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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節 文 / 西默爾

    14

    我們開車回家。

    此時是凌晨兩點。

    昂熱拉像往常一樣坐在方向盤後面。

    一條狹窄的街道蜿蜒而上,通向她的住宅區。我們駛近鐵軌。攔木放下來了。昂熱拉按喇叭。在路旁一間道口看守員的小房間裡,一個男人爬起身來,轉動滑輪。攔木升起來了。

    「這些攔木夜裡總是放下的,得按喇叭。」昂熱拉說,「這樣,即使道口看守員睡著了,也不會發生事故。」

    當我們爬上坡時,在車燈照耀下,我看到周圍別墅的花園裡有許多棟櫚樹和柏樹。月光灑照著它們。那裝著二十三萬五千法郎的包裹我抱在膝上。昂熱拉把車開進她的車庫,鎖上車庫。這上面空氣清新,我感到吃驚。我一點不累。

    我跟昂熱拉坐電梯去四樓她的住處。小小的電梯裡我們的身體碰到了一塊兒。我們彼此對望,紋絲不動。在她的房門外,昂熱拉在手提包裡找鑰匙找了很久。當她終於打開了門時,我猶豫不決地站住了。昂熱拉雙手抱住我的頭,吻我的臉。我抓住她,摟緊,吻她的嘴。透過衣服我感覺到她身體的每一根線條,她一定也感覺到了我的衝動。她先是緊閉著嘴唇,然後,突然張開來,她的嘴溫軟神奇。她輕聲呻吟。然後她推開我。

    「不,」她說,「不,羅伯特,親愛的羅伯特。請別這樣。我不想……」

    「您不願發生得過早?」

    她只是凝視著我,不回答。

    「好吧,」我說,「明天上午我有事。我叫輛出租車去康托碼頭。咱們在特拉博夫婦的船邊再見。」

    「您找得到它嗎?」

    「它叫什麼?」

    「沙利馬。」

    「那我就找得到。」

    「您有游泳褲嗎?」

    「沒有。」

    「我為您買一條。浴巾、防曬油和所有的東西全由我帶。給您帶一頂帽子,因為太陽。在海上它非常厲害。」

    「我不知道,」我說,「我是不是願意脫得只剩下一條游泳褲。你們一個個都曬得黑油油的。我……我身上很白……」

    「這讓您難為情?我們曾經都很白。您別招人笑話了。」

    「我很可笑,對不對?」

    「一點也不。」

    「每一個熱戀的男人都可笑。」

    「但您不是,」昂熱拉說,「您不是。相反,您太嚴肅了。幾年前,戛納這裡生活著一位作曲家,一位在法國非常有名的人物。他也跟您一樣老是顧慮重重。他老是說,他身陷困境。他會因為每一樁小事陷入困境。您知道大家怎麼稱呼他嗎?」

    「怎麼稱呼?」我問,嗅著她的清新皮膚上的溫馨。

    「困窘喬。」昂熱拉說。

    「他為什麼又離開了這裡?」

    「他找到了一位妻子,一場偉大的愛情。它治癒了他的困境癖。他跟她遠遠地離開了,去了一個遙遠的國度。我不知道是去了哪裡。聽說他非常幸福。」

    「晚安,昂熱拉。」我說。

    她又溫柔地在我的嘴上吻了一下。

    「晚安,困窘喬。」她說,「我給你叫輛出租車。你別讓人宰了。到『莊嚴酒店』,司機至多可以索要十二法郎,不能再多。如果他抽出那麼一張表格想多要,您得馬上抗議。」

    「好的,夫人。」我說。

    「明天在『沙利馬』見。」昂熱拉說,說完隨手關上了門。我坐電梯下樓。我將錢包裹甩來甩去。困窘喬。滑稽,很滑稽。只不過我確實是身陷於困境之中。比如說,我有個妻子。比如說,我身體不健康。可這些昂熱拉不知道,必須公正。她也不應該知道這些,我痛苦地想。不,她應該永遠不知道這些。永遠不知道?這怎麼可能?困窘喬。非常滑稽,真的。

    出租車來了。在鐵軌那兒我們又得停下來,因為攔木放下來了,先得讓它升起來。那位出租車司機認出了我是外國人,在『莊嚴』酒店前面果然抽出一張表算賬。我粗聲對他說,車費十二法郎,給了他十三。他說了句「臭老外」之類的話就開走了。

    我洗澡,裸身躺上床去,想像昂熱拉一絲不掛的樣子。然後我想起我的妻子。我也看到我的妻子一絲不掛,這讓我非常神經質,我爬起來找煙。我一整天沒吸煙了。現在我連抽三根。我像個傻瓜似的打量著我的左腳趾。我穿上一件晨服,走上陽台,望著夜幕下的十字架路和大海,想我跟昂熱拉的未來。噴水車駛過,清掃著行車道。我越來越不安,越來越神經質。三點半左右,我給昂熱拉打電話。占線。我一再地試,昂熱拉的電話總是占線。後來我放棄了。妒忌攫住了我。昂熱拉這時候還跟誰通電話?我又吸了一支煙。這時電話鈴響了。

