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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諜海弄 (4) 文 / 余之言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陳左軍真的參加了敵情報部門,那麼還有更為可怕的隱患在等待著陳右軍的情報小組。陳右軍編制的地下黨現用密碼,其密鑰就是中學時代素雅給陳氏兄弟出的那個文字遊戲:「教我如何不想她。」在吳晗鎮編碼時,他之所以要用這個遊戲當密鑰,一是因為這個遊戲有趣好記;二是因為這個遊戲系素雅所出,有一種紀念意義;三是可以出奇制勝。這個遊戲曾是素雅和陳氏兄弟玩過的,外人不會知道這個遊戲編排和破解方法。誰也不會想到多年前的一首歌會是這部密碼的密鑰。陳右軍當時編製這部密碼時,是不會想到每天混跡於酒杯與妓女之間的陳左軍會被招入敵情報部門的。如果陳左軍果真是「6字行動」小組成員,那麼他們在截獲地下黨的電台訊號後,就有可能組織人員破譯,陳左軍就有可能像陳右軍突然想到「6174」一樣,想到「教我如何不想她」。

    陳右軍感到問題嚴重,忙派人報告高革。高革急匆匆趕到甘得利電器公司。

    高革說:「先不要緊張。一是現在不知陳左軍是否真的參加了敵特工部;二是即便陳左軍已在上海著手破譯我們的密碼,短時間內也不一定達成破譯。」

    陳右軍說:「有道理。我的這部密碼是雙重加密,設置複雜,構造詭秘。即使他想到了那個密鑰,但要找到掛這把鎖的那扇門,也是難上其難。我的密碼在短時期內是不可破譯的。這一點,我還是有自信的。」

    高革說:「為防萬一,我們一方面通過內線打探一下陳左軍是否真的參加了特工部,另一方面我們想辦法測試一下敵人是否破譯了這部密碼。」

    陳右軍說:「測試敵人是否破了我們的密碼有個好辦法。我們用這套密碼發一條在敵人看來絕對重要的假消息,看敵人是不是採取相應措施。這樣一測就有結果了。」

    高革說:「我記得,你和張秋琴在女兒島用過這一招。好!我們現在就編一組假消息:晚十二點鐘,在延安路111號召開全上海地下黨負責人緊急會議。把這條消息,在蘇區不開機時發過去。敵人截獲訊號後,若已經破譯了我們的密碼,他們必定組織力量到會議地點圍捕地下黨人。敵特工部抓我負責人的心情特別迫切,有這一條重要情報,他們必定有行動。我們暗中派人在那裡盯著。如果沒有動靜,就說明他們沒有破譯我們的密碼。」

    陳右軍提前一天把那條假情報發了出去。結果,敵人並未在那個時間去圍捕。陳右軍斷定:目前,敵方尚未破譯我密碼。

    不久,高革從內線得到了壞消息。陳左軍果然參加了敵特工部,這次作為「6字行動」小組組長來到了上海。高革還掌握了陳左軍的一些背景材料。前兩年,陳左軍因涉嫌重大貪污案被查出,本應軍法從事。當時,國民黨情報部門正急召電訊、電碼方面的人才,聽說陳左軍數學學得好,曾業餘研究過密碼,又有在軍隊從事通訊工作的經歷,就給了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特召他為情報員,聲明如果他在編碼、破譯方面做出突出成績,就不再追究其經濟貪污事。陳左軍得以重生並被重用,自然使出渾身解數為情報部門效力,成績一再顯現,並成為這方面的專家。這次上海方面難以破獲地下黨電台,就把他抽調過來,由他組建行動小組。他用學生時代自己的代號為行動小組命了名。

    像陳右軍一樣,陳左軍同樣沒有想到,從尼庵逃出、生死不明的陳右軍會成為****地下組織的情報人員。

    得到這個消息,陳右軍沉思良久。他對高革說:「現在敵人雖還沒有破譯我們的密碼,但陳左軍肯定正在組織人員破譯。由於他的參加,達成破譯的可能性就大多了。我建議,暫停使用這套密碼。鑒於我們還沒有一套比這套密碼更科學、可破性更低的密碼。所以,電台聯絡也要暫停,不到十分緊急時刻不能開機。否則,敵人一旦破譯我們的密電,後果不堪設想。」

