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文 / 海佛
醉了,扒在桌子上。
趙大豹把他抱起,抱到了自己的宿舍裡,放在床上,然後埋怨地走出來,說道:
「團長,你怎麼能有個相好的女****……」
32
醉酒的胡先雨激靈地從惡夢中醒來,他起床後,理理頭髮挎著手槍,就走出了9號炮樓,往自己的炮樓走去。太陽偏斜了,下午了。
他留心巨石鎮的街道,很冷清。他知道都去看投降儀式了。
他漫步地往自己的炮樓走去,身後的兩個衛兵跟隨著他。他是團長,身邊的衛兵寸步不離。
他想起了時間,看著手腕上的手錶,馬上三點了。下午三點日軍投降儀式就要舉行。
他又不自然地想到了他的師姐,忽然感覺對不住自己的師姐,他又忽然想跟她說句話。
他就急忙往自己把守的炮樓跑去,到了炮樓前,又停了下來,他想:
「我見了她,說什麼呢?我又無力阻止她。」
到了自己的炮樓前,肚子裡的屎尿作怪,他就進了茅房。茅房裡有好幾個茅坑,每天都有士兵打掃乾淨。
他進來小便,忽然看到了蹲坑的條石上有血跡,茅坑的後牆壁上也有血跡。他提好褲帶,繫上腰帶,到了炮樓門口,問門口站崗的士兵:
「今天誰帶班?」
士兵說:
「孔七。」
胡先雨大喊:
「孔七。」
值班的班長孔七出來了,向團長敬禮。這個班的所有事務都是他來過問,士兵的吃飯,喝水,包括茅房的打掃。
胡先雨問:
「茅房裡的血?」
孔七難為情地說:
「團長,我讓人都打掃乾淨了。洗臉間、茅房都打掃了。」
胡先雨聽了,也很納悶,問:
「洗臉間也有血?」
說著就往自己的洗臉間跑。洗臉間挨著自己的辦公室。洗臉間裡還有鏡子,是他們洗臉的地方。窗口朝外,有光。他仔細地看著,還是看到血跡,聞到了血腥味道。
胡先雨生怕吳月清被他們欺負了,拔出了手槍,對著他說:
「給我說清楚了,不然我就斃了你。」
孔七老實地說了:
「團長,我說。是那個女****的血。她擦洗身子的時候,我偷看了,不是血,是奶水,是從她奶子裡流出來的血奶。我也納悶,她怎麼會下血奶呢?」
胡先雨歪著頭,哭著臉叫道:
「茅房的血,也是她流的?」
孔七點頭。
胡先雨問道:
「她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
孔七沒有條理地說:
「擦洗完奶,就走了,剛走有兩刻鐘。有人來叫她,她就走了,就走了。」
胡先雨流著淚,問道:
「她沒有對你說什麼,沒有給我留下什麼話?」
孔七想了想,說:
「她就對我說了一句,讓我兄弟替我收屍。」
胡先雨吼道:
「你再說一遍。」
孔七害怕了,說:
「她說,讓我兄弟替我收屍。」
胡先雨大叫:
「師姐,姐。我現在就去……」
他跑進炮樓,把一挺放在炮口處的輕機槍抱在懷裡,跑出了炮樓,直奔中心炮樓東邊的廣場。
他發瘋了,流著淚水,嘴裡叫道:
「葛大個子說的不錯要是我姐妹我就把小鬼子全殺了,我連葛大個子都不如。」
他邊跑,邊罵:
「我不允許我的師姐我的親姐為小鬼子裸體。凡是看到她裸體的都得死。」
他什麼都忘記了,年輕的衝動和激情讓他喪失理智,他抱著輕機槍瘋狂地跑向廣場,跑向那個產生罪惡的地方。
他的衛兵小王,首次看到了團長髮瘋了,就命令炮樓的孔七和士兵們,趕快集合,前去接應團長。孔七帶領士兵,追隨過去。
小王又忽然跑向9號炮樓,通知趙大豹營長,趕快帶人前來救援團長。
33
下午三點。受降儀式的時間到了。
