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通天河 文 / 陳渠珍
通天河,又名穆魯烏斯河,是舉世聞名的長江上游源頭,長江發源於巴顏喀喇山脈,素稱青海要津,現在已變成一片黃沙,終年渺無人跡。這一天,我們又重新問哪個老喇嘛:「從這地方再到岡天削,還需要幾天?」喇嘛一開始說最多要十天,隨即又說恐怕還要半個月。大家因為他講的話前後矛盾,紛紛責罵他。喇嘛也不吭聲,沉默了一會兒,楊興武站出來提議:「這裡到岡天削,應該已經不遠。但我們的牛都殺完了,剩下的馬匹也只能供各位弟兄幾天的口糧,生病的人又多,現在沒馬騎了。都是走路。如果一不小心再走錯路,則必死無疑!我看,不如先選派幾個強壯的漢子先走在前面偵察,隨時把握路途方位,其餘的都留在後方,盡量獵取獸肉,多多儲備,當大家的糧食,這樣可不可以?」一席話說得在場的都沒有異議,就決定讓楊興武挑選十名精壯士兵向前進發,我帶著其他人留守,約定了十天為一個週期,讓走在前方的人回來報告。決議商定了,當天晚上,楊興武以滿滿一大杯糌粑送給我,大約有二兩的份額,我立即把它們加上水,煮熟成二鍋,邀請所有的人分享,勉強以它們度過這新年元旦的第一天。吃的時候,到處喊喇嘛過來,卻不聽見有任何回復,開始,我們大家並不懷疑他會動出什麼別的心思,四周到處全是平原荒漠,人根本無法在這樣的荒嶺雪原上走遠,到後來四處查找不見,眾人才明白,原來,這名老喇嘛對於士兵日復一日的暴虐舉止,早已嚇得膽戰心驚,一旦有空隙,就連夜逃走了。荒山沙漠裡有很多狼,那喇嘛年紀這麼大了,又是一個人走路,身上也沒有任何乾糧,除了向前走不遠,就一飽群狼的肚腹之外,還會有什麼出路?眾人都再三再四為他感慨歎息。聯想到我們自己,既然已經置身這樣的絕地了,又失掉了唯一可以把大家帶出荒漠的導師,實在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啊!剩下的事情,只有靜待楊興武那邊的佳音,早點傳來了——
到達通天河的路上,我們又死亡十幾個人,楊興武帶了十個人走,剩下的統統加起來,不過才三十幾人了,於是我鼓足勇氣,盡量使自己緊張的大腦冷靜下來,每天都詳細地分班分組,把士兵們派出去打獵。西原在我身邊,堅執要我答應她,讓她也跟那些士兵去打獵,希望會有一些意外的收穫。一開始我不答應,後來也就聽其行動了,到晚上,卻兩手空空回來了。她說:「每天都下著大雪,這麼大的雪,那些野獸必定全躲在山谷深處了。我明天再去,一定能有收穫!」我急忙阻止她:「好啦,你還是休息一下。那麼多士兵分組外出,一旦有收穫,我倆都可以分食到,你何苦冒這樣的風險呢?」西原瞪大了眼睛看我,兩行淚水緩緩流下:「士兵分給我們的,能分多少?你我此刻也已經自身保不住,還有什麼野獸好怕的?你如果肯去,明天我倆一起去,怎麼樣?」我看見她很堅定的樣子,不像是鬧著玩,就答應了她明天一起去。第二天凌晨,尚在睡夢鄉的士兵們還沒有起身,西原就把我叫醒了,跟她走,我們在朦朧的雪地上斜著走了有二里路。就步入到一處山谷。西原遠遠地走在我前面,而且動作很快,只聽見「砰!」地一聲槍響,我連忙跑上前一看,她竟已經打中一頭野騾。西原開心地笑了。拔出刀來割野騾腿上的肉,我在一旁勸阻:「你割肉乾什麼?倒不如割兩條腿下來拖回去。」