    「盧卡斯!」

    「羅伯特!」是昂熱拉,她的聲音聽上去透不過氣來,「你跟誰講了這麼長時間?」

    「沒跟誰。」

    「可你的電話一直占線!」

    「對,因為我正試著給你打電話,可是你那兒一直占線。」

    我聽到她笑起來。

    「我一直在試著跟你通電話!」

    「為什麼?」

    「因為……我……我還想說點事,羅伯特。」

    「什麼事?」我問。

    「謝謝。」

    「謝什麼?」

    「有一回你給我寫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啥也不謝。』」

    「對,那是三天前……漫長的時間以前……千年以前。現在我真的要感謝你。」

    「為什麼謝?」我再次問。

    「為你在分手時表現得那樣。」

    「我還有什麼選擇呢?」

    「噢,不,」她說,「這不對,你知道的。如果你強迫了我,我……我會放你進房。那樣不好。」

    「不,」我說,恢復了平靜和從容,「不,你說得對,那樣不好。」

    「不應該這麼快,」昂熱拉說,「這樣很愉快。應該慢慢來,好讓它完美無缺。你不也想這樣嗎,羅伯特?」

    「對,我也想這樣。」

    「你機靈。你不是困窘喬。我想過此事。你肯定有真正的麻煩。」

    「每個人都有一些。」我說。

    「您會解決它們的,羅伯特。」

    「肯定會的。」我說。

    「我對你講你寫在紙條上的話。現在我說『謝謝』。謝謝一切。你扔掉了那張紙條嗎?」

    「我一直隨身帶著它,在我的錢包裡。」

    「把它放在那裡面吧。將來我們會端詳著它回憶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對。」我說。

    「晚安,羅伯特。好好睡。」

    「你也是,」我說,「晚安。」

    我把聽筒放進叉簧,關掉燈。通陽台的門我沒關。又有灑水車駛過十字架路。我聽到它的噴水口在沙沙響,掃淨路面的大輥子輕輕滾過。

    15

    矮個子路易-拉克洛斯和那拉來自尼斯司法警察局的魯瑟爾探長默默地聽著我講。探長高大魁梧,長著灌木樣的濃黑眉毛,波浪樣的白頭髮。我向他們講了自從我回到戛納後發生的一切。我告訴了他們,我在杜塞爾多夫從弗裡瑟司長和緝稅官克斯勒那兒瞭解到的一切。

    我邊講邊眺望窗外的馬利提姆碼頭,小艇在那裡駛進駛出。漁民們夜航歸來了,正在清洗他們的船隻,把網張開來曬。遠方的樹陰下我看到有幾個老頭在玩球。現在還不到八點,戛納還不是太熱。

    「這一切,」魯瑟爾最後說,「非常讓人捉摸不透。克斯勒先生的解釋跟您現在的解釋截然兩樣。」

    「這當然有可能純粹是自我保護的解釋。」我說,「特拉博邀請我今天跟他、他的妻子和黛爾菲婭夫人一道去海上。特拉博也許會向我講點對我們有用的重要的事情。他給我一種正直的印象。克斯勒在戛納嗎?」

    「他又回來了,對。他打過電話。他還沒來。我們現在正等著從巴黎來的我們的金融專家。他顯得想跟他們合作。他沒通知過您嗎?」

    「沒有。可這是約定好的,我們只在萬不得已時才聯絡。否則我們形同陌路人。」我掏出一隻信封遞給拉克洛斯。

    「這是什麼?」他問。

    「您向我要求的筆跡。」

    「噢,您全弄到了?太好了。我馬上把它們交給我們的筆跡專家。也許……」他的聲音哽住了。

    「您怎麼了?」

    「小孩出麻疹。」拉克洛斯說。

    「所有的孩子都出麻疹。」我說。

    「但不是沒有危險。」拉克洛斯說。

    「他十分愛他的家庭。」魯瑟爾說,「對不對,路易?」

    他默默地點頭。

    「您呢?」我問探長。

    「我沒有家庭。我獨身。對於我這種人來說,這樣大概是最好的。您瞧,如果我誰也不愛,那我就不會經歷艱難的時刻。」魯瑟爾說。

    「但也沒有幸福的時刻。」我說。

    「有時有小小的幸福,」探長說,「有時候,當我需要它的時候。那時我就勸說我自己。但我知道,我只是勸說我自己,事過之後,我不傷心。另外,我的手下和我將在這裡呆到破獲維阿拉謀殺案為止。我們就駐守在這裡的中心分局。」

    16

    這天,我在白褲子外面穿著一件白襯衫,腳穿白涼鞋,帶著昂熱拉送給我的皮包。我從舊碼頭沿十字架路慢慢地往下走,經過一家家酒店,直到巴黎凡-克萊芙和阿爾佩爾斯珠寶店那白色的分店。我昨天在賭場一贏到錢就知道了該怎麼處理這許多錢。

    凡-克萊芙店的店面不大,但它有空調,佈置得很有情調。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比我年輕許多,上身穿著藍襯衫,下身配白褲子,一根鱷魚皮帶和藍涼鞋。他模樣俊美,一見到他笑,你也就忍不住微笑。我還從沒遇上過這樣的男人。

    我說,櫥窗裡有一對鑽石耳環。他跟我來到店門外,我指給他看那對耳環。當我們去「費利克斯」吃飯時,我感覺到昂熱拉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過。