受降儀式應該是嚴肅的莊重的,可是巨石鎮的受降儀式就像一個盛大的娛樂戲場。
太陽西斜,高大的炮樓陰影像一把利劍,把陽光劈開。
受降儀式的受降台在西邊炮樓的陰影下,受降台端坐著兩個勝利者的象徵,一個是威武的騎兵團的高副團長,他代表徐州的郝鵬舉總司令也代表國民黨的蔣介石總統,和他並肩的是國民黨運河縣副縣長兼巨石鎮區長胡占魁,他代表地方政府。他們倆接受日軍投降。
受降台兩邊,分別站立著全副武裝的日軍和國民軍。八百名日軍來了二百人,站立在受降台的南邊,騎兵團(其實就是一個營)和部分胡家軍站立在受降台的北邊,他們的人數也不是很多,有三百人。其餘的都在原地待命,戒備可能發生的事變。
日軍大隊長小掘四繁中佐,站在日軍的前頭,像登台演出的明星,他準備向受降台的****軍官投降,就是交出他挎的戰刀!
按照小掘四繁和吳月清還有胡占魁他們達成的約定,投降是有條件的,是要吳月清先為日軍們裸體後,小掘四繁再向國民軍投降。小掘四繁在此發表謝罪講話,還要向吳月清謝罪,向巨石鎮一百平方公里五萬人民謝罪。
多麼激動人心的時刻啊,小鬼子投降了。
受降儀式的戲檯子搭好了,胡占魁和高留成都已經坐下。下面的士兵都已經站好,威風凜凜。他們就等著戲魂吳月清出來了。
吳月清的影子先於自己的腳步,緩緩地走進戲場中間。她是從2號炮樓走來,是從胡先雨那兒走來的。後又跟隨著胡占魁的衛兵來到了中央炮樓,等待出場。
其他人都到位了,就該到她出場了。
她攏了頭髮,穿著藍褂子,籠著薄棉襖,下身青布褲子,腳穿布鞋。一個標誌的農村婦女,一個堅毅的女人,一個痛不欲生的媳婦,一個傷痕滿腹的母親。
她不在有什麼奢望,她就想聽聽從小鬼子們的狗嘴裡說出的人話,就是向她,向巨石鎮人民謝罪的話。
她堅毅地往前走,眼睛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從服裝和鬍子就一眼辨別出來了,哪些是日軍們哪些是二鬼子們。
她瞟了一眼戲台上的兩個人,一個穿著太師服,禿著腦袋,另一個是雄壯威武的中國軍人。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中間地帶的中間圓點就是她站立的地方,也是她脫衣的地方。
眾多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她也感覺到了灼熱。
她是從戲台的西北角走進的。路過手握鋼槍的****們前面,快走到了中間,他聽到了****的隊伍裡有一聲咳嗽的聲音。
接著,又聽到一個人嬉皮笑臉地說話:
「嚴肅點,別笑。」
她駐了一下腳步,心裡忽然清醒了。她沒有抬頭,用餘光瞟著咳嗽聲音的地方,她不認識他們,但是那裡傳來的聲音,讓她熟悉。
她吸動了一下嘴唇,又合上了。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就直接地往前面走去。
她的身邊有負責禮儀的士兵,士兵來回跑到戲台上,聽從胡占魁的指示。胡占魁還是這個戲台演出的總導演。
吳月清走到了脫衣的圓圈上,站住了。她就要開始脫衣服了。她跟小掘四繁談的條件是脫上身。
她站定了,抬頭看看太陽。太陽看不到了,被高大的炮樓遮住了。她攏攏自己的頭髮,讓散亂的黑髮在秋風中飄散。
她先面對日軍,矚目著眾多的眼神,每一個眼神都很迷茫都很複雜,但都不懷好意。她又轉過身子,背對日軍面對****,緩慢地解開了自己的懷。
