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一曲相思鳳求凰 文 / 天上的土保
照例華掌櫃一路指引眾人入內前往拜見扶大師，燕無瑕卻提出想先見見製作「碧光流影」的扶康啟少爺。扶管家礙於東至在場的壓力，無奈把扶大少請了出來。
朱兒知道自己那琴是扶康啟製作，乖巧地向他道謝。不得不說，朱兒裝可愛賣乖起來殺傷力指數極為強大，連總給人鬱鬱寡歡之感的扶康啟都硬是在臉上擠出笑容頻頻點頭，感慨自己的愛琴得遇明主，與朱兒相得益彰，天生絕配。
燕無瑕直言對扶大少的斫琴之術大為傾倒，詢問是否另有佳作留存，願重金求得一具，態度很是誠懇。扶康啟本就是斫琴奇才，只因當年一件人生極大憾事受到打擊，這些年心灰意冷幾乎不再斫琴，只是偶爾技癢才制得兩件陳列在自己書房內，「碧光流影」乃是其少年時的作品。
今日辰天歌樂四大家之一的燕家燕無瑕姑娘盛意拳拳軟語相求，言談間又對他大加讚賞，扶康啟實在招架不住，只得從書房中取來一件讓燕姑娘品鑒。
此琴長三尺六寸六分，寬六寸，乃屬伏羲式。上板梧桐，下板梓木，通體以紫漆，紋直而密，乃扶康啟十年前所斫制，名曰「林間聽松」。燕無瑕愛不釋手地接過來輕彈一曲「高山流水」，琴音淳和淡雅，清亮綿長，曲畢餘音裊裊，繞樑不散。
看眾人陶醉其中的樣子，連東至都知道燕無瑕怎麼都不會放手的了。「高山流水覓知音。」扶康啟歎道：「燕姑娘既已表明心跡，在下唯有忍痛割愛。」「如此無瑕多謝扶公子。」燕無瑕順坡下驢，含笑行謝禮，自有鄒夫人上前與扶管家交付錢幣。
華掌櫃見燕無瑕如願以償，稍待片刻就起身欲帶眾人告辭而去。扶康啟此時卻向東至拱手示意，請他到自己書房一敘，道有事相求。東至這兩日連奪人家兩件心愛之物，多少有點歉意，當即隨扶公子前去。扶管家跟華掌櫃打過招呼，道扶大少有事相邀東至，扶家待會自會安排馬車送他返程，燕姑娘一行不必在此等待先行回返即可。
東至隨扶康啟來到他書房，扶公子喚下人奉上茶點，向東至長揖到地。「扶公子何事行此大禮，快快請起。」東至趕忙扶他起身。扶康啟苦笑道：「扶某有一事，唯有東拳候能夠相助，還望東拳候成全。」「扶公子請講，在下洗耳恭聽。」東至道。「此事說來話長，還請東拳候聽在下細細道來……」
話說二十餘年前扶康啟不到弱冠，他身為扶家長子嫡孫常常需要入宮呈送御用樂器，當時上代國主見他年輕俊秀，不光於斫琴一道有青出於藍之勢而且善於彈奏，特旨命他入宮擔任樂師，時常於殿前獻藝。其時國主的長公主年方十歲，對瑤琴頗感興趣，常常跑來向扶公子求教，「碧光流影」便是扶康啟為年幼的公主斫制。
原本兩人只是有點師徒之誼而相處甚得，其後公主年紀漸長便不能再如從前那般相處，兩人日漸疏遠。不料六年後國主出外狩獵，因小過失手將一名貼身侍衛刺死。該侍衛乃京畿守將獨子，守將驚聞愛子死訊，狂怒之下憤然發動兵變一舉攻入王宮。國主、太子由內廷侍衛們拚死護送逃脫，宮中諸多妃嬪公主王子則落入守將手中，幾乎被他殺戮一空為子報仇。兵亂之時扶康啟恰巧正在宮中準備演奏之事，眼看叛軍殺入，宮中混亂不堪危在旦夕。他及時狂奔入長公主所在宮殿，趁亂背負公主逃出生天躲藏於家中鄉間舊居，直到一個多月後國主糾集各處兵馬殺回攻克國都，這才安心送長公主回宮。
