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文 / 張繼
這天晚上,香秀那裡也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她一個人在村衛生室值班,李大國開著車正好經過,他把車停下,進來說:值班呢,一個人悶不悶?跟我到城裡轉一圈吧。
自從謝永強的工作壞了以後,香秀真的沒有輕鬆過一次,她的心動了一下,說:今晚還回來嗎?
李大國指了指車上的兔子,說:就是送一趟貨,一會兒就回來,最多兩個小時。
香秀猶豫了一下。
李大國說:是不是怕我把你拐跑了?
香秀說:我又不是傻子,能老老實實讓你拐?想得美。
李大國說:那就跟我去吧。
香秀還有些猶豫,說:來人看病怎麼辦?
李大國說:都這時候了,哪有病人,走吧。
香秀想了一下,想到了謝永強,他要知道的話,總是不好。她說:不去了,你走吧。
李大國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激她,說:是不是怕大學生謝永強啊?
香秀忽然想,反正要散的,怕什麼,就說:我才不怕他呢。
李大國說:那就去唄。
香秀興奮了一下,說:去就去。
車開走了。
夜色越來越濃了。
謝永強手裡拿著課本向學校走去。從他家到學校有十幾分鐘的路程,他每天都要走幾次,每走一次都有一種疲勞的感覺。他不知道還要在這條路上走多久,他很難想像自己會這麼走一輩子,走到白髮蒼蒼,那會是什麼樣子啊。
王小蒙坐著送豆腐的貨車從後面趕過來,從車窗裡向他揮了一下手,走了。謝永強出神地向車遠去的方向看著,心想,我一個大學生竟然活得不如王小蒙灑脫。他感到很悲哀。
香秀從家裡出來看見了他,也看見了他看王小蒙,就有些諷刺地說:都走遠了還看什麼?別把王小蒙的衣服看破了。
永強說:這話說得有點嚴重了。
香秀說:怎麼嚴重,本來就是嘛。
香秀說完就向衛生室走。謝永強叫住了他。
香秀週身充滿著涼意,她說:有事?說吧。
謝永強看看周圍,這是在路上,人來人往,連一棵樹也沒有,感覺這不是說話的場所。他說:就在這兒?
香秀笑著說:你想上哪兒?
永強搖了一下頭,說:我怎麼感覺你有點不對勁?整天不陰不陽的。
香秀說:怎麼,開始嫌我說話難聽了?
永強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你說話的時候要真誠一點。
香秀說:怎麼,你聽出我說話不真誠了?好,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愛聽,都覺得有毛病,那我還是不說了好。香秀真的閉上了嘴。這根本不是談話的樣子,謝永強不想再說下去了,只想走開,就說:走吧。
香秀卻叫住了他,說:你想讓我說什麼?謝永強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說:你總得關心關心我的工作吧?
香秀說: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不該發生的,我關心也沒有用。
這話實在太冷,謝永強說: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香秀板著臉說:我變了嗎?我一點也沒變啊,是你當了小學老師以後對我的要求變高了吧。
香秀把「小學老師」幾個字咬得十分清楚。謝永強感到有些刺耳,他說:我看是我當了小學老師以後,你對我的未來失望了,有想法了。你以為我分到小學校當老師心裡好受啊?你作為我的未婚妻,總該問問我心裡好受不好受吧?
香秀不說話。
謝永強說:你總該體諒體諒我吧?
香秀還是不說話,但是眼角已經吊了起來,一副即將發作的樣子。
謝永強說:你總該說幾句體貼的話,安慰安慰我吧?可你倒好,整個一個冷血動物,你怎麼能無動於衷呢?
香秀忽然盯住謝永強的眼睛,說:謝永強,你說完了沒有?
謝永強怔住了。
香秀說:你要沒說完,還可以再說。你嫌我冷血、不溫柔,是不是?嫌我離你的要求遠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把我當成王小蒙了?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永遠比不上王小蒙。你對王小蒙那麼癡迷,當初為什麼還找我?你是不是後悔了?你要後悔你就說話啊!
謝永強好像有什麼話要噴出來的樣子,但是他嚥了口唾沫,強壓下去了。他把聲音放低了些,說:如果是王小蒙,絕對不會是你這種樣子。
香秀好像找到了可以怒斥謝永強的理由,她說:那你就去找王小蒙來安慰你吧,她安慰得好,安慰得舒服!
