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沐雨巷 文 / 酒公子
這小巷沒來由地讓林雪雁覺得害怕,兩邊的房子顯得格外高,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就像處於井底,既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星星。
不知何處飄來一些雨絲,現在已經是冬季了,這雨水來得如此蹊蹺。林雪雁伸出手來去感覺那細密的雨絲,落在手心裡有一種冰涼的感覺,林雪雁四處看了看,會不會是有人在陽台澆花?
「不用懷疑,這就是雨,小巷永遠都是下雨天,因為它叫沐雨巷。」秋執的聲音如同瀰漫的雨絲一樣飄過來,林雪雁心裡一緊,黑暗中瞪大了恐懼的眼睛,旁邊的秋執像一個黑色的影子,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
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握緊了她的手,這種感覺彷彿前世擁有過……
林雪雁被秋執拉著跑起來,兩三分鐘的時間來到了巷子最深處,這裡開著一扇小鐵門,秋執打開門上的鐵鎖,一閃身拉著林雪雁進了院子。
院子裡飄蕩著淡淡的幽香,黑暗中隱約看見一座房子,就像一隻蹲在那裡的巨獸,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睜開一雙綠色的眼睛。
此時林雪雁有種走進了聊齋故事的感覺,拉著她的分明就是一隻狐仙,他輕靈地跳躍著,避開路上的阻礙帶著她走進一座古老的寺廟,這裡會有一個落難的書生嗎?前面是否就是那座古老的蘭若寺?
推開房門,秋執開亮了一盞日光燈,乳黃色的燈光灑滿屋子,屋裡的擺設都是很時尚的東西,林雪雁像是從古代突然走回了現代,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
「這是什麼地方?」林雪雁環顧四周。
「是你住過的地方,也是我的家。」林雪雁聽完這段話心裡突然跳了一下,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別誤會,你是自己住在這裡的,每個週末你就會來這裡住兩天,你說這裡的風景很美,樓上窗子對著遠處的一片青綠色的原野,當時你是那麼熱愛藝術,拚命地在這裡畫畫,我接了幾個家教,教幾個有天分的孩子畫畫,學畫的孩子都是美院附近的,所以我就一直住在學校宿舍裡。」秋執顯然明白劉雪雁的心事。
「哦,是這樣啊。」林雪雁裝作四處參觀的樣子,其實是想掩飾自己剛才的尷尬。
「到樓上去吧,你的畫板我還保留著,事實上你就是在這裡被送去精神病院的。」秋執終於說到了主題。
房子的一樓是廚房、客廳和衛生間,顯得有些窄小,踏上木樓梯,樓梯發出吱嘎的響聲,二樓的地板慢慢出現在林雪雁的視線裡。
二樓沒有做任何隔斷,整個一間房子鋪著厚重的木地板,房間很簡潔,根本沒有什麼裝飾。在南面靠牆的地方有一張柔軟的床墊,上面疊放著整齊的被褥,東邊窗前支著一個畫架,一些顏料散落在地上。
「這間屋子還保留著你離開時的樣子,除了隔三差五打掃一下灰塵,我基本都沒有動過,如果你在這裡還什麼也想不起,那我也沒辦法了。」秋執說完一屁股坐在了床墊上。
林雪雁走近畫架,上面的畫布塗著厚重的紅顏色,像鮮血一樣流淌在整張畫布上,看著讓人有些心驚。這裡真的算是城市的盡頭了,窗外對著一片原野,白天的時候應該是一片翠綠,可在晚上卻黑得無邊無際。
「你生病前前後後的事都是你表哥安排的,他叫……哦,對了,叫丁晨陽,我記得之前的一天你還和我在一起,那時你挺快樂的,跟著我一起去看校籃球隊的比賽,球賽結束的時候你接到了表哥的電話,說他在省城一家醫院實習,他想見見你,於是你就和我告別去找表哥了。第二天早上,我突然接到表哥電話,說你瘋了,就在我的這所房子裡,我趕到時表哥已經把你送到醫院的車上了,車子停在巷子口,我只是在車窗前看了你一眼,那時候你的頭髮披散著,人顯得特別憔悴。」
說完秋執甩了一下頭,他很不願記起那個披頭散髮胡言亂語的林雪雁,在他心裡,雪雁一直都是一個乖巧快樂的女生。
平靜了一下心情,秋執接著說:「我想去照顧你,卻被拒絕了。後來我曾經去看過你,一連幾次,可不知為什麼,表哥所說的醫院裡根本查不到林雪雁這個人,後來表哥說讓我不要再打擾你,這對你的病情不利,我也曾幾度努力要忘掉你……可是,雪雁,這真的很難。」秋執慢慢地訴說著,幾度因為哽咽說不下去。
「後來晨陽表哥就給你辦理了休學手續,再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我申請在學校當美術老師,同時管理那間畫室,那裡曾經擁有我們的回憶,其實我也是在等你回來,這都五年了,我想我終於等到你了。」
秋執的眼睛裡有團火,林雪雁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對於林雪雁來說,他現在根本就是個陌生人,無論他們有什麼樣的從前,林雪雁都無法把這聽來的愛情繼續下去,而且,她的心裡似乎還藏著些別的東西,現在她只能以平淡的目光去看待他的熱烈表達。
「這……真的難為你了,可我這個當事人,這麼多年才知道真相。」林雪雁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她知道秋執當時是找不到她的,為了把她藏在醫院裡,表哥在她住院時竟然用了白若這個名字。
秋執眼睛裡的火一下子熄滅了,霧重新回到他的眼睛裡:「如果不知道真相你會快樂一些,我寧願你被蒙在鼓裡。我耐心地等你很多年,到處打聽你的消息,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林雪雁和秋執都陷入了沉默,事情竟然是這樣,看來秋執是一個有些孤獨的男子。林雪雁歎了口氣,盯著秋執的眼睛問他:「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在這所房子裡發瘋?」
「嗯……,我是聽你表哥說的,你當時用紅色的顏料到處塗抹,他發現你的時候小巷的牆壁被你塗得像是一個屠殺現場,這樣的場景後來我也看到了,小巷牆壁上到處流淌著血的顏色,據說你是怎麼勸也勸不住,怎麼拉也拉不住,身體裡就像是鑽進去一個魔鬼,完全不受控制。」
「就像這個嗎?」林雪雁指著窗前畫框裡的紅顏色。
「嗯,是的,小巷裡的顏料很快就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只有這裡還殘留著當時你的傑作,我一直珍藏著。」秋執笑了笑,這是走進小巷後他唯一的一次笑容。