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十九章 鋼鐵是這樣煉成的(十) 文 / 平沙浩浩
方小童絕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能永遠保守秘密,「只有一種人會永久保守秘密,那就是死人。」她以前看過的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她也對此深信不疑。但是她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敢做,只能眼睜睜看著林若蘭消失在走廊盡頭。樓外艷陽高照、天氣炎熱,她卻抖得像是一片秋風中的落葉。
站在她身後的齊雲飛瞇起了眼睛,問道:「你不想讓她告訴誰?」
方小童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進標本室,「呯」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齊雲飛看著反鎖住的房門,若有所思地看著林若蘭消失的方向,摸著下巴不知在思忖什麼。
還有一個學員小隊沒有返回,許明亮親自帶了幾名教官外出尋找。下午依舊沒有訓練,馬向東向學員們宣佈,除了不允許離開營區以外,打球、洗澡、睡大覺隨他們的便。
學員們大多在操場上打籃球,齊雲飛不喜歡打籃球,他認為這項運動不能體現他的個人風采,最近,隨著訓練慢慢變得順利,他骨子裡的個人英雄主義又開始有抬頭的跡象。他百無聊賴地嚼著草根,坐在操場邊緣看著隊友們在球場上縱橫馳騁,忽然,他看見了跟在金昊和陳劍峰身後剛從教官樓出來的林若蘭。
金昊和陳劍峰一邊走一邊不知在爭論什麼,他們看樣子是要橫穿整個操場去靶場的,身後稍遠一些跟著的,是程小鵬和幾名教官,正笑呵呵地拿著七八支不同型號的狙擊步槍。
一直坐在操場上的齊雲飛距離林若蘭已經非常近了,他眼珠一轉,一個念頭突然竄進腦袋裡「掂掂她的份量。」他猛然站起了身,向林若蘭緊跑了數步,發現他來意不善,走在林若蘭側後方的教官大喝道:「19號你幹什麼?」
齊雲飛突然出拳,剛猛的拳風幾乎是瞬間就遞到林若蘭的面門處。
「啊……」林若蘭的驚叫還沒有衝出口,就聽到金昊的暴喝聲:「渾蛋!」她腰間一緊,已經被抱入熟悉的懷抱。緊接著就是一陣讓人頭暈目眩的旋轉,她只好緊緊地閉上眼睛,風聲在她耳邊呼呼的響著,她感覺自己被金昊抱著騰空而起,耳邊傳來很多人的驚叫聲、重物落地聲、痛呼聲,好像有人被踢倒在地。
等到耳邊的風聲停止,林若蘭偷偷張開一條眼縫,看見自己好端端地被金昊抱在懷裡,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
「誰允許你對女人出拳頭?」耳邊傳來陳劍峰怒極的喝罵聲:「你學了本事就是拿來欺負女人的嗎?」
齊雲飛已經被幾名教官從地上提了起來,他揉著疼痛難忍的胸口和後腰,低聲道:「我看她帶著獵豹臂章,還以為她是特種兵,就想試試她。」
齊雲飛怎麼也沒想到,他僅僅出了一拳,就招來了金昊和陳劍峰的前後夾擊。
金昊和陳劍峰走在林若蘭的前面,本來是背對著他的,但就在他出拳的同時,眼角的餘光卻瞟見金昊忽然轉身,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越過他,抱住林若蘭,「旱地拔蔥」身體騰空而起,接著一個旋風腿朝他的胸口踢去。他來不及躲閃,胸口被重重地踹了一腳。而在這之前,他的後腰已被陳劍峰飛起一腳踢中,竟然完全無法躲閃。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金昊手裡抱著一個大活人,竟然能在身體騰空的情況下踢中他,再旋轉了360度後穩穩落地。
唯一能讓齊雲飛明白的是,以強身健體為宗旨、充分調動全身柔韌性與協調度的武術,和力求以最簡單的招式一擊斃敵的戰場搏殺技術比起來,簡直有著天壤之別。他這才知道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格鬥技術,在金昊和陳劍峰這些真正經歷過戰火考驗的軍人面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和漏洞百出。
「輕功?大隊長會輕功?」有人在人群裡悄聲嘀咕著,登時,學員們用崇拜神明的眼光望著金昊。