    「就是這一對。」我說。

    他點點頭。我們走回店裡,他從櫥窗裡取出了那兩隻耳環。我說了我叫什麼,他報出了他的名字。他是凡-克萊芙和阿爾佩爾斯這家分店的經理,名叫讓-凱馬爾。從裡面的一間辦公室裡走出來一位金髮女子,凱馬爾為我作了介紹。凱馬爾夫人跟她的丈夫一樣給人好感,親切和藹。她叫莫妮卡。

    「您聽我說,凱馬爾先生。」我說,「我很想知道,有沒有某位夫人已經打聽過這對耳環。」

    「這我或許不能告訴您。」他說,微笑著。

    「您可以說,是黛爾菲婭夫人。」

    「噢,黛爾菲婭夫人!」看來她在這裡也相當出名。當然了,我想。大概她的首飾,或者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在這兒買的。「對,先生,黛爾菲婭夫人有一次進來,讓我將這對耳環拿給她看過。她特別喜歡它們。」

    「我知道。」我說。

    「這跟馬蒂妮-卡洛爾,那位已去世的電影演員,跟她戴的同樣——我是說同樣的工藝。」凱馬爾夫人說。

    「多少錢?」我問。

    凱馬爾翻查一本登記簿。

    「十一萬五千法郎,盧卡斯先生。」

    「您是外國人。如果您將這首飾帶出國,在邊境上申報的話,您能省下稅。我們可以優惠百分之二十。」凱馬爾夫人說。

    「我不會帶它出國。」我說,想到我要為這對耳環支付多少錢,我有點暈乎乎的。可這些錢不是輪盤賭贏來的嗎?我不是靠我們的幸運數字十三贏的嗎?

    「行。」我說。

    「您當然得到一份純潔度證明和一份詳細說明,有供保險公司使用的圖片。您希望把它們送到哪裡?」

    「請送到『莊嚴』酒店。耳環我想馬上帶走。」

    凱馬爾夫人進去取了一隻盒子把東西裝起來。這期間我打開我的皮包,數出十一萬五千法郎。我贏的錢還余十一萬九千法郎。凱馬爾數那些五百法郎的票子,每十張拿一根小針別好。凱馬爾夫人走回來,遞給我盒子。外面包了層有金色小星星的深藍色的紙,蓋了章。我把它塞進我的皮包。

    「這下我將很難向黛爾菲婭夫人解釋我賣掉了這對耳環。」凱馬爾說。

    「我買下它們,是為了把它們贈給黛爾菲婭夫人。」我說,心想我早這麼說或許能多打折,但為時已晚。

    「那還用說,這我明白,盧卡斯先生。請您原諒這愚蠢的玩笑。」凱馬爾說。

    「您送這件禮物會讓夫人喜不自禁。」凱馬爾夫人說。

    「是的,」我說,「我很想這樣。」

    「我們謝謝您的惠顧,先生。」凱馬爾說,跟他妻子送我到門口。

    「您感謝賭場去吧。」我說。來到外面的大街上,我所經歷的一切都讓我感覺一點也不真實。我看到『費利克斯』對面有一位非常年輕的畫家,正把他的畫往棕櫚樹之間掛。這是那位不走運的青年畫家。我向他走去,給了他五百法郎。他以為遇到了一個瘋子,拒絕收下錢,因為我不想買他的畫。

    「您收下吧。」我說,「您今天吃中飯了嗎?」

    他羞愧地搖搖頭。

    「那您就趕快去吃吧。您必須吃飯。您好好地吃上幾天吧,空著肚子不會有運氣。」

    「謝謝您,先生。」那拉年輕人說,「這種事我還從沒遇上過。」

    「我也沒有。」我說。當我望向大海時,我注意到美國的驅逐艦夜裡開走了。

    17

    若塞-薩岡塔納講著一口在學校裡學的德語:「『如果那只犀牛怒沖沖地想吃掉你,這很糟糕,那麼就及時爬上一棵樹。不然你就麻煩了。』我知道的,我還能背。威廉-布什。一直很給我啟發。」

    「您現在想及時爬上一棵樹。」我說。

    「對,」若塞-薩岡塔納說,又講起法語來,「我是想這樣。我痛恨麻煩。」

    此時是九點四十五分,我在阿根廷肉罐頭大王巨大的辦公室裡,拜勒烏豪華住宅區他家的房子裡。這裡地處皮耶爾城區高勒王子街,是最精緻、最漂亮、最昂貴的地區之一。拜勒烏豪華住宅區坐落在長滿棕櫚樹、柏樹和杉樹的大公園裡,有很多大游泳池。這可能是全城最大的豪華住宅區。這男人外表有點土氣、總讓我想起南美草原上的騎馬牧人。我們可以相信,昨天他還是個牧牛人,在他的故鄉的遼闊平原上放牧大群牛。當我到達時,他早就在工作了。一位僕人迎候我,把我交給一位秘書,他則請我在一間客廳裡就坐。薩岡塔納很快就從隔壁的一間房子裡出來了。我看到一個大房間,裡面有五個姑娘坐在辦公桌旁,敲著打字機、打電話或者發傳真。