    高革說:「看來只有這樣了。我們的工作點目前還沒有必要變動,因為我們的所有電報往來中,從沒有提到上海工作點的具體名稱和地址。但陳左軍認識我們幾個人,最近我們盡量少出門,多加小心,以免出現差錯。電台停止使用,偵收譯電繼續進行。所有的情報傳遞,只有靠各情報站的交通員了。」

    陳右軍若有所思地說:「現在看來,我破開的敵人這套密碼肯定是陳左軍編制的了。我預感到,我編製的這套密碼將會面臨同樣的結局。」

    高革說:「他們的行動小組共有八個骨幹,其中有三人懂破譯,而陳左軍是其核心人物,其他倆人都是助手。如何對付陳左軍,我再想想辦法。」

    陳右軍說:「你想怎麼對付他?」

    高革說:「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想好後我會告訴你的。」實際上,高革心裡早就有了主意,他想派人找機會幹掉陳左軍,爭取趕在他破開密碼之前就動手。陳左軍的存在,對於各地地下黨正在使用的密碼,對於高革、素雅和陳右軍的安全,都構成了極大的威脅。陳左軍一人的存在要比幾十個、上百個普通特務的存在更具危險性。因此,必須滅之。但高革不會把這個決定告訴陳右軍的,再怎麼說他們畢竟是孿生兄弟。

    高革開始策劃這場謀殺。現在,上海地下黨的武裝力量已不如從前,硬對硬的明槍明刀的行動須慎重實施,但必要時組織力量幹掉陳左軍還是有可能的。

    高革通過內線打探陳左軍的一日生活情況,主要瞭解他的出行規律。

    內線密報過來的情況說,陳左軍到上海後深居簡出,每天呆在特工部,集中力量偵獲地下黨的電台和破譯****密碼,還從沒有離開過特工部半步。

    陳左軍不離開特工部,就難以找到機會下手除掉他。

    高革抽調槍法准、機智敏捷的情報人員組成了滅陳小組,專等陳左軍出行,伺機行動。

    形勢緊,風聲急,高革並沒有中斷相約秋風。這天下午,高革與秋風來到靜安寺路沙利文咖啡館。樓上環境幽靜宜人。倆人坐在面北臨街處一排落地長窗前,一邊喝咖啡,一邊敘聊,一邊俯看下面路上走過的紅男綠女。

    高革選了一首流行金曲放給秋風聽。

    秋風說:「紅男綠女,陌路相遇,來去匆匆,說不準哪根神經就搭錯了線,神使鬼差地交往開來。像你與我,不知不覺間就相識了。」

    高革說:「同你相識緣於你貌似茹芸,但現在我發現,你與茹芸還有著同樣優秀的內在氣質。我知道,在你面前總提起另一個女人是不禮貌的。但我無法克制一見到你即產生的對茹芸那份難以忘卻的思戀。我知道,讓一個女人替代另一個女人來圓一個男人的情感之夢,多少有些不道德。但我有信心,我會慢慢淡化掉茹芸在我心中的影像,而強化秋風在我心中的位置。我現在與你交往,越來越感到有滋有味了。」

    秋風說:「我現在對你思戀別的女人還不會產生醋意,這說明我對你還沒有那種感覺。這段時間,我之所以赴約於你,也是被你對一個女人的真情所感動,被你與茹芸的故事所吸引。不過,你每每提起過去的那些事情,總是傷感無比,我也跟著你悲傷。」

    高革說:「以後少提過去,多看現在,多想未來。我願同你相處。說實話,這幾年,我沒有再對哪個女人動過心。秋風,這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從心底深處湧動著激情。」

    秋風說:「我覺得萬老闆很有趣。與你相處像在演一場戲。我倒願與你把這台戲演下去。」

    高革抓過她的手說:「用真情,演真戲。」

    秋風任他抓著,說:「萬老闆身上有不少神秘的東西使我產生好奇。真的,我感到你身上透著幽暗,讓人看不到邊,摸不著沿。你是一個奇異的男人。」

    高革又抓過她另一隻手說:「由好奇,到好感,到好情,符合產生好姻緣的規律。」

    秋風哀怨地說:「這些年,沒人對我動過真情,我也沒有對別人動過真情。但願這次例外。」

    這一天,倆人說了無盡情話。

    也就是在這一天,秋風跟蹤了這個萬老闆。因為分手前,他順嘴說要去見一個叫素雅的朋友。秋風冒出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偷偷跟蹤他到了高斯頓書店。她躲在一排書櫃邊窺視,見到他並沒有同那個女人過多敘聊,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取了兩本書就走了。

