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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特種突擊 文 / 裴志海

    潘連伸著脖子向豬圈裡看了看,那些豬長得的確很肥,個個像小山一樣,正在像個紳士一樣慢條斯理地在豬圈裡散著步。潘連這次是真服了,我們特種大隊沒有一個連隊能把豬喂得這麼好。更絕的是,那些豬們身上個個都很乾淨,沒一根雜草不說,都還像用梳子梳過一樣,毛髮都是順著倒向後邊。我們連隊的那些豬們不但瘦小,還像我們這些「鍋蓋頭」一樣,整天在泥裡滾土裡爬,個個髒不拉嘰的。特種大隊的「鍋蓋頭」連長們這下都沒話說了,都只有嘖嘖稱讚的份了。那個炮兵團的領導也高興了,還介紹了一下經驗,說是為了讓豬們長得更快更好,他們進行科學養豬,天天給這些豬們放莫扎特的音樂聽,他們下一步準備給那些西紅柿什麼的也放音樂。潘連這次是真的佩服了,他的牙也不疼了,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的幾顆麻子也放出光彩來,他朝那些陪同他們的炮兵團的幹部豎起了大拇指,聲音很大地說:「你們這哪裡是在養豬啊?你們這是在養孩子啊!」

    潘連說的是真心話,但工作組的領導聽著卻很刺耳,以為潘連又在說風涼話,當場把他揪出來了:「你是哪個連隊的?」潘連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很輕鬆地說:「報告首長,我是特戰一連的!」人家說:「你不服氣是不是?這好說,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然後我們再到你們連隊看看,看看你們連養的豬種的菜到底怎麼樣!」

    潘連愣了一下,瞠目結舌地呆在那裡了,其他的「鍋蓋頭」連長們都退到一邊,捂著嘴吃吃地笑著看他。

    潘連回到連隊就唉聲歎氣,晚點名時又發了一通脾氣,大罵炮兵團那些****的豬們菜們。

    罵歸罵,潘連還真不得不把它當回事。但要讓我們這些「鍋蓋頭」們也把時間花在養豬種菜上,他是不會幹的。他把指導員、司務長叫來,一起來商量這事,說是三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但研究了半天,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潘連急得在屋裡團團亂轉,他後悔得不行,還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了兩下,氣呼呼地說:「就你賤,別人不說話你偏說,就你賤!」司務長猶豫了一下,對潘連說:「要不,到時咱們也到老百姓菜地裡買些菜插在地裡應付他們一下?」潘連的目光亮了一下,他看了看司務長,司務長充滿期待地看著他。他又看了看指導員,指導員把臉扭向了一邊,裝作正在聚精會神地看牆上掛著的訓練計劃。潘連皺著眉頭走了兩圈,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按說,這也是個辦法,但咱不能幹。應付上邊好辦,你能應付了戰士們嗎?咱要是這樣干了,那些傢伙嘴上不說,心裡就把你看扁了。這會把連隊風氣弄壞的。」指導員這時好像看完了那個訓練計劃,把頭扭了過來,說:「你炮兵團裡不是有個老鄉嗎?你打電話問問他們是怎麼搞的。」

    潘連愣了一下,接著就叫了起來:「對啊對啊,我怎麼這麼傻啊?」他撲到電話機跟前,彎著腰,虛心地向那個炮兵團的老鄉請教如何種菜養豬。那個老鄉也是個連長,他給潘連說了實話:「你們這群****的不好好養豬,還要跑到我們這裡看我們養的豬,害得我們忙了一天一夜。那些豬都是從老百姓那裡借來的,一天要給人家二十塊錢,還都過秤了,掉一斤肉要賠人家錢呢。那些豬都髒得不行,我們又買了洗衣粉,把那些豬捆上,然後用洗衣粉把它洗得乾乾淨淨,又用梳子把它們的毛髮梳得整整齊齊的,豬圈也灑上了空氣清新劑……」

    潘連愣住了,他結結巴巴地問人家:「你們真的給那些豬們用洗衣粉洗了?」

    那個連長很不高興:「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還騙你嗎?媽的,有頭豬還享受不了這福份,還被我們整死了,賠了人家幾百塊錢。你們特種大隊真是害死人!」