她聽了我的話,一個勁點頭:「對對!」於是設法截下野騾的腿,用繩索繫牢了。從雪地上拖回來。中途來了好幾個遠遠聽見槍響的士兵,馬上命令他們到山谷去拿來野騾的殘軀,免得一會兒功夫,被山裡的狼吞噬掉。這樣回到宿營地,西原已滿頭大汗,她吩咐我小心看好那些生肉,自己又匆匆走遠了。不一會兒,身上背一大包牛糞來了。操刀割肉,多數都切成均勻的方塊,再用一長根金屬的通條穿好了,燃起一堆篝火,開始以靈巧的動作在火堆上烹烤,一邊烤,一邊對我說:「有這樣一些乾肉,可以供大家十天的口糧了,」這一天,另外的士兵們也捕獲到了很多野騾,野羊,山兔等等。眾人全模仿西原的烤肉方法,把塊肉烘乾。第二天,又下起大雪來。士兵們每天都出外打獵,但再沒有任何收穫。從此雪越落越大,已經有二尺多深了。我們先前貯存的乾肉,很快又要告罄了,這樣,我們眼睜睜地每天都看見有人凍餓而死,轉眼間十天過去了,楊興武那邊,杳無音訊。又過了一天,雪終於停落,天空忽然雲開霧散,一片晴朗。我站起來,大聲說:「要等別人來傳達好消息,恐怕不可能了,我們老是守在這裡也不行,還不如自己動身走吧!」大家都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就彼此支撐攙扶了,站起來往前走。
第二天再慢慢前行,沿途雪地,看不見任何野獸的蹄印,僅僅偶爾看見幾隻野兔,冒死出外覓食,被我們用槍放倒,可是卻浪費了不少子彈,也只打到四五隻。大家斷糧已經整整兩天了,餓得不行,以前儲備下的乾肉,只剩下一小塊了。我嚥下去半塊,另外半塊,分給西原吃,她卻堅決不肯接受,我一再地強求,她卻哭著向我說:「我能夠耐饑的,不礙事,可以幾天幾夜不吃也不要緊。你卻不可以一天不吃東西,我現在是萬里從君啊!可以沒有我,但不可一日無君,萬一你被餓死了,我還能逃脫一死嗎?」聽了這些話,我也不知不覺跟著她哭了,「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公」這樣的話,這樣的境界,想不到在藏族女子中間也可以見得到啊!我痛不欲生。身旁的士兵也一個個飢火中燒,累憊得無法挪動腳步,於是又停下來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中午,忽然聽見周圍士兵的喧嘩吵鬧聲,我上前去看,原來是有一個姓楊的士兵,昨晚上不幸死在了路旁,今天一大早,被人發現,大家都餓得昏了頭,紛紛搶起他的屍身骸肉吃起來,可憐那名姓楊士兵的屍身,昨晚半夜裡已經被附近一路跟蹤的狼吞噬得差不多沒什麼肉了,僅剩餘兩隻手,一隻腳,士兵們拿回來用火烤著分吃掉了,因為在吃的時候彼此爭搶,所以吵鬧起來,我聽說是這樣子,不禁掉下眼淚,上前去婉言勸說,讓他們別再爭吃自己夥伴的肉了,我誑騙他們:「前面不遠處已捕獲到一頭野騾了,你們何苦在這裡爭執呢?」話未說完,果然來了一名士兵,報告說射到三頭野牛,當時每一個人都因為飢餓而奄奄一息了,聽見這一好消息。立即一個個精神煥發,全都跳起來跟那名士兵去了。剛到那裡,只看見一大群狼早已在那裡爭相掠奪,而且三頭野牛的肉只剩下了一半。大家連忙開槍,當場打死一頭狼,其餘的才逃走了。這一天,大家都飽餐了一頓,並且還有很多的剩肉,全都勻均分配給各人作後兩天的口糧。