    「您這辦公室可真大。」我吃驚地說。

    「兩間。這間裡面還有一間。七名女秘書。我到處都有辦公室。得到處工作,讓人家找得到。您過來,我領您看看這房子,不是所有的,我妻子還在睡。她需要很多睡眠。」這男人的臉被太陽曬得黑黝黝的,紐扣眼鼓突著,他一直半瞇著它們,領我穿過房子。薩岡塔納穿著襯衫和褲子,光著腳來回跑,說這裡實際上是三套房子,分佈在兩個樓層。他把三套全買了下來,作了改造。

    「每套房子有九個房間。一共花了十七萬美金。我最喜歡用美金換算,也是這麼支付的。」我能想像得到,我想。「這是我在這裡花錢最少的部分。因為這房子是兩層的,我得讓人安裝樓梯和一部專用電梯。我讓人把牆扒掉,只留下柱子和支撐梁,好有個足夠大的廳。」他領著我穿過許多這樣的房間。圖書館和接待室,裡面也可以開飯,肯定有普通公寓房中普通房間的十到十五倍大。在生活條件優越的市民來說是客廳,在薩岡塔納這兒只是帶壁櫥和鏡子的更衣間。薩岡塔納驕傲地解釋說,地面全鋪的是清一色的卡拉拉大理石,包括浴室和浴缸的瓷磚。他指給我看這麼一間浴室。普通的水龍頭和小五金被換成了那種金的。順便說一下,整體佈置氣派非凡,古式傢俱和昂貴的地毯。

    窗戶跟外牆一樣大,三米高,十五米長。當然有空調。所有的接待室和工作間位於底下的兩個套間裡,私人房間在二樓。瑪麗婭-薩岡塔納還在樓上睡覺。從窗戶裡能望到大海。

    「這房子有多少房間?」我問。

    「二十二間。」他說,像個驕傲地展示一隻特別漂亮的玩具的孩子一樣自豪,「我需要很多地方,您知道。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我們有一幢三十二個房間的別墅。現在您到我的辦公室來吧。」

    他的辦公室在女秘書們那兩間辦公室後面,完全保持著翠綠色的色調。翠綠色——以及深褐色的舊傢俱。巨大的辦公桌空著。只有一部電話,無論如何,上面有許多開關。當我進去時,一個男人站起來。他是坐在辦公桌前的一張沙發椅上等候的。那人身材高大,短髮淡黃,左額頭有一塊疤。這人是波恩的緝稅官奧托-克斯勒。

    18

    「多麼愉快的意外。」我說。

    「我同樣高興。」克斯勒是個沒有一點幽默感的人,「我本想打電話給您,問您有沒有進展。那樣咱們可以在什麼地方碰頭。」

    「你們別在這裡討論你們的調查。」薩岡塔納說。他坐到一張氣派的大辦公桌後面,頭頂上方掛著我從畫冊裡認識的一幅馬奈的畫。「我也請克斯勒先生今天早晨來這兒,因為我跟他有事要處理,因為我要對您講的,你們倆都會感興趣。」

    「今天有人邀請我了。上特拉博先生的遊艇。」我對克斯勒說,「不過我已經去過拉克洛斯那裡。他知道我瞭解到的一切。」

    「那我過後就去他那兒。」克斯勒說。他給人一種心不在焉、精力不集中的印象。「我的大多數消息都得自薩岡塔納先生,有關黑森林的科德公司、基爾伍德先生和赫爾曼先生的英鎊生意——我在杜塞爾多夫匯報的一切。我當然仔細核對過它們——不是不信任您,薩岡塔納先生,但我必須這麼做。」

    「理所當然。我也只是給了您提示。」那位阿根廷人說。

    「另外,基爾伍德昨晚又酩酊大醉了。」

    「對,在賭場……」我開口道,克斯勒點點頭。

    「我已經聽說了。有一位警官跟我是朋友。這真是令人噁心。是誰把基爾伍德送回家的?」

    「法比安和泰奈多斯。」阿根廷人說,「可是,您要是相信基爾伍德只有晚上才出醜,那您就錯了。在瑪麗婭和我正準備去特拉博家之前,他來到這裡,那時候已經醉得很厲害了,非要跟我講話不可。說他跟我最熟。他再也無法忍受了。」

    「什麼?」我問。

    「那罪過,那壓迫著他的可怕的罪過。」

    「什麼罪過?」

    「赫爾曼之死的罪過。」若塞-薩岡塔納說。說完他背誦了那首犀牛詩。

    19

    「您現在想及時爬上一棵樹。」我說。

    「對,」若塞-薩岡塔納說,「我想這樣。我痛恨麻煩。」他轉向克斯勒,「我告訴您我的猜測,您核查後證明了是正確的。我也告訴過您,基爾伍德是個嚴重的酒鬼。他最近幾天的表現已經不能再說是喝酒,甚至不能再說是酗酒了。您昨天經歷過了。」薩岡塔納對我講。我點頭。「如果您擦一根火柴放到基爾伍德的嘴邊,他就會爆炸。」薩岡塔納摩挲著他的下巴,「逃上樹不容易。」他說。

    「不管怎麼說,現在會慢慢地引發一場醜聞。我不僅跟基爾伍德是朋友,跟他也有共同的生意。現在還有。事實反正會暴露出來的。基爾伍德陷進了一種瘋狂的招供狂狀態。昨天下午,當他來找我時,他就想招供了。他先是想去警察局。我阻止了他這麼做。」

