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雲在青天水在瓶（一） 文 / 平沙浩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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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巖站在雷鳴身後，他看到向訓練場走來的池滔，低聲道：「他來了，你準備怎麼教導他？」
雷鳴並沒有去看池滔，他壓低了聲音道：「這幾天我瞭解了一下，池滔的本質並不壞，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因為自幼生長在一個連吃飯穿衣都需要競爭的環境，所以極度敏感易怒，心理比較自卑。但是他又是一個極其要強的人，事事都想和別人爭個高低，這就讓他在進入部隊以後拚命訓練，不願居於人後。上級的表揚、戰友的仰視導致他的心理狀態由極度的自卑轉化成了極度的自負，他在部隊沒有可以交心的戰友，甚至表現出眼高於頂，看不起所有人的樣子。」
「他擁有足夠的天分、勇氣和執著，」方巖摸摸下巴，臉上突然露出帶著幾分邪氣的微笑：「把他交給我來訓練如何？」
「現在不行，他還需要錘打，他必須要懂得優秀軍人的真正含義。等他的心沉澱下來，學會腳踏實地的時候，我會把他交給你來訓練。」雷鳴拍拍方巖的肩膀，微笑起來。
池滔已經走到距離雷鳴十來米的位置，帶著滿臉的忿忿不平緊盯著方巖，看樣子，他還沒有忘記方巖給他的那一腳。
「關了三天禁閉，聽說你吃得下睡得香，說說看，想通了嗎？」雷鳴饒有興味的看著一臉不服氣的池滔。
「反正處分是挨定了，通也得通、不通也得通。」池滔鼓著腮幫子賭氣說道，他斜著眼睛上下看看雷鳴，除了軍銜比他高以外，他實在看不出這個人憑什麼居高臨下的對他發問。
「老實點，這位是雷營長。」二連長在他耳邊喝斥著。
「氣挺大呀。」雷鳴似乎沒有看到他不恭敬的眼神，「說說看，都什麼地方通了？」
「我不該舉著刀追殺戰友。」池滔對連長的警告半點都不在乎，他半仰著腦袋，索性不去看雷鳴和方巖。
「嗯，這是一條，還有呢？」他對二連長揮了揮手：「你去吧，把戰士們帶去訓練四百米障礙。」說罷，背負著手向靶場走去，二連長在池滔腰裡狠狠捅了一下，低聲喝斥：「跟上。」自己不太放心的去集合隊伍帶往四百米障礙場。
池滔極不情願的跟在雷鳴身後，嘴裡兀自倔強的不服輸：「沒了。」
「你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嗎？」
「是！」池滔索性挺起胸，擺出一副一不作二不休準備死扛到底的模樣。
「你是軍人嗎？」雷鳴突然轉身看著他，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
「當然是。」池滔撇著嘴回答，心想：這不是廢話嗎？不是軍人我穿這身軍裝幹什麼？我有病啊？
「你明白什麼是戰友嗎？」
「戰友……」池滔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就是同在一支部隊的好朋友。」
雷鳴嚴肅的看著他，如刺刀般鋒銳的目光彷彿要刺穿他的靈魂，「看來，你根本不配做一名軍人。戰友是兩隻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戰友是在殘酷戰場上，能把自己的後背乃至生命放心的交給對方的人；戰友是有勇氣為你擋子彈，更有勇氣第一個戰死的人！」他拍拍池滔的肩膀，平靜的道：「想想看，你有戰友嗎？」
池滔低垂著頭，似乎在思索雷鳴的話，過了一會兒，他猛然抬起頭來，大聲道：「他們不配！他們誰的軍事技術都比不上我，憑什麼來做我的戰友？我的生命不能交給這些人！」
雷鳴用一種近乎悲憫的眼神看著他，默然片刻，繼續向靶場走去：「既然你對自己的軍事技術有這樣強烈的自信心，那就表演給我看看！」
靶場上，一連一排的戰士正在進行射擊訓練，雷鳴向排長招了招手，要了一把八一式自動步槍遞給池滔：「分解武器。」
「這誰不會呀？」池滔滿不在乎的接過槍，利索的大分解成零件，放在射擊位上，抬起頭用挑釁的眼神盯著雷鳴，心想：這也太小兒科了。
雷鳴淡然道：「五百米靶，滿彈夾射擊，在兩分鐘內從組裝到射擊完成，二百環合格，低於二百環，你的軍事技術就無以為傲。」
一排的戰士們聽到他這話，偷偷的互相看看，紛紛搖頭，都覺得這個題目出得太難了。