她把罩在薄棉襖外面的藍褂子,緩慢地解開。是大襟衣服,扣子在肋下。解開脫下,裡面是一個無領的青色內衣。內衣是對襟的。她慢慢地解開扣子。她露出了潔白的脖子,然後是潔白的身子。
日軍們只能看到她的後背,像瀑布一樣的黑髮掛在脖頸後,脖頸下就是白白的後背,太美麗太魅力了。
****們面對脫衣的女人,先看到了她白白的脖子,接著就是白白的胸脯,和中間裹著紅布的豐滿乳房。
所有的長著陽具的男人都被這個大個子美女的美給震懾住了。
她先脫下外面的棉衣,放在地下,開始脫內衣,脫了內衣,用手拿著,白白的身子中間橫著一個紅布。紅布上沾滿了血奶,散發出血腥味道。
在紅布的映襯下,她的肌膚更美了。
欣賞她美麗肌膚的男人們都忘記了她的心在流血。
她把內衣鬆開,內衣嘩啦飄落到她的腳下。
她的雙手放在後背,開始解後背的繫帶,繫帶解開了。
她的雙手握住****上的紅布。她迷茫著雙眼,看著眼前的國民軍,淒厲地大叫起來:
「巨石鎮裡的英雄們,你們日了小鬼子們的女人,小鬼子就自殺了。小鬼子在自殺前說過,他只能日中國女人,不允許中國男人日他們的女人。今天小鬼子投降了,還要我這個中國女人為他們脫衣裸體。中國的大男人們,請你們好好看看我吧。」
她忽然把沾滿血奶的紅布拿掉,用手揮舞起來,像揮舞一面國恥的旗幟。
她面對鋼槍一樣的中國男人們袒露著胸脯。
她豐滿的乳房,****滴下的不是白色的乳汁,而是血奶,紅色的奶水。
血奶,一滴一滴地流了下來,流在巨石鎮的土地上,流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靜靜地閉上眼睛,淚水滾落過臉頰。
她閉眼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有人的疾步聲,從她走過的地方跑來的,接著就有了一個人的大叫聲:
「我們都是罪惡的人。」
說完,從叫聲響起的地方,響起了嘟嘟嘟嘟的機槍聲。
她忽然睜開了眼睛,好像從噩夢中醒來,她看到了端著機槍對著鬼子掃射的竟然是胡先雨。
她想大叫,沒有叫出來,她看到了上面檯子上的高留成拔出了手槍對著他開槍了,罵道:
「給我住手。」
胡先雨身子中彈了,還是咬牙掃射:
「我們都是罪人,我要贖罪。」
他的父親胡占魁也拔出了手槍,對著高留成的額頭開了槍,罵道:
「敗類,你敢對我兒子開槍。」
高留成應聲倒下,接著胡占魁也倒下了,他被小掘四繁的子彈擊中了頭顱。
小掘四繁擊倒了胡占魁,命令日軍撤退,邊撤退邊還擊。
在胡占魁槍擊高留成,接著有被小掘四繁擊倒的剎那,北面的****裡,聽到了怒吼聲:
「弟兄們,我們做一回中國男人吧,為了我們的姐妹。」
北面的****朝南面的日軍要開槍之際,日軍們提前對著****們開槍射擊了。
小掘四繁躲避到了一邊,用日語喊話,日軍匍匐下來,邊射擊邊撤退,往正東面的炮樓撤退。
雙方近距離交火,傷亡很大。
從巨石鎮裡趕來的胡家軍加入到了戰鬥中,會同****跟日軍戰鬥。
身中數彈的吳月清,反而清醒了,她看清楚了發瘋的胡先雨,在作最後的掃射。
他大叫道:
「我們無臉活下去了,我們都死吧。」
胡先雨在臨死之際,注目著自己的師姐,懷抱機槍,倒向她的方向。
最後清醒的吳月清深情地看著倒在不遠處的胡先雨,內疚地說道:
「師弟,我欠你的,我下輩子還你。」
