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 第四部分 第152節 熬紅了眼的駕駛員 文 / 赫爾曼-沃克
「諾思安普敦號」沒點燈的艦橋上,維克多-亨利高高興興地吩咐副艦長解除戰備狀態。這次驚人的突然開燈,迫使這條巡洋艦立刻進入對潛艇的戰備狀態,另一方面也使他心上放下一塊石頭。帕格心想,那架不幸失事的飛機不會就是華倫的那一架。他還意識到,這次蔚為壯觀的夜間回收飛機的行動實在就是本戰役的結局了。也許還要花一兩天工夫來肅清掉隊的殘敵,可是日本艦隊已經走了,斯普魯恩斯不會尾隨他們去追蹤好一程路的。護航的驅逐艦的燃料快耗盡了,他可不能把它們撇在這一帶海域裡。帕格非常欽佩而也有點洩氣地注視著斯普魯恩斯的戰略調動步驟。第一夜的後撤,以及謹慎追擊戰術,確保了對日本強敵的巨大勝利。他把他們狠揍狠打了一頓,自己卻沒賠上老本。
如今在星光下,帕格-亨利站在艦橋外面的平台一端,又忍不住思念起華倫來。這兩天來的守望使他老了;他從自己的精神狀態、從自己呼吸的本身中感覺到這一點。在那使他擔驚受怕的頭天早上,他心裡不斷地閃現著聖經上的有一節文字,好久以前對一家人念聖經時,這一節曾使他一度悲不自勝。每天早晨,家中的一員要輪流讀一章,而關於大衛和押沙龍之間最後的一戰正輪到他念。
「我兒押沙龍啊,我兒,我兒押沙龍啊!我恨不得替你死,押沙龍啊,我兒,我兒。」
當著三個孩子那明亮而嚴肅的眼光,他念到這一節時聲音哽住了,就啪地合上書本,慌忙走出屋去。上一天早晨,他心頭湧起一股痛苦難熬的父愛,這些詞句在他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響起,像一支折磨人的老歌。等到一看見華倫那架無畏式飛機刷地飛過前甲板,它像一
張突然被擊破的唱片,倏地停了。自此以後,帕格把他這身處險境的兒子拋在腦後,幾乎就像他有意忘掉他那不貞的妻子,免得勾起傷心的回憶一樣。他甚至堅決不再去看「企業號」上飛機調動的情況。華倫昨天第二次飛過,使他很安心。然而帕格明白,要直等到他跟他兒子在珍珠港重聚一堂,才能鬆一口氣。他沒法絕對有把握地說華倫還活著,看來也沒法去打聽。但是反正最大的危機已經過去,如今只有等待了。
這兩天來,維克多-亨利指揮著一條大型戰艦,一炮未發、一事無成地駛來駛去,他兒子呢,可以說就當著他的面在冒著最大的風險打仗。他心想,他怕再也不可能忍受比這兩天更揪心的日子了。
旗艦掩蔽部中,氣氛平息下來了。當斯普魯恩斯規定夜間追擊的速度僅為每小時十五海里時,大家都沒意見。他和參謀長如今彼此瞭解啦。布朗寧主張全然不顧燃料消耗多少,拚命追擊;由油輪跟在後邊,以防萬一燃料告罄。斯普魯恩斯則要節約用油,免得萬一作戰拖延時日,沒機會加油。他們兩人到底誰對,如今要由上級和歷史來作裁決了。
第二天一早,尼米茲拍來急電,給邁爾斯-布朗寧先嘗到了一點甜頭,因為太平洋艦隊總司令同意他的意見。他連忙親自把電報送給斯普魯恩斯,只見他正趁天未破曉在艙房裡煮咖啡。尼米茲在電文中說,第八魚雷轟炸機中隊惟一生還的人員已被搭救,他證實了三條日本航空母艦都受了重創。因此進逼敵人而加以打擊的時機成熟了。他們倆都熟悉最高指揮部發下的電文中含蓄的語言。這是老實不客氣地責備他們小心得過分了,並且警告他們,如果放走了已受重創的敵人,該負全責。關於那位駕駛員獲救的消息,不過是鋪填而已。
不動聲色地簽了這張薄薄的電文紙,斯普魯恩斯問道:「關於這個你採取了什麼行動?」
「拂曉搜索隨時可以出發,將軍。『大黃蜂號』上的轟炸機裝好一千磅的炸彈,作好準備,只等和敵人一接觸就出擊。」
「好極了。」斯普魯恩斯是難得這樣說的。「吩咐巡洋艦上的水上飛機一發現敵人就窮追不捨,上校,別放他們跑掉。」
華倫親自參加拂曉搜索。儘管很疲勞,但飛行還是比呆在待命室裡發愁來得愉快。在星光裡起飛,在黎明和日出時分作長程飛行,使他好像從緊張中喘過氣來,舒坦多了。他什麼也沒找到,但他聽到彼特-戈夫從南部搜索區用無線電發來一篇激動的長報告。顯然有兩條大型戰艦,不是巡洋艦就是戰列艦,在黑夜中相撞。它們由驅逐艦護衛著,正慢騰騰地行駛著,周圍是一大片浮著油跡的水面,其中一艘的頭部看來被撞破了。可憐的彼特,飛到了兩條龐大的操縱失靈的破船上空,卻沒帶一顆炸彈!這將是讓「大黃蜂號」上的轟炸機提高它們那可憐巴巴的戰績的大好機會。在歸途中飛近屏護艦隊時,他再度下降,飛越「諾思安普敦號」,看見他父親在艦橋上若無其事地揮手打招呼。「大黃蜂號」上的轟炸機早起飛了。
「企業號」的待命室裡,飛行員們貪婪地聽著擴音器裡源源不絕地傳出的駕駛員之間在無線電中相互打趣或偶爾說的粗話,這時,「大黃蜂號」上的飛機找到了那兩條破船,用半噸重的炸彈予以重創。等這次空襲結束,巡洋艦上的巡邏機報告說兩艘軍艦都被打得稀巴爛,在焚燒,但仍在極慢極慢地行進。電傳打字機在勝利的光輝中變得調皮起來,拼出這些字樣:
看來企業號還有的是投彈練習的機會
看到這個,戈夫少尉發出一聲怪叫,招來一陣哈哈大笑,萎靡不振地倒在椅子上,熬紅了眼的駕駛員中間,有幾個搖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