池滔輕笑起來，他臉上掛著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用輕佻的眼神盯著雷鳴：「想整我也用不著這麼費事吧？誰不知道八一式自動步槍的有效射程是四百米？更何況打五百米靶需要計算彈道弧度，還要根據風速、濕度和大氣壓力計算出修正角。兩分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完成一個複雜的心算公式都困難，何況還要組裝槍械、瞄準靶心，再把三十發子彈一口氣打出去。這根本就一件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
「你認為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雷鳴的嘴角緊緊的抿了起來，「如果我告訴你，有人能做到呢？」
「我立刻拜他為師！」池滔梗著脖子衝動的回答。
「那得看人家肯不肯收你！」一直默默旁觀的方巖終於忍不住出言譏諷，「照你的邏輯，jun委zhu席應該單兵素質全軍第一，否則，他也照樣沒有資格領導你！你還當什麼兵啊，趕緊回家去等著當jun委zhu席吧！」
池滔被他噎得一怔，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只能瞪著眼睛看著滿臉不屑的方巖。
雷鳴把秒錶扔給池滔，「你來記時，你說開始我就開始。」
「你？」池滔握著秒錶驚訝的上下打量雷鳴，他橫看豎看也看不出這個長得像癆病鬼似的人能完成這樣不可能完成的射擊科目，不——這癆病鬼能不能端得動槍都是個問題。
「哪兒那麼多廢話？快點！」雷鳴不耐煩的催促道。
好吧，你自己要逞能，出了醜也賴不到我頭上。池滔一邊在心裡暗想，一邊舉起秒錶，大聲喊道：「開始。」
雷鳴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迅速匍匐在射擊位上，隨著一陣密集而輕微的金屬碰撞聲，池滔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雷鳴的手彷彿長了眼睛，他根本沒有低頭去看槍械零件，眼睛緊盯著靶桿方向，抓起一個個零件直接安裝在槍身上。就在池滔被他快到了極點的動作弄得眼花瞭亂時，雷鳴已經將最後一個零件安裝到位，「卡」的一聲裝上彈匣，突然把槍向外一甩又猛的拉回來，「嘩啦、啪！呯呯呯……」在槍托抵肩響亮的撞擊聲中，送彈上膛、瞄準、射擊一氣呵成。
打完最後一發子彈，雷鳴喊道：「報時。」
「一分三十七秒。」池滔揉了揉眼睛，張大嘴看著手中的秒錶，過了一會兒，他緩慢的抬起頭看向遠處的靶桿。
「你可以自己去看靶。」雷鳴從射擊位站起來，把手中的槍扔給看傻了眼的排長。
池滔歪著腦袋，帶著萬分懷疑的態度迅速跑向靶桿，一排幾名戰士跟著池滔向靶桿跑去，不一會兒，其中一個大聲喊道：「288環！」
「啪啪啪……」瞠目結舌的戰士們使勁的鼓起掌來，看待這位新任營長的眼神立刻變得肅然起敬。
池滔臉色灰白，跑步奔回雷鳴面前，立正敬禮大聲說道：「營長，我說話算話，我要拜你為師！」
雷鳴仰頭看天，悠然而笑：「我憑什麼要收你這個徒弟？」
「我……我……我……」池滔窘迫的抓著腦袋，「我」了半天終於抓住一個他認為最站得住腳的理由：「因為我是這裡最優秀的軍人！」
「優秀？」雷鳴冷眼看著他：「你認為什麼才是優秀軍人？」
「軍事素質過硬！」池滔挺了挺胸，突然想起自己的軍事素質在眼前這位軍人眼裡，也許並不怎麼過硬，急忙補充了一句：「目前我還達不到你的水平，但我會非常努力！」
「你錯了，真正的優秀軍人，在狹路相逢的戰場上，會與戰友默契配合，同生共死；真正的優秀軍人，從不在戰場上拋棄戰友，更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舉著刀瘋狂的追殺戰友；真正的優秀軍人，會為了同在一口鍋裡吃飯的戰友去和敵人拚命，甚至不惜為了他的戰友灑盡最後一滴鮮血。這些，你做不到！」一股無愧今生的坦蕩氣概緩慢的從雷鳴身上揚起，他又用那種悲憫的眼神注視著池滔：「所以，你不是一個優秀的軍人，如果你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也許這一輩子你都不能成為一個優秀軍人。」
池滔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掙扎著用低沉嘶啞的聲音抗辯：「戰場？你一直在說戰場，可現在是和平時期，哪兒來的戰場？這……這純粹是危言慫聽！」
方巖怒不可遏的向前跨了一步，正要說話，卻被雷鳴揮手制止。他沒有正面回答池滔的問題，而是伸手拉開了作訓服的拉練，將作訓服緩緩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