「林參謀,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去醫務所檢查一下?」聽到騷動迅速從教官樓裡跑出來的馬向東嚇出了一身大汗,臉都變了色,他非常明白他教出來的學員打人有多麼凶狠。
金昊搖了搖頭說道:「她沒事。」他把林若蘭放在地上,替她整理好了衣服,他在齊雲飛拳風掃到之前趕到,所以十分篤定的確認林若蘭沒有受傷。
馬向東鬆了一口氣,轉頭去狠狠瞪了齊雲飛一眼,又向所有學員掃了一圈:「林參謀能戴上獵豹臂章,是因為她在翻譯外軍資料方面有特殊貢獻,她這麼年輕就晉陞上尉,是因為她雖然沒有經過訓練,卻敢於為了國家利益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明白了嗎?」
「明白,教官!」學員們挺胸仰首回答。
陳劍峰怒瞪著齊雲飛,很想再對他補上一腳。但他仍然維持著一絲冷靜向金昊問道:「怎麼處理他?」
齊雲飛被嚇得一個激凌,連胸口和後腰的疼痛都忘了,條件反射式的一個立正,站成了標槍般筆直,「報告首長,我再也不敢了!別淘汰我!」
金昊已經壓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落在齊雲飛的嘴角,一截草棍仍被斜叼在那裡,忘記吐掉。隔了一會兒,他冷硬嚴酷的聲音傳進了齊雲飛的耳中:
「一名軍人,尤其是一名想成為特種兵的軍人,要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絕對不能在任何場合,給人留下有關自己性格和細節習慣的痕跡!」金昊緊盯著齊雲飛的雙眼,「在這種時候還能叼著這根草,說明你有大大咧咧,根本不把任何危險放在眼裡的良好心理素質,說得好聽點這叫堅定,說得難聽了,這叫衝動冒進。」
「而你在長途拉練途中不時扯一根草叼在嘴裡東張西望的習慣,更說明你還沒有經歷過戰場,也沒有受過真正的挫折。不明白忍耐與沉穩,對一個特種兵來說所代表的意義!你更不明白這身軍裝所代表的意義,它意味著你不再是一個可以隨心任性恣意妄為的人,而是一個有責任感和使命感的軍人!」
齊雲飛愣住了,他以為迎接他的將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卻沒有想到金昊會心平氣和地說出這樣的一席話,他的嘴微微張開,想說點什麼,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只剩下金昊剛才的話一遍又一遍地迴響。
金昊不再看他,轉頭對一臉怒容死瞪著齊雲飛的馬向東說道:「膽敢攻擊上級首長,我看他是精力過剩了,今天晚上就不要睡了,給我上裝備去跑上80圈!跑完之後關三天禁閉。至於處分,你們集訓營自己研究吧。」他拍拍陳劍峰,又回手拉上林若蘭,「走,去靶場。」
馬向東對著發呆的齊雲飛怒喝道:「還不謝謝大隊長,換了是我一定開除你這個渾蛋!」
齊雲飛向金昊的背影敬禮的時候,圍成一圈的學員們都在各自低著頭沉思,每個人都在仔細回憶,看看自己有什麼習慣性的小動作必須克服。許久許久,沒有人挪動一步。
終於,展鵬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承認他被這個看似簡單的道理深深地震撼了。
第一次長途拉練結束了,集訓營還剩下30名學員。
在休整了兩天以後,訓練重又回到了正軌上。週五是固定的狙擊課程,展鵬和餘下的四名准狙擊手按慣例提著狙擊槍到靶場時,卻發現等待他們的除了狙擊教官,還有陳劍峰。
教官給他們整好了隊,卻沒有立即命令他們進入狙擊陣位進行訓練,而是向陳劍峰敬了個禮退到了一邊。
出人意料的是,陳劍峰並沒有命令准狙擊手們進入靶場,他問了他們一個問題:「誰能告訴我,什麼是狙擊手。」
「報告!」展鵬喊道。
陳劍峰向他示意可以講下去,他大聲答道:「狙擊手就是在戰場上先保證自己能夠生存,再利用手中的武器對目標進行有效**摧毀的軍人。」
陳劍峰向展鵬看了一眼,只是很平淡的一眼,那種鋒利得猶如一把出鞘利劍般的目光,瞬間就讓展鵬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他在陳劍峰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種即將爆發的……森冷殺氣!