香秀的聲音很響,連遠處在門市部裡忙活的謝大腳都聽見了。謝大腳走出來,香秀已經氣呼呼地向村衛生室方向去了。謝大腳擔憂地說:看樣子要完啊。這種時候這麼鬧,好像有點不好,她想,她應該提醒一下長貴。
長貴知道這事後,說了香秀幾句。一個女孩子家,動不動發脾氣,永強讓她關心關心也沒有什麼錯,他勸香秀收斂一些。香秀卻說她跟謝永強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她見到他沒有話說,總是想譏諷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她從他身上看不到她喜歡的東西了,她想退親。
長貴問:真要退嗎?
香秀說:這樣拖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長貴說:永強畢竟是大學生,現在雖然是小學老師,將來一步步地走,說不定也會有個大事業。婚姻也好,事業也好,命運也好,走錯一步,結局也不一樣,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香秀說:爸,你可能高看他了。退一步說,他將來真能混個校長什麼的,我也不稀罕。
長貴想了想又說:就是退,現在也不是時候,你把謝永強退了,我再把齊三太要介紹的那個女的退了,齊三太會怎麼想?他對我還能有個好嗎?真退的話,也要等到我這事成了以後,行不?
長貴這麼說,香秀不能不答應,不過她也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行是行,不過,你就別要求我對謝永強多麼熱情了,我真的做不到。就這麼不死不活地往下拖著吧,拖一天算一天。
自從劉一水導演了趙玉田扛包事件後,王小蒙真的疏遠了她,甚至往養殖場食堂送豆腐也換成王老七了。王老七每次來也是公事公辦的樣子,放下豆腐就走,不多說一句話。劉一水也給王小蒙打過幾次電話,但是王小蒙沒接。劉一水感覺到王小蒙不喜歡他,否則不會是這麼個態度。他對那天的做法有點後悔了。謝小梅也取笑他,說他的方法不對,哪有那麼求親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別說老實巴交的王老七,就是村長長貴也會被刺激得受不了。劉一水承認自己做錯了,他還想找一個補救的辦法,想了幾天也沒有想出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竟然求教於謝小梅。謝小梅本來還想開一下他的玩笑,但是話到了嘴邊又打住了,她忽然想向劉一水表白一下,就說:劉一水,世界上難道只有一個王小蒙嗎?
這個問題與他的問題無關,劉一水怔了一下。
謝小梅接著說:難道在你眼裡,我一點都不可愛?
謝小梅說完臉紅了。
劉一水的目光有些呆,他有些異樣地看著謝小梅,謝小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著頭走了。
劉一水回味著謝小梅的話,一下明白了身邊這位朝夕相處的姑娘在想什麼,感覺有點對不住她。一段時間以來,他一直把她當作同事看待,可能是因為王小蒙的原因,他對她真的沒有非分之想,現在她主動說了出來,劉一水感到複雜起來。實話說,他還想著王小蒙,可王小蒙卻離他那麼遠,而謝小梅離得又這麼近。他猶豫著,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謝小梅回到謝大腳那裡,臉還紅著。謝大腳一看一定有事,就一個勁兒地追問。謝小梅不說,謝大腳就猜測起來,她甚至猜測謝小梅被劉一水親了一口。謝小梅不得不說了。謝大腳聽完笑了,她說看樣子有戲,還說要幫謝小梅加一把火。
謝小梅問:加什麼火?
謝大腳說:明天不去上班,看他著急不著急。
謝小梅說:行嗎?
謝大腳說:准行,聽我的。
第二天,謝小梅真的沒去上班。
劉一水不見謝小梅,打她的手機,手機關了,又打謝大腳門市部的電話。電話是謝大腳接的,謝大腳告訴他,謝小梅生病了。
劉一水一聽很著急,問:病得重不重?
謝大腳告訴他:正在床上躺著呢。
劉一水說,他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就來看她。
謝大腳興奮起來,告訴謝小梅,劉一水一會兒就過來看她。謝小梅挺高興,問:真的?謝大腳點著頭,又說:等他一會兒來了,我就趁熱打鐵,把你想說的話都替你說出來,他劉一水想逃也逃不掉。
謝小梅說,自己哪裡像個病人的樣子,謝大腳就讓謝小梅裝病,謝小梅不會,謝大腳從櫥裡拉出幾床被子蓋在謝小梅身上,說:把臉捂得紅紅的,不就像個發燒病人了嗎?