大家又有了朝前走的力氣,走了兩天,再沒有遇上任何活的野物,前一天隨身帶的野牛肉又吃完了,各人又開始恐慌不安起來。午後到了一個宿營地停下來,捕獲到了一頭野羊,大家分著吃掉了,半飽不飽的。這時,有一名姓劉的軍官,五十幾歲的年紀,是湖南人,在江達擔任過軍糧府書記,倉猝間追隨大軍離開西藏,又倉猝間跟上了我的隊伍。當時已經有很多天冰雪凜冽,士兵都已絕食兩天,四處打獵,也總是空手回來,餓得實在沒辦法,就幾個人密謀商議想殺我身邊那位做隨身僕役的藏族孩子,以延殘喘。大家托老劉來跟我說,我回答他們:「如果殺掉一個人,可以救大家的話,我不會有什麼捨不得。只是你們看中的那位藏娃子,這陣子已經瘦得肉盡骨立,把他殺殺燒燒也難以每個人分到一杯羹,反而浪費一條生命,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大家於是再不吭聲。到了夜裡,乘當夜的月色,各人全都帶著槍進山打獵,一直折騰到半夜才回來,這一夜,竟捕獲到四頭野羊,七隻野兔。大家立即分肉吃掉,勉強飽了一頓肚子,第二天再上路,扣除沿路上死掉的人員,現在總共還有二十多人。看了隊伍這樣的慘狀,我一時間悲從心出,覺得從未有過的疲憊難熬,我的眼睛又吹進了風沙,已完全紅腫,看眼前的東西也看不太清楚,整日腦筋裡只想苦喊:「蒼天哪!」這一天大家走了三十多里就停下來宿營。昨晚上參加打獵,回來已經是半夜,所以早晨起來得很遲。出發的時候,我因為臨時有事就叫大家先走,我跟在後面,一開始還能夠看得見士兵遠遠地在向前行進。轉過一座山崗,就人影依稀起來,又走了十幾里,前方竟看不見一個人影。再走了七八里路,眼看天色已昏暮。四顧茫茫,不能再向前去,生怕迷了路,於是就找了附近一條荒溝準備躺下來過夜。緊接著狂風怒吼,聽聽四周,像是有無數只野狼,成群結隊急嚎急鳴著向我們包圍過來。野狼的聲音,時近時遠。西原在邊上,不停地戰慄欲泣,竭力勸解我,叫我換一個地方,別在如此危險的曠野過夜,我也覺得她說得對,但想來一個人的死期到了,想要躲是躲不開的,於是竭力安慰她說:「這漆黑曠野,道路一點看不清,你往哪裡走呢?再說萬一我們動了身,狼看見人影,反而會群集上來,一頓撲咬,你我還怎麼活命,不如靜臥在這溝裡不動,狼反而不一定會真的來的——如果這一生注定了要飽狼腹,又豈是你我的身體所能夠躲避的?」
於是,西原把我的布褥鋪在溝底,和我並肩坐下,倆人再合蓋一床薄被子,西原緊握著槍,我呢,手持短刀準備隨時和那一群狼搏殺。同時提醒西原:「狼如果來了,不走到近我們十步,千萬別開槍!」
緊接著狂風呼吼,狼的叫聲愈來愈急。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幾十隻群狼反覆嗥鳴而來,相去只不過幾米路,不肯再靠近,或者從溝壕上跳走跑遠。那時侯我和西原倆人,全都餓疲至極。不知什麼時間,竟同時進入了睡夢鄉。一直到次日凌晨,西原搖我醒轉,天色已微明。幸虧倆人手裡的刀槍還在。我笑著對她說:「真驚險呵——這樣一夜!……」西原也說:「夜裡我一直在做夢,夢見自己在我家的後山上,被一群狼追逐,突然,一隻腳跌斷了,痛苦之極。我媽媽來救我,把我背在身後逃命。把我從夢中都嚇醒了!」我說:「你因為疑心怕死,所以做這個夢。」說罷倆人起來,收拾被褥,走出那條深溝,沿原來的那條路向前走。只見前方天地間蒼茫無際,不知何處何方是我們的盡頭。