    「為什麼?」

    「我對您講過,我很想爬上一棵樹,如果那只犀牛,那只最嚴重的,我們講法律、正義或者誰知道是什麼,到了想吃我的地步,我想,就把我從基爾伍德那兒獲悉的東西告訴你們。我不想直接跟警方聯繫。這對於……對於一個人……」他真正難為情起來,第一次讓我對他產生了一點好感。「如果像我這種地位的人陷進了這種事,那他就需要朋友,中間人,讓他躲在背後。我必須呆在背後,只要能行的話。你們去跟法國警方討論怎麼辦好。你們直接說,是我叫你們來的。這位拉克洛斯先生的上司們肯定會理解。我的工廠眼下正跟法國合作一筆很大的生意。法國想在阿根廷投資。還要我講下去嗎?」

    克斯勒和我搖搖頭。我想,原來這種事在這個圈子裡是這麼處理的。克斯勒對此似乎習以為常了,他毫不驚訝。

    「還有呢?」我問。

    「還有,基爾伍德喝醉了,來到這裡嚎哭。我把他弄到這間房子裡。他想招供,一定要招供!他想到了一些好事:一場國際性的新聞發佈會。這我可沒想到。我相信,誰也不會想到——連您的部裡都不會,克斯勒先生。」

    他單調地搖搖頭。他穿著米色的喇叭褲和涼鞋。

    「基爾伍德怎麼講?」我問。

    薩岡塔納按了按他的辦公桌一側的一個按鈕。一隻裝有錄音機的抽屜彈了出來。薩岡塔納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堆紙——原始的和一份多頁手稿的打印副本。他把它們遞給我們。

    「為了先安慰住他,我對基爾伍德講,讓他對著錄音機講話。然後,我親手打出他講的內容——請您原諒打印錯誤,但我可不能將它交給一位女秘書。在我答應了他把兩份都轉交警方後,他在原件和打印件上簽了名。」

    「他為什麼不自己直接去找警方?」我問。

    「要那麼做他又太膽小了。他想坦白,然後自殺。」薩岡塔納說,「我告訴您,這個人快要瘋了。無論如何他昨天晚上在這間房子裡講了,您可以跟著讀。」薩岡塔納將錄音機摁到「重播」上。

    20

    「這是約翰-基爾伍德在……在講話。我所說的,是……是……是一份把供。我起誓,是我……若塞-薩岡塔納……廢話……逼得赫伯特-赫爾曼自殺的……」

    磁帶轉動。響起了基爾伍德醉醺醺的聲音。我們跟著他的話,克斯勒和我。外面,在窗外,公園裡百花爭妍,色彩紛呈,太陽從深藍色的天空照耀到深藍色的海面上。

    「我多年來跟赫爾曼……一……一起……喏!……合作,好了……他是一位銀行家……我們在德國開有科德公司……現在,一切運轉正常,好幾年,我們所有的舞弊……」接下來是詳細敘述克斯勒在杜塞爾多夫就已經匯報過的金融交易。這持續了相當長時間,在打印件中佔了很大的篇幅。終於:「……後來發生了英鎊的事……我把錢轉到了赫爾曼的銀行,委託他,以英鎊放貸……全部加起來高達……高達……達……」

    含糊不清的話。

    薩岡塔納的聲音,很嚴厲:「您振作起來,約翰!」

    基爾伍德的聲音,更清楚了:「……高達五億德國馬克……我有個周密的計劃……如果沒有赫爾曼的瘋狂行為,也會成功的……這一下一切全泡湯了,當然……赫爾曼來到這裡,要求我補償他……他在這件事上損失了四千萬馬克……他咎由自取!」

    「我全都猜著向您講過了。」薩岡塔納迅速對克斯勒說。他只是點點頭。

    「他要求彌補……彌補他得承擔的百分之八的損失……我幫不了他……錢周轉不開……暫時全套住了……不,這不是真的!……我……這不是真的……」抽泣,好幾分鐘。帶子轉動。陽光灑照。外面的花園裡鳥兒在啁啾。「這是個謊言!事實是我想毀了赫爾曼!要他去死!我想要他的銀行!不錯,我要它!因此我一個子兒都不給他。他說,那他就得殺死自己……自殺……我說,這是個了不起的主意……建議他來個炸船……好讓一切看上去像一場事故,他保得一身清白……他說,他是當真的……我說,說,說……說,我也是當真的。我希望,他真的是當真的。希望得有道理。赫爾曼殺死自己——自己和其他人。如果他只殺死自己的話,但是……那許多的無辜者……這令我發瘋!」這下那聲音喊道,「這令我失去理智!那些無辜者!我本來能夠幫助他!我們這裡所有的人都能夠幫助他!我們的小集團!我們有足夠的錢!他……他……我不懂,他是不是也向其他人求助過……薩岡塔納,沒向他……我相信……您別生氣,若塞,我不相信您……像他這樣處境的人會抓住每一根稻草!無庸置疑……可沒人幫過他……因此實際上不僅我是他的兇手……因此我們大家都是兇手……我們大家……可我,我確實因為他而良心不安。這……這是我的招供。今天是星期一,一九七二年五月十五日,現在是十八點五十二分。我叫約翰-基爾伍德。我發誓,我所講的……是事實……純粹的……事實……我當著上帝起誓……」聲音沉默了。磁帶無聲地轉動。