    秋風遠遠地看著那女人。那女人走出書店,悄悄叫了一輛黃包車,遠遠地跟在了前面男人的後邊。顯然,她在跟蹤他。

    秋風發現,前面的那個男人是萬老闆。

    萬老闆被另一個女人跟蹤。秋風更為好奇,也叫了一輛黃包車,跟在了那女人的後面。

    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一前一後地相互跟蹤著,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家叫甘得利電器公司的門前。萬老闆下了車,快速進了大門。那女人的車從大門前慢慢走過,消失在前面的胡同裡。

    秋風轉車返回,結束了一場有趣的人盯人遊戲。

    趙素雅轉交給高革夾在書裡的情報與陳右軍有關。她因此斷定,高革必定會前去交給陳右軍。於是,她跟蹤了高革,從而成功地探清了陳右軍的落身之處。

    一天,當素雅出現在甘德利電器公司時,陳右軍著實吃了一驚。他採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趕緊把房門關緊,生怕被人發現。然後,陳右軍批評她不該違犯紀律跟蹤高革,並私自前來見面。然後,倆人緊緊相擁。

    素雅擁著他捨不得鬆手,說:「高革嘴上說安排我們夫妻見面,可他言而無信。我又沒有辦法不想你,所以只好採取下下策。這種行為盡在情理之中,無可厚非,不讓高革知道就是了。」

    陳右軍輕輕推開她,說:「高革暫不安排我們見面,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們不能不經批准就私自約見。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那好,就最後一次。不過,這次我們要好好說說話。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外面找個地方去說。我已經在順風旅館定了一個房間,我們到那裡去。我先走,十分鐘後你再走。」素雅又抱緊他。

    「這樣不妥吧?」陳右軍猶猶豫豫地說。

    素雅轉身就走,說:「不見不散!」

    倆人在順風旅館度過了一個纏綿的下午。

    分手前,素雅說:「從今以後,我們兩周見一次面,隔週六的下午在順風旅館見面。你一定要依我。」

    陳右軍態度堅決地說:「這不是胡鬧嗎?絕對不行!」

    素雅倔強地說:「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的嗎?每天在緊張和恐懼中度日如年,我不能總是見不到你。到時你不來旅館,我就去公司找你。」

    陳右軍扔下一句「你敢」,就走了。

    隔週六那個下午,陳右軍沒到順風旅館約會。素雅就真的又去公司找了他,說:「你若怕讓高革知道,就好好聽我安排。否則,每次我都會上門找你。我們是夫妻,我看他高革能把我怎麼樣。」

    「我們是夫妻,但我們首先是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冒著生命危險為黨工作的戰士。我們必須遵守組織規定。」陳右軍扳著她的肩膀,生氣地說。

    「正因為我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才要更加珍惜情感交流。不知哪一天就死了,我們得盡量多地生活在一起。你放心,只要我們多加注意,不會有什麼閃失的。」素雅順勢摟住他的腰說。

    陳右軍說:「素雅,現在處境不妙,陳左軍已經到了上海,我們要多加小心。」

    素雅說:「我就是要體驗上海地下工作中的夫妻生活。反正到時你不去順風旅館,我會再來找你。」說完,一揚手走了。

    陳右軍拗不過她,只得按約定的時間赴約。實際上,他從心底深處也是很想同素雅經常見面的,只是有些顧慮罷了。自此,這對夫妻過上了地下工作中的地下夫妻生活。

    幾次約會後,素雅興奮地說:「這樣的夫妻生活真刺激。我喜歡!」

    「有你哭的時候。」陳右軍拍了她一掌。

    這天,陳右軍從順風旅館回來,就立刻投入了工作。當他偵收到兩份敵密電,按他破譯的密碼譯電時,發現敵電台更換成了新的密碼。陳右軍的冷汗一下子順著後背流了下來。這意味著他以前的破譯成果全部作廢,在破譯開敵新密碼之前,地下黨不會再從敵電台的發報中得到一條情報。

    解決這一問題的辦法有兩個:一是組織力量重新破譯敵密碼。一般情況下,無論是敵我哪一方,更換成的新密碼肯定要比原用密碼科學複雜得多,破譯難度要大得多。誰也不敢保證在半年或一年甚至三五年之內破開它。二是走捷徑,想法獲取敵方的密碼本。密碼本是敵電台通訊的生命,屬核心機密,只有極少數的幾個核心機要人員掌握它。人在密碼本在,密碼本失人必亡。因此,獲取敵密碼本的難度也相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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