謝小梅看看床上的一疊被子,擔心被捂壞了。謝大腳說:閨女,為了劉一水,你就忍一忍吧,全當過了一會兒三伏天。勇敢點,快躺下吧,劉一水如果來到,就來不及了。
謝小梅沒法,只好聽謝大腳擺佈了。
劉一水卻一時半會兒沒能過來。他先是接待了幾個客戶,接著又到廠房工地上處理了工人的一起糾紛,剛要靜下來,李大國又打電話,說他的汽車在縣裡被交警查住了,車上還裝著兔子呢。劉一水一聽緊張起來,開著車就去了縣裡,謝小梅的事就給忘了。
這可苦了謝小梅,她在幾床被子下面躺著,汗早就出干了。按照她的意思,爬起來算了,可是謝大腳一個勁兒勸她再堅持堅持,否則罪就白受了。謝大腳堅信劉一水馬上就會來到,可是直到中午該吃飯了,也沒看到劉一水的人影。謝小梅忽然把身上的被子用力一掀,坐了起來。一股火氣在她的胸中鬱積著,她感到很難過,蹲在炕上,抱著頭。
謝大腳說:你怎麼起來了,你……
謝小梅抬起頭,苦笑著說:大姑,別折騰了,不需要了。
謝大腳有些生氣,說:不行,我要給他打個電話。
謝小梅說:別打了,看樣子他心裡根本就沒有我……算了,我還是別自作多情了。
謝大腳說:古語說,哪個少女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人其實都是多情的種子。小梅,你別灰心,你大姑對付男人有一套辦法,這招如果不管用,大姑再幫你使一招。
謝小梅跳下炕,認真地說:真的不需要。
謝大腳有一種失敗的感覺,她想,難道這事就這麼完了?她趴在櫃檯上琢磨著。謝小梅長得不比王小蒙差多少啊,而且還是個城裡姑娘,劉一水怎麼就不動心呢?真是怪了。
劉能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王老七拿著一萬塊錢找謝大腳給玉田找媳婦的事,就來問謝大腳是不是真的。謝大腳心情正不好呢,說:真的又怎麼樣?反正這回我一定要給玉田說成,否則對不住王老七。劉能就怕起來,求謝大腳再幫他一次。謝大腳說別想了,然後任憑劉能怎麼說,也不再搭理他。
劉能見謝大腳這回是認真的,心情就很不好起來,臉色都有些灰了。劉英娘說:你怎麼回事,霜打了似的?劉能就把謝大腳的態度說了,劉英娘讓劉能趕快去給趙四認錯。劉能不相信除了認錯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他想了想,去找劉英。
劉英正在大棚裡給西紅柿噴肥,西紅柿還青著,不過都掛滿了,收成一定不會差。劉能在棚外站著,他有點不好意思跟女兒說,劉英看見了他,問是不是有事。劉能癟了一會兒嘴,說,你去找趙玉田吧。劉英不明白,問:去找他幹嗎?劉能想到了國歌,他說:這、這麼說、說吧,就像國、國、國歌裡唱、唱的,中、中華民族到、到了最、最危險的時候,你、你和玉、玉、玉田的事,也到了最、最、最、最危險的時、時候,你、你想怎麼弄就怎、怎、怎麼弄、弄吧。
劉能說完走了。
劉英發起呆來,她也不知道怎麼弄才好,猶豫著。
劉能回了一下頭說:努力吧!
劉英想,都這時候了,就是想努力也不好努了。她在地頭上坐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後來,她想應該跟王小蒙商量一下。
她到王小蒙家的時候王小蒙還沒有從城裡回來,就等了一會兒。小蒙娘自然問起劉英跟玉田的事,她可能是太想讓劉英跟玉田和好了,一個勁地誇獎著玉田,把天下最好的話差不多都說了,王老七在一邊聽著,說了她一句:既然這麼好,我把小蒙嫁給她,你還反對?
小蒙娘才不好意思說了。
王小蒙回到家,見劉英來找她,有些意外。當她瞭解到劉英想跟趙玉田和好時,二話不說,就答應幫忙。劉英擔心玉田已經不喜歡自己了,信心一點也不足,王小蒙說:我看他對你的興趣大著呢,都是你們兩家賭氣賭的。乾脆,你去找他算了。
劉英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怎麼好意思去找他?
王小蒙說:只要你願意,讓他來找你也行啊。
劉英有些高興,沒有說話。
王小蒙說:你同意嗎?你要同意我這就去叫。
劉英笑了一下,說:他能來?
王小蒙笑著說:他聽說了,還不得高興得一蹦多高。她讓劉英等著,自己去叫趙玉田。
趙玉田正在院子裡侍弄著花草,他已經養了不少了,正在用噴壺給花噴水。王小蒙看了看,問:真玩起花來了?
玉田不高興了,說:看你說的,怎麼是玩?不是跟你說過嗎?將來我就指望花草揚眉吐氣呢。
王小蒙早把他的話給忘了。玉田看著她,很壞地笑了笑,說:有事?
王小蒙很嚴肅地說:我來問你一句話的。
玉田說:什麼話?
王小蒙說:玉田,你心裡現在是不是還想著劉英?
