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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 第一部分 第33節 發財的新途徑 文 / 赫爾曼-沃克

    在揚聲器中,他的聲音變得沉悶,聽來很彆扭。「現在,全體官兵,火速準備深水炸彈襲擊。」

    兩百五十英尺?在林加延灣裡,沒有一個地方深度超過一百七十英尺。艇長的命令是不可能執行的,叫拜倫大吃一驚,不知如何是好。虧得埃斯特出來干預,他的語氣很輕鬆。「你是說一百五十英尺吧,艇長。在這兒,這深度差不多要碰到水底的泥漿了。」

    「說得對。謝謝,『夫人』——一百五十英尺,拜倫。」

    加速時艇身不出聲地那麼一抖,於是潛艇尾巴一翹,沉下去了。埃斯特又說話了。「走什麼航向,艇長?」

    這個問題可說問得真傻,可是那萬分重要的躲避轉彎,胡班卻並不下令。在潛艇的頭頂的海面上,有四條整整齊齊的、冒著白泡的魚雷尾波直接指向「烏賊號」,那還用說得。驅逐艦一定用一小時四十海里的速度順著這可見的軌跡衝來。回聲測距儀發出的音調高到了尖叫的程度。窄頻帶脈衝信號越來越頻繁、急促;乒,乒,乒,乒!

    「航向?哦,對了,對了,左全舵!轉到——噢,轉二七零。」

    「左轉到二七零,長官。」舵手叫道。

    下潛中的潛艇朝旁邊一側。那正在衝來的日本軍艦發出的聲響聽來很像「利區菲爾德號」演習時發出的差不多,只是更響,充滿著怒氣,不過這很可能是拜倫的想像;就像一列火車在一條鬆了的舊鐵軌上開過來:喀—噠—隆,喀—噠—特隆,喀—噠—特隆!

    在整個一條「烏賊號」上,只聽得叫喊聲,砰砰的關門聲,旋上最大程度密封螺絲扣發出的鏗鏘聲。

    驅逐艇更迫近了,就在頭上開過——喀—噠—特隆——特隆—特隆——開過去了。

    聲納的音調降低下來。操縱室裡那幾張煞白的臉兒轉過來互相望著。

    拜倫聽得清脆的卡嗒一聲響,好像潛艇船身上崩掉了一個滾珠軸承。又寂靜了一秒鐘,於是深水炸彈爆炸了。

    聖誕頌歌透過帶有醉意的大聲談話和鐵輪子的卡嗒卡嗒聲傳過來,有些刺耳。巴穆-柯比不喜歡俱樂部的專車,聖誕頌歌又叫他聽了難受,可是他需要喝酒。在這雪夜,這列快車一路怒吼著奔向華盛頓,車上的乘客再也沒有比他更陰霾滿臉的了。

    羅達-亨利大概會到聯邦車站來接他。他感到一個飢餓者的高興,可是又對他這種饑饞感到羞愧。她是有夫之婦,她丈夫是個正在和日本作戰的戰列艦艦長。他跌進了情網以後,為了不能一錯再錯,曾經求她和他做個長久夫妻。她起初也動了心,但是後來卻縮回去了。經過了這番波折,再去偷情,那就不太光彩了——他現在就是這樣想著,情緒很低。柯比博士並沒有宗教上的禁忌或是道德上的顧慮;他是個嚴格的、正派的無神論者,是個老派的鰥夫。這種不自然的、不可告人的私情,也算是聊慰無妻之苦吧,但未免太糟糕了。他不得不有所節制,免得引起流言蜚語,可是他又有榮譽感,覺得自己像一個有婦之夫似的受到約束。現在他在旅途中,再不理睬那些富於引誘力的女秘書和女接待員——她們有時候把眼光投向這個個兒高大、臉兒削瘦、難看的、一頭濃密花白頭髮的男人。他經常跟羅達通電話。帕格從珍珠港發來了海底電報:「身體甚健,戰鬥剛開始。」羅達在電話中把電報讀給柯比聽,使他既高興又感到慚愧。他給帕格戴上了綠帽子,但是又喜歡、欽佩這個男人。幹出這種事來,真糟糕透了。

    不過柯比博士心事重重的根源卻是戰爭。從國際公法上講,美國已是一個交戰國,但是他旅行所到之處,只見這個國家由於輕浮、優柔寡斷、缺乏領導而陷於癱瘓無力——尤其是由於一個節日來到了:聖誕節,聖誕節,聖誕節!這一陣鬧哄哄的搶購呀,銷售呀,掛燈結綵呀,大吃大喝呀,伴隨著平-克勞斯貝那條甜嗓子沒完沒了的低聲吟唱,你就是不想聽,要躲避也躲避不了。年年冬至節照例都要來這一番熱鬧,假惺惺地算是慶祝耶穌聖誕;年年仲冬,全國上下照例都要狂歡一番,好像世上並不存在希特勒這個人,好像珍珠港還沒有人來碰過,好像威克島並不危在旦夕。在幸福牌香煙廣告上,只見一個樂呵呵的紅臉盤聖誕老公公,戴著一頂馬口鐵軍帽,還是很有樣子地歪戴著的,這形象叫人看了難過,但那就是全國的精神狀態。

    在西海岸一帶,柯比發現多少有一些戰時的氣氛:歇斯底里的空襲警報,一陣短暫的人心惶惶,東一區西一區的燈火管制,從陸軍當局和民防系統來的混亂而互相牴觸的命令,日本潛艇炮轟舊金山的謠傳,與害怕日本的心理交雜在一起的美國必勝的盲目樂觀情緒。一路往東,連這點膚淺的戰時意識也淡薄下去了。到了芝加哥,戰爭已淡薄到成為喝酒時助興的話題了,或者成為一個發財的新途徑了。吃敗仗這個念頭誰也沒想到過。誰能打敗美國呢?一場大決戰正在莫斯科前方殺得難解難分——紅軍向德國軍隊發起了聲勢浩大的反攻,但對於大多數美國人來說,戴著馬口鐵帽子的聖誕老人倒是真實得多。

    弗蘭克林-羅斯福的管理機構、生產委員會、應急委員會,眼前像阿米巴那樣在華盛頓迅速增加。這些機構儘管亂作一團,也許終究辦了幾件事。那些軍營、海軍基地、船塢、飛機工廠的作戰能力也許在增長。柯比不太瞭解。他只瞭解他懷著失望的心情從調查全國生產放射性鈾的資源的巡視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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