按說此事扶康啟勇救公主是為國主立下大功，可惜的是公主年方十六妙齡，扶康啟又正逢風華正茂的年紀，兩人本就互有好感，在扶家相處一個多月情根深種。公主回宮後向國主懇求要嫁與扶康啟為妻，國主才遭大劫，兒女大多都亡於此役，只剩下太子和長公主二人。他原意是要重賞救出長公主的扶康啟，突然長公主竟然要求嫁與他，國主勃然大怒，認為扶康啟之所以救公主是別有用心，區區樂戶出身蒙騙公主年幼想當駙馬爺。
國主非但沒有答應長公主所求，還將扶康啟逐出都城，取消了扶家御供樂器的名號，生生拆散一對愛侶，數年後又不顧長公主反對將她強行嫁與了當朝大員之子。
扶康啟痛失所愛，家族又受到此事連累，從此便一蹶不振。長公主出嫁沒幾年丈夫因體弱病逝，因她膝下無子女，在老國主離世後繼位的太子將妹妹接回宮中。新國主原想將妹妹再許配給朝中權貴，公主堅決不從，國主只餘此一個妹妹，便不再強求任由她從此寡居宮中。
事隔多年，扶康啟本早已心若死灰，但這次國主召開歌舞盛會，四大家會入宮獻藝，想來喜愛琴藝的長公主定會前去觀看。他倒也沒有什麼奢求，只盼能夠看一眼相隔多年未見的公主，了了心願。之所以拜託東至，乃是需要仰仗其泊桐影拳門拳候的身份。只要東至前往官府提出請求要入宮觀看四大家表演，連國主都不得不賣他這個面子。扶康啟只需藉以東至隨從身份便可輕鬆進入王宮，堂堂拳候自然是要帶兩個跟班的。
聽扶康啟講完自己的傷心舊事，東至唏噓不已，當即答應一力促成扶康啟此行，扶公子自然大為感激，非要留東至在扶家莊暫住一晚聊表謝意。
隔日東至返回角商城後果真前往官府出示印璽提出想前往王宮觀看四大家表演的要求，角商知府不敢怠慢，連夜上報宮中。國主斟酌一番後下旨邀請東至入宮觀禮，扶公子的願望得以實現。
朱兒得知東至特意要求入宮，興高采烈地跑開詢問是不是為想去欣賞她為燕無瑕持琴的風采。東至無奈向她解釋是應扶公子所求同時沒忘了強調即使扶康啟沒提此要求，他也想要去為朱兒鼓勁的。聽完扶康啟與長公主的故事，朱兒大起惻隱之心，紅著眼睛跟東至商量該如何幫助，最好能夠成全這對有情人。東至跟她商量半天，琢磨扶公子的心意他們是瞭解的，就是不知道事隔這麼多年，當時才十六歲的長公主此時是何種想法，萬一人家沒那個意思，兩人瞎搞豈不是弄巧成拙。兩人思來想去，最後定下一條相對穩妥的計策。
十月十六日，河間國曉依公主十六歲生辰，歌舞大會正式拉開大幕，辰天大陸歌樂四大家齊聚角商城獻藝，一片歌舞昇平的良辰美景。各地大大小小的歌舞團，戲班子亦有應邀前來，在城中各處登台演出，城中百姓大飽眼福。
當晚，四大家如約入宮表演，東至亦攜帶兩名隨從由宮中宦官帶領與王公貴胄們一同欣賞精彩的歌舞樂曲。扶康啟一身僕從打扮站在東至身後，心情激動，不時偷偷向國主身後垂下的珠簾張望，宮中一干女眷都坐在其後觀賞，不知道他夢縈魂牽的長公主是否就在裡面。他身旁一臉好奇的年輕人是他本家侄子，被東至拉來湊數，候級高手只帶一個隨從有點寒磣，怎麼也得弄倆不是。
四大家中率先出場的是以琵琶聞名的童家小姐童薇可，獨奏演唱一曲「臨江仙」，有道是：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非（改字，否則被和諧）。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果然是唱作俱佳，聲情並茂，大殿上掌聲雷動。