    我讀著打印紙上最後的句子:「我向上帝起誓。」那下面還有基爾伍德的簽名,潦草,幾乎無法辨認。薩岡塔納關掉錄音機。

    「這應該馬上送給警方。」克斯勒說。

    「因此我將它交給您。」薩岡塔納倒帶,把磁帶交給克斯勒。「請拿去吧。拉克洛斯的上司們會知道該幹什麼和如何幹。我相信,我上樹了。」

    「昨天在賭場裡他嚷個不停,說你們全是兇手。」我慢條斯理地說。

    「這下,他在磁帶上也解釋了他是什麼意思。」

    「但聽起來兩樣。」我固執地說。

    「您這麼覺得?」薩岡塔納傲慢地望著我。

    「對,這是我的感覺。」我說,「當他們問我時,我也會這麼講。不,如果他們不問我,我也會講!一定會講。在被拖走之前,基爾伍德還喊了一些有關博卡的一位阿爾及利亞人的事,一切都是由他開始的。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清楚。」

    「真不清楚?」克斯勒問。

    薩岡塔納聳聳肩。

    「基爾伍德對我講,他還譏諷地建議過赫爾曼,讓他去雇一名美國專家,請他準備遊艇,因為他自己沒這本事。十分鐘後他又說,他建議過他,從巴黎的黑社會請個人來。昨天又成了個來自博卡的阿爾及利亞人。我有什麼好講的?這個人精神有毛病。不清楚他在講什麼。」

    哎呀,我想,當時我對我聽到的一切深信不疑。

    「當他對著磁帶講時,他清楚他在講什麼嗎?」我問。

    「我想是清楚的。」薩岡塔納冷冷地說,「您這話是什麼意思,盧卡斯先生?」

    「只是問問而已。」

    「您問得怪,盧卡斯先生。」

    我忍無可忍。

    「您講了奇怪的故事,薩岡塔納先生。」

    「您是講您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您。」我說,「我不明白我是不是該相信基爾伍德。」

    「但是我知道。」克斯勒說,「現在,盡快把它送給拉克洛斯和魯瑟爾吧。該死的醜聞!這反正會被掩蓋掉的,您不用擔憂,薩岡塔納先生。您上到您的樹上了。走吧,盧卡斯,咱們走,您有車嗎?」

    「沒有。」

    「那您叫輛出租車吧。一刻鐘後咱們在拉克洛斯處相會。咱們每人拿一份這次招供的複印件。磁帶您拿著,盧卡斯。薩岡塔納先生,在此事澄清之前,請您別離開歐洲。」

    「肯定不,」那位阿根廷人說,「我呆在我的樹上。」

    21

    這一天天氣變得非常熱。

    拉克洛斯的辦公室裡三台電風扇都開著。那些早晨在海灘上玩球的老頭子們不見了,漁夫們也不見了。他們的船停泊在那兒,網曬乾了,白得像石灰。

    當魯瑟爾和拉克洛斯跟巴黎通電話時,克斯勒和我坐在一旁聽著。他們要求司法部派代表來,派有全權的經濟部代表來,通知美國大使館。

    我從電話中聽出來,他們碰到了堅韌的扯皮和很大的抵抗。魯瑟爾發怒了,他威脅將自行行動,把事情鬧大,顯然是要盡力阻止這樣。

    克斯勒對我講:「這情形有趣吧?」

    「您相信在我們國家會兩樣嗎?」我問。

    他不回答,隨意地摁響手指。警官們進進出出。

    拉克洛斯跟他們談。他現在精力旺盛多了,不再那麼傷感。警官們似乎在監視基爾伍德的住房。它地處莫金斯,一個小地方,相距約八公里。據警官講,基爾伍德酣睡得像頭死豬。女管家說,基爾伍德天快亮時還服了大量的安眠藥。別墅受到監視,警官們說。基爾伍德若想離開它,不可能不被發現。如果他想逃跑,隨時都可以阻止他——傳訊他到拉克洛斯的辦公室裡來。傳訊單拉克洛斯已經預先填好了。這他還能做到,但儘管如此:「我希望那傢伙睡覺,直到我們得到來自巴黎的援助。」這位「行政上司」的矮個子代表說。

    「要到什麼時候?」

    「今晚之前來不了。」拉克洛斯說,「為什麼?」

    我又講了我跟特拉博夫婦的約會。

    「您放心地走吧。您回來後,就向『莊嚴』酒店打聽有沒有給您的留言。如果沒有,我們就仍然沒到那種地步。」

    「行。」我說,「小孩怎麼樣了?」

    「不好,」拉克洛斯說,「可惜不好。醫生說,麻疹在頭幾天總是最嚴重的。可憐的孩子。」

    22

    「有三種人,跟他們打交道有好處。」克勞德-特拉博說,「那些內心堅強的人、正直的人和知識淵博的人。」我們相挨著坐在「沙利馬」遊艇船尾的長椅上,喝著杜松子酒加奎寧。在我們身後,一面法國國旗在風中獵獵飄動。我們的背後吊著那艘小船,還有拋錨用的兩隻鉸盤。

