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冷血殺手 (3) 文 / 張建偉
「好了好了,湯神父,你給本王的頭都講暈了,不如咱們演示演示,如何?」朱由檢說時看著錢寧。
錢寧建議:「要不到城上去試試?」
朱由檢沉吟一下:「不,去死島。」
死島上三座相距不等的山包上,新丁們跑來跑去,用碎石堆砌著標靶,蕭雲天站在中央的山包上,俯視山下。
山下,火炮已經擺好,一箱炮彈放在旁邊,朱由檢和錢寧興致勃勃。
湯若望與兩個傳教士照方才說的操演著。
中央的山包上,蕭雲天搖起了小旗,山包上的新丁們四下散開隱蔽。
朱由檢命令道:「湯神父,可以發炮了。」
湯若望轉向兩個教士:「裝填炮彈。」兩個教士裝填炮彈後,用儀器校準。
湯若望用手中小旗,向蕭雲天搖動著。
蕭雲天一動不動。
朱由檢納悶:「雲天怎麼啦,找死嗎?」
錢寧笑道:「他不相信這玩意兒,再說,咱們攪和了他練兵。」
湯若望為難地說:「王爺……」
朱由檢瞅著湯若望,再瞅瞅山包上的蕭雲天,「真像你說的,打得很準?」
「一試便知。」
「那就打另一邊標靶。」
湯若望示意,兩個教士扭轉了炮身。
忽見山包上的蕭雲天朝炮口所指的山包奔馳而去。
所有人都一怔。
朱由檢無奈地說:「這個蕭雲天!」他又命湯若望,「打另一側。」
炮身立刻再轉,教士手忙腳亂,再測距離,重新瞄準。
山包上,蕭雲天見炮口又轉了方向,也轉身,朝炮口所指的山包奔馳而去,這次,距離遠多了。
朱由檢催促湯若望:「快!」
湯若望問操炮的兩個教士:「測准了?」兩人點頭。
「點火發炮!」
蕭雲天還在山包間奔跑著,錢寧喊道:「雲天,別較勁啦!」
炮聲響了。
炮彈準確擊中右側山包上的標靶,火光一片。
跑在中途的蕭雲天怔住了,收住腳步。
朱由檢點頭:「好,好!」
湯若望繼續指揮道:「裝填炮彈!」炮身扭向左側山包,教士測距。
「點火發炮!」
又是一聲炮響,再次準確擊中左側山包標靶,火光一片。
朱由檢有些興奮:「好!打得好!」
「裝填炮彈!」炮身扭向中央山包,教士測距。
「點火發炮!」
朱由檢忽然喊道:「等等。」
中央山包上,蕭雲天挺立在標靶前,喊著:「來呀!打呀!打呀!」
湯若望慌忙喊道:「滅火!滅火!」
只聽錢寧一旁說道:「不必!」
湯若望急了:「要死人的!」
「我說不必就不必!」
炮捻已燃燒到底部,無法剪滅了,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
炮聲響處,眾人睜眼望去,中央山包標靶被準確擊中,蕭雲天也不見了。
湯若望目瞪口呆。
片刻,一陣哈哈大笑傳來,中央山包上,蕭雲天挺立在硝煙中,吼著:「再來!再來!來呀!」
湯若望如釋重負:「他沒死!還好。」
朱由檢點著頭:「嗯嗯,好好!」
錢寧一臉料事如神的樣子:「我就知道。」
忽然,一股旋風席捲到面前,再看,蕭雲天已揪住湯若望,「發炮呀!你再打炮呀!」
湯若望任憑蕭雲天揪著,深感萬幸:「用貴國的話說,你是條好漢,可方才實在是太險了。」
「險個屁!你的炮能奈我何?」
「雲天!」朱由檢上前制止。蕭雲天鬆了手。
朱由檢對湯若望道:「湯神父,你的炮我要了。」
「要多少?」
「你能造?」
「這一門就是我造的。」
朱由檢審視荒島:「可否在這裡造?」
「……只怕所需材料,運輸起來,不方便。」