陳劍峰的語調卻非常柔和,他的臉上甚至帶著微笑:「你說的,確實是教材上對於狙擊手的定義,但如果你按照這個定義去做,那麼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只能局限於槍法不錯、身手不錯、有實戰經驗的資深狙擊手罷了。」
五名准狙擊手面面相覷,他們實在不明白除了這個,狙擊手還有什麼其他的定義。
陳劍峰過了很久,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記住,狙擊手常常是特種戰鬥行動中起決定作用的關鍵因素,甚至可以說,一名出色的狙擊手本身就可能是一次特種作戰的全部,在某一瞬間,他必須以兔起鶻落般的快捷,去奪得決定性的勝利。」
「配備在特種作戰小組中的狙擊手,常常是整個小組的『保護神』,當小隊受到敵人遠程火力攻擊,一時又無法得到援助時,狙擊手就應該立即進行敵火觀察,並進入有利的射擊陣位,將最有威脅的敵人依次射殺。與此同時,狙擊手還應當是選定撤退路線的『逃跑專家』。他有義務向指揮長提供最佳的撤退路線,並進行全程掩護。必要的時候,狙擊手還要充當孤膽英雄,將敵人火力吸引到自己身邊,以掩護干隊轉移。」
准狙擊手們第一次知道狙擊手還有這麼多的重要作用,他們興奮地互相交換著眼神,臉上出現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陳劍峰示意大家保持安靜,「特種作戰任務中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在身後掩護整個小隊進攻,但是怎樣才能成為一名優秀狙擊手?」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記住,真正的狙擊手是靠這裡來狙擊目標,而不是靠眼睛和雙手!」
「大家是否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敵人是活的!想成為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就要能獨立地完成野外觀察與追蹤、地圖判讀、情報搜集與分析、進入與撤退路線安排、作戰計劃擬定等準備工作。再精準的分析即將被自己狙殺的目標有可能的逃生路線,沒有這種分析能力和對人性的瞭解,就算你能在靶場上百發百中,也中不過是一個射擊場冠軍而已。」
「同志們,你們選擇了一條孤獨而漫長的道路。」陳劍峰鄭重的視線從每名准狙擊手的臉上掃過,「這五個字可以算作是對所有狙擊手的生動概括。狙擊手無法確知敵情會在何時出現,因此,對於狙擊手來說,每一分每一秒寂靜的等待,都充滿驚心動魄的氣氛,並讓這種驚心動魄,在某一瞬間突然爆發,然後在幾秒鐘之後歸於平靜!這種漫長與短暫,孤寂與激烈的強烈反差,已不是單純生理與技術的充分準備能夠勝任的了。這要求狙擊手的心理素質也超乎常人。我不知道你們中間有誰能堅持到最後。」
「報告!」「報告!」「報告!」准狙擊手們爭先恐後的喊著要發言。
但陳劍峰揮手制止了他們,「表決心的話留到以後再說,現在我要求你們解開自己的上衣。」
五名准狙擊手滿心疑惑地面面相覷,但他們還是立即服從。陳劍峰看著他們肌肉飽滿卻平滑無痕的肩膀笑了,他解開了自己的上衣。
在他的右肩上,有一個深深凹下去的印痕,這道印痕以及它周圍的古銅色的飽滿肌肉上長滿了厚厚的老繭。那是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高強度射擊訓練中,被槍托數以億計次的撞擊後不可避免留下的印記。
准狙擊手們滿臉的驚詫,他們從不知道為了成為一名出色的狙擊手,竟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陳劍峰扣好了衣扣,笑道:「不必驚訝,如果你們也射出過上億發子彈,同樣會擁有這樣的印記。這是需要時間和耐力的,而現在,我想讓你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狙擊與反狙擊戰術。」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黑得就像是無星的子夜,視線更是銳利如刀掃向準狙擊手們。他手一抬,站在一旁的狙擊教官立刻把一隻發煙罐遞到他的手裡,准狙擊手們也佩戴好發煙罐。
「遊戲規則很簡單,進入你們各自的狙擊陣地,以我為目標,在400米距離內實施狙擊,而我會反擊,如果我中彈或者你們全體中彈,遊戲結束。」陳劍峰宣佈了遊戲規則之後,一派從容自若的樣子,提著88式狙擊步槍向光禿禿無可隱蔽的靶場走去,他的眼神中卻帶著無盡的自信與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