我們倆走走又停停。我心裡默念:「楊興武已經一去不再回來,今日又和隊伍上的夥伴們失散,只剩下西原和自己倆個人,茫茫荒野,除了刀槍之外,身上別無長物。要是再遇野獸,怎麼辦?或者今明兩天,找不到吃食,又不能夠與別人聯繫上,恐怕也只有倒臥荒漠而死這樣的結局了……」我在想些什麼,西原彷彿知道,也長歎了一聲,說:「從此愈走愈荒涼,茫茫前路,也就是你我葬身之地了。」我心裡空空的,嘴上還安慰她:「昨天他們走得不會太遠,應該不難尋到的,別再難過了。」
說罷,忽然看見道路一側,有子彈一枚,已沾了很多泥沙,像是很久以前遺留的東西,就拾起來告訴西原說:「楊興武必定是從這條路上走的,否則不會有這顆子彈啊!」西原也面露驚喜,倆人再朝前走了將近一里路,這期間西原時時回轉身子,好像是不忍心離去一樣。走著走著,她忽然大聲呼喊起來:「喂!後面有人來啦!——」
我急忙回頭去看,因為生了眼病,什麼也看不見。我緊張得一動不動。佇立在原地看了很久,終於隱約看見兩個人,慢步朝我這邊走近,越靠越近,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的馬伕張敏呀!心裡一陣狂喜。那張敏背負一個布袋,見了我,大聲哭出來,說:「我們在路上遇到幾百隻野騾啊,都被我們趕進山溝裡了。等你們等了很久,還不到,大家派了好幾次人出去尋,都尋不見。今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起身尋你了……」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伸手進布袋裡,抓出來一大塊尚有餘溫的熱肉,有兩三斤重,對我說:「你快點吃!吃完跟我回去。」我也問他:「大家都在哪裡?」張敏遙指著左面的一道山溝,說:「那邊冒出煙的地方,都在那裡——」我仔細用眼睛看,那冒煙的地方離我不過才三里路遠。我正餓得眼冒金星,拿起那塊肉,立即喊來西原,和她分食吃掉了,之後,跟張敏去大家在的地方,他們正好都在忙著切肉烤乾,看見我們來了,個個都悲喜交集。我看見地上到處都是獸肉,問了他們才知道,昨日一天竟然捕獲了七頭野騾,足夠可以供十天的口糧,於是我立即和大家商量:「有這麼多的騾肉,既然難以完全帶走,倒不如乾脆休息一天,把這些烘成乾肉,一人就可以帶好幾天的口食了。到時候,我們一路上再打獵。如果每天有點收穫,就可以把乾肉備在身上,以免將來再餓時吃,這樣不是更好嗎?」
大家全贊同我的主張,於是四出搬拾牛糞,點火把那些騾肉烘乾。第二天,休息一天,晚上清點,每人所能帶的,都有十斤以上乾肉,就決定明天繼續出發前,晚上不要再去打獵了。休息一夜,次日一大早出發。因為吃得飽了,人就需要休息,到第二天早上看看,每個人精神都很好,不再像前一階段那樣頹喪無力了。
昏昏然又走了七天。乾肉快要吃完了,一路上竟然看不見一隻野獸。大家又害怕起來,因為想起那名老喇嘛的話,過了通天河十幾天,就可以到達岡天削,於是天天想著岡天削到了沒有,看見一座小山,以為到了,走近一看,卻根本不是,我們日復一日,天天盼著就是快到岡天削了,真所謂望眼欲穿,在內地的時候,似乎沒什麼地方沒幾座大山的,一到荒漠這樣的鬼地方,想求一山一岡,竟渺如蓬萊三島,印度靈山一樣,可以想像,但終於不可企及啊!實在使人傷心!
