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故事第二 文 / 卜伽丘
大家聽了愛米莉亞的故事,沒有哪個不放聲大笑,都說那兩篇祈禱文真是妙極了。她講完以後,國王就命令菲洛特拉托接下去講了這樣的一個故事:
親愛的小姐們!男人(尤其是做了丈夫的男人)欺瞞起女人來,真是詭計多端,因此。要是哪個女人對她的丈夫使了條詭計,你們聽了一定會感到高興,慶幸天下竟也會有這種事情;不僅如此,你們還會親自到處去講給人家聽,讓天下的男人也曉得:會使詭計的不光是爺兒們,娘兒們在這方面並不比他們差!這樣做對於你們很有用處,因為一個人只要知道了他的對手也和他一樣精明,他就不敢輕易捉弄別人了。這樣看來,誰也不會懷疑今天我們所講的這一類的故事,要是讓男人們聽見了叫他們知道女人們在這方面也和他們一樣會耍手腕,那他們就不敢肆無忌憚地欺瞞女人了。所以我就來講一個出身低微的年青女人,怎樣急中生智,騙過了她的丈夫,保全了她自己。
不久以前,那不勒斯地方有個窮人,娶了個美麗可愛的姑娘,名叫佩羅妮拉。男的是做泥水匠的,女的在家紡織,雖然收入微簿,可是省吃儉用,日子倒也過得不錯。有一天,附近有個漂亮後生,名叫姜尼羅-斯脆那裡奧,見了佩羅妮拉,非常愛慕。便想盡辦法去親近她,終於獲得了她的歡心。於是他們想出了這樣一個幽會的辦法:每天早上那男的在附近守著,一看見她丈夫出去幹活了,就溜到她家裡來,因為她所住的那條阿沃利奧街,很是僻靜,不怕閒人窺見。他們就這樣來往了不知有多少次。
她丈夫平日總是早出晚歸,不料有一天,姜尼羅正在她家裡和她歡聚,她丈夫突然回來了,他看見大門緊閉,就一邊敲門,一邊心想:「我的老天爺呀,我永遠讚美你:你雖然給了我一條窮命,可是你卻賞給了我一個規矩賢慧的老婆。你看,我一出去,她就鎖上了門,免得閒人闖進來給她找麻煩。」
佩羅妮拉聽見一陣敲門的聲響,就知道是丈夫回來了,就對她的情人說道:
「哎喲,我的姜尼羅呀,我沒命啦!真要命,我那個該死的丈夫回來了!他從來不在這個時候回來的,不知道今天是什麼道理。說不定你進來的時候,叫他看見了。不過,無論如何,看在天主面上,你且躲到那個大酒桶裡去,讓我去看看他今天這麼早趕回來有什麼事情。」
姜尼羅慌忙藏身到酒桶中去,佩羅妮拉走去開門,讓丈夫進來,和他一見面就沒好氣地說:
「你今天為什麼這麼早就趕回來呀?我看你把工具也帶了回來,大概今天不想幹活了吧?照這樣下去,我們怎麼過活呢?我們靠什麼吃飯呢?你難道想把我的那件袍子和幾件舊衣裳都拿去當了不成?我日夜紡紗,紡得五個手指皮包骨頭,也不過只賺到幾文燈油錢!我的好丈夫,親丈夫,街坊四鄰的女人見我這麼辛苦,都奇怪極了,人家都在笑話我呢。你這時候正該在外面幹活,誰知道你卻摔著兩隻空手回家來了。」說著,她就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繼續說下去:
「老天爺呀,我真是個苦命的女人呀,我出世的時辰真不吉利呀,真是晦氣,嫁到這家人家來:有身份的年青小伙子不嫁,偏瞎了眼嫁給這樣一個男人,絲毫不把他自己的老婆放在心上!哪家女人不是有兩個情夫三個姘頭的,吃喝玩樂,把丈夫哄得團團轉,叫他們拿月亮信做太陽。有我活該受苦受罪!我只因為心地好,不願意耍這些花巧,就活該倒楣,我怎麼這樣笨,不學學別的女人那樣去偷個把漢子呢。我的丈夫呀,你要知道,要是我存心不規矩,難道還怕找不到人?看中我的漂亮小伙子多的是,他們一個個都巴結我,願意給我錢,送我衣服,首飾,只要我肯要,哪一樣沒有?只是我昧不過自己的良心——我不是那種賤種養的——想不到你應該幹活的時候不去幹活,倒溜回家來了。」
她丈夫說:「我的好妻子,看在天主面上,快別生氣。請你放心,我一向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女人。今天我更證實了。我的確是打算出去找活兒干的,可是你我都忘了今天是聖加利文節,外面找不著活兒干,所以我就早些回來了。不過我卻想出了一個辦法。可以供我們吃上一個多月。你瞧我帶來的這個人,他願意出五塊錢買我的酒桶呢,我想那只酒桶放在家裡也是礙事。」
佩羅妮拉說:「那就更叫我生氣了。虧你是個男子漢,天天在外面跑的,熟悉市面,居然把一個酒桶只賣五塊錢,而我這麼個不出門不懂事的女人,看見這酒桶放在家裡礙事,卻把它賣給了一個老實人,賣了七塊錢。你回來的時候,他剛剛跳到桶裡去,看看它是不是有毛病。」
丈夫聽了這話,喜出望外,就對那個跟他一塊兒來買桶的人說:
「老兄,對不起你啦。你只出我五塊!你聽我老婆說,她已把它先賣給了別人,賣了七塊。」
「沒有關係,」那人說著就走了。這時佩羅妮拉又對她丈夫說:
「既然你回來了,你自己來和他談判吧。」
姜尼羅躲在桶裡,側著耳朵聽著,只怕發生了什麼禍殃,他必須見機行事。等他聽清楚了佩羅妮拉的話,連忙一骨碌爬出桶來,裝做不知道她丈夫回來了,只顧大聲喊道:
「大嫂,你在哪裡?」
那丈夫馬上走上前去,說:「我在這裡,你究竟怎麼樣?」
姜尼羅問道:「你是哪一位?我要和那位大嫂談談這只桶的生意經。」
他說:「你儘管跟我談好了。我就是她的丈夫。」
姜尼羅說:「酒桶沒有毛病。不過我覺得那裡面的酒渣你一直沒有倒掉,在桶壁上結了一層又硬又干的殼,我用指甲刮也刮不掉。除非你把它刮乾淨,否則我就不買了。」
佩羅妮拉插進來說:「好好一筆交易,不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弄吹了。我丈夫會替你刮乾淨的。」
她丈夫連忙說:「當然,我一定刮。」
說著,他就放下手裡的工具,脫下外衣,拿了一盞燈和一把刮刀,跳進桶去刮。佩羅妮拉故意裝得要看看他如何刮法,便把自己的頭、一條胳膊和一邊肩膀都塞進桶裡去。桶口原不十分大,正好給她堵住,只聽得她不斷地指揮他道:
「這裡刮一刮,那裡也刮一刮。瞧,那裡還有一點沒刮乾淨!」
再說姜尼羅,那天早上因為她丈夫趕了回來,玩得沒有盡興,現在看到這女人在指點她丈夫刮桶,心想,大可趁此機會補償一下;所以趁她把桶口塞得緊緊的時候就撲到她身上去,那情景真好比草原上春情勃發的公馬,向一匹安息的母馬進攻。等他滿足了青春的慾念,那丈夫正好刮完了桶,於是他下了馬,佩羅妮拉把頭縮回來,讓她丈夫走出桶來。她對姜尼羅說:
「先生,你拿著這盞燈進去照照看有沒有刮乾淨。」
姜尼羅朝桶裡望了一眼,表示滿意,當即給了她丈夫七塊錢,叫人把酒桶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