接著便是管家管流漣獻藝，她雖然特意前往扶家定制瑤琴但最拿手的卻是長袖折腰舞，比瑤琴的話自知與燕無瑕相比差一點，自然選擇以舞蹈來顯示實力。
管家舞隊在她帶領下於殿內繽紛起舞，雲袖流轉，婀娜多姿。人影飄逸，翩若驚鴻，芳香四溢。看得眾人目不轉睛，意亂神迷。舞至極處，兩名男子越眾而出，管流漣凌空翻身站立於兩人掌上，竟然作出難得一見的掌上舞，於方寸之地舞出萬般風情，自是獲得眾人好評如潮。
管流漣方才退下，殿外宮中小湖內傳來悠揚的竹笛聲。東至隨眾人回首眺望，一艘小舟在湖心蕩漾，舟中一位白衣公子橫笛吹奏。依偎在國主身旁的曉依公主興奮地指著他喊：「哎呀！是凌羽公子吹的「梅花三弄」，我最喜歡了，真好聽。」笛聲漸由高轉低，隱隱有歌聲傳來：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卻是一闋浣溪沙，小舟隨波浪飄遠，凌公子在舟上遙遙向殿內行禮，在消散的歌聲中沒入幽暗遠處，瀟灑之極，難怪令小公主傾倒。
「好一個卓爾不群凌公子！」不止曉依公主，殿內諸多來賓紛紛擊節讚歎。
最後登場的自然是燕無瑕燕姑娘了，朱兒一本正經地捧著「林間聽松」小臉緊繃跟在燕無瑕身後。燕無瑕身著盛裝，風姿綽約，舉手投足間儀態萬千。與平日東至所見素顏判若兩人。
朱兒放置好瑤琴，燕無瑕纖指輕撥琴弦，如行雲流水般奏出一曲「平沙落雁」，委婉流暢，雋永清新。眾人不約而同屏閉目聆聽，一時間大殿內只聞得燕姑娘的琴聲裊裊。彈畢，朱兒雙手遞上一隻簫來，燕姑娘伸手接過起身讓座，已經歌舞完的管流漣走來坐下，兩人對視一笑竟合奏起來。樂聲中有歌聲響起，是起先表演的童薇可，三女在這河間王宮內第一次攜手合作，唱出一首「木蘭花」：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有好詩詞者已經開始頻頻皺眉，公主十六歲芳齡，這幾位大家演出確實精彩萬分，可唱的這些詞都是道相思，訴離愁，未免有些煞風景。
好在公主小姑娘不介意，唱的好聽她就很開心，樂呵呵地帶頭鼓掌，正主兒都拍手了，其餘人等紛紛跟上，只有王座珠簾後傳出一聲幽幽歎息，瞬間被如雷掌聲淹沒。
朱兒給東至打眼色，東至起身，向國主行禮道：「在下亦有賀禮送上。」「哦？」國主好奇這位候級高手會來湊趣送何禮物。東至取出一個小包打開，裡面放著四塊方方正正的高級觀陽石。國主大為滿意，這東西曆來被六國壟斷，東至能作為公主生日禮物送上足見他對河間國極為友善，能得到一位拳候的友誼對小國來說是很有益處之事。國主吩咐公主親自過來收下並向東至道謝，四周人等皆感歎東至出手不凡，不愧為泊桐影拳門下。
東至送完禮物拱手道：「在下有位好友亦精於琴道，我請他代勞送上一曲。」國主微笑示意，東至身後的扶康啟定定心神走上前去，於自己親手斫造的瑤琴前坐下。
「啊！」一聲女子的低呼從珠簾後響起琴聲緩緩奏響，扶康啟此曲卻是一首「鳳求凰」。有道是：
一曲相思鳳求凰，隔簾相望淚成行；
有情總比無情苦，瑤琴聲聲述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