    潘連忽然感到渾身輕鬆,他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了:「對不起對不起,誰讓你們到處吹牛說你們後勤生產搞得好啊,你們自己一身老白毛,還說我們是老妖精。這下夠你們受了吧!」

    潘連打了這個電話,心情就好了,他笑著打了指導員一拳:「好了好了,咱們不用忙了,如果像他們那樣,咱還不如不幹。」

    潘連立馬跑到李大隊長那裡匯報了這事。那天他從炮兵團一回來,李大隊長就知道了工作組領導訓斥他的話,他還把潘連叫去狠狠地罵了一頓,說潘連出什麼風頭不行,偏偏要出這個風頭,這下好了,看你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了。

    李大隊長見到他還有點生氣:「你來這裡幹什麼?」

    潘連敬了個禮,笑嘻嘻地說:「大隊長,我來匯報一下養豬種菜的事。」

    李大隊長瞪了他一眼:「別提這事了,隨你怎麼搞,反正你們特戰一連的每天訓練都要參加,兩個月後,我專門去考你們連,要是成績敢拉下來,我把你連長的職務拿掉!」

    潘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鍋蓋頭」,嘿嘿地傻笑著把自己從那個炮兵團打探到的情況匯報了一下。

    李大隊長本來緊緊地繃著臉,聽著聽著臉色就緩和了,最後哈哈地笑了起來:「這個王大炮,你整的是啥事啊?」王大炮是那個炮兵團團長的綽號。

    李大隊長的心情變得很好,他揮了一下手,很乾脆地給潘連說:「搞什麼弄虛作假!咱們不搞,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你們該幹啥還幹啥,別給我瞎折騰。」

    潘連小心翼翼地說:「那工作組真來我們連隊檢查了,我怎麼辦?」

    李大隊長瞪了他一眼:「你就別操那麼多心了,我給後勤部長打個電話說說情況,他們要是不聽,來就來吧,我讓他們直接檢查咱們連隊的伙食算了。養豬種菜最後不還得落實到戰士們的飯碗裡嗎?幹嘛要繞那麼大一個圈子?」

    潘連這才如釋重負地回來了,晚點名時興致勃勃地給我們講了講到炮兵團參觀學習的經過,以及他們是如何養豬種菜的,接著傳達了李大隊長的指示,讓我們把心放在肚子裡,好好訓練,李大隊長這麼關照我們,滴水之恩,我們要湧泉相報,決不能在訓練上給大隊領導臉上抹黑。最後,潘連又總結出了一個沉重的教訓,說是拍馬屁也要看時機,自己說人家養豬是當孩子養的,本來是真心誇的,結果卻拍在了馬蹄上。

    我們都嘿嘿地笑了。我也是聽了潘連的講述才把這事寫得這麼清楚的。我一般不會虛構的,我覺得小說要是寫得好了,會很有意思的,它甚至比那些新聞報道還要真實。那些新聞報道都很假。小說比新聞還要真實,這真他娘的是怪事。我們潘連也討厭那些很假的新聞報道,他為這事還吃了不少苦頭。這是後話,我以後再說。

    懷念一隻鳥

    米小陽來到了我們部隊。

    這讓我感到很突然,當我看到她第一眼時,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自從我看了她那封嘲笑我的農民兄弟姐妹的信後,就沒給她回過信了。雖然我很愛她,但我還是覺得我們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有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甚至都不怎麼想她了。這真怪了,前幾年我還是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幾天沒她的消息,就像屁股上紮了個針錐一樣坐臥不安。到了這個特種大隊,離她遠了,反而沒一點事了,雖然有時也想她,但一開始訓練、學習,她就不見了。你不得不服氣,部隊還真的在不知不覺地改變著一個人。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裙子,上面是件綠色短袖上衣,頭髮盤在腦後,看上去很美。有一年多沒見過面了,她有點胖了,臉有點白了,好像撲了些粉,但你要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她越來越會打扮了。她的面孔很熟悉,但好像又有點陌生了,我就那麼愣愣地看著她。她看見我,顯然也吃了一驚,站在那裡,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我。我穿著一身已經磨得發白的迷彩服,上面還有白白的鹼漬和泥巴。我剛理過發,就是那種腦袋三面發光的「鍋蓋頭」。她指著我,喃喃地說:「是你嗎,胡建軍,你怎麼變得這麼黑了?」我嘿嘿地傻笑一下,我看過鏡子,我現在的臉龐和鄉下的農民大哥們差不多,甚至比他們還黑。這沒什麼,當兵的臉如果還是白生生的,那真是個鳥兵了。