玉田眨巴了好幾下眼睛說:你、你、你問這個什麼意思?
王小蒙說:你先別問我,說說你是不是還想著劉英?
玉田轉著眼睛,以為王小蒙是來考驗他,就果斷地說:小蒙,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小蒙說:當然是真話了。
玉田拍著胸膛表示決心,說:那我就發自內心地告訴你,我不想她了,我早就不想她了,並且向你保證,現在不想,將來不想,從今以後也永遠不想!
小蒙對玉田這麼說很感意外,說:你向我保證什麼?
玉田說:你不是來向我要保證的嗎?
王小蒙這才明白,趙玉田領會錯她的意思了,她說:我哪是來向你要保證,跟我沒有關係,我是來叫你跟劉英去見面的。劉英在我家裡等著你呢,要真想著她,你就去吧。
玉田愣了一會兒,還是有點不相信王小蒙的話,他心想,可不能因為一句話讓王小蒙捉住把柄,就堅決地說:我說過不見,就是不見。
王小蒙說:玉田,我跟你說的是真的,你別以為我是開玩笑。
玉田的脖子一挺,說:我也沒說半句假話。小蒙,我心裡除了你,現在是誰也沒有了。
王小蒙生氣地說:趙玉田,你怎麼這樣呢?你怎麼又把我扯上了?氣死我了,我怎麼去跟劉英說呢?
王小蒙轉身走了。
玉田娘問:玉田,你怎麼不去見劉英呢?
玉田自作聰明地說:你還沒看出來?王小蒙是來試探我呢。
玉田娘不明白,說:她試探你什麼?
玉田說:試探試探我心裡還有沒有其他人。
玉田娘說:她試探完怎麼走了?
玉田解釋不出來了。他有些後悔,就悄悄去王小蒙家,想看看劉英是否在。可惜,他到的時候劉英早已傷心地走了。他說:王小蒙幹嗎要騙我,真是的!二十王霞帶著她姐王雲到村裡來了,齊三太還專門給她們派了一輛車。齊三太本來還要親自來的,但是臨時有一個重要的會,就沒來成。他對王霞和王雲說,進了村不要直接去找長貴,那樣好像送上門似的,不好看,要她們去找謝大腳。王霞答應著,就讓汽車在謝大腳門前停下。
謝大腳聽到汽車聲,以為是王大拿又來了,緊張了一下,出來一看是兩個女人,收拾得都很乾淨。謝大腳不認識她們,正在疑惑,王霞先開了口,說:你是謝大腳吧?然後指著王雲說:這是我姐,叫王雲。長貴把話跟你說了沒有?
謝大腳立刻就知道來人是誰了,連忙把王雲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實事求是地說,這個王雲長得不錯,她說:長得真不孬,長貴前世怎麼修來的這福分。又指了一下對門,說:那就是長貴家,要不,咱們現在就過去?
王霞說:別去了,讓長貴過來,我姐見見就行了。
謝大腳就讓她們在家裡等著,自己去叫長貴。才到長貴門口,長貴自己就出來了,還穿了一身新衣服。謝大腳看見就有些生氣,說:看你急的,還沒去叫就來了,咋就沉不住氣呢!
長貴先看見的是汽車,以為是鎮長來了呢,換了身衣服想去迎接。謝大腳說:什麼鎮長,是你對象。長貴立即緊張起來,說:咋說來就來了呢。
謝大腳卻說長貴的緊張是裝的。長貴急了,說:什麼裝的?我的心思又不是沒跟你說,你看你還陰風陽氣的。
謝大腳擔心地說:可我還是怕,到時候你變了呢?
長貴說:我再次向你保證,她就是長得再俊,我也不會同意的。
謝大腳笑著說:你要是真同意了,也是傻瓜。
長貴有些不明白。
謝大腳接著說:跟你說吧,長得肥肥的,比我醜多了。
長貴笑了,說:長得那麼醜,那你還怕什麼?
謝大腳說:可她是燙髮頭。
長貴說:燙髮頭怎麼了,到時候你也可以燙。
謝大腳說:還有,我也仔細看了,她的乳房和屁股也都比我大。
長貴說:我……不喜歡大的。
謝大腳說:又說假話了,哪個男人不喜歡大的?長貴,我警告你,一會兒你見了她,什麼都能做,就是不能說「同意」兩個字,你只要流露出半點同意的意思,我就保證讓你雞飛蛋打,連根毛都撈不著。
長貴說:好,好,我全聽你的,行了吧?走吧!
