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 第四部分 第137節 獲得了兩顆星 文 / 赫爾曼-沃克
帕米拉駕駛著勃納-沃克的本特利牌汽車到布希公園去時,心裡既害怕又渴望再見到帕格-亨利。一個女人幾乎什麼情況都能應付,就是無法應付人家的冷落。這回意外地發現帕格早到了英國,差一點兒使她心碎了。
自從回到英國以來,帕米拉一直在找出她對鄧肯-勃納-沃克承擔下的義務中不很愜意的方面。她現在知道,他家裡有一位八十七歲、精神矍鑠而惹人生氣的母親,帕姆上他家去時,他母親對她說起話來就像對一個請來的護士那樣。此外,他家裡還有許許多多兄弟姊妹、侄兒侄女、外甥外甥女,他們似乎全十分勢利,不大以她為然。總的來說,她和勃納-沃克還保持著從前在皇家空軍中的那種輕鬆密切的關係,雖然患病和缺乏活動使他變得越來越急躁。在戰爭的緊張生活中,她曾經十分喜歡勃納-沃克,並且在喪失了任何其他的前途以後,接受了他的求婚。帕格的出乎意外的求婚來得未免太晚了。雖然如此,斯通福不管多麼氣象堂皇,卻叫她覺得是一個大負擔。鄧肯的家庭是另一個負擔。倘使她是深深地戀愛著,那麼這兩件事都是可以容忍的,可是按實際情況看,這兩件事卻令人沮喪而為難。真正的煩惱是,她拒絕帕格求婚的那封信,實際上在她腦子裡什麼問題也沒解決。好幾星期,片言隻字的答覆也沒有!接著,從一個別人那裡知道他到了這兒!在那封信以後,在她採取的惟一惹他生氣的行動以後,他會變得十分寒心,像對他自己的女人那樣嗎?一個多麼可怕的人啊!她就在這種七上八下的心情中駕車駛進了市希公園,看見維克多-亨利站在車站上。
「你樣子真帥。」女學生的聲調和語言從她嘴裡傾吐出來。
他的笑容是牽強的、含蓄的。「是這道很闊的金條紋讓你覺得這樣。」
「噢,不是這個,少將。」她兩眼盯著他的臉細看。「說實在的,戰爭已經使你顯得有點兒疲乏了,維克多。但是你真是美國氣派。真是地地道道的美國氣派。他們該把你的像刻在拉什莫爾山上。」
「謝謝你這麼說,帕姆。這不是你在『不來梅號』上穿的那身衣服嗎?」
「喲!你還記得。」她的臉上熱呼呼地泛起了紅暈。「我現在穿便服。過去我就喜歡穿便服。這身衣服就放在衣櫥裡。先前我不知是不是還穿得上。你在這兒可以呆多久?」
「我明兒晚上就飛回去。」
「明兒!這麼急嗎?」
「在華盛頓呆一晚,就飛往太平洋。告訴我,鄧肯怎麼樣?」
他們乘車行駛時,她心裡十分煩亂(明兒就走!),極力鎮定地敘說了一下勃納-沃克的令人摸不透的症狀:腹部疼痛,常常有低熱,有些日子似乎恢復了健康,有些日子又感到極度疲乏。當下,他情況又不好,幾乎不能在園子裡走動。大夫們揣測,他受的傷和震盪使某種熱帶的傳染病進入了他的血液。可能要過幾個月或者一年他才能擺脫掉,不過也可能說好就好。眼下,必須嚴格遵守病人的生活方式:減少活動,多睡,每天長時間臥床休息,還服上許多藥片。
「他一定要發瘋啦。」
「是呀。現在,他總坐在陽光下就這麼看書。他還寫起文章來,相當神秘的玩意兒,倣傚聖埃克絮佩裡的方式。飛行加上《大神之歌》。說真的,航空和毗濕奴實在合不到一塊兒,不合我的口味。我叫他寫下中—緬—印戰場的情況,那是這次戰爭中沒人講過的一篇偉大的故事。但是他說奇怪的念頭太多啦。唔,到了斯通福啦。」
「帕姆,這兒真氣派。」
