,抬起頭朝我看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他說,如果她還活著,直到現在還欠我兩塊銀元呢。
17
從石坡村出來時已經是下午。
在回縣城的路上,我有些興奮。
縣民政局的曾同志也很興奮,汽車開出石坡村後,他坐在前面司機的旁邊回頭對我說,如果與青雲山上的青雲庵有關,事情就好辦了。我不解,問為什麼。曾同志說,他們縣民政局經常與青雲庵打交道,他與青雲庵裡的青雲法師也很熟。而且,曾同志想一想說,這個青雲法師懂醫道,能為人治病,聽說她當年也曾與紅軍打過交道。
我聽了立刻精神一振,連忙問,這個青雲法師多大年紀?
曾同志想了一下說,大概……有八十多歲了吧。
我又問,她一直在青雲庵?
曾同志說,一直在青雲庵,所以她的法號才叫青雲。
我立刻在心裡算了一下,如果這個青雲法師八十多歲,又確實一直在青雲庵,那麼她當年就確實應該見過溫秋雲,而且很可能與她打過交道。這時曾同志就跟開車的司機商量,能不能晚回去一會兒。司機是一個很年輕的小伙子,人很隨和,他聽了立刻笑笑說,晚一點沒關係,反正他是住在單位的宿舍裡,回去早了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曾同志連忙說,那咱們索性現在就去青雲庵吧,在前面的路口上山,雖然遠一點但路很好走。
開車的小伙子點點頭,汽車開到路口就徑直上山去了。
曾同志仍然很興奮,但想一想又對我說,咱們這一次去青雲庵也要碰運氣,青雲法師雖然已經八十多歲,但經常出去雲遊,平時很少在庵裡。我聽曾同志這樣一說,心裡也有些緊張起來。我此時的心情不言而喻,真恨不得馬上就見到這個青雲法師。汽車開到山頂時,又拐上一條僻靜的岔路。這邊的風景明顯與山下不同,到處古樹參天,奇石峭立,路邊的石間還淌著一條小溪,果然有了一些世外仙境的氣象。汽車開到一個古剎的山門前停下了。我和曾同志一起下了車。曾同志向我做了一個手勢。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衝他點點頭。曾同志就獨自走上前去叩了叩廟門上沉重的門環。過了一會兒,廟門打開了,從裡邊走出一個中年女尼。曾同志向她行了一個禮,說,我們是從縣民政局來的,想見一見青雲法師。女尼連忙還禮,然後說,青雲法師不在庵裡,到樟雲嶺為人治病去了。曾同志問,幾時能回來?女尼想了一下說,她臨走時說,離開樟雲嶺好像還要去辦別的事,幾時回來就說不好了。曾同志聽了點點頭,說好吧,那我們過幾天再來吧。女尼又施了一禮,就轉身回庵裡去了。
曾同志走回來對我說,果然不巧,青雲法師不在。
我想一想對曾同志說,先回縣裡,然後再商量吧。
這一晚回到縣裡,我對曾同志說,這次出來的很傖促,單位那邊還有很多事情,我想先回去,等這邊青雲法師回來了,跟她約好時間我再過來。曾同志考慮了一下說,這樣也好,青雲法師這一出去恐怕三五天不會回來,總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我已經跟青雲庵裡打過招呼,青雲法師回來後他們會立刻跟我聯繫,到時候您再過來也不遲。
就這樣,我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
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剛剛回去幾天,曾同志的電話就追過來。曾同志在電話裡說,青雲法師已經回青雲庵了,但據她說,過幾天還要走,好像要去廣東參加一個宗教方面的會議。所以,曾同志說,您最好馬上趕過來,我已經跟她約好時間,她正等在庵裡。我一聽立刻放下手裡的工作,連夜就趕過來。我到了縣裡又是第二天上午。曾同志已經在等我。他一見我就說,我知道您路上很辛苦,但為了節省時間,車已準備好了,咱們吃過午飯就上山。我聽了說,索性現在就出發吧,路上隨便吃一點午飯就可以。曾同志點點頭,說也好。
於是,我們立刻上路,將近中午時就趕到山上來。
青雲法師果然已等在青雲庵的禪房裡。她是一個很安靜的人,雖然已經八十多歲,卻面色紅潤,眉清目秀,看上去似乎只有五十多歲的年紀。曾同志事先已對她說了我們這一次的來意。所以,我們落座之後,青雲法師向端上茶來的女尼示意了一下。那女尼就出去把門輕輕關上了。然後,青雲法師對我說,我還不敢肯定,您尋找的那個人和我曾經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人。我立刻問,您當年……確實曾認識一個叫溫秋雲的女人?
青雲法師說,是有一個女人,但我一直不知道她的俗家名字。
青雲法師想一想說,那好像是1935年的事了,是春天還是秋天……她告訴我,那時她雖然剛剛三十多歲,卻已經從師父那裡學到很深的醫術,不僅可以醫治各種疑難雜,而且幾乎能辨出山上生長的所有草藥。好像是一天夜裡,突然有人來敲青雲庵的廟門。那時青雲庵還掩在山頂深處,門前並沒有路,所以平時也就人跡罕至。青雲法師去打開廟門,就見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抬進一個擔架。這擔架是用竹子做的,上面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其中一個胳腮鬍須的黑臉男人對青雲法師說,他們要見清水法師。清水法師就是青雲法師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