又走了兩天,忽然看見前方一座山,高十幾丈而已,形狀像一隻手掌,山下有一汪清泉(今不凍泉),依山而環流。水邊上小樹叢生,高只有尺許,葉子細,樹身粗壯,十分可愛。藏族人把這種樹稱做為「油渣子」,可以用來劈成柴薪,燒火。我仰著頭看了很久,好像又不是喇嘛說的那個岡天削(崑崙山口)。失望之餘,又覺得這地方有山有水,應該去岡天削是不遠了。於是我就帶領大家在附近露宿,自從進了羌塘大沙漠以來,每天看見的,全是莽莽黃沙,萬年白雪,一路天寒地凍,風吼狼嗥的,到了現在這地方,似乎有山有水,別有洞天,出了沙漠邊緣了。只要找到山崗背陰的地方,就可以住下,我身邊帶的火柴僅剩下了最後一根,在我身旁活下來的士兵,僅十七人,恰好是出發前全體人員數字的十分之一。我把這17個人分成三組,早晚出去打獵,當時大家全餓得不行了,想吃點東西的念頭特別瘋狂。等到中午的時候,好不容易回來了一組,仔細一看,全都兩手空空。所有的人都滿臉憂愁站起來,可是,走不了幾步,又坐下來。我竭力安慰他們,「不是還有兩組人沒回來嗎?再耐心等一下。」不一會兒,餘下的兩組人也先後回來,僅捕獲到野兔子四隻,大家分食吃啖,勉強充了一下饑而已。第二天,猶按照先一天的計劃外出獵獸,留下一名叫楊正奇的士兵負責看守行裝,楊正奇看我遠遠地坐在一邊,瞑思不語。彷彿有說不盡的憂愁的樣子,於是走上前來,含淚對我說:「長安路遠,玉門關遙。盲人疲眾,夜半深池,我們大家恐怕要在這荒山野嶺了卻殘生了。」我聽了他的話,不禁倍感淒然,西原在一旁也聽懂了,卻表情肅然地站起來反駁:「這時候季節快到春天了,天氣會慢慢變暖的,最苦的日子大家都熬過來了!一路死掉的人雖然多,可是我們還活著!這是天終不絕我輩!更何況三個月的路程,大家已經走了五個月。即使沒到想要到的地方,離那個目的地,應該也已經很近!如果我們再一鼓足氣,把餘下的勇氣用到正確的道路上,大家一定可以成功的!每個人的生死,都有命在,何必自暴自棄!」我當時聽西原這一番話,心裡頓時覺得慚愧!難道不是真女子的氣概嗎?於是奮然從地上爬起來,這樣動彈了一下身子,頓時覺得胸襟一下子開朗興奮了許多,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消除了原先的煩愁。這奇妙的瞬間感悟,後來聯想起來,大概正如古人說的:「否極泰來,機已先動。」雖然當時完全看不見前方有什麼坦途,也自有暗伏的佳兆吉祥事已經在不遠處等待我們了。等到正午,三個小組打獵的士兵回來,全無收穫,我在無奈之中,就近找了一個山崗登上去眺望,希望自己能有所發現,可惡的是身體裡的飢火中燒,我已完全走不動路。每走一步,都馬上要倒下去的感覺,但我強忍著不適,咬咬牙繼續上山。這樣子連攀帶爬的,到山頂上,觀望了很久,忽然看見數里路外隱約有一個東西屹立在平原大漠之中,看不清是什麼,就急忙往山下走,命令大家去尋一尋,可是,每名士兵都饑累之極,沒有一個人肯跟上我,動一動腳步!我只好自己去尋,朝著那個方向晃晃悠悠過去,也不知晃行了多久,走近一看,卻是一隻龐然森嚴的野牛頭,僵立在那裡,不知有多少年了!高約五尺,大也有五尺!死了恐怕有幾千幾百年了。因大漠奇寒,所以一直沒有腐爛,天天風吹日炙,慢慢僵枯成這樣子。荒漠上狼牙雖然鋒利,終於損壞不了這樣一付金剛不壞之軀殼,所以才巍然獨存到了今天!另一方面,大自然彷彿也在冥冥之中,把這樣一份特殊的禮物留存在這地方,就為我們窮途末路的這一天,來到它的眼前呵!但是這野牛的頭委實太過笨重,幾個人搖,都搖它不動!倉促之間又無法肢解,於是等其他士兵聞聲而來了,以十幾個人的體力一齊推拉,將它弄到了山下,推了一大堆柴薪燔烤起來,邊烤邊不住地往牛頭上澆水。經過三個小時烘烤,牛頭有點熟了,唇皮終於脫離了骨頭,但其餘部位的肉,仍舊扯不動。又繼續燒烤,好幾個人輪番敲擊剝啄,終於切下來八九塊手掌大的牛肉,用大火煨燒,燒了整整兩天兩夜!牛肉才稍許有點柔軟,可以用刀斧切進去了。那野牛的皮,竟然厚達二寸多,呈金黃色,一群人圍在左右,早已飢不擇食,吃在嘴裡,味道也比平時捕獵到的野獸肉,還要鮮嫩可口,幸虧這三天裡,我們也沒有光圍著這一野牛的頭顱轉,我們派出的士兵另外又射殺到野牛,野馬各一頭。大家這一次真的吃飽了,還剩餘很多乾肉塊。我也把牛頭上剝下來的那一大片煨熟的唇肉留著,以備飢餓所需。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又上路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