「這個你不用操心。」朱由檢向錢寧交代,「就在這兒,給湯神父建個教堂,神父要什麼,立刻供給。我要五百門紅夷火炮。」
湯若望倒抽一口氣:「五百門?王爺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錢!」
湯若望撫摸著炮口:「一寸炮,一寸金。」
「那就給你金子!」
湯若望搖頭:「我不要金子,只要造炮所需之物,還有造炮的人。」
朱由檢指向山包:「這些錦衣衛都歸你了。」
湯若望點點頭:「燒火冶煉,人倒是夠了。」
「神父還要什麼?」
「我想在京師建一個遠東最大的教堂,供奉天主。」
朱由檢一怔。
錢寧代為答道:「神父,你要的東西,王爺恐難實現。」
「是啊,幾十年了,就是有徐光啟大人推波助瀾,我天主教赴華先賢利瑪竇大人也未能做到,可我想做到。」
「當今陛下不會容許!」
「所以想請王爺從中斡旋。」
「你以為本王可以做到嗎?」
「但願我不會看錯。」
朱由檢瞅向錢寧:「錢大人,聽說京師首善書院被焚?」
「已是一片廢墟。」
朱由檢瞅向湯若望:「本王進京之日,就在首善書院原址,准你建天主教堂。」
湯若望整衣而跪:「若望先謝過王爺!」
朱由檢哈哈大笑,扶起湯若望:「本王所言,決無虛詞,你可放心!」
蕭雲天上前問道:「王爺,卑職的錦衣衛難不成就給他當火夫嗎?」
朱由檢拍拍蕭雲天的肩膀:「雲天啊,訓練這些個不成器的小子,你大材小用了。哎,尊夫人的病可大好了?」
信王府別院,楊天石讓出的住所,仍是蕭妻及孩子們住著,王府御醫在給蕭妻診脈,她神色不安,瞅著桌案上擺放的各式禮品和玩具,兩個孩子踮著腳在桌案前欣喜地摸摸這個看看那個。
王府老管家站立在桌旁,拿起兩個玩具,分別塞到兩個孩子手中,「王爺說了,蕭夫人還需要什麼,儘管吩咐。」
蕭妻竭力露出微笑:「多謝王爺。」
「蕭將軍竭誠為王爺辦事,王爺自是不會虧待你們。」
御醫診完脈走向管家:「蕭夫人已大好了,我再給夫人開點補藥。」
「開,開,儘管開。」
朱由檢內廳的桌上擺滿了酒菜,席間只有朱由檢和蕭雲天二人就座,奴僕們都在一旁伺候著。
朱由檢笑道:「雲天啊,還生氣呢?」
「訓練多日,前功盡棄,王爺一會兒一個主意,卑職無所適從。」
朱由檢猶自笑著:「此一時,彼一時,洋夷火炮,自有其優勢嘛。來,雲天,喝酒。」
「一旦近身肉搏,什麼火炮也沒用。」
朱由檢給蕭雲天夾菜:「你說得對。哎,既是說到這兒,我正要問問你,以你的身手,十七年前進宮行刺三殿下,功敗垂成,卻是因為哪般?」
「若不是天石拚死阻攔,卑職決不會失手。」
「喝酒喝酒,是啊,天石……若是天石不在呢?」
蕭雲天的酒盞停在口邊:「王爺有事要雲天去辦?」
朱由檢搖著手:「不不不,蕭夫人臥病在床,還有兩個孩子,我哪裡捨得讓蕭將軍涉險,來來來,喝酒喝酒……」
客印月和楊天石在李贄為他們搭建的草廬中,仰首望月。
楊天石將客印月擁在懷中:「印月,你爹也是個有學問的人,給你取的名字這麼好聽。」
客印月望著月亮:「把人印在月亮裡,有什麼好?」
「嫦娥不就在月亮裡嗎?」
「嫦娥住在廣寒宮,孤苦伶仃,有多淒涼。」
「比奉聖宮如何?」
客印月猛然脫開楊天石的懷抱,一雙美目瞪視著他:「……天石,你定要提我在宮裡的事嗎?」
楊天石趕緊改口:「不不不,我說順了口,你不要……」
客印月點著頭:「事情始終沒完,也許永遠完不了。」
「印月,你不要誤會,街巷的傳說,我是不信的。」