謝大腳不滿意地看了長貴一眼說:看你急的。
長貴笑了,說:我不是著急,是怕怠慢了齊三太的老婆,她回去跟鎮長匯報,說我擺架子,多不好。
謝大腳又看了一下長貴的衣服,說:你這身衣服太新了,回去換身舊的。
長貴說:那有點不好吧?
謝大腳說:你是假相親,穿這麼好幹什麼?回去換掉,去。
長貴只好跑回去換了一身舊的,謝大腳看看,又嫌長貴刮了鬍子。長貴笑了,說:你總不能等我把鬍子長出來再去吧?謝大腳沒法,只好帶他進去。長貴只看了王雲一眼,就怔住了,他沒想到齊三太要他見的是他的大姨子,這太超出他的想像了,由於準備不足,下一步他不知道怎麼辦,有一種卡殼的感覺,眼珠都不轉了。謝大腳推了他一把:傻了?
王雲笑了,說:不認識了?
長貴搖了一下頭。
謝大腳也吃驚起來,說:你們認識啊?
王雲說:不光認識,還在一起吃過飯呢。謝大腳被這幾句話搞糊塗了。王霞連忙解釋,是長貴去他們家時見的,她還告訴謝大腳,王雲是她姐。謝大腳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長貴有些暈了。王霞看看長貴,說:是不是有點突然啊?
長貴說:有點。
王雲笑了。
長貴不知道說什麼好,也笑了一下,有點像對暗號。謝大腳不高興了,提醒長貴說:你笑什麼?該說什麼話就說什麼話,光笑有什麼用,能解決什麼問題!
長貴不敢笑了。
王雲看了看長貴,小聲跟王霞說:你看到了嗎?他不笑的時候看著還要年輕幾歲呢。
謝大腳聽到了,轉了一下眼珠說:長貴,你看你,不讓你笑的時候拚命笑,讓你笑你又不笑了,你今天激動個啥啊。
長貴很難為情。
王霞笑了,說:別難為他了,反正大家都認識,熟人,有什麼話也好說。我姐是守了多年寡,長貴你呢,也是一個人過了多年,都不容易,今天呢,見上了,都是為一個目標來的,我姐這邊沒有什麼意見,有意見呢她也不會來,就聽聽長貴的了。長貴,你說說吧。
長貴這時候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他緊張起來,不知道怎麼開口。原來準備好的東西根本應付不了目前形勢的變化,他看了看謝大腳。
謝大腳督促說:你看我幹什麼,該說什麼說啊。
長貴字斟句酌,恐怕說錯什麼,他說:這事確實有點……有點突然,我……
長貴這個態度很出王霞、王雲的意料。王雲看了看王霞,有點尷尬。
長貴一定又有新想法了,謝大腳很不滿意地推了他一把,說:急死了,你說啊,把你的心裡話說出來!
長貴還是猶豫著。王雲看不下去了,說:長貴,我可是個急性子,有話別留茬,有幾個字講幾個字,講吧,成與不成,沒關係。
謝大腳怕王雲的聲音在長貴的心中產生什麼影響,用比王雲更響的聲音說:長貴,你這人怎麼回事,猶豫什麼?快說呀,說了不就完了嗎?
為了保險起見,謝大腳說著還悄悄做了一個不同意的手勢,但是長貴還是決斷不下。
王霞說:長貴,是不是我姐長得醜,你沒看上?
長貴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一點不醜,一點不醜,我只是……
謝大腳聽長貴這麼說,生氣了,說:長貴,你怎麼吞吞吐吐的,連個話都不會說了?說啊,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長貴想,現在他什麼話都不能說,他想往後緩一緩,就說:這事……這事雖說是我一個人的,可我還有女兒呢,我總得跟香秀商量商量吧?
謝大腳的臉一下子長了。
王雲笑了,說:我還以為你看不上我呢,原來是跟閨女商量一下。好,商量一下更好。
王霞也覺得長貴說得對。謝大腳很不高興,帶著氣說:對,太對了。說完用眼睛狠狠地白了長貴一眼。
然後幾個人說著話走到了外面,看見謝廣坤已經在汽車旁站著了。他看見齊三太的車,也以為齊三太來了,回家換了身新衣服跑過來,沒想到是齊三太的家屬。王霞對他不太喜歡,謝廣坤就沒有太熱情,只是招呼了一下。王霞和王雲就上了車,王雲臨上車時還含情脈脈地看了長貴一眼。謝大腳差一點兒背過氣去,抽個空子在長貴腳上狠狠地踏了一腳。長貴痛得在地上直搓腳。汽車一走,長貴怕謝大腳不饒他,連忙跑回家了。
謝廣坤覺得有些蹊蹺,問:大腳,你怎麼踏了村長一腳?