    昂熱拉和帕斯卡勒站在前面船頭上。她們在因為什麼發笑,頭紮頭巾抵禦行駛引起的大風。帕斯卡勒身材非常苗條,仍然透露出她曾當過模特兒。她穿一件細小的綠色比基尼。昂熱拉穿著一身游泳衣,是由非常薄的肉色薄紗做成的,乳房上方、肚子上、背下面縫有白色的花邊。花邊上是白色的布花。看上去就好像她皮膚上只有這些花。

    「因此,」克勞德-特拉博說,「我們非常喜歡跟昂熱拉交往。我們跟她交朋友。她一生經歷坎坷,始終正直,內心堅強。您愛上昂熱拉,我很能理解,盧卡斯先生。」

    兩位女人保持著平衡,沿著船艙和船幫之間的狹窄過道向我們走來。我穿一件黑白圖案的游泳褲,是昂熱拉為我買的,特拉博穿著一條藍的。他們全都被太陽曬得黑黑的,只有我身上非常白,我感到有點羞愧。上船之前,我們全都把鞋脫去了。昂熱拉向我解釋,說這是神聖的習俗。船尾的長椅前有一張固定得牢牢的桌子和三張躺椅。

    「我們嫌熱。」帕斯卡勒說,「我們也想喝點東西。」

    「皮埃爾!」特拉博喊道。他必須喊,因為風從他嘴邊吹走了話,船的螺旋槳製造著噪音,法國國旗在迎風沙沙響。

    那位光腳的船工,一個英俊的小伙子,他原來站在只比他年紀稍大一點的船長身旁。船長在我們前下方,坐在遊艇船長室裡的駕駛台旁,坐在他的設備和那隻大輪子前的一張高椅上。小伙子走上三級台階。

    「你們要什麼?」特拉博問女人們。

    「你們喝的是什麼?杜松子酒加奎寧?也來杜松子酒加奎寧。」帕斯卡勒說,「行嗎,昂熱拉?」

    「行。」

    「請再來兩杯杜松子酒加奎寧,皮埃爾。」特拉博說。

    「馬上就來,先生。」皮埃爾走開了。跟船長馬克斯一樣,他也是一身白皙。女人們坐進甲板籐椅裡。我們都塗了厚厚的防曬油。我身上是昂熱拉幫我塗的,好讓我不被曬傷。為了讓我們不在椅子軟墊或籐椅的布墊上留下痕跡,到處都鋪著大浴巾。昂熱拉也給我買了一頂白帽子。

    納芙塔利,那只克爾特獵狗和「以色列的兒子」,晃過來,在帕斯卡勒的腿上磨蹭。然後它舒服地躺在她那腳指甲塗成紅色的腳上。

    「你們談什麼了?」帕斯卡勒問。

    「談昂熱拉。」她丈夫說。

    「談昂熱拉什麼?」

    「我們為什麼愛她。」她丈夫說。他吻昂熱拉的手。

    「哎呀,別這樣。」這位說。她注意到我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便向我嫣然一笑,她的眼睛放射出金色的火花。她的頭巾是白布做的。

    皮埃爾端著兩杯飲料上來,把它們放在桌子上。我們一起喝,馬克斯讓遊艇拐了一個大彎,加速頂風行駛。風扯著我們的帽子,水花濺到了我們頭頂。太陽、大海,我心裡有一種巨大的寧靜感和幸福感,一種我還從未有過的感覺。

    「那前面就到尼斯了。」克勞德-特拉博說。

    離開拉克洛斯的辦公室後,我坐車去了「莊嚴」酒店,擬了一份給古斯塔夫-勃蘭登伯格的電報,譯成了密碼。我將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那封電報很長。我請求指示,萬一醜聞受到掩蓋和不對基爾伍德採取任何行動時我該怎麼做。然後我去了康托碼頭。其他人已經在等著我了。他們站在甲板上。一道棧橋通向碼頭。我想踩上去。

    「脫掉鞋!」昂熱拉喊道。

    於是我脫去鞋,登上甲板,納芙塔利快樂地吠叫著歡迎我。當我們起航駛出碼頭時,特拉博領我參觀船。它有兩台總發動機,每台二百八十三馬力,一台柴油發動機供應船上用電。船身長十八米,寬五米,重四十五噸,速度能達到每小時八十海里。從甲板上有一個台階通下上層船艙的前部。在一塊巨大的玻璃板後面,右側是船長的位置,左側是雷達設備。兩台設備中間有一個台階通下客廳。全是用紅木和漆成藍色的傢俱佈置的,有許多擦得珵亮的金屬器件。再下去幾級有兩間客艙。裡面的床是疊起來的。每間艙室都有一個衛生間。我在其中一間裡更衣。昂熱拉選了另外一間。船艙對面是廚房,備有電磁灶。最前面是兩個小伙子、船工和二副的艙室。船的另一頭,甲板上有個可以坐著休息的角落。甲板下是一間大船艙,艙裡有雙人床、書櫥、壁櫥和船上的電話。長途旅行時,特拉博夫婦就睡在這裡。船上散發出帆布和瀝青的味道。特拉博對他的船非常驕傲。換成我也會的……