「是呀,正面是不是挺好看?」她正把汽車開進磚砌的柱子之間敞開的熟鐵大門去。前面,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中間,一條又長又直的砂礫大道伸展到一所寬廣的磚造宅子前邊,道旁排列著參天的橡樹,宅子在陽光映照下閃耀出玫瑰色的紅光。「第一位子爵買下了這地方,添造了兩邊廂房。實際上,裡面破舊不堪,帕格。卡羅琳夫人在猛烈的空襲時期收容了大批貧民區的兒童;他們把這地方糟踐得很厲害。鄧肯一直沒機會來把它整修一下。我們現在住在招待客人的那邊廂房裡。小蠻子們從來不上那邊去。我有一套很精緻的房間。咱們先上那兒喫茶點,然後在園子裡散會兒步,等候鄧肯醒來。」
他們上了二樓以後,帕米拉漫不經意地指出,她和勃納-沃克住在這所宅子裡相反的兩邊,他的房間看出去是那些橡樹,她的是那片花園。「用不著踮著腳走,」他們走過他的房門時,她這麼說。「他睡起來像只睡鼠。」
一個年近衰老的女人穿著女僕的服裝,很拙笨地把茶點端上來。帕格和帕米拉坐在俯瞰著野草叢生的花床的長窗邊上。「全快變成叢林啦,」她說,「你雇不到人。他們在世界各地作戰。魯賓遜太太和她丈夫照料著這地方。就是粗手笨腳端茶點進來的那個女人,她過去是燙洗衣服的女僕。她丈夫是一個老酒鬼。鄧肯的老廚師留下來了,這一點挺好。我在部裡有個工作,我想法大多數晚上都上這兒來。這就是我的情況,帕格。你怎麼樣?」
「梅德琳嫁給了那個年輕的海軍軍官。」
「那可好極啦!」
「他們呆在新墨西哥。這是我生活中最愜意的變化。拜倫得到了他的青銅勳章。據大家說,他是一個優秀的潛艇軍官。傑妮絲在法學院裡讀書。我的三歲的孫子,是個叫人吃驚的小天才。娜塔麗也有了點兒希望。一個中立國的紅十字會代表團很快就要去訪問她的營地、猶太區或者隨便你管它叫什麼,所以也許我們會得到一點兒信息。如果德國人放紅十字會人員進去,那地方不可能太糟糕。這就是我的情況。」
儘管帕格的音調裡顯示出來話已經全說完了,帕米拉卻禁不住要問:「羅達呢?」
「在裡諾,辦理離婚手續。你剛才說咱們到園子裡去散一會兒步,是嗎?」
辦理離婚手續!但是他的態度卻這麼疏遠、冷淡,令人喪氣,她沒法把這件事再談下去了。
他們走到外邊以後,他才又開口。「這可不是叢林。」築高起來的玫瑰花壇裡種滿了照料得很好的矮樹,全已經冒出花骨朵來了。
「鄧肯就喜歡玫瑰花。身體好的時候,他總在這兒消磨上好幾小時。把你陞官的事說給我聽聽吧。」
帕格-亨利高興起來。「說實在的,這是一篇很長的故事,帕姆。」
總統邀他到海德公園去,他說。他從德黑蘭會議以後就沒看見過羅斯福,發覺他衰老得叫人大吃一驚。他們在一張長餐桌上進餐,惟一的別人就是總統的女兒。餐後在一個小書齋裡,羅斯福談起了登陸艇的計劃。那位憔悴的總統心上莫名其妙地老掛慮著一件事。他擔心最初幾天裡敵人的行動可能會擊毀或擊沉大量船艇。在攻下瑟堡、大型供應船隻可以接過後勤工作之前,可能要經過好幾星期。同時,迅速地打撈沉沒或損壞的登陸艇,把它們重新送下水,也將是非辦不可的。他早就要求提出這種安排的報告,始終沒得到什麼令人滿意的東西。倘使帕格能上英國去一趟,視察一下這方面的設備,那麼他就會「睡得沉點兒」。第二天早上帕格告辭時。總統開玩笑地說了一句「祝你前途一帆風順」這樣令人迷糊的話。帕格從海德公園回到華盛頓之後,金上將立即召喚他去,當面告訴他,他獲得了兩顆星和太平洋上的一支戰列艦分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