謝大腳說:我恨不得殺了他呢。
謝廣坤知道這裡面有事,三言兩語之後,明白了大概,他還想問得更清楚一點,謝大腳煩了,繞開他去了長貴家。
謝大腳質問長貴到底同意不同意,長貴態度很明確,一定不會同意,但是要處理好這件事,要不後果很嚴重。謝大腳說:不去鎮上工作你就不能活了?
長貴說:不是不能活了,可這畢竟是大事,你總得讓我好好想一想吧?
謝大腳兩眼一眨巴,眼淚下來了:長貴,我看你是對那個醜女人動了心了,既然你動了心,我還跟你說這麼多幹什麼。我……我這不是白白浪費感情嗎!
謝大腳流著淚跑了。
長貴追出來,想攔住她。謝大腳推開了他,說:長貴,我可告訴你,王大拿給我下跪的事我可是跟你說了,只要我一吐口,他指定屁顛屁顛地跑來找我,到時候你別後悔。
謝大腳這句話不亞於一枚定時炸彈,長貴感到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香秀勸長貴別猶豫了,乾脆跟齊三太攤牌,她還把這事跟她和永強的事做了一下比較,她說:這兩天通過跟謝永強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凡事有得必有失,你想得到點什麼,必定要失去點什麼,既不想失去什麼,還要得到什麼,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至少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做不到。
長貴對香秀有些刮目相看了。香秀繼續說:我以前跟謝永強定親,是想將來他去城裡參加工作,我能跟著他進城,儘管他不很愛我,但是我也能接受。可現在再跟他在一起,我感覺我什麼都沒有了。
長貴想,以前事情沒有攤到自己身上,還不相信,總覺得香秀是在鬧情緒,現在這事也落在自己身上了,他也有了這種感覺,就說:永強的事,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不多說話了。
香秀說:那我要真退了,你不怕影響你去鎮上工作?
長貴說:齊三太給我介紹的對象我都不想願意了,還能逼著你去願意?影響就影響吧,爸不去了。長貴說著,兩隻眼睛竟然濕了。香秀有些接受不了,就說,永強的事她想再拖一拖。
謝廣坤對長貴驚歎不已,這傢伙腦袋瓜子真靈,怪不得能當這麼多年村長,眼光怎麼就那麼遠呢!這要跟王雲成了,整個鎮政府還不被他長貴當了半個家!他佩服地咂著嘴,兩片嘴唇都被他咂變形了。永強娘說:你的嘴怎麼了?謝廣坤又嘰裡咕嚕地把一些佩服的話又說了一遍,
永強娘聽得糊糊塗塗,她說:你說些什麼?我怎麼一點也不明白呢。
謝廣坤說:老婆子,你知道長貴做了一件什麼事情吧?他把齊三太的大姨子給弄到手了!
永強娘說:弄到手了?你怎麼這麼說話呢,多難聽。
謝廣坤說:這一下,長貴去鎮上還不是老鷹抓小雞——輕輕鬆鬆的事。這老小子到底是當了多年的幹部,有眼光,有經驗,有腦子。
永強娘說:看你羨慕的,好像你沒有遇上這樣的好事多後悔似的。
謝廣坤正色地說:什麼話,我是為永強高興啊。
永強娘說:你為永強高興什麼?
謝廣坤說:你想啊,長貴去了鎮上,我不就可以當村長了嗎?長貴跟齊三太的大姨子將來一結婚,還不成了永強的丈母娘了?這樣的關係不比以前更近了一層?
永強娘掰著手指頭算了一會兒,覺得謝廣坤的話有些道理。謝廣坤說:既然有道理,就讓永強去給長貴送喜錢。永強娘感到這麼做有點早。謝廣坤說:早了才顯得我們主動,你懂不懂?
謝永強不想去,他對香秀已經沒有信心了。謝廣坤說,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事,是禮貌,如果不去別人會笑話的。謝永強說笑話就讓他們笑話。謝廣坤說笑話你倒是無所謂了,關鍵是笑話我們老兩口不懂事。謝廣坤為了說動永強,還動員了一下永強娘,永強娘也說,按道理是應該去的。謝永強只好去了。
謝廣坤讓永強給長貴送了八百塊錢的喜錢,長貴被弄得哭笑不得,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一定是廣坤的主意,他怎麼聽風就是雨呢。香秀也笑永強,永強感到很無趣,他表白說,他也不想來,可是不來又不行。長貴苦笑幾聲,想起香秀有話要跟永強說,就走了出去。出門時囑咐香秀,事情反正已經這樣了,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屋裡只剩下了永強和香秀,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變得拘謹起來。兩個人都站著,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香秀動了一下,說:坐呀。說著自己先坐下。謝永強也坐了下來,看了一眼香秀。香秀沒有說話,而是抓起了一張報紙。
謝永強低頭想了一下,又抬頭看了一眼香秀。
香秀還在看報。
謝永強說:我們是不是沒話說了?