    我愣愣地問她:「你怎麼來了?」

    她瞪了我一眼:「我沒事就不能來嗎?」

    我摸著自己的「鍋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覺得自己剛才問的那一句話好傻。是啊,想來就來,愛情需要理由嗎?

    我把她送到大隊的招待所,那個招待所從外面看,就是三層很舊的樓房,但裡面裝修得很好,就像外面酒店裡的標準間一樣,有衛生間,也有淋浴房,什麼時間都有熱水,部隊條件是越來越好了。最重要的是,你家裡來人住在這裡是不用掏錢的。我覺得部隊這樣做很有人情味。它會讓你的家人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它的。

    她坐在床上,把胳膊支在桌子上,靜靜地看著我。我看看她,又低下了頭,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那封信讓我一下子覺得我們之間有了距離,並且距離很大。我們每次通電話,也不是很愉快。我說不清,但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有些問題了。我只好給她說連隊的事,我還是揀最精彩最有傳奇性的事情給她講,比如潘連追野兔的事,比如我們在滲透演練中與民兵鬥智鬥勇的事,但她沒聽一會兒,就打起了哈欠,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說:「沒意思,你們那是在過家家。」我愣了一下,我覺得這些事很值得我們自豪,在她眼裡,卻成了小孩子過家家?我本來心情很好,你說是興奮也行,身子都是熱的,她這麼一說,一下子把我說話的激情澆滅了,我都感到身上有點冷了。我低著頭,有點悶悶的,心裡不大舒服,她根本就對我和我的兄弟們的那些事不感興趣。我想了想,只好問她老家中學同學的情況。她告訴我,我們那些同學中考上大學的,現在基本上都畢業找到工作了,她的那個表姐宋高麗就在縣委上班。她說完以後,表情怪怪地看著我。我愣了一下,宋高麗的樣子又浮在了我的面前,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我站在法國梧桐樹下抽煙的情景,想起了我和陳小剛打架的事,也想起了她抱著我使勁地喊著我的名字,但她的面目已經有點模糊不清了。我已經幾乎把她完全忘記了。那是我們真的還小。時間真快啊,轉眼間,我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

    我和米小陽在一起時,她從來都沒提過這個名字,我們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她,後來是真的把她忘了。我笑了笑,笑得很坦蕩,沒有吭聲。

    那些往事已經離我很遠很遠了,那年的胡建軍也已經從我的生命中遠去了,我和他沒有關係了,我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那些家在縣城沒考上學的同學中,有些通過關係也都有了工作,有幾個沒辦法,只好到深圳那邊打工去了,聽說混得還可以。說完這些,我們又沒話說了,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了,從前我是多麼迫切地想和她在一起啊,那時總有說不完的話。

    我們兩個已經不是剛剛戀愛那陣了,連摸一下對方的手都要猶豫半天,按道理講,我們熟得不能再熟了,我應該見到她就撲上去才對。但我卻一點都不激動,真的,也許是在她說我們那些訓練是在「過家家」以後吧,我的心一下子涼了,我甚至都沒有和她說話的興趣了。我這時才知道,我的變化不但是理個「鍋蓋頭」,臉變黑了,手變粗糙了,在我內心深處,我也有了本質的變化,我從裡到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特種兵了,我的思想,我對外界的看法,包括看女孩子的目光,都是一個特種兵才有的目光了。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已經和從前不是一個人了。

    她看著我,眼角邊慢慢地皺了起來,眼睛也瞇了起來,突然撲哧地笑了一聲:「你變了,變傻了。」

    我愣愣地看她,正在想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時,她撲了過來,抱住了我,把嘴唇壓在了我的嘴唇上。散發著芳香的嘴唇,柔軟的嘴唇,光滑的身子,美麗的少女,甜蜜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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