說完,又被子彈射中,就閉上了眼睛。在昏迷之中,她聽到了運河水掀起的波浪聲,聽到了運河兩岸樹林的風雨聲,聽到了田野裡的飛鳥哀鳴聲,聽到了巨石鎮裡越來越重的吶喊聲……
34
這個奇特的故事,被正史所遺忘,而是作為地方野史在當地流傳。
我是在2011年春天回老家巨石橋北的一個村子續家譜時,跟我的族長族兄聊天得知的。他知道我是個寫文章的人,就津津有味地跟我講了出來。
這個故事的最後結尾是:
「巨石鎮裡忽然槍聲大作,從下午打到了深夜。外面埋伏的游擊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知道巨石鎮裡槍聲激烈,喊殺聲震天,到了夜晚,槍聲才漸漸停止。巨石鎮裡大火沖天,熊熊大火把天都燒著了。半夜裡,游擊隊逼近了碉堡,沒有遭到還擊,首先佔據了最北面的1號炮樓。炮樓裡空無一人。然後又攻佔了附近的炮樓,也沒有人。沒有人防守的巨石鎮就成了空城,游擊隊悄悄地進到了裡面,抓到了受傷的二鬼子,詢問裡面的內情。二鬼子說,****的人跟小鬼子火並了,大部分都死了,是因為一個女人。
游擊隊員們怕有詐,就等到了天明。游擊隊員們佔據了外面的全部炮樓,穆老婆子帶領游擊隊員們到了中央炮樓東邊,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廣場上都是死屍,血跡像油漆一樣覆蓋了廣場。
廣場中央兩躺著兩個熟悉的屍體,一個赤裸上身的女人,女人身中數彈,有一個彈孔穿過****,****上都是血跡。血跡風乾了,女人的手伸向不遠處的屍體。那個屍體是一個穿著軍官服裝的年輕男人,抱著機槍,身中數彈,身子倒向那個裸身的女人。
穆老婆子認識這個男人,是她兒媳婦的師弟,也是她的仇家。她對著屍體補了一槍,算是報仇了,罵道:
『敗類,你早就對我兒媳婦想入非非了。』
她兒媳婦的南面,是死了的日軍,她兒媳婦的北面是****,也都倒下了。是火並後的結果。他們都是近距離地開槍射擊,都沒有躲閃。火並,就是相互殘殺。
廣場上的兩軍火並之後,留在巨石鎮裡的****與留在巨石鎮裡的小鬼子又交上了火。相互射擊。到了深夜槍聲忽然停止了,日軍先停止的還擊。****到了下半夜才知道,小掘四繁帶領大部分日軍趁著黑夜逃向了徐州城,是繞開游擊隊的埋伏路線,繞道南面的山丘,在山區隱藏了一天,天黑出發,就平安地到達徐州。他用電台發報,讓徐州的日軍來接應。大部分日軍在他的帶領下安全地溜走了,不久,小掘四繁率領的大隊,被遣返回國。
攻進來的游擊隊員們怎麼也不明白,他們怎麼會因為一個女人而火並?
這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案。從政治上來講,從思想來講,從軍事來講,從人情世故來講都不符合常理,但是,它確實發生了。
從當地地方志裡,也只能見到一個詞條類的說明,1945年10月7日徐州日軍投降前夕,日偽據點巨石鎮被我游擊隊攻下云云。
1953年進行行政區劃,蘇魯豫皖交界的徐州由山東劃歸為江蘇,山東最南邊的巨石鎮變成了江蘇最北邊的巨石鎮,1955年挖新的洩洪運河,經過巨石鎮。破敗的巨石鎮炮樓群被拆掉了,名震一時的巨石鎮從地理上消失了,被時間的洪水給沖走了。
巨石鎮的故事就成了傳奇,在巨石橋村老運河一帶流傳。」
2011年8月20日
於徐州馨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