香秀說:有什麼話你說啊。
謝永強看著香秀。
香秀仍然在看報。
謝永強長出一口氣,很艱難地站起來,說:我走了。
香秀抬起頭,說:走啊?
謝永強沒再說什麼,走了出去。
謝大腳從長貴家回去,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眼睛都哭腫了。謝小梅回來一看嚇壞了,拉著謝大腳問怎麼了。謝大腳抱著謝小梅說:小梅啊,大姑被長貴欺騙了,他看上齊三太的大姨子了!
謝小梅很吃驚,說:你們不是說好的嗎?
謝大腳說:誰知道這個沒良心的會變呢!
謝小梅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好陪著她傷心。
電話忽然響了。謝小梅去接電話。電話是王雲打來的,要找謝大腳。王雲回去以後沉不住氣,她太想知道長貴跟香秀商量的結果了,就打了一個電話。謝大腳很生氣地說:你的意思是想知道長貴同意不同意,是不是?
王雲有些羞澀地說:是呢。
謝大腳氣憤地說:那我告訴你,他——同意了!
齊三太聽說長貴同意了,很高興,第二天一早就把電話打到了長貴家裡,還跟長貴談論了一下稱呼,把長貴談得莫名其妙,他想說不同意已經都不好開口了。他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估計跟謝大腳有關係,就去找她。
門市部裡有好多人在買東西。長貴闖了進去,謝大腳故意裝作沒看見。長貴見人多,也不好開口,很著急。等到人們終於散去,他走到櫃檯前,說:大腳,你怎麼能那樣跟王雲說呢?
謝大腳說:你猶猶豫豫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我這樣說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長貴說:合我什麼心意?你這樣一下子把我弄得很被動。你知道不知道,我本來就要跟齊三太回話,我不同意那個王雲的,你這麼一弄,讓我怎麼辦?你說。
謝大腳笑了,說:是你自己惹的事,反倒跑來怨我了。再說,你要真不想願意,現在就可以打電話給齊三太說。給你電話,你打啊。
謝大腳說著把電話拿給長貴。長貴沒接,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沒法打。
長貴苦著臉,說:你老人家把話已經替我說出去了,再想收回來,有那麼容易嗎?
謝大腳說:別說就是一句話,就是結了婚,人家說離還離了呢!我看你是在給自己找理由。別說好聽的了,我才不信你這一套呢。
長貴說:謝大腳,你把咱們的事情弄砸了,你怎麼一點也不認錯呢?
謝大腳說:都是你,一看見那個醜女人就拔不動腿了,你沒見過女人啊,還怪起我來了。
長貴說:你……你真是一個潑婦。
謝大腳生氣了,嗓門更大,說:你是個流氓、壞蛋、大騙子!
長貴被她罵跑了。二十一長貴沒收謝廣坤家的喜錢,讓謝廣坤很不舒服。按理,送過去就是要收的,不收一定有原因。他想,難道他們家對永強的親事真有想法了?他拿不太準,就去問永強當時送錢的一些細節。謝永強也沒有複述,只是很簡潔地說:我們可能就要結束了。謝廣坤當然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他一方面要求永強想想辦法——他很直白地說:你一個大學生還能抓不住一個村姑?另外一方面,又去找了一趟齊三太。他跟齊三太說:長貴跟你們家王雲攀上親,有點驕傲。齊三太笑他真會想像,至於永強跟香秀,有些情緒是有可能的,分手,他覺得不會。
謝廣坤說:永強說香秀好像已經有那個意思了。
齊三太說:真的?
謝廣坤說:真的。以前,長貴沒有跟你扯上關係,我還有點放心,這一扯上關係,我怎麼反而擔心了呢?
齊三太笑了,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從今以後不管永強了?看你說的,怎麼會呢,我這就給長貴打個電話,行不?
齊三太接著給長貴打電話,但是卻沒有人接。
齊三太對長貴笑了一下,說沒人接。
謝廣坤遺憾地說:怎麼這麼巧呢!
齊三太想了想說:別擔心,沒事的。說著從櫥裡拿出兩瓶酒,交給謝廣坤,讓他拿給長貴,說長貴見了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謝廣坤高興起來,把酒往車把上一掛,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騎著,沒想到到了長貴門口,忽然從路邊躥出一頭小驢駒,他被驚了一下,車把晃了起來,穩了幾下沒有穩住,就摔倒了,兩瓶酒摔出多遠……長貴聽到聲音,連忙開門出來看。
謝廣坤還沒有爬起來呢。
長貴吃驚地說:廣坤,你這是幹什麼?