「你不信,你說不信,可天下人言之鑿鑿。」
「誰敢胡說,我殺了他!」
客印月眼泛淚光,瞅著楊天石:「又是殺,我不要你再有殺氣。」
楊天石再次把客印月攬在懷裡:「和你在一起,我曾經追求的一切已變得毫無意義,更何況那些無謂的殺戮。」
「卓吾先生托付印月排演《牡丹亭》,其實是告訴印月,生命的意義在於拯救,在於真真實實的幸福,助人且助己,別的,其實都不重要。」
「可我從加入錦衣衛那天起,就惟君命是從,為一個人而殺戮無數,哪裡還談得上什麼拯救。」
「是啊,為一個人,沒有拯救,只有殺戮,沒有真真實實的幸福,只有……」客印月想到自己不堪回首的命運,說不下去了,她回首望著楊天石,淚眼相看,「沒人比我更清楚,天石,不要再聽哪一個人的,永遠不要!」
楊天石給客印月拭淚:「對一個錦衣衛來說,這是他的天命。」
「不要相信天命,天石,聽從你的心,你有一顆善良的心,讓它指引你……」
「你越來越像卓吾先生了,甚至說話的口氣。」
客印月破涕為笑:「我有那麼老嗎?」
美婦這時走進院來,楊天石和客印月迎上去。
美婦拉住客印月的手:「我要走了。」
楊天石一怔:「去哪?」
「從哪來,回哪去……」
楊天石脫口道:「不行!」
美婦笑了:「楊大人……」
客印月瞪了楊天石一眼,對美婦挽留道:「我捨不得你。」
楊天石在院落裡踱著步子。
美婦笑道:「老師有了你,心願已了,我的事情也全都辦完了。」
客印月指向草廬外原來的廟宇處:「老師還在那裡。」
「不過是塊墓地。」
客印月難過地說:「你要離他而去?」
「老師不會要我為他守墓,更不會希望我為他從一而終,那會真的讓他失望,儘管我不想就這樣走掉。」她搖著頭。
「那就別走。」
「除非有讓我不走的理由。」
「你留下,咱們一起完成先生遺願。」
院門口,蕭雲天忽然出現,楊天石趨步上前:「雲天?」
蕭雲天晃悠了一下,被楊天石一把扶住:「你喝酒了?」
蕭雲天醉意矇矓:「我想跟你聊聊,也只能跟你聊……」
楊天石半架半扶著蕭雲天朝院裡走:「出什麼事了,快告訴我。」
「王爺恩寵,雲天不能不答應……」
楊天石急道:「究竟是什麼事?」
「王爺要我入宮……」
石板前的美婦和客印月都瞅著蕭雲天。
楊天石將蕭雲天扶著坐下:「入宮做什麼?」
「你說還能做什麼,我還會做什麼?」說罷倒頭睡著了,鼾聲如雷。
客印月道:「這怎麼行,扶他屋裡睡去。」
楊天石道:「不必,他慣了。」
「那我去拿點蓋的東西。」客印月說著走向草廬。
「楊大人……」美婦似乎有話要講。
「以後請直接稱呼天石名字吧,不要再叫楊大人了。」楊天石糾正道。
美婦笑了笑:「那好吧。」她神色一轉,「我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前段日子老師的事,什麼都顧不得了。天石,我在京城之時聽說,布衣姓了魏。」
「這我知道。」
「小皇帝賜婚,婚卻沒有結成。我和老師親眼看到,花轎空回,魏忠賢發瘋似的大怒,說是你爹抗旨抗婚。」
楊天石搖頭:「我爹不會這麼做。」
「可都這麼傳。還有說宮裡頭來了另外一個奉聖夫人。」
「這我也知道。」
「這個奉聖夫人已懷上了當今陛下的龍子。」
楊天石一愣,忽地揪起睡得稀里糊塗的蕭雲天:「雲天!雲天!告訴我,王爺是否要你進宮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