    「前面就到尼斯。」克勞德-特拉博這時說。遊艇幾乎畫了一個圓圈,衝上尼斯的海灘。就在我的腳前,我看到一個四角形的箱子。特拉博向我解釋說,這是一個救生器。如果將它拋進水裡,它就膨脹成一艘橡皮艇,裡面能容納十二個人。那隻船裡儲備有食物、水、閃光彈手槍、呼救器和能把水染得發亮的顏色,好讓人從空中看到這個救生器。在通向船長室的門左側掛著一隻白色救生圈,上面寫著白色字母:沙利馬。遊艇的船艙板是白色的。從船尾有一道梯子通到船長室的甲板上去。可以裸身躺在那上面。

    尼斯的海灘近在眼前了。我看到其它遊艇,水邊人很多。我看到我所見過的最難看的居住機器——摩天大樓的怪物,地基很寬,越往上越狹窄,灰不溜丟,沒有人性,但還是住著數千人。我既無法數樓層也無法數窗戶。它整體看上去像是巴比倫古塔的複製品。

    「您覺得它怎麼樣?」特拉博問。

    我說了實話。

    帕斯卡勒笑。

    「您為什麼笑?」

    「因為克勞德有大筆錢花在這兩樣東西裡。」她說。

    「我也覺得它難看。」特拉博說,「我得想辦法有所贏利地賣掉它們。這不難。整個沿海都在大興土木。如果您想投資您的錢的話,那您就在這兒搞建築吧。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投資了。」

    「我……」剛開口我就聽到昂熱拉笑了。

    「對不起,」特拉博說,「我老是忍不住想到生意。」

    「哎呀,羅伯特是個非常富有的人。」昂熱拉說,「你們知道的,他昨天贏了多少。」

    你不知道,我用它做了什麼,我放在船艙裡的皮包裡放著什麼,我想。

    特拉博說:「另外,我得請您原諒,盧卡斯先生。昨晚我沒向您講實情。我確實是向您撒了謊。」

    「撒謊?什麼時候?」

    「當我向您講,我也有理由殺赫爾曼,因為我跟他做非法的外匯交易時。」

    「您沒有嗎?」

    「沒有,」特拉博說,「我也永遠不會做這種事。我常向赫爾曼銀行貸款,是的,眼下也是。僅此而已。」

    「我不理解。」我說,「那您為什麼要自我譴責?」

    「那是一個測驗。」特拉博說,「您瞧,赫爾曼和我真正是好朋友。他的死讓我很難過。我也想查出誰對他的死負有責任。因此,我當著我的客人們的面譴責自己,想看看有沒有一個人反駁,他們會有何反應。可是沒有人反駁。他們的反應很奇怪,您不覺得嗎?」

    「對,」我說,「非常奇怪。尤其是全權總代表澤貝格。他肯定知道真情,知道您的自我譴責是不公正的,可是他也一句不反駁。這我覺得是最奇怪的。」

    「澤貝格是個非常機靈的人。他也許是不想當著其他人的面講我撒謊。或者他也覺得奇怪,他附和我是因為希望弄清我的意圖何在。他可以有許多的理由。但您別忘了——當不幸發生時,澤貝格還在智利。他因此幾乎不可能幹掉了他的上司。不管怎樣,您必須知道,我真的沒有幹掉赫爾曼——從來沒有。我艱難誠實地掙我的錢,我這個傻瓜。」

    「您還記得我昨天告訴過您的我們的情況嗎?」帕斯卡勒問。

    「記得。」

    「那就好。你們也互稱克勞德和羅伯特吧。咱們大家都以『你』相稱!」帕斯卡勒說,「誰有異議,請舉手。」

    沒人舉手。

    「你好,羅伯特。」克勞德-特拉博說。他戴著一頂退了色的船長帽。

    「這樣好。你們餓嗎?」帕斯卡勒問。

    「餓極了。」我說。

    「那大媽我就去煮飯了。」她說,「昂熱拉要讓你看看萊寧群島,如果不能看聖馬格麗特,那至少要看看聖火奴拉特。聖火奴拉特要更有趣、更漂亮得多。」

    「也小得多。」她丈夫說。

    「咱們將停在那裡吃飯。」帕斯卡勒說,「有釀肉辣椒,我今天早上預先煮好了,只需熱一下。你起來吧,納芙塔利,以色列的兒子!」她用腳趾溫柔地輕撓獵狗。帕斯卡勒以姑娘般的動作走下了船長室的台階。

    「我來看你做。」克勞德說。

    「這就對了,」帕斯卡勒轉過頭來說,「讓這對年輕的幸運兒單獨果會兒吧。我們讓人給你們送兩杯杜松子酒加奎寧開胃,行不?」

    「行,帕斯卡勒。」我說。

    昂熱拉滑到我身旁的椅子上。

    我用一隻胳膊箍著她。船現在又衝向寬闊的海上。

    「他們倆是不是了不起?」昂熱拉問。

    「對,了不起。」

    「你快活,羅伯特?」

    「對,很快活。」我說,將她摟緊。

    「這真好。」昂熱拉說,「這太好了。我要你終於高興起來。」

    「你,」我說,感覺到我唇上的鹹鹹的海水,「這你很容易做到。你已經做到了。」

    「我還會做到很多。」昂熱拉說。

    一隻大遊艇迎面而來,水波激在「沙利馬」上,它開始有點左右搖晃和顛簸起來,我將昂熱拉緊緊地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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