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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文 / 蘭德爾·華萊士

    ——我們回到「白雁」客棧後,給那裡的氣氛帶來了一絲令人不安的變化。我們用餐時,客棧大廳裡那些夥計們不再和我們嘻嘻哈哈,不再要我們把麵包扔給他們,不再把奶酪拋給我們,也不再像前不久那樣和我們稱兄道弟。只要我們一露面,他們就會變得比較安靜,彷彿我們突然成了要人,他們不能再來隨便打攪我們一樣。

    客棧老闆也突然變得慇勤起來,因為我們的緣故而感到自己身價倍增。我們離開時,我的房間一直沒有租出去,但戈爾洛夫的房間租給了一位芬蘭鐘錶匠,而且這位鐘錶匠準備住上兩個禮拜。客棧老闆向那位鐘錶匠苦口婆心地說了半天,但這位芬蘭人提出了抗議,說他已經預付了房錢,要的就是戈爾洛夫住的那間最好的房間,因此他堅決拒絕換房。面對這樣的情況,客棧老闆動用了自己客棧酒吧間裡的酒吧招待,並從街道另一頭請來了鐵匠,把鐘錶匠扔到了街上,接著飛出來的是他的行李,外加他的帳單--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硬通貨幣。我們並不知道這位芬蘭人受到的待遇,後來還是季孔告訴我們的,而這時鍾表匠已經另外找到了一家客棧。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我們認為最好對它聽之任之。也許得到女皇的召見也已經讓我們變得神氣活現起來。

    最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季孔看到我們回來後的反應。他欣喜若狂,可究竟是什麼讓他如此興奮,我們卻不得而知。他在我們身旁躡手躡腳地走動,無論對我們說什麼都要先斟字酌句,無論做什麼都顯然要先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彷彿有一隻非常輕盈的蝴蝶在他的眼前展開了翅膀,而他不敢驚動它,唯恐它會突然飛走。

    戈爾洛夫沉著臉。他對米特斯基和謝特菲爾德大發脾氣的那一幕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想更多地知道他從未提起過的他的過去,因為他的怒火似乎源於他昔日的痛苦。不過,我絕對不會逼他告訴我,而且我很快忘記了那一幕,因為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謎團中。

    在世界的另一邊,我的家鄉正要成為一個國家,正在通過武力來獲得自由。但是我所在的這個國家卻有一種能力,可以用鮮血為我故鄉的奮鬥寫下最終的結果。我離這種能力非常近,近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步,然而我又離我的家鄉太遠,遠到了我無法為她盡力、她也無法助我一臂之力的地步。

    我現在可以回到我住過的房間,好好思考一下我獨自取得的進展。我開始漸漸意識到我把事情搞亂到了什麼份上,以及我所處的危險。謝特菲爾德和蒙特羅斯正在查找美利堅在俄國的奸細。已經被殺死的那位水手馬什直接從船上來「白雁」客棧找我;如果說他們在那之前對我的身份還不能完全肯定的話,那麼我對謝特菲爾德精心設計的圈套所作出的反應已經打消了他們的任何懷疑。

    但是馬什沒有喝醉酒。他們殺了他。兇手不是謝特菲爾德,因為他不會動刀子,但是蒙特羅斯絕對會。

    第二天先是陽光燦爛,然後便從西北方向刮來了一場暴風雪,吹得雪花像一團團棉花般在大街小巷裡飛舞。我從房間裡久久地凝視著外面的大雪,最後重新躺到床上睡著了。

    我被重重的敲門聲驚醒了。我睜開眼睛,看到太陽又掛在了天上,不過已經快要落山了。我迷迷糊糊地大聲叫道,「是誰呀?」回答我的又是一陣重重的敲門聲,彷彿門外的人不是在用手敲,而是在用腳踢。

    我打開門,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包裝盒,然後才看到下面搖搖晃晃的季孔。他又是匆忙又是小心地走進屋,我接過那些包裝盒,將它們放到床上。他往後退了幾步,靠著牆,望著我。

    最大的一個盒子呈正方形,用牛皮紙包著,上面還繫著細繩。我解開繩結,撕開包裝紙,看到裡面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盒子。看著我即將打開盒子,季孔屏住了呼吸。我打開盒蓋,看到了讓那孩子瞠目結舌的東西。我看到了一件雪白的上衣,中央釘著金黃的鈕扣,肩膀上有鮮紅的肩章,高高的緊口衣領,中間搭扣的兩邊是琺琅質的黑色老鷹紋章。這是騎兵的制服,是俄國騎兵的制服。

    另外幾個盒子裡裝著其他行頭:一個盒子裡裝著褲子(也是那種刺眼的白色,褲筒上有著鮮紅的條紋),第二個盒子裡裝著腰帶和肩帶,第三個裡面裝著新的亞麻襯衣,然後是手套、斗篷(藍色,上面有鮮紅的條紋)、一頂高高的皮帽,最後一個盒子裡裝著靴子--比我自己的靴子還要考究,像鏡子一樣能照見人,但卻有點不大合腳。

    我回頭看了看季孔,注意到他兩眼發亮。「戈爾洛夫的是不是和我的一樣?」他點點頭。我都以為他可能永遠不會再開口說話了。「你去告訴他,我馬上就洗臉、換衣服,盡快去他房間見他。」季孔立刻跑了出去。

    換上軍裝是一個能讓人熱血沸騰的經歷,那感覺就像一個人爬上旗桿變成了旗幟,在風中飄揚或者任憑風吹雨打,被人衡量,被人稱讚,被人敬仰,或者被人踩在泥漿中。這不是我故鄉的標誌;我的故鄉還沒有自己的旗幟或軍裝,但上帝會保有她擁有一切,而且不管那軍裝是什麼樣子,我都願意將它穿在身上。不過,當我把那些帶著俄國色彩的制服穿到身上時,我依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驕傲--不是為那些色彩感到驕傲,而是為這身制服如此精緻,為我將穿著這身制服上戰場而感到驕傲。

    我把這身行頭全部穿戴整齊後--也就是說連斗篷也罩在身上後,沿著過道來到了戈爾洛夫的房間,看到他和我一樣神氣。季孔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面鏡子,而戈爾洛夫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鏡子前面。鏡子斜靠著壁爐架,戈爾洛夫正背對著我。季孔站在床旁,像剛才一樣瞪大了眼睛。

    「戈爾洛夫!我覺得我們倆的靴子好像搞錯了。我的靴子又寬又小,而且我看到你的靴子好像有點擠腳。和我換一下好嗎?」

    戈爾洛夫沒有吭聲。我往前走了幾步,想看看自己在鏡子中的形象,但戈爾洛夫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回頭看了一眼季孔,他像戈爾洛夫一樣一動不動。這樣尷尬了片刻之後,我看了一下表,說,「我看米特斯基或什麼人大概會給我們派輛馬車過來。」

    「不會,」戈爾洛夫說,「佩奧特裡。季孔,去叫一下佩奧特裡,讓他送我們去皇宮。」

    戈爾洛夫終於從鏡子前轉過了身。一滴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最後停在了他那蓬亂的鬍子上,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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