謝廣坤指著兩瓶酒,苦笑說:齊鎮長讓我給你捎來兩瓶酒,沒想到已經到你家門口了,又摔了。
長貴看看酒笑了,說:算我喝完了,算我喝完了,哈哈——
謝廣坤看看地上的酒,說:多好的酒,我怎麼就……說完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心慌慌的。他強打著精神把齊三太的意思都說完了,還說:齊三太讓香秀跟永強注意團結呢。長貴敷衍地答著:好啊,好啊,這年輕人的事,咱們當老的也管不了太多,是不是?他們有他們的想法,咱們……咱們就在一邊看著吧。
謝廣坤感到長貴的話已經有些飄了,感覺更加不好起來。路過村衛生室時,他向裡面看了幾眼,想看一看香秀在幹什麼,如果她態度還好的話,他就跟她說幾句好話。可是他根本沒看見香秀。
香秀在注射室裡給李大國打針呢,李大國只是有點感冒,可打可不打的,吃點藥就行,但是為了跟香秀親密接觸,他堅持要打。他跟香秀說:打吧,你打得舒服。
香秀笑了,說:李大國,你說你到底是圖的什麼?
李大國嬉皮笑臉地說:想看你唄。
香秀說:嚴肅點啊,我可不是喜歡亂開玩笑的人。
李大國故意把臉板了起來,香秀卻笑了。李大國說:講個笑話你聽吧。香秀說:講啊。
李大國講了一個農民進城的故事,他說:一個農民進城,走到大街上看看,到處都是高樓大廈,驚奇地說:真高,真高。一個城裡人走過來,說:你看什麼?農村人說我看樓呢,城裡人說:樓能隨便看嗎,看了要交錢的。農村人有點害怕,說:要交多少錢呢?城裡人說:看一層交一塊。農村人說:我看了十層。城裡人說:那就交十塊吧。農村人交了錢回家,跟老婆說:奶奶的,城裡人今天讓我給騙了。老婆問:你怎麼騙的?農村人說:我其實看了十四層,只跟他說了十層,我騙了那小子四塊錢。
香秀哈哈大笑起來。
謝廣坤還在村衛生室門外,沒看見香秀,他猶豫了一會兒,本來就要走了,可是聽到了香秀的笑聲,就走了進去。老王醫生跟他打了個招呼:廣坤,打哪兒來?
謝廣坤說:去了趟鎮上。俺家香秀呢?
老王醫生向注射室努了一下嘴:在跟李大國說話呢。
謝廣坤緊張了一下,走到注射室門口,伸頭看了一眼,李大國打完了針,正在整理衣服。
香秀沒想到謝廣坤會來,慌了一下,問:有事?
謝廣坤好像比香秀更慌,說:沒事,沒事。
他回到家,卻感覺是塌了天,認為這個李大國實在是太危險了。他見謝永強在家批改作業,很認真很安靜的樣子,就打心眼裡有些生氣,說:你還有心思在這裡改作業,你就不能去找一找香秀嗎?是改作業要緊,還是找香秀要緊,你怎麼分不清楚呢!謝永強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疑惑地看著謝廣坤。謝廣坤說:李大國都開始向香秀進攻了,你還像沒事人似的,快去找她啊。
謝永強心裡震了一下,他想到香秀會跟他分手,但是沒想到香秀會跟李大國在一起。在香秀眼裡,他居然連李大國也不如。他接受不了,一種挫敗感使他無地自容,站起來走了出去。
謝永強不是去找香秀,他只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喊一聲,就向村外走去。可能是因為悲傷,他的腳步有些踉蹌。
王小蒙從城裡送豆腐回來,老遠就看見了謝永強,打了個招呼,他也不理。王小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司機停車,下車追了過去。
李大國從村衛生室出來,看見王小蒙在追趕謝永強,他不明白怎麼回事,不過他想,真是太難得了。他回頭喊香秀,香秀問:喊我幹什麼?他說:你跟著我去看一齣好戲。他們一直追到了村頭河邊。香秀兩隻眼睛死死盯著謝永強。謝永強正揮著手,向王小蒙訴說著什麼。
香秀笑了,說:大國,別看了,咱們走。
香秀轉身而去。
王小蒙忽然看見了他們,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說:永強,你快追過去跟她解釋一下。
謝永強搖著頭說:算了。
王小蒙說:怎麼能算了?
謝永強說:能留住的怎麼都能留住,留不住的怎麼留都枉然,隨她去吧。
小蒙吃驚地看著謝永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